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紫川第四部帝都赞歌 作者:老猪 内容简介 魔军入侵势如破竹,铁血帝林造就帝都神话;危难之时生死相托,女中豪杰流风霜一诺千金。巾帼英雄,铁血男儿,一起谱写出人类欢歌。 乘胜追击,紫川家要将魔族彻底消灭。紫川秀远征的道路上,突遇神秘野蛮人,于是展开了新一轮艰苦卓绝的战斗 第十九集 烈火焚城 第一章 沦陷轶事 七八年的六月十日,安卡拉行省偏远的一个小镇。 大雨滂沱,乌云密布,夜黑如墨。 大战过后,人迹萧条,道上都长满了野草,黑黝黝的小镇上空荡荡的,雨点打击木板发出了嘀嘀哒哒的响声,不知哪扇门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荒凉,寂寥,若不是在镇上客栈门口还有点燃的灯笼在风雨中摇晃,人们会以为自己进了一个死镇。 夜幕中传来了清亮的马蹄声,在这漆黑的夜里,一队赶路的人马来到了小镇上。 骑手们把马牵到了屋檐下,推开了客栈的门。 与外面的荒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大堂里朦朦胧胧坐着不少人,靠墙有一个正燃着的壁炉,火光跳跃,照得大堂里暖烘烘的,劣质酒味、烟草味、炒肉的香味、汗腥味,人群聚集的气息扑面而来,让风雨中赶路的众人顿时感到一阵暖乎乎的。 屋子笼罩在如云雾一般的嗡嗡的谈话声中,当十几个披着蓑衣的陌生人推门进来,就像一把刀子猛然切下,谈话声顿时消失,各张桌子上的人警惕地望着这群新来的人。 领头人眼扫了一通大堂里的人们,眼神亮得刺人。 接触到他咄咄逼人的眼神,大多数人不自觉地回避了,说话声又重新响起了,不过声音已经低了很多。 瘦巴巴的店小二上前招呼:“有客来了!快里面请。” 领头人径直到了柜台前:“掌柜的,你这里有多少间客房?我们全包了。” 同样干瘦巴巴的店老板显出为难的神情:“这位客官,客房倒是有,只是已有人先住下了。客官,来往都是客,咱是百年老店了,这大风大雨的天气,不能往外赶人啊。” 几个人对视一眼,首领问:“住的都是些什么人?” “几个西边来的客商,还有些别处的人,咱也摸不清他们是啥子身份。不过看来都不是坏人,客官您就安心地住下吧。瞧,他们都在大堂那喝酒聊天呢!” 首领沉吟着,下定了决心:“掌柜的,给我们九间房子,我们一共十六个人,把晚餐都送到客房里去。” “好勒!客官您稍等!小二!快带这几位客官上楼去歇息吧!” 其它人都跟着店小二上楼了,首领却独个在大堂里坐了张桌子,要了壶酒,靠在壁炉边歇息下来。他喝了两口酒,顿时感到一身都暖烘烘的。 虽然端着杯子一个人独斟,但他锐利的眼睛却不住地四处观察,细细打量着店堂里的人。 和大多数小镇客栈一样,这家客栈也兼营酒馆,坐的大多是土里土气的当地乡民,有一桌已经喝得烂醉如泥趴在桌上睡着了,首领只看了一眼就把目光移开了:他们够不上威胁。还有两个瘦巴巴的行商,他们也不会有危险。 引起他注意的是靠近门口的两张合并在一起的桌子上,一群粗豪的男子围在一起喝酒,谈话声量很高,划拳猜码声震得屋顶都在嗡嗡发抖。 大汉们衣衫鼓鼓地凸起一块,很可能是藏有兵器,再结合他们旁若无人的粗鲁举止,首领不禁暗暗猜度他们身份:“是强盗,土匪,或者是叛军?” 旁边桌子的谈话引起他的注意。一个乡民问一个行商:“老哥你一这次从西边来,带来了什么消息啊?听说,魔族兵已经拿下帝都了,究竟是不是真的啊?” 顿时,说话声都低下来了,人们侧着耳朵倾听,关切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投过来。 眼见如此受重视,那商人顿时矜持起来。他捋一下短短的胡子,拖着腔说:“老哥,这个消息,兄弟我是知道的。不过你也知道,这个乱糟糟的时世,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毕竟人心隔着肚皮,万一这里有十六纵的人在,把我抓去了那可怎么办啊?” “噢!”叫声里充满了失望和懊丧的情感,大家心痒痒的。 自沦陷以来,东部领土与紫川家内地的消息就被隔绝了,位于沦陷区的人们,他们最希望听到战场的消息,焦虑的心情简直如沙漠里渴望清泉一般。 连柜台的老板也坐不住了,他端了壶酒到那桌上:“先生,这是本店的一点心意,给您润润嗓子。您只管放胆说,十六纵驻镇上的兵我都是认得的,像马维那样的人,我们这里没有!有什么消息,您就放心地给大伙说说吧!谁去魔族那边通风报信的,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四面的桌子上传来了鼓噪:“对对!老板说的没错,这位先生,您就给大伙说说吧!” 一个粗豪汉子站起来:“先生,求您了,我们心焦得不行啊!听魔族崽子们说,帝都已经给拿下了,参星殿下和宁殿下都给他们俘虏了,斯特林大将军战死了,各路统领都向魔族投降了!天哪,听到那个消息,我感觉天旋地转,日头都没亮光了!” 一个乡民也出声哀求说:“魔族天天拿着大喇叭在宣传,我们听得饭都吃不下了!难道,紫川家就一这么被减了吗?我们有那么多的兵马,那么多勇猛的将军的啊!难道,我们就得永远被绿皮崽子统治了吗?” “先生,求您了,求您给我们大伙解说解说吧!您见多识广,走过好多地方,我们都是些连镇子都没出过的土包子,如今各种说法满天飞舞,我们压根不知道哪个是对的。魔族说的,不会是真的吧?” 开始,商人还带着矜持的笑容捋着胡子听着大家说,但听下去,笑容从他脸上消失了。 他神情庄肃起来,把杯子往桌上一搁:“诸位,我许六只是个走村串巷卖杂货的商人,军国大事我是不懂的,但是一件事,我是亲眼所见的:帝都绝没有陷落,紫川军仍在战斗!” “噢!”与刚才截然相反,这次的叹声充满了激动和欣喜的感情,各个桌子上的人一下子围了过来。 老板亲自给这位自称许六的商人倒酒:“许先生,您喝口小酒,润润喉咙,然后把那边的好消息给我们说说,详细说说!只管放胆说,没事的!帝都真的没事吗?还在我们的人手上?” 许六以斩钉截铁的口吻说:“我亲眼所见,绝不会有错!我亲眼看到的,帝都城头飘的仍旧是鹰旗!魔族兵没能攻进去,硬是没法攻进去啊!” 众人七嘴八舌地问起来了:“许先生,你看到我们的军队了吗?我们人马多不多?” “多!多得如山上的草根一样数都数不清!” “是魔族的兵马多还是我们的兵马多啊?” “自然是我们人类的兵多了!那还用问吗?” “二位殿下没事吧?听魔族说,紫川宁殿下被俘虏了。” “魔族在胡说八道!魔族攻来的时候,帝都城的那些大官、贵族通通被吓得手脚发软逃掉了,只有宁殿下留下保卫城市!如今,殿下好好地在帝都内,她打得魔族崽子们鬼哭狼号!” “那家族什么时候发兵过来救我们啊?我们被魔族崽子统治,活得很艰难啊!” 这时,许六含糊其辞了:“快了,快了,我们的人就快回来了,不在今年就明年,不会远了。” 但沉浸在兴奋和幸福之中的人们谁也没有计较,淳朴的乡民们,他们只要知道家族军队依旧在抵抗,依旧有不屈的战士在战斗,那就足够了。 不管是多渺茫的希望,只要给他们个盼头,他们就能坚韧地忍耐世间一切苦难。 提问的人越来越多,问得越来越快,许六一个接一个地回答,在乡民们眼里,这位见多识广的行商无所不知,权威得犹如紫川家军务处的发言人。 在众人崇拜的目光里,两口酒下肚,许六飘飘然起来,越来越信口开河:“……说到那紫川宁殿下与魔族猛虎将军温克拉一战,那我是亲眼所见!哎呀,那一战当真是惊天地泣鬼神,日月无光,山河变色!两人大战三天三夜,那温克拉气焰嚣张,但我们的宁殿下却是强中更有强中手,使出了皇族秘技双峰格杀,一招就将温克拉打得吐血三升,若不是羽林云浅雪见势不好连忙来救,那猛虎将军温克拉当场就要一命呜呼!云浅雪更不搭话,上来就是一招开天辟地大碑手,这时我们的斯特林大将军抢前一步使出开窗见月架住,立即更还以一招乾坤烈火拳,那云浅雪惨叫一声栽倒落马……” 那行商口若悬河,口沬飞泼,众人听的心驰神往,大呼过瘾,忽然不知何处传来一声噗哧笑声,顿时打断了众人的兴致。 乡民们怒目以视:“谁在那笑!” 靠近壁炉边烤火的首领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是我。” 乡民们看这个人,孤身一人坐在壁炉边,一身风雪蓑衣包裹了头面看不清面目,形迹十分可疑,大家大起疑心。 靠近门边的那一桌上,有几个壮汉起身走过来,声色很不善:“你,干什么的,从哪里来的?来我们乌木镇干什么?” 那位首领很镇定:“我是过路的,在这过夜住一宿。各位,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我不管你们的事,你们最好也不要来惹我。”他不卑不亢,言语间隐然透出种凛然不可犯的感觉。 几个壮汉对视一眼,都觉得这人不好对付。 领头的粗豪汉子粗声说:“朋友,朗朗乾坤,昭昭日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识相的,自己把头罩解下来,让我们瞧瞧阁下真面目,看看是不是魔族改扮的!” “你们敢这么放肆,胆敢称呼神族为魔族?镇子上就有神族的十六纵队驻扎,只要我高声一呼,你们就不怕死吗?” 几个壮汉对视一眼,爆发出一阵狂笑。只听噌噌噌拔刀声连续不断,屋子里竟有一半人拔刀在手,一时刀光灼亮人眼。 那粗豪汉子把刀往桌面上一插:“小子,你算是走对地方了!我们全都是十六纵的,我就是驻扎分队的队长!” 那个行商顿时面白如纸:“你们都是十六纵队的?饶命啊,诸位大爷……饶命啊!刚才我喝多了,胡说八道……” “呸!什么胡说八道!”一个本地乡民打扮的粗豪汉子笑道:“许先生,你就放心吧。我们虽然是十六纵的,但我们心向祖国!许先生,您这样的爱国之士我们是最敬重的,绝不敢有得罪,我们杀的是落单的魔族和叛徒!” 说到叛徒的时候,他阴恻恻地瞄向了在一旁端坐的蓑衣人:“朋友,招子放亮点,自己把头罩解下来吧,老子最恨的就是叛徒!若不是他们,我们大好江山怎么会沦丧如此!凡是把魔族叫做神族的家伙,老子逮住机会杀一个是一个!你自己交代后事吧!” 在众多恶意的目光注视下,带着头罩的首领毫不惊慌,他慢条斯理地从包袱里拿出一个小册子,翻开了轻声读着:“今年四月间,紫川家巴特利行省总督马维叛变,原来驻巴特利行省的紫川家五十六师、五十七师随之叛变,后来神族将投诚的紫川家军队改编,番号为神族王国第十六纵队,简称十六纵,专门负责镇压神族统治区的人类叛变,维持社会公共秩序。” 合上了本子,那位首领以饶有兴趣的口吻问:“各位十六纵的好汉们,神族是你们的主子,主子交托给你们的任务,敢情各位就是这样完成的吗?你们太不称职了啊!” 屋子里人人面面相戏,给他旁若无人的镇定气势震住。 队长脸色红一阵青一阵,反手从桌上拔出了佩刀:“狗奴才,回家见你的魔族主子去吧!” 他凶猛地一刀横斩,厚背军刀在空中划了一道黑色的弧光,呼啸着斩向那人的头脑,气势凌厉。 忽然,刀子一颤,滞在半空中:那神秘人两根白晳秀气的手指在刀锋上轻轻一搭一夹,顿时,无论队长如何用力,刀子再也无法进退分毫!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十六纵的队长大为惊骇,松开了军刀向后一跃,颤声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神秘人沉默不答。 众人心里越发的恐惧,有个士兵失声叫道:“难道,是魔族的皇族?”传说中,魔族皇族以武艺高强和残酷跋扈闻名,众人脸色发白:皇族所至,鸡犬不留。若真是魔族的皇族到此,客栈连一个活口都不会剩下的! 在众人恐惧的注视下,蓑衣人抬手解下了头罩,现出一张秀丽的脸孔。 “啊!”众人无不失声叫起来。 “他”赫然是个女子,一头齐耳短发,眉目秀丽如画,脸部轮廓如刀削般秀气,神情里隐然透出了刚毅之气,顾盼之间,凛然生威。 这女子天生有一种凛然正气,一看就知不是奸邪之辈。 在这乡野小镇,何时见过这么英气逼人的出色女子?乡民们和十六纵队的士兵们看得目瞪口呆,可以听得有人吞咽口水的声音。 这时,楼梯上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女子的同伴们闻声从楼上冲下来了,看到下面人人拔刀的场面,一声:“保卫大人!”骑士们翻桌跳凳地跃过来护在那女子身周,闪电般列好了阵。 十几个人同时拔刀,一股凌厉杀气透出,显出他们训练有素且技艺精良。 十六纵的队长惊疑不定地后退一步:“你们是什么人!” 那女子走前了一步,低声道:“我们是远东统领部下,前往内地负有要紧任务!诸位既然是爱国之士,请协助我等!” 她说话时,骑兵们同时把身上的蓑衣一掀,现出了里面黑银两色的紫川家制服,衣领上银色的飞鹰标志灼亮人眼。 自从魔族西侵以来,曾经统治安卡拉三百年的紫川家军队已绝迹了。眼前,在魔族占领区,紫川家官兵公然穿着军服表明身份,这一幕的震撼怎么形容都不过份的! 屋子里寂静得一丝声响也听不到,只听到屋外雨水打在屋檐上的滴答声音。 过了好一阵,低沉的欢呼猛然响起:“是家族军队!是我们的人!万岁!紫川家万岁!远东统领万岁!” 人群一下子涌了过来,激动地揍近身来,想把家族官兵们看清楚。 一个老农民轻轻抚摸着士兵领子上的飞鹰徽章,脸上老泪纵横:“老天,你们总算回来了!俺以为这辈子都看不到紫川家的兵马了,看到你们回来,我死都瞑目了!” 那个十六纵的队长颤抖地问:“大人,可是紫川大人要从远东发兵回来解救我们吗?” 无数条嗓子同时在问:“大人,大人!远东统领什么时候发兵过来解救我们?” 那女子清亮的目光闪电般扫过众人:“人若得救,必先自救!我们的军队定会光复全部国土,会打回来救你们,那是毫无疑问的。但在此之前,你们要想想自己为国家做了些什么!军队只能拯救你们肉体,但你们的灵魂,还得自己来解救。 “大人,如何拯救我们的灵魂啊?求你,给我们说说,给我们说说!” 那女子一个一个地望过众人,用那深沉而忧郁的目光。人们觉得,彷佛内心都被这位年轻的女军官看透了。她轻轻摇头:“我只是紫川统领大人麾下一名普通的军官,不是牧师也不是法官,如何评判你们的行为,我没资格说。但我只能说,哪怕你不能奋起抵抗,那你也不要给侵略者提供服务和合作,不要去告密和出卖自己的邻人,祖国可以原谅懦弱,但绝不会原谅背叛。当我们的人回来时,你们如何去面对他们呢?各人都得凭自己良心生活。” 她轻轻点头:“我说完了,你们慢慢想吧。” 男子们露出了痛苦又为难的神情,那队长讪讪地说:“这位大人,我们也是迫不得已的。当时马维叛变迎魔族军入城,我们若不肯随他投敌就只有死路一条,我们也是走投无路的。我们虽然身在魔族军中,但依然心向祖国的。虽然魔族命令我们驻扎在这里,但我们从没有害过自己人。正相反,我们暗中还收拾了一些落单的魔族兵和投靠魔族的败类。大人,求您明察,镇上的父老乡亲都可以为我们作证的。” 那女子哼了一声:“我知道。若不是看你们良心不坏,三千远东铁甲军就跟在我们后头,今晚我就把这个小镇给屠了!” 众人给吓得点头如鸡叼米:“是是是,谢谢大人宽宏,谢谢大人开恩!” 好好吓唬了他们一阵,那女子才放缓了声气:“告诉你们,远东统领紫川秀大人已经起兵勤王救国了,五十万远东大军即将入关,我们是给大军打前站的!” “紫川大人已经从远东起兵了吗?”屋子里响起了惊喜的议论声,人人面露喜色:“紫川秀大人回来了!这下够魔族崽子好受的了!” “此事关系重大,你们不要走漏了风声,让魔族有了提防!” 众人异口同声说:“大人,请您放心吧,我们定然守口如瓶!” 那女子满意地点头:“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先上去歇息了。” 那队长忙道:“大人,您就放心安歇吧,我给您守夜值勤,如果有魔族部队过来,我们立即叫醒您。这儿我们是地头蛇,不会有一点岔子的。” “如此就有劳各位了。”远东一行人起身上楼,围观众人连忙给她让开了一条道来。 这时,意外发生了。 两个乡民打扮的汉子喝得醉醺醺的,趴在桌上睡得鼾声大作,竟连刚才的欢呼喧闹都没惊醒他,那女子走过时,一个醉汉被脚步惊醒,醉眼朦胧地抬起头:“啊,美女!” 这醉汉居然张开双臂,就要朝那女子抱过来。 众人大惊,连忙叱骂道:“混蛋,快住手!” 几个护卫抢过来挡在那女子身前,对那醉汉大打出手。 另一个醉汉被吵醒,眼看同伴被打,也胡里胡涂地加入了战团,一时间,拳声、叫骂声、醉汉的惨叫求饶声混杂成一片。 混乱中,没人留意到那女子脸上一掠而过的惊愕表情。 “住手!”她威严地下令:“这两个狂徒竟敢对我无礼,带他上去,我要好好收拾他!” “遵命,大人!”护卫们把两个醉汉架了上去。 围观众人无不哀叹,都说那两个不识好歹的乡巴佬得罪了大人,看来这次有番罪受了。 那女子吩咐将那两个被打得浑身瘫软的醉汉扔进了一个房间里,把部下们都遣了出去,她才恭馑地出声:“下官远东红衣旗本白川,参见斯特林统领大人!” “白川红衣阁下,真是巧啊!” 醉汉们从地上爬了起来,此刻,他们哪里还有丝毫醉意。 谁人竟能料到,那装疯卖傻、邋邋遢遢的农家小伙子,竟是独领一军、力抗魔族、扞卫东南三省的紫川东南军统领斯特林! 另一个醉汉侍立在斯特林身边,器宇昂扬,眉目间掩饰不住的彪悍之色。 斯特林介绍说:“这位是东南军副统领文河阁下,他曾在紫川秀手下干过。文河,这位是紫川秀在远东的得力干将白川,她刚刚才晋升的红衣旗本。” 文河向白川点头致意,白川恭谨地回礼。 斯特林严厉地望着白川:“白川阁下,我不是你的直属上司,但我要代阿秀批评你!在魔族沦陷区,你和你的部下竟然穿着军服活动,还在公众场合表露身份,你们太大意,不,简直是狂妄!我不知道紫川秀派你们入关究竟是何用意,但想来一定负有要紧任务。你们这么招张,枉送了自己性命是小事,若是耽误了任务,你纵一死也不能赎罪!” 虽然是军队将领,但斯特林一点都不粗鲁,他是个极有耐心和自控能力的男子。白川记忆中,他几乎就是镇静、坚强和冷静的代名词,从识得他以来,从没见他发过火。 刚见面,白川还沉浸在偶然邂逅的喜悦中呢,他就这样劈头劈脸给了一番训斥。 一时间,白川委屈极了,眼中珠泪盈盈欲滴。 不顾站在眼前的人是紫川家军事最高长官,她倔强地昂起了头:“大人,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此地是紫川家国土,我是家族军人,紫川家军人在自己祖国上行走,为什么不能堂堂正正亮明身份?对不起,远东军人习惯在华天丽日下行走,不屑做偷偷摸摸的老鼠!” “白川阁下,注意你的言辞!”文河严厉地呵斥道:“紫川大人教你这样对上级说话的吗!” “不要急躁,文河。”斯特林摆摆手,抹了一把脸。 这时白川才注意到,不到三十的斯特林,此刻却显得那么憔悴和疲倦,眉心彷佛刀刻般的皱纹、深深的眼袋和眼中密布的血丝,这显示了,在魔族入侵的灾难时刻,作为家族的最高军事负责人,他在承受着何等的压力和重荷,度过了多少焦虑操劳的不眠之夜。 白川心头猛地一颤:几年时间,斯特林真的老多了。 斯特林打开了窗户,大雨特有的水气和泥土清新气味涌入闭塞的房间,令人精神一振。 雨已小了很多,窗外滑过条条闪亮的雨痕。 文河拿着油灯在窗口画了一个圆圈,接着,他把这个动作重复了两遍。 响应文河的信号,镇外远处漆黑的丛林中亮过一道闪光,几秒钟后,在另一个方向的丛林里也亮出了闪光,灯光是绿色的,一闪而逝。 文河转过身来:“大人,一切正常,没有魔族朝镇子上接近。” 白川这才明白,在镇子外面,斯特林还埋伏了兵马护卫。 惭愧的是自己,外面埋伏了那么多兵马,自己先头的侦察兵竟然什么也没发现,就这样懵懵懂懂地一头撞了进来!若埋伏的人不是斯特林部下而是魔族兵,那后果会怎样? 想到这里,她不觉背上微微发热,额角出汗。 “勇敢和鲁莽无谋完全是两回事。”斯特林转过身来,疲倦地揉着自己额头,语气放缓了很多:“白川,你是肩负着阿秀重要使命的头号大将,若不明不白地死在一个魔族巡逻队手上,那也很不值吧?在需要时候,军人不会畏惧死亡,但在此之前,我们肩负重任,请保重好自己。” 听出了斯特林话中真切的关怀和爱护之意,白川终于低下了头:“对不起,大人。” 斯特林摇头,没有就一这个话题再说下去。 白川好奇地问:“大人,我听说您在奥斯指挥战斗,怎么会突然出现在魔族的占领区?那太危险了!” 斯特林笑道:“你料不到,魔族又怎么会知道我来安卡拉行省呢?文河一直在魔族占领区进行游击作战,我必须和他碰个头。至于碰到你,那是意外的收获了。” 在沦陷区意外地遇上了战友和故交,这是件极令人振奋和高兴的事,但在座的都身负重任,大家也没有寒暄和问好的空隙了,直截进入了正题。 文河问道:“白川阁下,刚才我听你说,远东紫川秀大人将入关作战?你知道,相比魔族,人类战斗力还是稍逊,要夺回主动权,能与魔族在野战中一较高下的,唯有远东的半兽人军团。远东军队什么时候能赶到?” 斯特林没出声,但也用关切的目光注视着白川,等候着回答。 看到二人眼中的焦虑,憔悴的脸充满了渴望,白川多么希望自己能响亮地回答:“请二位大人放心,远东五十万大军明日就将开到!” 但事实上,她不能,她只能低下头,充满歉意地说:“很抱歉,大人,远东也很吃紧。魔族第五军凌步虚和第七军古斯塔正在进攻我们,实在抽不出兵力来支援内地。事实上,入关的全部人马只有我带的这个小队,远东军队还没做好入关战斗的准备。” 啪的一声轻响,斯特林手中的杯子被捏得粉碎,碎瓷片割破了他的手,鲜血直流。 白川惊愕地望着他,年轻的军务处长显得痛心又失落。 “还没做好准备?阿秀是今年三月到远东去的吧?足足过了三个月,他还没能做好准备吗?魔族都打到帝都城下了,紫川家政府都要流亡了,宁殿下要亲自上阵抵御魔族,甚至元老们都纷纷要买大船下海逃亡了——我们都快亡国了!阿秀还没能做好准备吗?难道非要让魔族把我们赶下海,他才能做好准备吗?” 斯特林用力地一搥桌子,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桌面上留下了一个鲜红的血拳印,望之触目惊心。 好一阵,斯特林才压住了急促的呼吸,摇摇头:“抱歉,白川,我不是说你。” “没事,大人,没事。”白川结结巴巴地说。 她第一次见斯特林如此大发雷霆,一瞬间,他是如此狂暴、慑人,眼神凶狠,气势直如排山倒海般涌来,她几乎连站都站不稳了! 她这才明白,为什么温和的斯特林有个令魔族闻风丧胆的外号:“猛虎将军”!发怒的他,真的像头咆哮的猛虎,百战征伐的沙场之威!若说紫川秀擅长以柔克刚,帝林给人感觉是冰冷锋利,那斯特林就是最光明正大的王者霸气了! “大人,请允许下官向您禀告。您对我家大人的指责是不公平的,我家大人也知道内地打得非常艰难,与大人您一样,他同样为家族的命运忧心如焚。他也在竭尽全力,想尽一切办法增援家族内地。” “若问我的看法,远东军入关就是对家族最大的支持。” “我家大人也很想立即进关与大人您会师,一同应战魔族,但以下原因阻挠了我军行程。其一、瓦伦关仍在魔族手中。虽然我军掌握了能通过古奇山脉的秘密山间小道,但要从这些小道上将数十万远东大部队运送过来是非常艰难的。” 文河插嘴说:“这是技术和细节问题,可以想办法克服。” “文河你不要插嘴,让白川说完。”斯特林平静地说:“既然有其一,想必就有其二、其三?” “正是,虽然魔族军主力已经入关,但凌步虚、古斯塔两军团仍旧留在远东与我军作战。若我军入关,只会把关外的敌人也引入关内,对内地战局丝毫无助。其三,那才是我家大人最为担心的。远东的半兽人军团强悍狂暴,但也极其难以驾驭。在本乡本土作战,保卫家园和土地,半兽人能打得勇敢顽强,但若离开远东前往内地作战,大人担心他们会士气下落。尤其如今魔族还有两个军团在远东,若大人强令半兽人军团入关作战,古斯塔却在远东烧杀掳掠,闻知家乡被侵袭,半兽人军团有可能崩溃的。” 白川苦笑着,她想起了那次措手不及的兵变:“就我的经验,跟半兽人打交道比跟魔族打交道还难,魔族虽然凶残,但他们行动都有理智可遵循,但半兽人——我怀疑他们的行动是不是经过大脑的。半兽人很容易被煽动,勇敢时一往无前,怯弱时却胆小如鼠。如果把你当朋友,他们可以为你赴汤蹈火,但他们的情绪变化非常极端,昨天还被欢呼万岁的领袖,今日就可能成为公敌。人类永远也摸不透他们的想法,以人类之身统管远东,大人如履薄冰,丝毫不敢大意。” 斯特林轻轻点头,他也知道,白川说的完全有道理,热爱自由、桀惊不驯的半兽人就如狂暴的洪水,紫川秀也只能利用自己在远东的威望将洪水因势利导,但他若要强挡住洪水,那只能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他问:“那么,紫川统领打算如何呢?” “这正是我家大人派遣我过来禀告的。我军即将开展夏季攻势,打算近期对深入我远东境内的凌步虚军团进行一次反攻,若战局利我,魔族对我东面的包围就将出现缺口,我家大人即将率军进入魔族王国本土,寻求机会直捣魔神堡与魔神皇决战。魔族军队本来就是一团散沙,只是因为魔神皇才凝聚起来,若能把他除掉,魔族军将会因为内乱不战自溃!” 斯特林和文河吃惊得说不出话来,在家族内地还在苦苦支撑之时,紫川秀已经想到了擒贼先擒王。 远东军队发难的目标不是凌步虚,也不是古斯塔,竟是传说中无敌的魔神皇! 这是个极需勇气和牺牲精神的任务,任务若成功,那自然一切顺利,但若是失败了,被挑衅的魔神皇会把满腔怒火都倾注到远东军队身上,为了向魔神皇邀功,魔族的各路将军们会咬牙切齿地将紫川秀撕成碎片的! “太危险了!” 这是斯特林的第一反应,他急速地来回踱步,忽然停下了脚步,眼中闪动着光亮:“但可以一试!阿秀统领有多大的把握?” 白川镇定地回答:“魔神皇近卫的是王国第一军团,装甲兽军团。这是王国战斗力最为强悍的军队,而且魔神皇本人听说也是超一流的高手,可能王国还有别的部队会参战支持魔神皇。我家大人说,即使一切都顺利,成功率也不到百分之十。” “百分之十把握?哪怕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我们也干了!”斯特林激动地挥手:“那么,阿秀需要我们如何配合呢?我们能为你们做些什么呢?你们缺不缺装备?缺不缺粮食?需要家族增派更多的部队进远东助阵吗?” “缺,我们缺装备,缺药品,缺战士,缺粮食|只要说得出口的,我们什么都缺。”白川老老实实地承认,但她立即又说:“但斯特林大人,我并不是向你们伸手来着。家族如今也很困难,帝都被魔族包围着,各路军团都在浴血奋战。我们的困难,我们自个会尽量克服,不会让家族为难的。大人,若我军成功,魔神皇被击毙,魔族军队肯定会有异样的动向,各路军团会大批撒回本土。我家大人希望,那时家族军队能主动出击,尾随魔族军入远东增援我们,不要让远东承受的压力太大了。” 斯特林握住了白川的手,激动地说:“谢谢,谢谢!白川,你们做出了巨大的牺牲,我们定会铭记在心。代表家族,代表全人类,我感谢你们,感谢奋战的远东子弟!请代为向远东军民致意,代我向阿秀问好,告诉他们,家族并没有放弃远东。请放心,我们定会打过去与你们并肩作战的!” “如此,那就是远东军民的大幸了!但还有一件事想劳烦大人您的,奉我家大人之命,我们一行向西负有要紧使命。不知前路凶险如何,希望斯特林大人您能给我们指点。” “向西?”斯特林问:“到帝都吗?” “比帝都还要远一点。” “那你们应该是要往旦雅去了,家族流亡政府如今正设在旦雅。”斯特林自作聪明地说,他沉吟道:“奥斯行省还是我军控制区,问题不大,但过了奥斯再往前走就是魔族控制区了,魔族在帝都前线集结重兵,检查站和巡逻队星罗密布,盘查得很严。我会给你们派当地的向导,看看能不能走小路过去。” 第十九集 烈火焚城 第二章 全民戒备 第二天,那场罕见的暴雨结束了,早晨明媚的阳光透过旅店的窗帘直射进来。 当白川起床时,斯特林和文河都不见了,他们二人的床铺迭得整整齐齐,像是根本没睡过一样。 看着那空荡荡的床浦,白川怅然若失,她都搞不清昨晚的偶遇是不是梦了。 但幸好,还有点东西可以证明的。 当白川下楼时,一个乡民打扮的瘦高男子上来打招呼:“白川大人吗?下官是东南军士官布朗。斯特林大人吩咐我为各位带路,尊候您的吩咐。” “啊,那太感谢您了!”白川打量着这个士官,他黝黑的肤色,厚厚的嘴唇,一脸的忠厚老实,再加上土里土气的打扮,跟一个当地农民没什么区别。 “那么,我们这就出发吧?”白川问道。 布朗敢憨厚地笑了:“大人,我不知道您一路是怎么过来的。不过若按您这样的打扮再往前走的话,不到十里就要被魔族的巡逻队拦下来了。大人事先已经吩咐了,各位身上的衣裳得换上一换,我已经准备好了。” 等白川和随行的远东军高手们上楼换了衣服下来,大家不由相视大笑。 布朗是个化妆的天才,他让众人穿上了破破烂烂的衣裳,脸上抹了一层土灰。 立即,众人的气质截然不同了,锐气和剽悍都给破旧的衣裳掩盖了,活像一群要进城赶集的乡民。 但布朗还是不甚满意,他仔细端详了白川好一阵,唉声叹气说:“人是像了,但是各位的坐骑太好了,一群农民怎么会骑着战马进城呢?” 他牵过来几头活蹦乱跳的毛驴,用厚道而天真无邪的口气跟白川说:“各位把战马换成毛驴如何呢?啊,大家不要用这种眼神望着我,为了搜集情报,我在这个小镇上开有一家毛驴店作伪装,这是经过斯特林大人允许的。” “那我们的战马……” 布朗憨厚笑道:“毛驴店偶尔也可以改行卖战马的。大家都是为打败魔族做贡献,我就做出牺牲了,不收各位手续费了,一头战马可以换一头上等青花大毛驴!” 看看自己雄壮神俊的战马,再看看那几头病恹恹的“上等青花大毛驴”,白川打量了他好一阵,问:“阁下以前是不是在某个名叫紫川秀的家伙手下干过?” 布朗很惊讶:“哎呀,大人您怎么知道?以前我是黑旗军的,今年才整编加入东南军。” 换装以后,白川一行人就悠悠地骑着毛驴出发。 在魔族进攻的时候,安卡拉行省军民曾进行了激烈的抵抗,魔族则以残酷的镇压回报。 白川一路过去,到处都是被毁坏的乡舍,到处都留下了魔族军残暴魔爪的痕迹。 很多城镇被烧成了白地,居民们被用最残酷的手段杀得一干二净,甚至连收尸的人也没留下。 白川经过一个村子,村子里什么都给烧光了,道路两旁的树上吊满了腐败的尸体,那是魔族兵活生生地将全村人无分男女老幼全部吊死在道两旁的树上,成群结队的野狗在啃咬着尸首,天空盘旋着大群的乌鸦和秃鹫,刺鼻的尸臭熏得人不能呼吸。 一行人默然无声地从尸体的夹道中走过,白川粗粗一算,光这个村子就起码有两三百平民被屠杀,而路上,这样的村子不计其数。 房屋给夷为平地,民众全部被屠杀,肥沃的田野化成了焦土,昔日繁华富饶的膏沃之地,竟变成了千里无人烟的焦土废墟,任何一场天灾哪怕地震洪水都未能造成如此的破坏。 魔族如此残暴、疯狂地屠杀,那是秀字营士兵不可想象的。 连最凶残的野兽都无法做出,竟然一种具有智慧的生物能干出这种灭绝人性的行径来! 经过这一个又一个无人村、废墟和焦土,悲愤在胸中孳生,秀字营士兵们捏紧了武器,发誓定要让魔族血债血偿。 过了安卡拉行省,通往帝都就有两条路了。一是走还掌握在紫川军手中的奥斯行省。但由于奥斯还是战区,必须通过战线,魔族的封锁非常严密。因为和斯特林见过面了,白川没有取道奥斯行省,而是取道巴特利行省前往帝都。 在经过巴特利行省首府时,白川特意进城逛了一圈。 因为城市是被马维投降向魔族献城的,比起一路来那些守军与魔族反复争夺后的城市废墟,该城还算保持着完整,人烟较为稠密。 巴特利城,紫川家族历史最为悠久的古城之一。小时候白川曾到这座城市旅游,当时她为这古香古色的城市而陶醉。现在,她故地重游,感觉已截然不同了。 城市依旧是城市,尖顶的屋顶,绿色的烟筒,爬满了长春藤枝叶的骑楼,市中心公园门口的杨树依然会飘散轻飘飘的杨花,仿佛温暖的玫瑰花瓣一般在街道上空旋转,落到屋顶。 一切都还和数年前一模一样,只是城市的统治者已经改变了。 城市里到处都是魔族,各种肤色的魔族兵趾高气扬地在城市的街道上闲逛游荡,远远见到一个魔族过来,人类得马上避在道边,鞠躬如也。若是稍有不恭,轻则遭毒打一顿,重则丧命。 在城市的居民身上,昔日的热情、开朗、好客美好的表现,如今已看不到了。 居民们对异乡人充满了戒备和怀疑,人们脚步匆匆,仿佛身后有个看不见的魔鬼在追赶。 在这城市,只有一种人是欢天喜地的,那就是魔族,或许还有那些投靠魔族的败类们。 在城中,白川不止一次碰到了魔族的补给和辎重车队经过城市,他们在向前线作战的魔族军队供应补给。 长长的车队装满了大米、小麦,魔族跟在后面,吆喝着牛羊群,骑马的魔族兵们,个个肥肥胖胖,气势嚣张,得意得不得了。 本是贫寒之地的魔族兵将,进入了人类的膏沃之地,他们迅速地发福起来。 瞧他们那满脸的得意,瞧他们那剽悍的杀气,泰然自若的神情,很显然,他们已经把自个当成这块土地的主人了。 魔族骑兵的马铁蹄踏着人行道石板路的响声,似乎是石板在侵略者铁蹄底下的呻吟声。 更后面,是大群被反绑了双手的人类男子,魔族骑兵挥着鞭子驱赶着他们前进,如同驱赶牛羊一般,那些男子脸上都是呆滞和无动于衷的神情,像是对一切麻木了。 而在道路的两边,人类的民众通通鞠躬如也,像被暴风所压倒的麦秆。 白川低声向路人打听情况,路人告诉她,这都是被魔族在占领区强行征来的壮丁,他们将作为劳工,帮助魔族修筑堡垒,兴建营地做勤务。 白川震惊道:“天!一个壮年男子,难道竟可以被一条细细的绳子就捆住了吗?他难道不会反抗,不会逃跑吗?你们怎么能忍受如此的蹂躏和摧残?” “我们能有什么办法?”路人露出了苦笑:“家族军队都给打退了,据说魔族连帝都都拿下了!本来大家还指望斯特林大将军的,可据说他也给魔族活抓了,我们平民百姓有什么办法?我们手里没有武器,没有人领导我们。魔族要什么,我们就给他们什么,他们掳掠抢劫,我们乖乖奉上。他们要粮食,我们就得掏空家中的米缸;他们要牲畜,我们就得打开圈门,把家里的猪羊牛通通赶出去,笑着说:‘老爷们,请!尽管随意请吧!’若敢哪怕藏起留下一头小猪惠子,那后果都是不堪设想的,魔族兵会把全村人都吊死的。他们尽管掠夺我们的家产,我们还得在旁边满脸堆笑地侍候,赞扬‘神族英明’,称颂‘吾皇万岁’呢!”路人说着,露出一个凄惨的笑容。 白川没想到,人们的恐惧竟到了此种地步,竟丧失了全部的斗志。 她很想告诉他,帝都并未陷落,斯特林大将军没有被俘,家族依旧在战斗,在瓦涅河滨,仍有不屈的勇士在抵挡着魔族前进,但不知为何,话都到嘴边了,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最令白川气愤的不是看到魔族,而是遇到那些人类中的败类。 在巴特利的旅店和酒店里,她留心倾听和观察,总有一些恬不知耻的人类围绕在魔族军官外围。 他们献媚地谀笑,跟魔族军官碰杯,结结巴巴地用刚学会的魔族语说话,那怪异的腔调逗得魔族官兵们哈哈大笑,像耍弄小狗一般耍弄他。 他们围绕在魔族周围,兴高采烈,酒醉醺醺,不住地提议“为神族的伟大胜利干杯”,跟魔族热乎乎的犹如跟同胞兄弟。 令白川震惊的是,一这些败类中的很多人,并非无知无识的愚民,正相反,他们都曾是堂堂贵族和家族官员呢。 在某处酒店,白川就曾看到一个人学着狗叫将魔族军官丢出去的骨头给叼了回来。 见到那人,白川连忙把脸转开来,生怕被他看见:她是认得这个人,此人出身巴特利行省的一个历史悠久的显赫家族,以前还是紫川家堂堂的伯爵和元老会成员呢! 他自轻自贱到一这种地步,并非是受到胁迫或者性命攸关,仅仅是为了取得魔族军统治下一个地方守备的任命书罢了。 那些曾经侍候紫川家的贵族和官员们,眼看家族失势,连忙投向了新主子的怀抱。 哪怕就是普通一个魔族列兵他们都当成神一般供起来,目的无他,只是指望着在魔族军统治下捞个职位,荣华富贵,或者伙同魔族军一同去掠夺,从中插手获得好处。 他们干出的事,比魔族更为残忍缺德。 他们主动指引魔族到他们的仇家去,告发说这里包庇紫川家的游击队,然后伙同魔族兵一起将其全家老小杀死。凡是魔族不知道的地方,他们都知道,带着魔族过去糟蹋一空。 他们打劫最凶、烧房子最恶、强奸妇女最带劲了,一个正规魔族官兵或许还有军纪约束呢,还有些如云浅雪一般的正直将领限制他们不能过于胡作非为,但这些人族的败类,他们无论干什么都不受惩罚。 看到这些人,白川的手痒得要命,呼呼喘着粗气,不由自主地摸向怀里的刀剑,吓得布朗和部属们使劲地拉住了她:“大人,切切不可!你要把我们全毁了!” 在巴特利城中,白川感到了一阵令自己窒息的气味,一种腐败的恶臭,她一刻也不想在这城市中停留,快速通过了城市。 当天晚上,他们是在城外村子中过的夜。 布朗敲响了一户农家,他直言不讳地告诉主人:“我们是紫川家的军官,今晚想在你们这借宿一晚,您能收留我们吗?” 主人不敢收留,惊慌地把他们“请”了出来,一直问到了第四家,男主人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好的,抵抗魔族的勇士在我们这永远都能得到欢迎的!” 布朗凝视着主人的眼睛:“可是在您之前,已经有三户人家拒绝了我们。” “他们不是真正的男人。”主人平静地说:“尊贵的客人,请进来歇息吧。” 晚上,主人杀掉了家中的鸡,给客人们吃了一顿香喷喷的晚餐。 饭后,大家团坐一起,村中的男人陆陆续续来到这家中,他们知道从远东来了人,他们想知道军队的情况。 济济一堂的村民们挤满了主人的屋子,在他们中间,白川看到了几张似曾相识的面孔,这是刚刚拒绝自己的主人们。 认出了白川,他们有点躲躲闪闪的尴尬,但还是厚着脸皮不肯走。 看着那一张张渴望而焦虑的脸,尽管一路跋涉已经根累了,白川还是无法拒绝他们。 她给大家讲述了紫川秀是如何在远东披荆斩棘,从一个外来人成为了统率远东军民、万众归心的远东王,讲述远东军队是如何与魔族战斗,步步胜利的故事。 她的口吻很客观,很平实,没有回避困难和挫折,在她的讲述中,紫川秀并不是全知全能,无所不能的神,他不过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也犯过错,有过迷惘和失落,也曾兵败如山,但他始终没有放弃,百折不挠。 最终,他成功了,获得了远东军民衷心的拥护,也受到了紫川家的欢迎,成为了统领兼远东的王者。 听完,众人起了一阵议论赞叹声。 主人磕磕烟斗,以下结论的口吻说:“像紫川秀大人这样的猛将,愿神赐予我们越多越好。有他们在,我们就能将魔族早日赶出去!” 一个客人说:“这位大人,魔族欺骗我们,说远东统领和各路统领已经投诚了,说斯特林大人被打死了,说帝都已经被拿下了,说是紫川家已经投降了,我们心里都很慌,不知该怎么办好。我们就像被蒙住了眼,塞住了耳朵,变成听不到、看不见的瞎子和聋子,没有希望,没有光明,只有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这是无耻的谎言!”白川毫不犹豫地说:“家族的军队依然在坚持战斗,在远东,在内地!在侵略者面前,帝都依然屹立不倒!” 这时候,白川才感到了帝都抗击的意义之重大。 帝都仍在战斗!帝都依然屹立!在这黑暗的时刻,帝都就如一座灯塔,给四方散发着无尽的光芒,给绝望的人重新以希望,给灰心丧气的人们重新打气。 无论魔族散布什么样的谎言,他们都无法抹煞这个最基本的事实:帝都不倒,那紫川家就屹然不倒! 仰望西方,她默默地,遥遥地为那些在帝都前线日夜奋战的战士们祈梼祝福,他们肩负着整个国家的希望所在。 第二天清晨雾气朦胧的时候,白川一行人上路出发了。 临走前,白川要给主人付钱,主人坚决不肯收,最后还发了火:“怎么的?自己人到家里住了一晚,难道我还能收自己亲人的钱吗?那我成什么人了?难道我就为这几个钱冒着被魔族砍头的风险吗?” 他把银币重重塞回白川的怀里:“拿着吧,闺女!我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不然我也会参军一起打魔族的。你们在替我们流血啊,我怎么能收你们的钱呢!” 接过那还带着体温的温暖的钱币,白川的眼睛渐渐地湿润了。 她想起了雨夜在小镇客栈上遭遇的十六纵官兵和淳朴的乡民们,她没想到,竟是那些身份卑贱的底层民众,竟然比高官贵族们更有爱国赤诚。 国难当头之际,对祖国最忠诚的人不是那些高官贵族,反而是那些平素被人瞧不起的低贱之辈。 一切像是反过来,底层的平民百姓们渴望抗战,热切地希望光复失地,他们忠于祖国,怜惜已逝的岁月,惜恋紫川家的统治,惜恋沉沦的祖国,他们热切地期盼着家族军队能早日反攻打回。 而相反,昔日探受紫川家恩惠的旧官员和贵族们,此刻几乎都站在了魔族一边,他们满口庆贺“神族军节节胜利”,绝不希望家族军队回来的,因为那时,祖国就要跟他们清算老账了。 从巴特利行省继续前进,越来越接近帝都,魔族的盘查也越来越严厉,幸好布朗交游广阔,他对一路哪个地段有魔族关卡、哪个时段魔族巡逻队会出来巡查、哪个地方可以走小道绕过去都了如指掌,在他轻车熟路的带领下,白川通过了很多魔族的关卡和检查。 最糟糕的还不是碰到魔族,碰到魔族还可以出示通行证或者破财贿赂哨兵,最麻烦的是碰到匪帮和散兵游勇。 魔族擅长破坏而不擅长建设,魔族强大的军势粉碎了紫川家的统治,却没能力建立一个新的秩序。 以前被紫川家镇压的那些亡命之徒和匪帮们,他们可全部武装起来了。 在魔族占领区,盗贼蜂拥如麻,匪帮多如牛毛,平民百姓简直没了活路,在城镇里,是魔族兵马在肆虐,躲到山林中,又会遭遇匪帮的残害。 那些呼啸山林的土匪和盗贼既不属于紫川家,也不属于魔族,他们谁的账都不买,打家劫舍,占道抢劫,比魔族还要心狠手辣。 白川好几次碰到这些拦路抢劫的匪帮,都是依靠布朗出面和他们交涉,缴纳了一笔过路费才得以通行。 但最后一次,连过路费都不管用了,匪徒们垂涎钱财和白川本人的美色,扬言要把白川留下来做压寨夫人,结果远东的高手们不得不亮出马刀砍杀才夺路冲出。 另外还有一些并非专职的盗贼,他们是被打散的紫川家士兵和部队,他们组识了各种各样的地下抵抗组识,什么义勇军、义军、敢死队、游击队什么的,虽然旗号很好听,但被生存所迫,他们对地方上糟害可不比魔族少多少。 看到这些曾经立志要保卫国家的军官和士兵们正在逐渐沦为匪帮和盗贼,那些本应该可以保家卫国的力量却用在这种地方,白川感到非常痛心。 从远东到帝都,一路惊险重重,与三流九教的人物周旋,几番惊心动魄,刀光剑影的厮杀,这对于久经沙场的白川都是家常便饭了,恍若水流过石块,没有留下丝毫痕迹。 唯有一件事深深触动了她,令她久久不能忘怀。 在帝都近畿达克城郊区的道上,一行人遇到了一队十六纵队的巡逻兵,他们叫停了远东的队伍:“你们是什么人?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有没有通行证?” 布朗连忙迎上去,使出如簧之舌,说自己是从安卡拉过来省亲的,后面的人全是他的亲戚。 说到动情处,他声泪俱下:“军爷,行行好,放我们过去吧!俺们都是本分的庄稼人,可怜出门在外不容易啊!”他一边苦声哀求着,一边偷偷给巡逻队长塞了几个银币。 在不到两分钟的交涉过程中,冷汗湿透了白川的后背,只要随便有个士兵过来叫一声:“把你们的包袱打开!”那藏在毛驴行囊里的刀剑就都得暴露了。 这里是人来人往的大道,旁边就有魔族的驻军,根本无处可逃。 幸好,收了布朗的钱后,那队长一挥手:“没事了!你们走吧!” “谢谢军爷,谢谢军爷,您老多行善事,定能长命百岁!” 走不到几步,忽然,那队长又在身后叫:“等下!” 白川整个人绷紧了,手不由自主地摸向行囊。 那队长走过来,很严肃地说:“你们不要往前再走了!魔族在前面设了关卡,你们人多,碰到了肯定要被扣下来检查的。” 说着话,有意无意地,他轻拍白川装武器的行囊,大家紧张得几乎心脏都跳出来了。 布朗连忙迎上说:“队长您真是个大好人啊,俺们这辈子都不知道如何报答您的恩情了!” “大好人,是吗?”那队长苦涩地笑笑。 临别之际,他回头望了白川一眼:“请代为向紫川秀统领问好,白川大人。” 白川脱口问出:“你,你认得我?” 队长欢快地笑起来,那布满了皱纹的脸整个地舒展开来了:“其实第一眼我就认出您来了。您是紫川大人的爱将,军中出名的美女将军,当年在军中,我和很多弟兄们都是您的崇拜者呢。可惜如今!唉!”一声无尽的叹息轻轻飘散在风中,其中充满了世事沧桑变幻的感叹。 他轻轻和白川握了下手,转身向部下们走去。 白川愣愣地看着他,直到巡逻队踏尘而去,身影逐渐消失在大路的尽头,那个有着沧桑皱纹的中年男子,那忧郁而伤感的笑容已深探地铭刻在她心头。 她轻轻打开手心,手上已多了一个通行令牌,上面写满了弯弯曲曲的魔族文宇,是由魔族颁发给那些顺从的人类军民的通行证。 在这个战乱悲凉变幻的世界,忠与奸,正和邪,有时并非那么的黑白分明。在黑白之间,还有一种颜色,那就是灰色。 抬头眺望远方,遥遥的地平在线,一线深色的影子在遥遥召唤着她。 帝都已经在望,旅途的终点即将到达了。 帝都,紫川帝国的中枢要害,闻名遐迩的皇朝古都。 两百二十一年前一个飘雪的探夜,一个矮个子将军尖锐的嗓音震撼城头:“今日起,此地名为帝都!我紫川氏在此独立!” 三十万黑衣甲士齐声怒吼:“万岁!万岁!”长矛如林般竖起,声浪呼啸风云,撼动天地,一代枭雄对风雨飘摇的帝国举起了叛旗。 从这天起,金槿花的旗帜正从大陆上渐渐降下,张牙舞爪的黑色飞鹰旗冉冉升起,利爪的影子覆盖了半个大陆。 那位枭雄的名字叫紫川云,而原名嘉山要塞的城池从此有了一个响亮的名字:“帝都!” 两百二十一年来,城市的命运与紫川的兴衰联结,一连串光辉的名字铭刻在这座城市的历史上,紫川云、雅里梅、沙加、紫川星、云山河、卡缪。 城市目睹过铺天盖地的流风骑兵群,也见识过一望无际的魔族装甲兽。 帝国历五五三年,魔族军大将云龙率二十万魔族军入关,围攻嘉山要塞三个月,不得而下。 云龙不得不迂回行军,就是从嘉山要塞城下败退的这支部队,三个月后减亡了光明帝国。 帝国历七三二年,在流风家唆使下,紫川家边防重将楼加罗叛变,三十万叛军和二十万流风家军猛扑帝都城下,大军连绵数百里,锣鼓喧嚣震天,帝都城内人人变色,皆以为国亡就在眼前。 但不到一个星期,远东统领卡缪率二十万远东部队回援,于瓦涅河滨大破流风,远东骑兵一路追杀流风家败兵直到蓝城。 帝国历七七一年,流风西山击败紫川远星,十万流风军再次陈兵帝都城下。 仰望巍巍的城楼,后世被称为流风狐狸的名将踌躇满志,但一夜之间,八百名远东铁骑再次将流风家族的称霸之梦在帝都城下踩个粉碎,流风西山绝望的泪水成就了划时代名将紫川秀的崛起。 一次次的重重围攻,又一次次辉煌的胜利,历史上,这座城市曾多次被围困、攻击,但始终不曾屈服。 无论是老谋探算的流风西山,或者是年轻干练的云浅雪,这是紫川家所有敌人的共识:“欲夺东南,必先夺帝都!帝都不倒,紫川不减!” 而同样的,这也是紫川家的忠臣良将们的忧虑。 斯特林尖锐地指出:“帝都不保,则西南屏障尽丧,敌寇可顺江而下西北、西南,我军大势去矣!” 帝国历七八四年的五月,这座有着四百多年历史,曾多次被围攻的历史名城再次经受严峻考验,整个世界的目光都聚焦在上面。 一方是魔神皇的精兵强将,六十多万魔族军;另一方则是为数不多但却抱定了拼死决心的人类军民。 若帝都被拿下,那就意味着人类最强大的防线!紫川家!崩溃,而流风四分五裂,林氏软弱无力。趁帝都大胜之威,魔神皇的兵马将可潮水般涌入盛产粮食和军马的西北,涌入富饶的西南平原,在西南平原追击并歼减溃败的紫川家残余兵马,减掉在旦雅的紫川家流亡政府,逼迫软弱的林家政权投降,再击败流风霜所统率的一干孤弱之师,最后,孤立无援的远京政权唯一的出路就是投降!这就是魔族统帅部所拟定征服人类的计划。 当然,真正过程可能会很复杂,估计会长达两到三年,魔族军会遇到强烈的抵抗,也会有零星的游击队出来骚扰,但在战略层面上,计划无懈可击。但一切计划实施的前提,就是要拿下帝都! 一时间,魔族的命运,人类的命运,整个大陆的命运,一切都将取决于,在魔族大军压境并向帝都猛扑疯狂进攻的时刻,紫川军能否抵挡得住! 魔族军前线总指挥是魔族王国名将云浅雪,他素来以用兵谨慎而着称。 在他麾下,率领着魔神王国的前锋军团群,包括了魔神王国的第二军、第三军、第四军、第六军、第十一军、第十二军、第十三军等诸路军团。 这些部队无一是弱旅,其中威名显赫的羽林第二军,这支部队历来被称为皇家亲卫军的,其战斗力仅次于魔神皇亲领的王国近卫旅。 另外,由叶尔马率领的王国第三军,由温克拉率领的王国第六军,由裴玛率领的王国第十一军,也都是由赛内亚子弟组成的军团,其战斗力远优于一般的魔族军团。 魔神王国现存的十二个军团,就有七个军团集结在了帝都前线,总兵力超过六十万。 出动倾国之军以夺一城,可见魔族对夺取帝都的势在必得。 面对魔族咄咄逼人的攻势,人类军民也做好了殊死一战的准备。 “国正当危难之秋,人当存忠义之心!”这是悬挂于帝都城头的巨大横幅,也是鼓舞军心士气的最流行口号。 帝都市民们从没有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个人的命运与国家的命运是如此紧密地联结在一起,无论是出身尊贵的皇家华裔,或者是生活在社会底层的工人、农民、商人、学生、官员、战士,面对滚涌而来的魔族大军,他们的命运此刻站在同一在线。 四月起,帝都就进入了全民战备,老幼妇孺的平民纷纷从城中撒出,青壮年大批加入军队中。 人们已经从最初闻知魔族入侵的惊惶和慌乱中挣脱了出来,摆在面前的只有一个问句:“生存,或是死亡?” 紫川宁小姐演说道:“帝都市民们,我们已无路可退!谁是大丈夫,谁就该死战!国难当头,强盗和匪帮破门而入,拿起武器扞卫家园,那是男人不能逃避的使命!女人孩子和老人可艾萨克退,若你们也撤退,谁来保护你们的家人?谁来保护你们的父母?撤退只是把灾难从一个地方带到另一个地方,魔族的野心是并吞大陆,无论逃到哪里,魔族军都将随之而至!此时若不抵抗,待想要抵抗时,为时已太晚了!男人们,是站着死,还是跪着生?” 会场寂静无声,蓦然,犹如一声惊雷响彻帝都城头,被逼到尽头的人类发出了最后的怒吼:“跟魔族拼了!” 父亲告别孩子,丈夫告别妻子,儿子告别母亲,说不尽的切切叮嘱,道不完的千万珍重,无数引人热泪的感人场面上演,泪水溅湿了帝都的街道。 妇女、老人和孩子从帝都西门撤退,男子们站在道边目视家人迎着夕阳蹒跚而去,无声的祝福伴随着泪花荡漾在空气中:“我的母亲,我的妻子,我的孩子啊!原谅我抛下你们独个扛起生活的艰难。希望你们幸福啊!” 对他们中间的很多人来说,此去一别将是永诀。 送走了家人,擦干了泪水,男子们默默地走到遍布帝都街头的预备役军人的报名集合点。 参军的人太多,后勤部门无法提供那么多的制服和武器,很多预备役士兵都只能领到一条白色或者红色的布条,军官教他们把布条绑在头上,这就是预备役军人的标志了。 至于武器!那还用问吗?军官们回答道:“武器发完了,要的话!” 他凶狠地向东边一指:“找魔族要去吧!” 就这样,无数还庸庸碌碌的市民,一分钟后,他们已成为了保家卫国的战士。 在军官的口令下学习基本队列和刺杀动作,帝都宽阔的街道就是他们的校场,大街小巷上到处是咿咿啊啊的喊杀操练声。 尽管市民们怀着保家卫国的高昂斗志,但训练的效果实在是!紫川宁曾视察了一次新兵集训,出来只说了一句话:“惨不忍睹。” 而帝林说得更为尖刻:“我宁可去看三千只虱子爬过瓦涅河!” 面对咄咄逼人的魔族大军,人类方面也有着名的战将与之对抗。 名义上,帝都守军总指挥是皇储兼中央军团长的紫川宁,但初出茅庐的紫川宁实在不足与王国第一流的将军抗衡,但幸好,帝都城内还有着一位名将,他官居紫川家总监察长,此人战无不胜的威名正如他的残酷无情一般广为人知。 帝都参谋部向紫川宁递交了多份作战方案,但那些方案大多被帝林拿去刷皮靴了。 “深挖壕沟,广积粮草,坚守不出,以坚城消耗敌人的兵力和锐气,等候增援军从内地赶来!”帝林轻蔑地说:“连白痴也想得到的法子,这就是远东军校的高材生苦想半个月的结论?” 参谋们羞得满面通红,辩解道:“监察长大人,我们都是按照正统兵法来制定计划的。攻方贵决,守方贵持,在西南和西北,大本营正在征调预备兵员组建新军,坚持得越久对我们越有利。” “组建新军,从征集兵员到训练完毕形成战斗力,一般要半年,再快也不能少于三个月。”帝林慢条斯理地说:“六十万魔族,比帝都城里士兵和老百姓加起来还要多一倍!各位以为,光凭着加固城池和壕沟,我们就能坚持半年吗?”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 帝林一个接一个望过众人,冷冷地问:“或者说,谁有把握坚守三个月,等到援军到来?” 没有人敢答话,满座肩章上缀满星星的将军们在帝林冰冷的目光下畏缩不安。 位于会议桌首席的紫川宁轻咳一声:“监察长大人,您可有什么好的计划吗?” 面对紫川宁,帝林才微微收敛,欠欠身:“殿下,下官确实有一个计划,不过需要保持极端的机密,请允许我单独禀告。” 将军们面露怒容,秦路愤然道:“监察长大人,在场的都是红衣旗本以上级别将领,难道还能藏有魔族的奸细不成?” 帝林不动声色地望向他:“秦路大人,您自然是不会有问题的,等下请您也留下。” 将军们大哗,帝林言下之意就是说其他人难以被信赖。大家愤愤不平,但由于长期被帝林积威所压,没有谁敢出声抗议。 “如果没别的事,各位大人请在会客厅等候一阵。”帝林微笑着望向众人,笑容说不出的和蔼:“我要单独向宁殿下禀告。秦路大人,请您留步,计划也需要你的协助。” 秘密商讨足足持续了半个多小时,至于帝林向紫川宁和秦路说了什么,除了三个当事人外,无人知晓。 但当他们步出会议厅时,单人却看到紫川宁花容失色,而秦路却在一个劲地摇头:“疯狂!这太疯狂了!” 帝林不动声色说:“疯狂,但确实可行。除此以外,我们别无办法。” 秦路激动地说:“帝林大人,还没到那个地步,没必要探取这么极端的办法!我们还有七七七的秘密武器,还有一○一特种团!我军将士顽强奋战,或许我们能将魔族挡在城外!” 与秦路的激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帝林只简单说了三个字:“不可能。” 三个字犹如一盆刺骨的冰水,将秦路的热情浇了个透心凉。 “二位将军都不要吵了。”沉思良久,紫川宁才慢慢点头:“监察长大人,你说得没错,我们确实别无选择。我批准实施你的计划,你全权指挥帝都所有守军。” 帝林肃然立正:“感谢殿下信任,您绝不会失望的!” 第十九集 烈火焚城 第三章 屈辱逆贼 至五月中旬,魔族前锋已兵临帝都城下,但城外还有着众多的卫星城和星罗密布的外围城寨。 魔族军统帅部本欲绕过这些外围障碍直捣帝都,但是不行,外围城镇的人类守军与主城遥相呼应,频频出击,此起彼伏,给魔族军侧翼造成了很大的威胁。 无奈,云浅雪唯有搁下对帝都主城的进攻,采取强硬打法,将外围工事和城堡摧毁。 帝都城的人类守军没有坐观城外阵地的失守,他们频频出城迎击魔族大军,增援城外的同僚,以至帝都外围的每一个城堡、每一道墙壁、每一条街道、每一个房子都成了争夺的战场。都要经过反覆的拉锯抢夺,魔族非得付出血河的代价才得以抢得一块不起眼的疙瘩阵地。 即使抢夺来的阵地他们还不敢丝毫大意,还得派驻重兵防守,否则一个疏忽之下,说不定晚上就给人类的敢死队抢夺了回去。 魔族白天进攻,人类晚上反攻,反覆纠缠拉锯,帝都近郊的一个驿站竟被反覆抢夺易手了十二次,直到将驿站荡为了平地。 眼看驿站实在失去了作为一个阵地的价值所在了,两军才不情不愿地停了手,杀气腾腾地寻找下一个交战地点去了。 如此,清除外围屏障的战斗持续了足足一个月。 直到六月中旬,魔族军才将帝都的近郊据点清扫一空,云浅雪迫不及待地着手进军帝都本城。 本来分散各地扫荡外围屏障的各路大军向帝都城汇集,帝都东南面的平地、山谷、高坡,到处都奔涌着如海如潮的魔族兵马,在人马后方,是成片成片的白色营帐,营帐绵延数十里,而营帐之后,又是望不到尽头的魔族辎重车队,而保护着这辎重车队的,又是多达十万之众的人类叛军部队。 车水马龙,人马嘶叫,喧嚣震天,这阵势,就如同平原上骤然兴建起了一座新城,其喧嚣烦杂,甚至更在被围攻的帝都之上。 军务会议只简单地开了一次,魔族将军们认为,尽管帝都城高墙厚,借魔族雄厚的实力,完全可以依靠正攻法将其拿下。 会议上,十六纵队队长马维极力邀战,自愿充当魔族攻打帝都的先锋部队。 但云浅雪还是将人类叛军安排在了后方,因为攻城掠寨这种硬仗,人类叛军的战斗力很受怀疑。 帕伊之战已经很有力地证明了,要攻城,并非兵马越多越好。杂兵云集,不但消耗粮食,更会阻碍强军的展开。 “要打硬仗,还是得靠神族的子弟兵马!”云浅雪跟军团长们解释说。 军团长们深感同意,云浅雪的话极大地满足了他们的种族荣誉感。 “诸位将军,敌人的首都就在眼前!吾皇已许下千金一诺,谁人抢先入城,吾皇将以一省封之!哪位将军自告奋勇?” 云浅雪话音未落,营帐内便响起了数声应喝:“羽林大人,我愿往!” “我军愿为陛下前锋!” “请赋予我军重任!” 三个魔族将军器宇昂扬地出列,他们是王国第三军司令叶尔马、第六军司令温克拉、王国第十一军司令裴玛。 看着三位魔族将军,云浅雪微微皱眉:三人无疑都是极勇猛的猛将,但三人都是赛内亚族的将军,而从以往的经验得知,首批攻城的军队那肯定是要伤亡惨重的。 若让本族子弟损折过多,即使攻下了帝都也得不偿失了。 但现在王国各族军团长云集,这番微妙的想法也无法向他们解释,云浅雪故意提高了声量:“啊!关键时候还得看我族的勇士啊,赛内亚族果然不同凡响!” 一边说,他一边拿眼睛瞟着旁边的几个异族军团长,目光中故意流露出一丝不屑。 果然,有人按捺不住上钩了。 王国第四军军团长亚哥米挺身走出:“羽林大人,赛内亚族的勇士固然是极英勇的,但亚昆族也不差!请给我们机会,我军定能拿下帝都城!” 魔神王国实行军政一体,亚哥米是一族之长,他的部族地位要比云浅雪高,但云浅雪是魔神皇任命的前敌总指挥,亚哥米反倒要受云浅雪节制。 云浅雪素有威名,亚哥米也没什么话说,但总是有点不服,总想显示自己其实并不比云浅雪差。 云浅雪热诚地说:“亚哥米将军,陛下在期待您的奋战!” “请交给我吧!”温克拉站前一步:“羽林大人,请给第六军一次机会,让我军洗刷耻辱!” 想想温克拉先前在斯特林手上的受窘,云浅雪点头:“温克拉将军,拜托了!” “是我等的荣幸,无上的光荣!” 云浅雪朗声说:“那我军的前锋定为第四和第六军!请二位将军多加努力,我军全体都为二位加油!” 总攻是在七八四年六月十六日下午开始的。 那天,红霞满天,蓝天一碧如洗,万军蚁聚于阵前。 魔族大军向帝都城缓缓逼近,像是铺天盖地的蝗虫逼近一块巨大的蛋糕。 在那蔚蓝的地平线上,帝都越来越显清晰。 在那天地绵延相连之处,显现的是座座塔楼的轮廓,在夕霞回亮下,那些古老的楼宇被照耀得一片火红。 城墙高耸,高屋广厦,层层叠叠的墙垣和山冈楼,直戳蓝天的灰色塔楼尖顶密集如林。 想到可以首批进入这个繁华都市,参战的魔族军无不精神振奋,杀气腾腾。 按照事先约定,亚哥米第四军主攻东城门,温克拉第六军主攻南城门。 以魔族军的兵力,其实可以同时攻打四个城门,但由于帝都的西城门和北城门都在瓦涅河的环护之下,有着人类水师的守护,而魔族军对水战完全外行,云浅雪不得不放弃了四面攻打的想法。 云浅雪切切叮嘱第四军的亚哥米和第六军的温克拉,帝都之战不同往昔,帝都城内聚集的敌人将会是王国军队前所未遇的,二位将军切记稳打稳扎!无论哪位将军能在城墙上打开缺口,不必盲目冲入以免落入守军埋伏,只要稳稳地守住缺口,等到后续大军跟上支援,那大功就将告捷了! 二人都满口地答应了,但实际里,他们对云浅雪如此谨慎实在不以为然。 怯弱的人类,何曾有过真正的顽强抵抗?若真能人人死战,魔族何以能一月之内从边境打到了首都? 黄昏时分,一声悠长尖锐的呜哨响彻魔族阵头,随即是上千口锣鼓同时震响,声浪震撼大地。 大军出动,惊天动地。 阵头上,按照传统,自云浅雪以下,所有的高级将领包括叶尔马、裴玛、蒙汗、蒙帝齐齐下马跪倒祈祷,祈求大魔神保佑神族武运昌盛。 高岗下,各路军队的旗帜如海浪波涛一般汹涌,亚哥米骑在高头大马上奔驰于各路团队之间,高喊道:“神族的好男儿们,为陛下征讨四方,消减怯弱的人类,立下不世的伟功!是好男儿,便随我战死沙场!” 他一马当先,径直奔着帝都城而去。 “呜呜,呜呜!”十万亚昆族战士同时怒吼一声,各路团队滚滚跟上,人马恰如黑色的尘云,滚滚向帝都卷压而来。 魔族军进攻就如大海咆哮,那黑色的队伍滚滚地覆盖了青绿的地面,恰如嘲水淹没沙滩,涌向那天边的城堡,要一口吞没它。 “第四军已经出动了,我们第六军也不能甘落人后!”温克拉上了战马,一挥手:“幸运的儿郎们,跟我前进!大魔神会保佑最勇敢的战士!” “瓦格拉!”相比于第四军猛烈的冲击,第六军鼎盛的军容更加震撼人心。 数十个步兵团队一字摆开,齐齐迈步前进,方阵整齐得如拿尺子来划量一般。 每个步兵团队的上方极其整齐的亮起了矛刺方阵,而在每个方阵上方,飘扬着他们各自的军旗。 “盾牌!”指挥官一声号令,前排的魔族兵齐齐举起了木制的长盾,恍若一面铜墙铁壁,魔族兵有节奏地大声呼喝,用武器击打着盾牌:“喝,砰!喝,砰!喝,砰!” 伴随着呼喝声,各个团队步履整齐得如一个人,合着咚咚、咚咚的沉闷鼓声巍峨推进,恍若一座又一座大山在渐渐逼近城墙,帝都城下视野所至,到处都是缓缓逼近的魔族方阵,魔族那刺耳的呼声响彻天地:“喝!喝!喝!” 而夹杂在步兵方阵中间的,有五百辆投石车、五百辆云梯、五百辆移动箭塔、五百辆登城云台,在一次攻城战中用上如此多的攻城器械,无论人类历史上还是魔族战史上都是前所未有的,也是为了等候这批器械从后方运来,云浅雪特意把总攻时间向后推迟了一个星期。 人潮如山如海,车声辚辚,铁甲铿锵,马啸长风呼啸,脚步沉重直如大山移动,如此庞大的攻势,还仅仅是魔族的一次试探性进攻而已! 眼见魔族如此威势,城头的人类守军难以抑制的心寒。 当黑压压的兵潮涌入距离帝都千步距离时,人类的反击开始了。 一声又一声尖锐的呼啸撕裂长空,城楼上腾起了一片黑压压的黑点,仿佛是一片腾空而起的麻雀,密密麻麻的投石在视野中急速地扩大,耳朵里传来了尖锐的呼啸声,上千颗磨盘大的石块带着可怕的冲势从天而降,就如同密集的流星雨陨落在大海中,飞溅起血红的浪花。 队列微微一滞,随即,后排士兵毫不动摇地踩着前列血肉模糊的尸体前进,整个方阵坚定地、不顾伤亡地向帝都城挺进。 城头上,人类指挥官脸沉如水,命令:“一○一特种团,准备射击!” 咯吱咯吱的响声中,身穿黑衣的宪兵们推出了一台台带有小输的弩机,城垛上出现了一排金属的箭头,散发着冷冷的寒光,见之令人心寒。 宪兵们迅速地上弦、瞄准。 “报告,射击准备完毕!” 指挥官一挥手上的小红旗:“自由射击!” 根本不明白什么回事,前排的一个魔族忽然惨叫一声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根弩箭。 紧接着,魔族兵接二连三地中箭,受伤的士兵躺了一地。 箭矢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飕飕地从魔族兵的耳边、肩边擦过,或者低沉的噗哧一声,接着准会传来低沉的诅咒呻吟声,那是某个倒霉蛋被射中了。 木制的盾牌也挡不住那犀利的箭矢,中箭的人越来越多,前面几个方阵,队伍明显地凋零下去了,保持不了队列,死伤的士兵躺倒了一地,受伤的魔族兵痛苦地在地上蜷缩成了一团,垂死者的呻吟叫喊与尖锐的飕飕风声混杂着,后来的团队面无表情地从他们身边走过,脚底下的泥土被血浸得又软又滑。 没有命令,哪怕前面就是刀山火海,勇敢的神族将士也绝不会后退一步。 踏着前路方阵的血迹,魔族军部队距离城头只有五百米了,正是标准的冲锋距离! 军团长亚哥米拔刀一挥,高呼道:“孩儿们,为了神皇陛下,冲啊!” “瓦格拉!冲啊!”如同被打了一针兴奋剂,魔族全军鼓噪起来,魔族军一路小跑着开始向帝都城狂奔而去。魔族军各路团队,恰如那春潮泛滥,猛扑向帝都城墙,而守军立即在城墙后展开了反击,箭矢如同暴雨般倾泻,石块如同飞乌般大批大批飞落。 那落地的巨石是如此犀利,砸得地面都在发抖,石头落在人群中,在地上砸出大大的坑洞,魔族兵被成片成片地扫倒,哭喊尖叫声不绝于耳。 魔族兵马只管猛扑向前,不顾伤亡,一往无前。 而在步兵群的后面,数以百计的投石车已经在原地展开,即将和守军展开对射。 “禀报大人!第四军已经迫近了城下!即将展开攻坚战了!”传令兵快马禀告道。 高岗上,观战众将大为兴奋,叶尔马跃跃欲试:“亚哥米果然是好样的!看来破城就在眼前!我军也得赶紧做好增援准备啊!” 裴玛兴奋地说:“老将军您说得很对!我也得回去整军待战了!” 云浅雪沉稳地说:“诸位大人稍安勿躁,战斗才刚开始,仗,有的打的!” 这时候,他感到背后有一道冷冷的目光刺过来。不用回头,他知道这是马维在望着他。 自从加入了魔族军中,马维沉默寡言,有时候,他那黝黑的眼神让云浅雪都不寒而栗。 这使云浅雪有时候甚至怀疑,他是不是和紫川秀一样,也是来伪装投诚的。 云浅雪转过身来直视着马维:“你有话要说?” 马维望着魔族军前线总指挥:“羽林大人,若这样乱打一气能把帝都拿下的话,我把脑袋输给你。” “此话乍心说?” “羽林大人,神族的军力很强大,但是你们的指挥和战术水平差劲。你们虽然有强大的军队和强力的攻城器械,但不懂怎么协调配合。投石车和箭楼还没把对方的远程打击力量给压制,你们就展开了步兵,想借助人数的优势来攻克城墙。这只能让神族的士兵在城墙下被宰杀干净,若跟紫川军的攻城流程比起来,你们只能称为农民战术。” 马维的声音极其清晰,远远传出去,军团长们人人变色,脾气暴躁的叶尔马一个箭步扑过来,恶狠狠地揪住马维:“你这条人类的贱狗胡说八道!敢情你是紫川家派来的奸细吗?我宰了你!” 魔族老贵族咆哮着,尖利的爪子掐进了马维脖子的肉里,马维被整个人举了起来。 马维用力地挣扎着,想掰开叶尔马的手,但魔族老贵族的臂力实在惊人,马维的努力恍若蚂蚁撼大树,不到几秒钟,他已经眼前发黑,脸色发白,呼吸困难,舌头都快吐出来了。 幸好云浅雪制止了叶尔马:“爵爷,您身份高贵,不值得跟这人类叛徒一般见识。” 叶尔马哼了一声,把手一摔:“滚!少在我面前出现,看见你我就恶心!” 马维被地摔出几米外,狼狈不堪地重重摔在泥地,半天爬不起来。 高山冈上观战的军团长们发出了一阵欢快的哄笑声,有人在高声叫好:“爵爷,干得漂亮!就该给他点颜色看看!” 哄笑声中,军团长们扬长而去。 马维狼狈不堪地在地上挣扎着,周身骨头像是散架似的剧痛,嘴里净是沙土,又苦又涩,头被撞破了皮。 面前出现了一双皮靴,马维抬起头,云浅雪静静地望着他,递过来一块手帕:“把脸擦一擦。” 马维接过了手帕,把鲜血混着屈辱的泪水一起擦干净。 “羽林大人,我说的明明是真话,为什么……” 云浅雪打断了他:“马维,太多嘴的人活不长的,聪明人都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 看地云浅雪那张微笑的脸,马维突然明白过来。他打个寒战:“羽林大人,你故意派亚哥米的军团去送死!” “不,”云浅雪认真地纠正马维:“亚哥米大人一意为吾皇立功,我是成全他。若是拿下帝都,他自然是大功一件。” “但你明知道那样做是没用的,只会白白地消耗人命!” 云浅雪淡淡说:“战争总是会死人的,何况,亚昆族战士的牺牲绝不会是白费。” 他拍拍马维的肩膀:“马维,要在神族军中立足,除了打仗外,很多事你还得学学的。” 此时,在东、南两城门的百米之内,那已成为了地狱。 装在城楼上的数百台大型弩箭机同时发射,弩箭头一片又一片地扫出,箭矢遮天蔽日,所到之处便是一片血肉横飞。 在这可怕的金属风暴中,血肉之躯纸糊般脆弱,前排士兵连喊一声救命都来不及,瞬间被绞得粉碎。 惨叫、呻吟、鲜血、死亡,慌乱的人马相互践踏,箭雨如蝗虫般飞来,破空的尖锐风声充斥空间。 箭矢横飞,滚石如冰雹般密集地落下,魔族军不敢抬头,不敢迈步,有人企图躺倒地上装死,立即被后续部队跟上踩成了肉泥。 士兵们尖叫、哭号,你撞我推地挤成一团,自相践踏;有人卧倒躲避,却给惊慌的战马踩过后脑,一片凄惨的号叫声远远地传回,不像是战场,倒像是屠宰场传来的声响。 高台上,观战的众将已经失去了笑容。 魔族将军们曾经预想到城头的弓箭会很猛烈,但没料到竟会猛烈到这般地步!如此巨城,非人力所能攻克。 信使快马从前线奔来,带来了亚哥米的口信:“羽林大人,敌人弓箭太过犀利了!伤亡太大,请求暂时撒军!” “不!”云浅雪斩钉截铁:“进攻部队务必继续前进,哪怕战至最后一兵一卒!第四军若敢后退一步,我奏请陛下要亚哥米脑袋!” 平素温和有礼的云浅雪此刻竟如此固执,这让诸位军团长们都大为震惊。 云浅雪旋风般转身,眼睛发出炯炯亮光:“诸位大人,守军的主力已全部被吸引在东、南两个城门,其他防线必然兵力空虚!我们不需要全面突破,只要有一处打开缺口就成了!” 军团长们全明白过来,叶尔马问:“云,你想声东击西吗?” “正是!”云浅雪转身喝道:“我羽林军儿郎们何在?” 黑压压的兵阵中传来了如雷般回应:“羽林军不败!羽林军长胜!” “羽林军,猛攻南城墙!” 随着命令,羽林军的主力倾巢而出,投石车群突然改变方向猛烈轰击南城墙,在城墙上打出了一个缺口。 就从打开的缺口处,羽林军部队潮水般涌进,仓惶之下,守军只来得及迅速调集几百名弓箭手在缺口处狙击。 但羽林军有备而来,由攻城车开路,数千敢死队扛着盾牌猛冲而上,冒着如雨的弓箭,攀爬着城墙的缺口,踩着大块大块的碎石和砖瓦,魔族兵冲入了城内,与一群市民装束的武装人员混战起来。 魔族军已经攻入城内了! 这对双方都是个极震撼的消息,城头响起了急速的锣声,大旗急挥,城上一长串的火把犹如一条火龙急速地往缺口处运动,那是人类在往缺口处紧急调集部队,那急速晃动的火把透出了几分惊慌。 而相反的,进攻的魔族军队却是士气高涨,斗志恢复。 云浅雪神采奕奕地说:“我军已占据了优势,只要再给守军一点压力,他们就会全盘崩溃了!我想请……”他本想说:“请叶尔马将军动手。” 但蒙汗已挺身而出打断了他:“羽林大人,就让我们蒙族战士一显身手吧!” 这家伙分明是眼看破城在即想进去抢功的!云浅雪肚里暗骂,脸上微笑:“蒙汗大人,那就一切拜托了!” “为吾皇陛下效力,万死不辞!”蒙汗慷慨激昂地说,转身下了高台,接着就听到他吆喝的声音:“全军都有了,前进!帝都城是我们蒙族先拿下的!” 在火把的照耀下,黑压压的蒙族骑兵潮水般向缺口处涌去。 “王八蛋!”高台上,叶尔马骂骂咧咧的:“这个老狐狸,就会拣便宜!” 虽然是拣便宜,但随着蒙族军队的加入,确实大大加快了攻城的进度。 日头完全黑下来了,四个魔族军团从两面猛攻,从城头上看,亮晃晃的火把群不断地涌向帝都城,漫山遍野,无穷无尽,犹如海啸呼啸,增援的魔族部队不断地上来。 城墙被落石砸得支离破碎,缺口越来越多,在每个缺口处都发生了激烈的战斗,守军顾得了东面顾不了南面,魔族军步步挺进,越来越多的城墙地段被魔族的火把所覆盖。 战斗一直持续到了晚上十一点,魔族的将军们等得心急如焚。 终于,前线方向终于传来了他们期待已久的呼声:“城破了!城破了!” 战场的魔族兵在狂喜地高呼:“城破了!城破了!”可以望见,举着火把的长龙在鱼贯而入帝都城,城头上火把在一根接一根地熄灭,守军正在仓惶逃离城墙阵地。 高岗上,众位魔族将领们霍然动容,既而面露喜色,激动地相互拥抱。 云浅雪激动地面向诸位军团长们,眼中饱含着泪水:“诸位将军,这是个伟大的日子,我军终于拿下了敌人的首都,在西川大陆上夺取了立足点!用我们的剑为我们的犁夺得耕种的土地,为我们的子民提供每日的食粮,这就是王国军队的任务!只要我们成功,我们的子孙后代再也不用困守在那贫瘠的土地,他们将可生活在阳光、鲜花和笑容中!为此,我们今天做出牺牲,那是值得的!子孙后代,会千秋万代永远感激我们的!” 想到那一路的征战和杀戮,想到无数倒下的战友和挚爱,就连铁石心肠的魔族将军们也不禁泪流满面,将军们举剑高呼:“王国万岁,吾皇万岁,胜利万岁!” 大军进入了帝都城,指挥部也跟着前移进城。 云浅雪正要出发,却有人不识趣地叫住了他:“羽林大人!” 马维瘸着腿,一瘸一拐地走过来。 云浅雪立住脚:“马维阁下啊,你又有什么话说呢?” 看到马维脸上给摔得青一块紫一块的淤血和伤痕,魔族将军们嗤嗤地发笑。 尽管脸上滑稽,但马维的神情却很凝重:“羽林大人,我觉得今天的进展太顺利了。为了我们的到来,守军已经足足准备了一个多月,没理由让我们几个钟头就把帝都给拿下了。” 叶尔马斜眼瞟着他:“马维,你可是对神族军队的实力有所怀疑吗?在我们无坚不摧的大军面前,帝都的人类能坚持几个钟头,那已经够让我吃惊了!” “诸位大人,你们面前的不是一般人,他可是帝林啊!” 听到帝林的名字,魔族的将军们无不动容。 帝林的名字历来是和死亡、瘟疫和屠杀联繁在一起,他百战百胜,魔族官兵闻之丧胆,确实没有人敢轻视那位有着恶魔之名的将军。 “我军进展太顺利了,以帝林的实力和水平,绝不应仅仅如此!跟帝林对战,如果进展顺利,不用问,那就一定是中了圈套!” 这句话触了众怒,魔族军团们顿时咆哮如雷。 叶尔马正要过来再教训马维一通,却给云浅雪拦住了。 羽林将军神情严肃:“马维,你说,帝林会有些什么圈套?” 马维沮丧地摇头:“我不知道!我若知道,我也是紫川三杰了。” “那,一切不过是你的猜想罢了?”心底隐隐涌过一阵不快,云浅雪突然很腻味马维,除了报告沮丧,他还能带来什么。 在这么狂喜时刻给大家拨冷水,难怪叶尔马讨厌他了。 云浅雪冷冷说:“马维阁下,等想到圈套是什么,你再来告诉我吧。”领着众将,大步从马维身边走过,剩下马维孤零零地站在原地。 帝都东、南两道城门全被魔族军占据了,从洞开的城门处,魔族步兵正在滚涌而入。 在某些街区,守军还在做顽强的抵抗,乒乒乓乓的交战声还在不断传来,前哨迅速赶回来报告:“启禀大人,人类守军正向城市的西边撤退!他们在城市中央的几个重要据点和街道上组识了街垒和沙袋,挖掘了壕沟和阵地,抵抗得非常激烈,看来要与我们打巷战了!” “巷战吗?”听闻前哨的禀报,将军们无不莞尔。 叶尔马笑道:“人类若是据守城墙,那我们还有点难办,可这群兔崽子居然要跟我们打巷战,哈哈!” “哈哈!”将军们附和着大笑:“神族近战无敌,弓箭武器在巷战中是发挥不了作用的,他们死定了!” “连夜作战扫荡残敌,不惜代价,今晚就要将帝都拿下!” 虽然攻城作战很疲倦了,但是胜利令得魔族精神抖擞,大军倾巢而出,一队又一队的魔族兵顺着帝都的各条道路小跑而去,火把的长龙布满了帝都的大街,轰然的脚步声荡在空荡荡的长街上,通红的火把照得魔族兵丑陋的脸格外狰狞。 昔日平和的帝都城内,此刻已经是沟钎遍地、壕沟处处,城市的各处街道上,由沙包、碎石和木材垒起来的简易阵地处处可见,人类的军队在阵地后严阵以待。 弓箭手藏身于屋顶上,不断地对着进攻的魔族军射击,行进中,不断地有魔族兵中箭倒地,但魔族兵全然不顾,只是一个劲地强攻猛打。 对着人类的街垒阵地,他们发动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击,绿色的狂潮淹没了一个又一个阵地。 但人类的阵地层层叠叠,一层又一层,每当他们拿下一个阵地,眼前又出现了新的街垒阵地,纵深工事仿佛无穷无尽,让进攻的魔族兵大感头疼。 第十九集 烈火焚城 第四章 贪婪魔族 面对这种局面,云浅雪也没有别的办法。他也发了狠心:“无论人类有多少层防御,神族都可一一击破!”他调兵遣将,一个劲地往前线加派兵马,挥军猛攻,力求以兵力优势压倒人类的地利。 城市阵地巷战不同攻城战,攻守双方往往只是隔着一条街,冲锋距离太短,弓箭武器发挥不了作用,人类士兵和魔族投入了近身肉搏。 帝都的各处街道上,人类与入侵的敌寇进行着英勇的抗争,从中央大街一直到西街和中心花园,昔日宁静祥和的帝都城,已成了惨烈厮杀的战场。 与入侵者做殊死抵抗的,不但有正规军的军人、宪兵,也有武装起来的帝都平民。 男女老幼,从十几岁的少年到头发斑白的老人,只要有一口气在的,此刻通通拿起了武器,抗击闯入家门的强盗和匪帮。 男子操刀绰枪,挺身在最前线,女人和老人充当了预备队和救护队,不断地将伤员运送向后方。 与正规军整齐的军容相比,市民的服饰斑斑驳驳,武器简陋,只经受了简单的训练,但他们高昂的斗志却不逊色于任何人。 抛弃了最初的软弱和恐惧,市民们与正规军并肩作战,和魔族军刀对刀、枪对枪地厮杀不停。 他们人数众多,魔族兵对他们最是头疼,当他们把正面作战的敌人劈倒了,还没来得及从尸体上拔出刀子。又有另一个扑过来狠狠地抱住你动弹不得,有人用石头铁铲狠砸你脑袋,完全是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 在保家卫国的战斗中,帝都市民表现了坚强的勇气和自我牺牲精神,前赴后继,英勇牺牲。 尽管战斗力薄弱,四五个市民才能抵挡一个魔族兵,但无可置疑的,帝都市民的参战对魔族军的挺进速度起了很大的阻碍,尤其他们熟悉地形,常常从一些隐秘的小巷里突然出现在魔族军的背后发动猛攻,将魔族打个措手不及。 云浅雪视察夺下来的阵地,看到那横尸遍野,街垒阵地上层层叠叠堆满了尸体,血水都浸过了脚腕,更令得他震撼的是,战死者中几乎有一半都是平民,其中不乏妇女和儿童。 据前锋报告,连只有几岁的孩子都拿起弓箭对魔族射击了,女人都在屋顶上拿石头朝魔族的队列里猛砸! 云浅雪不禁心底发寒,他一直最为恐惧的人类全民抗战终于在眼前发生了:“连孩子和妇女都拿起武器抵抗我们了,人类确实已下了死战之心!” 虽然有种种障碍,前进速度缓慢,但魔族军力上的优势不可动摇的。 冒着满天飞舞的箭矢和瓦石碎片,魔族大军如同一道不可阻拦的铁流,缓慢地在帝都城内流动,冲垮一切阻碍,粉碎一切抵抗。 快马不断从前线奔来报告最新进展:“报告,十五团已拿下中央大街!” “报告,三十三团已冲入帝都广场!抵抗的人类正规军已被歼灭,虽然还有一群武装市民与我们在缠斗,但消灭他们不成问题!” “放禀羽林大人,十七团已攻下紫川家总长府,驻守的禁卫军全部被歼灭,我军正在搜索总长府的地道与秘室!” “启禀将军,我部已经拿下了紫川家的军务处和元老会,守军全部被歼!” 听闻捷报频传,神族大军进展顺利,叶尔马以下结论的口吻说:“总长府和元老会都被拿下了,紫川家完蛋了!” 此时,云浅雪已经在起草给神皇的奏章了:“六月十六日晚,我军攻入敌人首都帝都,夺取了紫川家总长府、统领处、军务处和元老会等重要据点。虽然未能全歼守军,但一切进展顺利,胜利指日可待。” “一切进展顺利,宁殿下。”与云浅雪相隔不过三个街区,在一处壕沟阵地后,帝林对紫川宁说了同样的话。 魔族军攻到了附近的街区,交战厮杀声不断地传来,声音越来越大,显示魔族军攻得越来越近了。 黑暗的街道上,火把闪烁晃动,一队又一队士兵正小跑着向战场开拔增援,士兵中夹杂着大批持刀绰枪的武装平民。 与士兵们的去向相反,伤员潮水般从前线被抬了下来。 浓重的血腥和一种难以言述的臭味扑鼻而来,破碎的人体和肢体从身边被抬过,洁白的纱布被污血染红,血污满脸的士兵在痛苦呻吟惨叫,不住地传来濒临死亡的惨叫声,魔族兵尖锐的呼啸越来越接近了! 刺鼻的血腥,破碎的人体、断手断脚,鲜血喷得满地都是,滑出人体的脏器臭气熏天,惨痛的呼叫,濒临死亡的新兵在弥留中痛哭:“妈妈,妈妈!”到处都有人在叫:“医生!医生,快过来,这个快不行了!”军医们疲于奔命,但很多时候,他们都只能无奈地给伤员们用白布盖上了脸。 看到惨烈的战争场面,紫川宁脸色惨白,这与她想像中英俊骑士叼着红玫瑰披坚持锐的浪漫场面实在差得太远了。 死亡、毁减、痛苦、实体,这才是真正的战争。 作为中央军的指挥和留守帝都的监国皇储,亲临前敌,鼓舞士气,那是她义不容辞的职责。但在不被注意的时候,她已经偷偷呕吐了几次,一直呕到只能吐清水。 背后有人轻轻拍着她的背,递来一块干净的手绢。 紫川宁转过身来,看到帝林就在身后。 她接过手绢擦擦惨白的脸,苦笑道:“谢谢,监察长大人。看来我是历任中央军统领中最无能的一位了,居然晕血。” “已经很了不起了,殿下。您第一次上战场,已经比我预料的要好多了。”帝林平静地说,白皙的脸镇定自若。那凄惨的景象对他毫无影响,他像是看风景般无动于衷地看着战场。 紫川宁微微蹙眉,冰凉的软甲紧束着让她很不习惯,她拨了拨露出头盔外额前的秀发,疑惑地问:“监察长大人,你的计划,该发动了吧?” 帝林平静地说:“再等一下。” “将士们伤亡很大,他们顶不住了。” “再等一下。” “再这样下去防线会被突破的!” “我知道。”帝林的语调始终不紧不慢:“但他们必须顶住。魔族军主力还没全部进城,我们必须逐步抵抗,将他们全部吸引进纵深。” 紫川宁疑惑道:“万一,魔族军始终只是派出先锋军入城攻打我们,大军始终在城外按兵不动呢?” “所以,我们必须抵抗得更坚决更激烈,让魔族不得不动用城外的军队。” 紫川宁黯然,更坚决更激烈?那就意味着有更多的士兵和平民要为这个诱敌的任务而牺牲。她低声道:“原来,你也没有把握啊!” 帝林笑了:“战争本来就是一场巨大的冒险,谁能有十全的把握?不赌这么一把,帝都迟早要被云浅雪拿下的,赌了,我们倒还有一线生机。”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殿下,能做的我们全做了。战争除了双方实力对比和战略外,胜负往往取决于偶然因素。现在,就看看天意到底属谁了!” 帝林笑了,笑容里说不出的骄傲:“我自信,天不亡我帝林!” 巷战持续到午夜两点,其态势一直是魔族进攻,人类防守,虽然人类也组织了几次零星的反攻,但对魔族汹涌推进的军势只能算是大浪中的小水花,无法动摇魔族前进的大势。 虽然夺取了重要的据点,但魔族部队也同样伤亡不轻,他们的疲劳也达到了极限。但与守军不同的是,魔族拥有庞大的军力,可以轮番作战。 前敌总指挥云浅雪下令前锋的羽林军、第四军、第六军和第十二军停止进攻,换上城外的赛内亚族第三军、第十一军投入攻坚战。 生力军攻上去,前线撒换下来的部队向后方撤离,给新部队腾出进攻的位置。 十二军的七十一团从前线撒下来,途经中央大街,他们饶有兴趣地参观着这座繁华的人类城市。他们才注意到了,这是座多么美丽的城市啊! 华美绝伦的建筑,美丽的喷泉,惟妙惟肖的雕塑,宽敞平坦的大道,即使巷战过后的满目疮痍也无损这座城市的美丽,来自蛮荒的魔族兵一个个赞不绝口,再看到洞开的店铺里面琳琅满目的商品,出身贫穷的魔族士兵兴奋得满脸通红,他们何时见过这么多的好东西啊! 一个魔族兵不顾纪律猛然从队列里跑出来,冲进一家黄金饰品店。 在同僚们目瞪口呆的时候,他已经抱着大包小包的金银首饰出来了,带队的军官正想拿鞭子抽他一顿呢,看到那满捧的金银,被那珠光宝气一耀,军官也直了眼:“天哪!这该值多少钱啊!在国内,只有皇公贵族才配有这样的宝贝呢!” 魔族兵讨好地说:“长官,里面还有很多呢!我拿不动了!” 激动地望着这堆珠宝,魔族兵的喉结在急速地抽动着。大家互相望着,都从对方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贪婪。 一声欢呼,整齐的队列顷刻崩溃,士兵们争先恐后地冲入了黄金饰店中,而带队的白披风冲在最前面,紧接着就传来了玻璃被砸碎、翻箱倒柜的声音。 正在这时候,同样刚从前线撒下来的七十二团兵马过来了。看到这副情形,士兵们急得连声叫嚷:“长官,长官!他们把好东西都抢光了,怎么办啊!” 眼看街道给糟蹋得一片狼藉,七十二团团队长当机立断地下了决定:“全部解散!回来时记得把十分之一的战利品上缴给我!” “嗷嗷嗷嗷!”魔族兵欢呼着,像散了群的狼,嗷嗷怪叫着扑了出去,冲过去就撬门砸窗,什么银行、仓库、民居,魔族兵一视同仁,绝不歧视,冲进去就翻箱倒柜大肆洗劫。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呢!”一个威严的声音震住了魔族兵卒,大队人马的簇拥下,一个魔族皇族走了过来。 看到他,抢劫的魔族吓得脚直哆嗦:来人是十二军团的军团长,蒙族族长蒙汗! 看到被劫后满目疮痍的惨景,蒙汗义愤填膺:“你们还算是王国的军人吗?团队长哪里去了?滚出来见我!” 两个白披风战战兢兢地出来向蒙汗敬礼,吓得要死:“大人,不关我们的事!我们已完成作战任务了,弟兄们想想想发点小财……我们知错了!” 参与掠夺的魔族兵纷纷把抢来的金银珠宝交到了蒙汗面前,无数的珍宝堆成了一人高的小山,珠光宝气闪耀人眼,看到的魔族兵无不屏住了呼吸。 蒙汗瞪大了眼睛:“敢情,你们可是把半个帝都的财宝都抢来了?”看到这么多的珠宝,他的声音也没了刚才的严厉,变得和蔼起来了。 “大人,还差得远呢!我们不过搜了这半条街!帝都的人类真富裕啊,以前我们攻占的那些小城小镇完全不能比的!” “这样啊!”蒙汗摸着自己下巴的山羊胡子,眼珠咕噜咕噜转,像是在琢磨着什么。 两个白披风吓得战战兢兢:“大人饶命!大人饶命!我们不敢再抢了!” “为什么不抢!”蒙汗猛然下定了决心:“给我放手抢!趁其他部队还没有想到,你们赶紧动手,把值钱的东西给我通通拿来!” 熟知军纪的参谋们大惊失色:“爵爷,这样不好吧?军纪很严的!” “帝都城是我们蒙族的战士流血流汗打下来的,陛下答应说谁拿下帝都,谁就得一省封赏,不是吗?现在我们只是提前给弟兄们一点慰劳,这有什么不对?” 蒙汗瞪着小眼睛左右瞪视,军官们想想,是啊,历来神族军战胜后都是要屠城和掠夺劳军的,现在打败人类不过时间问题,十二军又没有战斗任务正在休息中,士兵们不过提前得慰劳罢了,这好像也没有什么不对……不过好像哪里又不是很对劲…… 没等他们想清楚,旁听的魔族兵们已经轰然叫好了:“爵爷英明!爵爷英明!”他们刚刚得了甜头,虽然被迫交出去,但还是根不情愿的,眼看蒙汗有意放纵,大家一个劲地叫好。 七十一团队的白披风献媚说:“爵爷,您放心!搜到的东西,我们定然按照十一率上缴!” “什么十一率!”蒙汗凶狠地瞪了他一眼:“是按照半数比率!搜来的战利品,你们上缴一半,剩下的就是你们自己的了!” 虽然一半的上缴比率是重了点,但想想帝都城的富饶,即使只有一半战利品能留下也足够使自己变成大富翁了。魔族兵们激动地吼道:“爵爷万岁!” “孩儿们,动手干吧,解散!” 魔族兵轰的一声散开了,窜入了帝都的大街小巷中,紧接着就传来了撞门敲锁、翻箱倒柜的声音。 想着即将到手的巨大财富,蒙汗满意地摸着自己的山羊胡子。 忽然,他想到了什么,问参谋:“我们还有多少部队在城外的?” “启禀大人,十二军进城的部队只有三分之一,还有二十个团驻在城外的大营中。” “叫他们通通进城吧,帝都很大,我们人手不够。另外,给十三军的弟兄们也打个招呼,他们也是我们蒙族的子弟,也该得点好处。” “是,爵爷!” 传令兵正要去传令,蒙汗叫住他:“通知入城的部队,每人多带几个麻袋!” 听闻十二、十三军大批兵马进城的消息,在前线指挥战斗的云浅雪还大惑不解:“自己并没有调动他们啊?难道蒙族这么积极求战?”但旋即,传来了十二、十三军魔族士兵大肆掠夺的消息,云浅雪这才恍然大悟:“这个老狐狸!打的是这个主意!” 前线鏖战正紧,云浅雪脱不开身,他派传令兵去找蒙汗,以前线总指挥的名义责令他约束军队,停止掠夺。 但蒙汗机灵得很,下了命令后就躲了起来,云浅雪的传令兵找不到他。 他打的是这个主意:“只要熬过今晚,大批财宝就到手了。那时候反正既成事实了,到手钱财是绝不会吐出来的,顶多挨云浅雪训一顿罢了!” 眼见蒙汗如此大发其财,其他的军团长如何甘心呢?第四军的亚哥米立即下令:“城外部队都给我进来,看到值钱的就抢,不能让蒙汗老小子把好东西都给吞了!”他也学蒙汗,躲起来不见云浅雪。 其他军团长们眼见如此,当然也不会客气。 看到蒙汗和亚哥米的部下收获巨大,第三军将士都鼓噪起来,强烈要求叶尔马也给他们一个机会。 叶尔马想想,同意了。反正前线还有羽林军和第六军呢,收拾那些废物败兵,云浅雪和温克拉就足以解决了。比起跟人类拚命,还是金银财宝更有诱惑力点。 听闻消息,云浅雪这才觉得事情有点不妙。 他亲自去找叶尔马,叶尔马也没有躲,他大发雷霆,嗓门比云浅雪还要大:“蒙汗和亚哥米干得,第三军就干不得吗?云,你是我们赛内亚族指挥官,不去拦阻蒙族和亚昆族,反倒来妨碍自己族人发财,你到底站在哪边的?” “对,羽林大人,你到底站在哪边的!”第三军的将领们一个劲地帮腔,云浅雪一条嗓子斗不过十几条嗓子,大家正在吵得热火朝天,坏消息传来了:第六军和第十一军也跟着进城,加入掠夺的行列了。 云浅雪绝望了:没用了,什么也拦不住他们!他彻底放弃了整顿纪律的努力。 进城部队放弃了追击溃败人类守军的任务,转到大肆掠夺财物的机会上。因为相信守军已无力反攻,军团长们并没有制止部下的掠夺行径,他们反倒在极力鼓励这么干! 传令兵频频从城内奔出城外,各路军团传达着同一个命令:“快进城抢吧!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迟了就没有了!” 魔族大军潮水般涌进,争先恐后得险些挤破了帝都的城门。 如在往日,此种情形在纪律森严的魔族军中根本是不可能的,但今晚刚刚拿下了敌人的首都,大获全胜,魔族军从上到下都洋溢着亢奋的狂喜,纪律不可避免地出现了松懈,而且征城伐地以后要掠夺屠城慰劳军队,这也是魔族军的惯例。 本来是贫苦寒伧的民族,首次得以占领如此丰饶富裕的城市,财物挑起了他们的胃口,眼看无尽的财富就在眼前,魔族兵的贪婪已经到了不可抑制的地步了! 纪律也好,军官的尊严也好,军人的荣誉也罢,什么都抑制不住魔族的贪婪欲望,甚至就连羽林军中也有若干团队加入了抢夺的行列。 帝都街头一片狼藉,火把满街地晃动,声音喧杂,人头攒动,到处都是背着大小包袱急急忙忙来回跑动的魔族士兵,夜空中不时传来哗哗咚咚的砸门声,那是魔族官兵在马不停蹄地砸着一家又一家店铺。 从南区的商业区一直到东区的民房,从繁华宽敞的中央大街一直到那些不知名的小街小巷,到处都是背着包袱的魔族兵上跪下跳的身影。 纪律、尊严,荣誉,上下阶层的秩序,此刻通通荡然无存。 为了争夺一条珠链,士兵竟敢跟军官大打出手;当发现一家大型仓库时,为争得所有权,第四军和十二军两个团队竟然不惜拔刀相向,数百魔族兵加入了械斗,十几人被杀,而本该制止这场械斗的带队长官们竟在旁边大声鼓劲:“打、打、打!加油,打死他们就全是我们的!” 到后半夜,商店全被砸光了,民房也被抢光了,在魔族占领的东南城区,所有的商店、民房、仓库、政府机构和银行通通被抢夺一空,后进城的魔族兵两手空空,只好眼巴巴地看着扛着大包小包的同僚们趾高气扬地走过,嫉妒和贪婪的火焰烧得他们眼睛通红。 忽然,有人大喊道:“弟兄们,我们流血流汗打下来了城市,倒是便宜了这群混蛋!” 压抑的愤怒爆发了,人群猛扑而上,将那几个满载而归的同僚一顿痛揍。 然后,为了抢夺他们的包袱,抢劫者内部又爆发了激烈的争斗,拳打脚踢。 有个勇敢的魔族军官亮出身份企图制止混乱:“给我住手!我是白披风(团队长)!”但回应他的,是一顿重拳和脚踢。 团队长被打得嗷嗷惨叫,贪婪的狂热已经熏坏了魔族兵的理智,此时哪怕魔神皇亲临他们也照打不误。 混乱的场面越发加剧,在大街小巷,在空地,在民房,在学校,在宾馆,到处传来了交战和叱骂声,到处传来了吼叫和谩骂,一片刀光剑影,不过这已不是魔族与人类的战争,这是魔族内部的混战。 身穿同样服饰的魔族士兵拔刀相向,自相残杀。 面对红了眼的抢劫者,没有魔族肯放手的,刚刚富裕起来的魔族兵宁愿丧命也要保财! 抢劫行为迅速蔓延、升级,从在黑暗小巷里抢劫零星的落单同僚开始,最后,甚至在人来人往的大道上,成群结队的魔族兵把身上的标示去掉了,公然袭击另一队人马! 而面对这种骇人听闻的败坏军纪行径,满街过路的魔族官兵竟无人制止! “五十七团在××大街发生械斗!” “三十三团在民居遭到不明身份武装份子袭击!袭击者也是神族的官兵!” “禀报大人,不好了!蒙汗的人跟我们打起来了!求大人快带兵马去支援我们!” 纪律的崩溃是有传染性的,混乱的风潮迅速蔓延到了魔族全军,听闻后方在大肆掠夺,连前线的军队都出现了动摇。 官兵们强烈要求暂缓进攻,否则他们将拒绝作战,若干个团队甚至不等命令就自动从前线撒下去了。 云浅雪焦头烂额,指挥系统瘫痪,混乱和无秩序就像一个可怕的漩涡,把越来越多的部队卷进去。他奔走于各处,安顿了这处,那里又出了娄子。士兵们无心作战,只想回去致富。 云浅雪叫苦连天,他虽然得到神皇信任得以统率全军,但是对那些老资格的将军如叶尔马之流,自己还是太嫩了,更不用说蒙汗、蒙帝、亚哥米等非赛内亚族的部队。 平时打仗时大家还可以勉强听命守纪,现在松懈下来,各路军团长无不各行其是,压根没把自己放眼里。 他只有暗暗庆幸:“幸好,人类无力反攻,否则我们就很麻烦了。” 侦察兵报告,城东的魔族出现大规模骚乱,主力部队争先恐后地入城,这个消息令得人类指挥部大大松了口气。 紫川宁不禁感叹,真是老天爱恶魔,冥冥之中,像是有超乎自然的力量在暗暗庇护帝林,他的运势强得惊人,无往而不利。 “出击部队都已集合完毕?” “启禀大人,突击骑兵已全员集合!” “船只准备好了吗?” “战船总共二百一十二艘,运输船四百五十二艘,已全部在西岸码头待命。多伦水军报告,舰队随时可以出发!” “敢死队是否已到达指定要害地点?埋伏的燃料和木材被魔族发现了吗?” “敢死队已全员到位。至于埋伏,有些被魔族兵发现了,但他们好像并不在意。” 帝林笑了,他对目前情况深表满意。 “云浅雪今晚的表现大失水准,只能说是天夺其魂。既然一切都到位了,那就开始吧!” “是!”军官们立正敬礼:“我军必胜!” “等下!”紫川宁脱口喊出,她疑惑地望着帝林和众军官:“监察长大人,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帝林诧异道:“下官什么地方疏忽了吗?请宁殿下指点。” “我们还有很多士兵和平民在前线与魔族缠斗,不把他们撒下来,大火一起,他们的退路会被切断的。” “哦,殿下提醒得很是。”帝林恍然大悟,他笑笑:“下官明白,下官知道该怎么办。殿下您指挥战斗已经很辛苦了,请早点歇息,等着好消息传来就是了!” 他鞠躬,跟在他后面,骠悍的军人一个接一个对着紫川宁行礼告辞。 他们正要出去,紫川宁突然出声道:“请让我为出征将士送行吧!” 帝林愣住了,转过身来望望紫川宁,只说了一个字:“好!” 出征部队汇集在帝都西城门外的空地,上万黑衣骑兵肃立在夜幕中列成一个巨大的方阵,寂静无声。 城头上遍布火把,照得红光火亮的一片,一片盔甲和武器的亮光,那是铁与血的力量汇集。 突击部队已集合完毕,正等待出击命令。 只听一声清亮的号声:“紫川宁殿下到!下马致敬!” 只听到哗啦一声响,上万骑兵同时跨腿、下鞍、立正、马刀点地致敬,步调一致,整齐得如一个人,上万把马刀点地只有一声:“叮!” 帝林和紫川宁联袂出现在城楼上,帝林清亮的嗓音传遍全军:“监察厅的战士们!皇储宁殿下亲自过来看望大家,这是我部的无上光荣!现在。宁殿下要给诸位勇士壮行,肃静!” 啪的一声,骑兵们齐齐用力立正并脚。 走下了城楼,紫川宁缓步走入了队列中,一个一个地望过众人,看到眼前那一张张充瞒朝气和青春活力的面孔,那一双双激情的热烈眼神,战马雄俊,马刀雪亮,空气中充满了火一般的激情和杀气,人人眼神中闪烁着慷慨赴死的斗志。 战士们整装待发,即将给予入侵者致命一击。 紫川宁高高举起了装满酒的海碗:“紫川家的好男儿们,国家希望就在你们身上了!只恨我生为女儿身,不能与诸君并肩厮杀沙场!以此酒,谨贺诸君斩下魔族头颅,得胜归来!” 昂起头,她将满碗烈酒一口喝下,只觉得一股火辣辣的热流顺着喉管流入胃中,顿时浑身发烫。 平时滴酒不沾的紫川宁一个踉跄,但她马上站稳了,漂亮地将碗底一亮。 兵众中响起嗡嗡的轻声赞扬声,谁也看不出,这个娇滴滴的豪门千金小姐有如此豪气。 “倒壮行酒!” 各列队长出列,提起准备好的酒瓮给队员们满斟上烈酒。 一个老兵出列,一口气喝完海碗中的酒,用力把酒碗摔了个粉碎,对着紫川宁拱手致意:“宁殿下,我们都是粗鲁的厮杀汉,漂亮的话不会说。谢谢您来看望我们这些大老粗,您来看我们,我们感觉没白活!殿下,我邓老五先走一步了!” 上万人同时痛饮,只听清脆的劈哩啪啦声响个不停,战士们纷纷把酒碗摔个粉碎。 士兵们豪气陡生,低沉地吼声如雷:“殿下,我们先走一步了!” 这是走向死亡者对生者的致意,这是死者对生者的祝福! 被一这气氛感染,紫川宁心情激荡,泪水盈眶。 恰在此时,夜幕中一道亮光晃过天幕,清脆的礼炮声远远传出:“砰!”耀眼的礼花灿烂夺目,炸亮了帝都的夜空,出击的人马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反攻已经开始了! “全军上马,出发!” 铁骑铿锵,队伍沿着护城的瓦涅河向码头方向进发,那里,多伦湖的水军已经整装待发。 黑色的紫川飞鹰即将腾空跃起,羽翅张开,爪牙锋利,将给侵略者以残酷的报复! 紫川宁怔怔地伫立在西城门口,望着大军消失在深沉的夜幕中,国家存亡,在此一搏。大好男儿出击,鏖战之下,不知几人能活着归来? 怔怔望着那夜空中绽放、消逝的礼花,紫川宁忽然起了一个念头:“无数生命,将如烟花一般消逝。”她只能暗暗祈求上天保佑,保佑紫川家的战士能平安归来。 第十九集 烈火焚城 第五章 帝都神话 当人类守军在帝都巷战中逐战逐退的时候,却有一批人类沿着相反的方向运动。 通过帝都的下水道,黑衣的敢死队悄无声息地从城西潜入了魔族军队的背后。 敢死队员们分成数百个小组,藉着夜色的掩护到达了事先布置的要害位置,仿佛蒲公英在散布种子一般,他们遍布全城隐蔽起来。 而此时,魔族正处于抢劫的混乱中,没有注意到有一小股人类军队已潜伏在自己背后。 午夜三点,灿烂的礼花在空中绽放,约定的信号来了!敢死队员们迅速行动,把火把扔到了预先浇上火油的柴堆上,用火箭射上铺有稻草的屋顶,把燃烧瓶丢进了木头做的房子里。 在城东地区,人类在各处早已准备了大量的燃料和易燃品,放火放得非常容易。 上千人同时点火,火头在大街、小巷、民房、店铺、学校、政府机构、饭店、宾馆各处纷纷燃起。 瘫痪的魔族军队正忙于掠夺,没能及时制止纵火行动,因为占领的时间太短,他们还没有产生城市主人的自觉,没有灭火的打算。 在这种事不关己的漠视下,大火失去了扑灭的良机,火势肆无忌惮地四处蔓延,熊熊烈焰吞噬了一个又一个街区,无数的火柱冲天而起。 着火的空间越来越宽广,火焰如同风暴般席卷城市,如洪水般在城市中泛滥,淹没了房屋、高楼、街道,被火烧着的房屋一栋接一栋地倒塌,轰隆声不断,魔族的鼎沸声都掩埋不了火焰的吼声和嘶呜。 这时,魔族兵才惊骇地发现,起火的不是一个、两个房子、一个、两个街道,而是整个帝都城!他们开始惊慌失措:“不好了!城市着火了!” “有人在故意纵火!快跑!” 成千上万的魔族兵从掠夺的街区冲出来,他们要从东、南两个城门出城,但已经太晚了。 烈火自东区开始封锁了街道,火焰劈哩啪啦的咆哮声震耳欲聋,火海发出巨大的喷泉直冲天宇,从烟雾和火海的那边,传来了怕人的热气,火势未到,浓烟已先至。 到处都是浓烟,仿佛云海紧紧笼罩着帝都,城市、街道、房屋、高楼,全部在浓烟中消失了。 在这片烟海中,不熟环境的魔族兵找不到出去的道路。 在恐怖、慌乱和狼狈之中,魔族兵慌乱起来,有人嚎啕大哭,有人歇斯底里地吼叫,远近都传出了凄惨的求救声:“救命啊!弟兄们,我们被火包围了!” “弟兄们,谁救我们,我们就把抢来的宝贝全部给他啊!” 但这是生死关头,黄金也好,玉石也好,比起性命来都无关重要了。 大家都在慌慌张张地逃生呢,谁有空隙理会他们。 很多街道被堵死了,有些是人类故意的,有些却是魔族兵自己把货物随意丢弃在路上堵死了后来人逃生的道路。 起火的时候,云浅雪正在前线指挥战斗。 当听到后方传来凄惨的呼声,看到那冲天的火光时,火势已大到无法扑灭的地步了,云浅雪预感大事不好。 “报告羽林大人,帝都城突然着火了!” “为何火势起得如此突然?没有人灭火吗?” “大人,这火很奇怪,水都浇不灭,有人给准备了木材和火油,火势凶猛得很!” 云浅雪明白过来,怒道:“圈套,这定是帝林的圈套!他想一把火烧掉我的大军!” 将领们惊惶道:“羽林大人,各路军团都在忙着撤退,我们也赶紧撒吧,不然被火势包围就惨了!” “不!”云浅雪决然道:“我军继续进攻!” “大人,你疯了吗?大火都要烧过来了!” “诸位,你们想想!现在几十万兵马都在逃跑出城,我们是挤不出去的!”云浅雪星目圆睁:“置于死地而后生,我们唯一出路,是打垮当前的人类守军,冲到人类的那边去!人类总不能在自己的阵地上也放火吧?” 将领们才明白过来:“将军英明!” 命令迅速传达下去,魔族士兵被告知:“如果冲不垮人类的防线,大家就通通被烧成焦炭了!” 生死攸关,又疲又饿的魔族士兵重新振奋了精神,奋发了斗志。 云浅雪猛然拔剑:“冲啊,打垮人类,夺得一条生路啊!” “冲啊!”魔族全军鼓噪,沿着街道,猛攻向前。 求生的疯狂侵蚀了他们,在身后驱赶他们的,不是军令,而是熊熊的烈火,这比任何鼓动都有效! 成千上万的魔族兵狂冲而上,迎着人类的箭雨,一往无前。 那简直是疯狂的进攻,他们什么都不在乎了,有人跌倒,立即给同伴踩成了肉泥,魔族兵的尸首填平了人类的壕沟和陷阱,后来者踩着那血泥前进,人马的狂流甚至将人类的街垒给冲垮了,魔族兵从缺口处源源涌入,迎着守军的刀剑长枪猛扑。 被魔族这股突然奋发的暴戾之气而震骇,人类守军招架不住了,魔族就如一阵旋风般扫过人类的阵地,乒乒丘、乓的刀剑声中,瞬息之间,数百守军被斩成了肉酱! 云浅雪正想下令趁胜追击,忽然前方的人类阵地响起了一阵惊叫,在人类阵地的后方,亮起了冲天的红光。 人类阵地大哗,人类士兵跳出了战壕,四处胡乱奔走,惊呼四起:“着火了!着火了!” “我们被抛弃了!” 在魔族军面前,到处都是惊慌失措,胡乱奔走的军人和市民,很多人已经陷在火海中发出了非人的惨叫,浑身火球的人类士兵踉踉跄跄地在地上打滚,惨叫不停,有人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惨叫和哀号:“为什么!为什么!”有人为了躲避火海,甚至向着魔族军的这边跑来。 云浅雪彻底绝望了:“帝林,你真狠!你连自家人都不放过!”面对这样残酷冷血到极点的对手,他泛起失败的无力感:“终于还是输给他了!” 敌人崩溃了,但战斗已毫无意义了,再拖延,两路大火合围,军队就要被烧成焦炭了。 云浅雪转身对着身后的将领们说:“前面没有路了,我们唯有回头从东、南两个城门出去!弟兄们,我云浅雪对不起你们,大家自个逃生去吧!” 烈火拥抱着整个城市,大批的魔族兵从东、南两个城门夺路而逃。 魔族兵群仿佛河流一般在城市中流淌,而单个的魔族兵就是在这河流中挣扎的一滴水珠,为了夺得一条求生道路,丧失纪律的魔族兵不惜拔刀相向,互相砍杀、践踏。 魔族兵凄惨的状况是前所未有的,官兵互相践踏而死,成堆成堆的尸体堵塞着道路,浓烟滚滚,烈火炎炎,逃命的魔族兵在一片惨叫、呻吟、吆喝和房屋倒塌的轰鸣声中踩着同伴的尸首狂奔。 为了逃得利索点,抢夺来的金银财宝丢弃得满街都是,名贵的珠花、钻石和金银首饰像是泥沙一般混着魔族兵的血肉被人践踏,根本没人去拣,在生死关头,财宝算得了什么。 到处都有人在凄惨地呼救,很多进城的魔族部队都迷失在那熊熊的烈火中了。 成群结队的魔族兵向着同一个方向逃跑,但他们面前会出乎意料地碰到一面新起来的火墙,于是就整队整队地被烧死,成百上千魔族兵被烧得只剩一团黑漆漆的炭块。 很多魔族兵走投无路,眼看四面都被大火包围了,他们拼命地往空旷的地方跑。 后来人类在清理战场时,光是从帝都大体育馆就清出了数千具魔族兵的尸首,他们都是被浓烟窒息死的。 更凄惨的是那些躲藏在地窖或者地下室里的魔族官兵,他们将面临被烈火活生生烤死的命运。 在卫兵们拼死护卫下,云浅雪总算杀开一条血路逃出了帝都。 城外的空地上,已经聚集大群惊魂未定的魔族官兵,他们都是和云浅雪一样,幸运地从那火海地狱里逃脱出来的。 望向帝都城内冲天的火头,听到火海中传来的惨叫和哀号,魔族官兵毛骨悚然。 云浅雪失魂落魄:“怎么会是这样!我不是在做噩梦吧?” 他不知道,噩梦还远未到清醒的时候呢! 黎明时分,天色微明,在熊熊的火光照耀下,数以百计的战船从瓦涅河水面上出现,无数的船帆遮满了水面,映照着大火中的帝都城,帆影一片通红,犹如传说中复仇天使张开的双翅! 在魔族官兵震惊的视野里,战船的轮廓迅速地扩大,急速地贴近了瓦涅河的东岸,近得可以看到战船甲板上那一片明晃晃的盔甲亮光,舰队上方飘扬的马尾旗告晓着魔族溃兵们,此刻统帅大军扬威河上的,非是一般人,而是一位紫川家统领! 恰在这时,船队一艘接着一艘地悬起了旗帜,借助帝都城头血红的冲天火光,旗帜上金色的“帝”字闪闪发光。 在血光火红的数十根火把簇拥下,帝林屹立船头,黑铠甲外罩白披风,雪白的披风在晨曦中迎风招展。 在他身边,簇拥着是衣甲鲜明的虎贲将士,兵多将广,铠甲的光亮刺痛了魔族兵的眼睛。 “帝林!帝林!”仿佛一阵阴风吹遍魔族全军,在这六月盛夏的黎明,魔族溃兵感到了彻骨的寒冻,不由自主地打起哆嗦。 突然,有魔族兵大叫:“帝林来了!” “帝林来了!帝林来了!”魔族溃兵齐齐惨叫,四散逃跑,逃命的魔族兵犹如江水泛滥,压满了整个平原,竟没有一个敢回头停留原地抵抗的。 帝林迅速下令:“敌军斗志已丧,机不可失。勿需等待后队来齐,全军登陆出击!” 通红的火光照耀下,战船一艘接一艘地靠岸,披着轻甲的骑兵大声吆喝着从船上跃马岸上,铁甲的洪流仿佛一道金属小溪倾泻岸上,雪亮的马刀映着晨光直扑而来。 黑甲白袍的帝林驻马河岸,红亮的火光映照下,他身材纤细,冰肌如雪,漂亮得让人不敢相信。 他并没有跟着部属们一起投入厮杀,而是冷静地观察着敌情,在他那智慧的大脑里进行高速的分析和计算。 朝着魔族兵群的最密集处,他用权杖轻轻一指,立即,恍若魔法师唤来了天上的雷霆,一队轻甲骑兵闪电般直扑而去。 一边是养精蓄锐、蓄势待发的精锐之师,一边是惊慌失措、混乱不堪的惊弓之鸟,甫一接触,魔族军便溃不成军。 帝林满意地看着那战果,又挥动起了权杖,指挥各路骑军,各就各位,杀向各自的冲击点。 在这混乱激烈的战场上,调动各路兵马,对他而言,自如得像在棋盘上调动棋子。 他的权杖指向哪里,便给哪里的魔族带来了马刀和铁蹄,带来了死亡和杀戮。 不到一万的人类轻骑兵,急风暴雨般砍杀着魔族溃兵,人马呼啸如风,铁蹄轰隆震撼大地,势如急风暴雨,又如高山雪崩,势不可挡。 人类骑兵所到之处,犹如狂风吹倒草原,魔族溃兵成片成片地被砍倒,马蹄践踏人体,血肉横飞,惨声不断。 溃败的魔族军队逃回了大营中,但人类随即跟进,排山倒海的骑兵跃过大营的外围壕沟冲入营中,魔族军在大营周边布置的种种埋伏如绊马绳、暗钉和陷阱之类,此刻通通未能发挥作用,它们都给溃兵自家冲垮了。 魔族兵的尸体都把陷阱给填满了,魔族工兵精心埋伏的暗钉通通钉到了自家兵丁的脚板上,他们疼得嗷嗷直叫,眼泪都流下来了。 云浅雪纠集了一群兵马,企图据守大营抵挡,但乒乒乓乓,不到几分钟,他的兵马给打得粉碎。 于是,战斗又转到了营帐间,转到了营地里,转到了操场,云浅雪三次拦截追兵,但三次都给打散,被杀得遗尸遍地。 人类进军,士气如虹,任什么都阻不住。 最后,魔族兵都给杀得丧了气,眼看骑兵越来越多地涌入,魔族溃兵齐齐发一声吼:“大营守不住了,逃命去吧!” 于是,千万人再次夺路而逃,营火被踩灭了,辎重车被推翻了,营帐被扯倒,营栅给踩成片片,人踩人,人压人,成堆的尸体堵住了道路,后来人只好踩着自家人的尸体前进。 魔族大军丢掉了大营,丢弃了仓库和辎重,落荒而逃。 溃败的魔族官兵沿着帝都的近郊公路狂奔逃窜,帝林率军衔尾在其后紧追,追得如此贴近,以至人类骑兵都扑到魔族兵的后背上了。 这真是一幕壮观的景象,在从帝都通往达克城的公路上,数十万魔族兵狼奔兔逐,恍若一条不见首尾的长龙,浩浩荡荡。 逃窜的魔族军队溃不成军,于是追杀的人类军也成了一团散沙。 由云浅雪所统帅的王国先锋军团,堪称王国的精锐之师,他们从远东起兵,经历了远东战争,经历了无数的厮杀鏖战,无论哪个都堪称百战猛士。但此刻,他们奔逃遁窜,仿佛一群恐慌的兔子,被狼群无情地追逐。 那已不再是鏖战,只能称为一场逐猎。 紫川家骑兵犹如一条游龙,在漫山遍野的魔族溃兵群中穿插冲刺,这条游龙时而猛扑直冲,直捣魔族腹心,时而又分出几条触角,合围包抄。 宪兵骁骑大群大群围猎而前,势如狂飘,席卷生灵。 无数的战马扑开前蹄,凌空跨过魔族兵头顶,势如狂飙地杀入人众中,漫山遍野的逃窜魔族惨叫惊呼中,战马驰骋奔腾,冲杀激烈,到处都在厮杀,到处都是人类骑兵在觅猎魔族溃兵,追击的人类简直恨自己不能分身为三,长出三头六臂来杀敌。 甚至有的分队都追过了头,冲到魔族溃兵的前头去,于是他们就转身迎头扑杀逃窜的魔族兵。 被人类在身后紧紧追赶,魔族兵跑得连气都喘不过来了,累得乏透,趴在路边上大口大口地呕吐着,哪怕人类追到面前都站不起身来。 常常看到这样的场景,在数路骑兵拦截包抄中,数百成千的魔族兵失魂落魄,走投无路,他们丢下武器,跪倒地上,哭着哀求:“我们投降!我们投降!慈悲啊,给我们慈悲啊!” 但人类士兵此时早已心如铁石,国仇家恨蒙蔽了怜悯和仁慈。 他们心里有数,抓俘虏只会碍手碍脚,妨碍自己杀敌立功,因而他们刀劈剑削,毫不怜悯,千刀齐落,血肉横飞,哭号惨叫不断,魔族横尸遍野,骑兵们上马,杀气腾腾地寻找另外的目标。 从帝都到达克五十多里路,一路都是战死的魔族兵尸首,尸骸蜿蜒于大道两旁,仿佛给大道添了一条血红的花边,魔族兵的血水浸得大道都松软了,后续的人类部队仿佛踩在烂泥里一般,而这条血色的花边还在不断地增长着。 在从达克到帝都的五十多公里路上,数以万计的魔族精锐士卒惨遭屠戮,其中不但有一般的魔族官兵,也有他们的高官显贵。 第六军军团长温克拉,在奥斯行省,他幸运地从斯特林设下埋伏圈中逃脱,但这次,他的好运气用完了。 从帝都城逃脱出来,他脱掉了显眼的紫色战袍,光着膀子混在一群溃兵中跟着人潮逃走,结果被一队人类骑兵截了下来。 眼看身边同伴一个接一个被杀,恐惧慑住了温克拉的心灵,魔族军团长发出了杀猪般的号叫:“我是王国军团长!我是赛内亚高级贵族!你们不能杀我!王国会为我支付赎金的,你们可以把我当人质,我是身份高贵的贵族,很有价值的人质……” 宪兵:“这个矮个魔族在吼些什么?” 同伴撇撇嘴:“谁知道呢?快动手吧,第三队已经冲到前面去了!”一边说着,他割下了温克拉的脑袋。 身份显赫的贵族、魔族入侵人类的急先锋、温克拉军团长就这样死得一文不值,没人知道他的身份,他的尸首混杂在路边的魔族尸体中,最后喂了野狗。 冥冥中仿佛自有天意,温克拉是第一个冲入人类世界的魔族军团长,也是第一个毙命的。他所统帅的军团烧杀掳掠,罪行累累,终于在今天付出了代价。 七八四年的六月十七日,这是魔族军末日临头的凄惨灾难日。 围攻帝都的魔族军团群是王国西侵的先锋,堪称魔族王国的举国菁华,而包括云浅雪在内的将帅群,无不是魔族王国一时之选的战将。 魔族的骄兵悍将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竟有如此凄惨的一天,兵不像兵,将不像将,人人一身泥水血污。 在帝林的骑兵面前,他们像是兔子被狼犬追赶一般狼狈逃命。 魔族在火里被烧死,被烟熏死,在道上被挤死、踩死,若是能幸免于难的,那他们就难免死于骑兵的刀剑之下。 这天也是人类值得大书特书的光荣之日,一万多人类骑兵,将几十万魔族兵追杀五十多里,斩杀无数,追击持续整整五个钟头。 他不敢相信,六十万精锐大军,竟然就只剩下这么一小撮人?神皇陛下的精锐军团,难道都在大火中化为了焦炭,都被帝林砍成了碎片? 恐慌铁石般压在他心头,面前出现了无底的黑洞,云浅雪连灵魂都在发抖:这么大的损失,自己如何向魔神皇陛下交代? 达克城到了,溃兵们鱼贯入城,云浅雪失魂落魄地站在城下,踌躇是该进城呢,还是直截了当在城墙上一头撞死好了,省得丢人现眼。 遥想那可怕结局,只有一个念头不住地在脑海盘旋:大祸临头,我无处可逃了! 从接近胜利的狂喜巅峰跌到惨败的谷底,他都要精神崩溃了。 “将军!羽林将军在那里!” 城头的守军认出了他独臂的身影,有人朝他奔来,正是马维。看到云浅雪,他欢喜道:“大人,您平安无事,这真是太好了!” 云浅雪呆滞地望着马维。太好了吗?兵马损折惨重,自己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他强打精神,问:“马维,你可见到其他将领了吗?” 马维点头:“蒙汗大人已经回到达克城了。其他的几位大人,我没见到。大人,我们进城去吧,城市还有我的部下在镇守着,他们没受到损失。” 达克城里呈现一副悲惨的景象,挤满了狼狈不堪的魔族溃兵,魔族兵们被烟火熏得乌黑焦臭,低沉的呻吟和牢骚声不断,但魔族天生忍耐和服从,虽然狼狈凄惨,但并没有骚乱。 看到那黑压压的兵群,云浅雪稍微得到了安慰:至少,还有二十来万军队幸存下来,估计过阵子还会有更多的残兵前来汇合。刚刚那副惨状,他还以为全军都在灾难中覆没了呢。 更令他惊喜的是,几位军团长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大营中,蒙汗、叶尔马、亚哥米、裴玛等诸位军团长都回来了,而第六军的温克拉则迟迟不见出现。 军团长们心有余悸,情知温克拉恐怕凶多吉少了。 说起昨晚的惨状,军团长们无不痛叹,各部的兵马都在烈火和追杀中损伤惨重,初步统计,一场大火再加上帝林的狂杀,神族起码损失了三十万兵马。 早先,魔族全军上下,都一个劲地推崇云浅雪,说他深谋远虑、智勇双全,把他抬举得直上云霄。可如今大败亏输回来,军团长众口啧啧,都在抱怨起云浅雪来,说他统兵打仗完全不像个样子。 高级将领们个个义愤填膺,竟有人扬言要把云浅雪捆了送到魔神皇陛下面前治罪。 蒙汗:“我早说过,人类一定有圈套!可你不听我的忠告,贪功冒进,结果大败亏输!” 叶尔马:“云浅雪太过傲慢,以为娶了王国的公主就了不起了!他经验不足,上了人类圈套,要当个称职的统帅,他还不够格!” 亚哥米:“爵爷的话十分在理,这场大败,羽林大人难逃罪责。” 听得军团长们众口一词,云浅雪吃惊地望着他们,不敢相信人间有如此无耻之辈。 在军队崩溃的最后时刻,云浅雪带着卫队奔走于各处,搬开道路的废墟,扑灭火头,搬开砖瓦救援部属,叱喝暴乱的兵员,整顿军队。 他率领亲部冒死突破,想为全军杀出一条生路来,即使最后被乱兵裹着出城后,他还数次组织抵抗帝林的追击,为大军撤退赢得时间。 而蒙汗、叶尔马,他们当时都干了些什么呢? 进城以后,蒙汗的军队糜烂得最厉害,十二军的纪律败坏直接导致了全军的崩溃。 而叶尔马和亚哥米,在自己奋力抵挡追兵时,他们却只顾抱头鼠窜。 当帝林骑兵冲过来时,亚哥米竟被吓得瘫在地上了,尖声的嘶叫大家都听得清清楚楚:“弟兄们,快救命啊!快带我走啊!”这等表现,不要说王国军团长了,即使连普通一兵也为之蒙耻。 现在,就是这些人,竟然振振有辞地对自己横加指责,云浅雪实在无言以对。 他把牙齿都几乎咬碎了,泪水直往肚里吞,只恨一件事:死的为何不是蒙汗而是温克拉? 马维插口说:“诸位大人,你们这般指责羽林大人,实在是不公平的。昨晚凡是为挽救军队所需的一切,他都做了,虽然最后无力迥天,但那并非人力之过。” 云浅雪摇头:“马维,你不要说了。作为统帅,昨晚大败,我确实难辞其咎。” 但已迟了。军团长们正要找一个迁怒对象呢,对云浅雪,众人多少还有点顾忌,但对马维,军团长们敢像踩泥一样踩他! 亚哥米斜眼瞟着马维:“马维,这里是王国军团长聚会的场合!你算什么东西,有资格在这里发言吗?” “公爵说得太对了!”叶尔马咆哮道:“马维,昨晚你说‘与帝林对战,如果觉得顺利就是落入陷阱了’,这分明是在诅咒我们哪!你准是人类派来的奸细!” 军团长们呼喝道:“杀了这个小人!他太不吉利了!” 得到众人的支持,叶尔马更是嚣张,他拔出了刀剑,劈头劈脸地照马维砍去。 马维躲开了,惊惶地叫道:“爵爷,昨晚的损伤与我何关?我事先已经提醒你们了!” 魔族的老军团长愤怒得失去了理智,咆哮声直如雷鸣:“你不是提醒,是在诅咒我们哪!对,你准是帝林派来祸害我们神族的奸细,不杀你,我的儿郎们死不瞑目!” 他扑近身去,挥剑一砍再砍。 屋子里场地窄小,马维几下躲闪,已被逼到了墙角,他高声呼叫道:“爵爷!你再不住手,我不客气了!羽林大人,你快叫停这个疯子。” 云浅雪还没出声,叶尔马喊道:“羽林云,你不要干预!这是我跟这个奸细之间的事,待我杀了他,你尽管军法处置我,什么我都承受了!不杀这个晦气家伙,我实在气愤难消!” 众位军团长齐声喊道:“羽林大人,不要多事!让老爵爷解决吧!” 云浅雪不禁踌躇。他当然知道昨晚的灾难并非马维之过,但此时众人群情激愤,正需要替罪羊来让大家发泄怒火,为一个马维得罪所有的军团长,这是否值得呢? 他还在犹豫,叶尔马已动手了,他面露狰狞,刀剑舞得呼呼作响:“马维,你受死吧!”照着马维头顶,他劈头一刀砍下去,风声呼啸。 躲无可躲,马维只得拔刀迎上格挡,两人刀剑交击,叮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 巨大的震撼从手上传来,马维持刀的手腕被震得发麻,险些就要脱手! 马维脸色发白:虽然年老,但叶尔马的力量丝毫不比正当壮年的人类高手差! 他脸露怒容:“爵爷,你苦苦相逼,我没办法了!”他一声呼哨:“来人啊!” 脚步轰声中,武装的人类士兵从门外冲进来,马维指着魔族军团长们:“把他们拿下!” 士兵们微一犹豫,立即执行了马维的命令。 士兵们几个围一个,用刀剑指住了魔族的军团长们,甚至连云浅雪也未能例外。 军团长们又惊又怒,蒙汗喝道:“马维,对王国军团长刀剑相加,你想造反吗?” 马维不客气地顶了回去:“你们要取我性命,除了造反以外,我还有什么办法?” “你这点人马,神族顷刻之间就能将你们压成粉碎!” 马维厉声吼道:“公爵,你不要逼我!驻扎达克的十六纵队是我一手带出来的部队,我既然能带着他们反叛紫川家,也能带着他们反神族!更何况,神族的菁英尽在此屋中,只要我一声号令,诸位顷刻便成肉酱!你们的败兵人数虽多,但无人指挥,不是我对手!到时候我向紫川家呈上各位首级,更有全歼神族大军的功劳,不但无罪,我还是拯救紫川家的巨伟功臣呢!” 马维一口气说完,脸色一变,人呆住了:是啊,为什么不这样呢?创造历史的机会就在手中,这实在太容易了,达克城内的魔族兵虽多,却都是溃败下来的散兵。 只要自己一声令下,杀掉魔族的高级将领,然后再消灭溃散的魔族兵马,自己可堂堂正正地向家族报告:“巴特利行省总督马维大人独自歼减魔族七个军团共六十万大军,斩杀西侵军最高统帅云浅雪在内的魔族军团长共六人,帝都之危,由我全解!” 如此雄伟功绩,不要说当代未曾有人达成过,即使当年的左加明王也未曾有过!自己会成为忍辱负重、卧薪尝胆的民族英雄,史书会给自己记上光辉的一笔,自己会成为拯救人类和国家的伟人,万众景仰,功载史册,权势光耀更胜往昔。 比起遗臭万年的人类叛徒和败类,这可谓天差地远了! 眼见马维脸色阴晴不定,眼神阴沉,军团长们无不惴惴。 大家知道,马维此刻正在天人交战。 若人类叛军兵变的话,魔族败兵确实无法低档,围攻帝都的六十万魔族大军会全军覆没的!没有人敢动,也没有人敢出声,生怕刺激了马维。 寂静中,一直没出声的云浅雪开口了。 他说得很慢,但每个字都很用力:“马维,莫忘了紫川秀!莫忘了杀兄灭门之仇!” 马维霍然抬头,通红的眼睛瞪向云浅雪。 “马维,你想重投紫川家,恐怕为时已晚!即使你能减掉我们神族的整路大军,但紫川家未见得可接纳你!你可要想想,你对面的人类将领是谁?是帝林!他杀掉了你的长兄,他是紫川秀的铁杆兄弟!他会眼睁睁看着你立下大功回到人类世界,然后扶摇直上,凌驾于他之上,他日重整大权好向他复仇?帝林会那么傻?你若投诚,他会毫不犹豫杀了你,然后把你的功劳名声全部占为己有!以他的名声地位,杀一个叛徒,谁会来追究?马维,你好好想想,回头的路已经断,你唯有一心一意地跟随我们神族了!” 马维目露悲哀,自己投入魔族军,本想借魔族的力量为家门复仇,结果却步步艰辛,不但人类唾骂通缉自己,魔族也蔑视自己,自己受尽了冷落和嘲讽。 若刚才叶尔马真的斩了自己,谁会为自己可惜?谁会为自己哀悼?谁会为一个投诚者得罪正宗的王国军队贵族? 这就是背叛自己祖国的下场啊!若早知如此,他宁可堂堂正正与紫川秀斗争,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一步走错,一生已毁,更悲哀的是,正如云浅雪所说,自己确已无法回头了! 他抬起头来,眼中的杀气已经和缓:“羽林大人,我对神族忠心耿耿,只是诸位大人欺人太甚!难道昨晚的灾难因我而起?难道我乐意神族大败亏输?岂能因非我的过错,强加刀剑于我?” “此事确实是一场误会!”听出马维的口气松动,云浅雪立即接上去:“打了败仗,老爵爷心情不好,错怪了你。至于想杀你,那绝无此事!老爵爷跟你闹着玩呢!” 军团长们连忙帮腔:“马维啊,你可千万不要当真啊!我们可把你当兄弟一般看待的呢!” “爵爷,快给马维兄弟赔个礼,你闹得太过火了,你瞧瞧,马维兄弟都生气了!” 在众人热情的催促下,马维终于说:“羽林大人,请您给我千金一诺,保证绝不追究此事,日后也不能向我报复,否则我始终难以安心。” “可以!”云浅雪立即应承下来:“我,云浅雪,神族皇族,王国第二军团司令,向大魔神起誓,绝不追究今日之事,更不会向马维阁下报复!若违此誓,我身败名裂,不得好死!” 跟在云浅雪以后,魔族军团长们一个接一个地起了誓,就连高傲的叶尔马也嘟嘟囔囔向马维道了歉,说:“我闹着玩呢,你不要在意啊!” 闹着玩?马维苦笑:若不是自己奋起反击,恐怕此时已被叶尔马砍成碎片了吧? 他也识趣地说:“爵爷,是我不好,惹您生气了。您老人家以后多指点晚辈。” 他把手上的刀剑丢下了,朝卫兵们挥手:“没事了,你们出去吧。” 危机解除了,军团长们飞快地溜了出去,马维向云浅雪施了一礼,也告辞而去。 云浅雪也不挽留,他正苦恼该如何给魔神皇报告这次惨败的经历呢。他打开了奏章,看到昨晚告捷的语句,“胜利指日可待”,墨水还没乾呢。 云浅雪苦笑着,将奏章撕成了碎片。 他还没来得及写新的奏章,门帘掀开了,一个高大的魔族走进来,看到他,云浅雪猛然跳起来:“雷欧大人?你怎么在这里?” 雷欧是王国近卫旅的军团长,是魔神皇的近臣,历来与魔神皇寸步不离。 据云浅雪所知,神皇陛下和第一军团都还留在国内,雷欧怎么突然出现在帝都近畿的达克城? 沉默地看着云浅雪,看着他满身的伤痕和没来得及更换的破烂衣裳,雷欧眼中露出了怜悯,他很平板地说:“驸马将军,陛下召见你和诸位将军,马上跟我走。” “公爵大人,正如你所见的,我军刚刚惨败,军队急需安顿,我实在不能抽身回国。” “陛下就在附近。”雷欧一字一句说:“陛下和近卫旅就驻扎在刚瓦拉。驸马将军,军队的事你不用操心了,陛下自有安排。” 刚瓦拉是一个小镇子,距离达克城不到百里。魔神皇的召见名单中不但有诸位军团长,还有马维。一队近卫旅士兵护送着他们前往目的地。 日落时分,队伍到达刚瓦拉镇,王国最精锐的第一军团就在此地驻扎,镇子被高大壮硕的近卫旅官兵包围了,变成了一个大兵营,外围的原野上井井有条地布满了白色的帐篷,巡逻兵马一队又一队来回穿梭,保卫得异常严密。 在飘扬着黄金狮子战旗的营帐里,神皇召见了他的爱将。 众将军齐齐跪下禀告:“苍天之下最伟大的君主,统掌无边大地的帝王,四海一归的主人,大魔神的儿孙,天之骄子,拥有无上智慧与武力的圣君……” “这套虚礼就省了吧。”魔神皇打断了他们。看到了爱将们满头满脸的鲜血,看到了他们眼中的痛苦、悲哀与绝望,神皇陛下既痛心又震惊。 “你们说说吧,先锋军团群究竟如何了?帝都可拿下了?” 看到神皇清澈的探究目光,要亲口报告如此史无前例的彻底惨败,云浅雪口里像藏着一团火,有口难言。 但作为前锋军团统帅,他不能不答话:“回奏陛下,我军曾攻入了帝都。” “曾经?” “但后来人类反攻,我们没能守住。” “人类居然在野战中赢了你们?”魔神皇吃惊道。 “微臣惶恐,此仗我军彻底惨败,帝林大获全胜。” 神皇吃惊地望着众位军团长:“大魔神在上,这是怎么回事?” 无人能给他答话,房间里静得让人心悸。 魔神皇神目如电,扫过众位军团长:“温克拉呢,他怎么没来?” “微臣惶恐,温克拉大人己为陛下捐躯卫国了。” “大魔神啊!”魔神皇霍然站起身:“竟然军团长都战死了!那,究竟有多少我们的战士丧命了?” 云浅雪抬起头来,于是魔神皇看到了他眼中满含着泪水,王国名将痛哭出声:“微臣实在不知……先锋军团伤亡过半,帝都依旧在人类手里。” 魔神皇脸色唰地变白,于是众位军团长也吓得脸色发白,齐齐磕头匍匐。 众人静静地等候,等候雷霆怒火从天而降,无不战战兢兢。 魔神皇脸上现出了悲怆:“温克拉,可怜的孩子……他还那么年轻啊!” 望向众将,他变得凶狠起来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云浅雪,你给朕好好解说解说!” 云浅雪连连磕头:“微臣无能,兵败辱国,请陛下赐我一死以整军威,微臣感激涕零!” “云,你历来行事谨慎,即使不能大胜,但也不容易大败,其中是否有什么内情?” 第十九集 烈火焚城 第六章 败军之师 云浅雪满肚子的苦水吐不出来。他情知昨晚大败,自己并非该负全责。但作为一军统帅,推诿责任于部下,这种事他实在干不出来,他唯有硬着头皮说:“其中并无内情,都是微臣一人之过。” “启禀陛下,羽林大人并没有说实话。” 一人从后座发言,举座震惊。 神皇微微扬眉:“刚刚发言的人是谁?给朕上来。” 一人匍匐着前进,在距离魔神皇五步的地方,他抬起了头,端正地给魔神皇磕了三个头。 云浅雪在旁边介绍:“陛下,此人就是上次奏章中说过的马维,他原为紫川家巴特利行省总督,被我神族大义所感召,投奔吾皇军旗之下,为我神族西进立下汗马功勋。在奥斯战役中,他毅然献城,打破斯特林对我第六军的包围,挽救我第六军近十万将士,又为我族献策,使得我军迅速突破僵局,突至帝都城下。” 马维恭谨道:“实在愧不敢当,羽林大人过奖了。只可惜微臣见识浅薄,未能识破帝林阴谋,致使神族大军损失惨重!” “哦,”魔神皇明显来了兴趣,微笑地望着马维:“马维,你能识大势,弃暗投明,朕很喜欢。你只管放心效力,神族是不会亏待帮助我们的人的。” “陛下隆恩,微臣愿粉身碎骨以报!” “只是,马维,你刚才说的什么?你指控羽林卿没有说实话?你可知道,欺君可是死罪,你在指控王国的一员军团长欺骗朕吗?” 魔神皇依旧在微笑,声音也没抬高,屋子中众人却感觉一股极浓重的寒气笼罩下来。 魔神皇具有那种不怒而威的气质,他只要眉头轻轻一皱,就能令万军慑服,桀骜不驯的魔族兵将们害怕他胜于害怕火,只要神皇一声令下,哪怕从万丈悬崖上跳下他们也照办不误。 他们宁可触怒老天也不敢触怒神皇,那种王者霸气是与天俱来的。 一瞬间,极凌厉的气势袭来,马维竟被吓得失神,他连连磕头:“微臣惶恐,羽林大人是陛下股肱之臣,微臣山豆敢诽谤?只是羽林大人严于律己,很多话他不便汇报给陛下。” “哦?马维,你昨晚也在现场吗?给朕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马维讲述了整个战斗的概要,从攻城之战一直到进城后的混乱。 他并没有指责谁,相反,他称赞温克拉、亚哥米、蒙汗等诸位大人在攻城时十分骁勇,亲临一线,身先士卒,甚至就连想杀他的叶尔马,他也说了些好话。 但为什么打败仗了呢?没别的原因,帝林实在太狡猾了,他利用了神族军进城时的混乱,不惜放火烧掉了自家的首都,扰乱了神族军的阵脚,再突然偷袭,神族的英勇将士们虽然奋力抵挡,无奈敌众我寡,最后失利。 “这种卑鄙的打法简直是自古未有的!”马维义愤愤膺道:“就为一场战斗的胜利,帝林亲手毁掉了自家的首都,难道这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事吗?他完全是个疯子!不,他是条疯狗!歇斯底里的狂人,狂热的战争罪犯!羽林大人和诸位将军虽然英明智勇,但他们毕竟都是正常人,正常人怎能猜测疯狗的想法?” 听得马维的汇报,跪于地上的诸位军团长们齐齐松口气。 起初大家还担心马维报复,在神皇面前大告其状呢,他有如此巧舌,把众人的责任都给推得干干净净,大家无不感激。 “放火烧掉帝都城,与敌俱亡!”魔神皇深感震惊:“居然还有这个法子,连朕都没有想到!能想到这个法子的人,不是疯子就是天才!” 他闭上了眼睛,瞑目沉思。 军团长们个个屏息闭气,诚惶诚恐地观察着神皇眯起的眼睛。 好一阵,魔神皇才睁开眼:“马维,虽然你骂帝林是疯狗和狂人,若依朕看,勿宁说他是不拘一格、超脱天才的军事大家!不可小看,在卑贱的人类之中,确实也存在活着的猛狮!斯特林算一个,帝林也算一个。只可惜大魔神没有降临如此伟才给神族,否则朕愿拿你们全体换一个帝林!” 军团长们羞愧无地,面红耳赤。 “只是朕还不明白,我军纪律严明,进城後为何突然混乱?是否将士们眼看紫川家的金银财宝,于是动了心?部队长官为何不当场弹压?哪支部队中最先出现骚乱?” 神皇望向云浅雪:“云,是哪支部队最先失去控制的?” 云浅雪不敢答话,拚命把头磕得天响,鲜血直流。 魔神皇冷笑道:“你不敢说?让朕猜猜,羽林军风纪严明,又是你的亲卫军,想来不会出现此种情形。若是叶尔马、温克拉、裴玛三位大人的部队,你也会当场制止,这么猜来,想来那是一支非赛内亚族的部队吧?” 神皇陡然提高了声量:“马维,你说,到底是谁先出了纰漏?” 马维咬咬牙:“进城以后,十二、十三军先开始掠夺的!” 像被蜜蜂在屁股上叮了一口,蒙汗猛然跳起来大叫:“马维,你血口喷人!陛下,我是王国军团长,蒙族的部落长,出身神族历史最悠久的贵族家族!而他是什么,不过是一个卑贱的人类叛徒!陛下,难道您相信人类叛徒的话更胜于相信尊贵的王国贵族吗?” “自然不会。”魔神皇不动声色说,蒙汗还没来得及松气,惩罚已如雷霆般猛然降临:“但朕认为你有罪,这就够了!蒙帝,朕允许你自裁。至于蒙汗,朕给蒙族留点面子,死刑可免,但军纪不能不严明!卫兵,将他拖出去抽五十鞭!雷欧!” “微臣在!”高大壮硕的第一军军团长出列。 “你负责监刑。” “遵命!”雷欧高声叫道:“来人,带蒙汗、蒙帝二位爵爷下去!” 近卫旅士兵进来,将嗦嗦发抖的蒙汗、蒙帝二人架了下去。 蒙帝脸色惨白,在卫兵们手里不住地挣扎,怪声哀求道:“陛下开恩!陛下开恩啊!” 魔神皇冷冷注视着他:“朕可以开恩于你,但谁来开恩给朕的将士?不杀你,战死将士怨气难消!拖下去,不必等後命了,立即执行。” 卫兵们夹着两个军团长出去,惨叫哀求声依旧不绝传来:“陛下开恩,陛下开恩啊!” “至于余下的人!”神皇语气一顿,望向各位军团长,军团长们无不匍匐战栗,连连磕头:“微臣有罪!微臣有罪!” “你们既然知罪,那还为时未晚。每人抽二十鞭,当场行刑!云浅雪,你身为一军统帅,未能约束好部属,罪责加倍,抽四十鞭!” 卫兵们又将各位军团长带了出去。 眼见神皇陛下杀伐果断、处置明快,首次觐见神皇的马维大为敬服,比起紫川家的紫川参星来,魔神皇更有天下霸主的潜质风范。 对着马维,神皇却很和气,他问起了马维的情况,问过来神族以后,他生活是否习惯、饮食是否适应、各位军团长待他如何。 马维小心翼翼地回答:“诸位大人对我都很好,尤其羽林大人对我更是亲善。” 神皇问:“你的家人,是否都跟你一起过来呢?如果没有,朕可派遣特遣队将他们接来。” 马维受宠若惊,掌管天下的大人物竟然能想到一这点,难怪神皇能令将士誓死效力了。他感激涕零道:“吾皇关怀,微臣铭刻于心!无奈微臣投奔神族後,家人已惨遭紫川家屠戮。” 在马维叛变之前,马氏家族就被紫川秀和帝林联手灭掉了。马维说他们是因为自己叛变而被杀的,暗示自己为神族牺牲很大,凸显对神族的忠诚。 反正了解自己底细的云浅雪不在,也没人来揭破他的谎言。 果然,神皇同情地望着他:“马维卿,你一定很伤心吧?请节哀。待神族大军一统大陆,定为卿向紫川家讨还这笔血债。朕还要在全大陆的绝色女子中帮你重新挑选妻子。卿只管放心好了,你的事,朕放在心上了!” “吾皇待微臣如此丰厚,微臣唯有粉身碎骨以报!” 本来这应该是一场很亲密愉快的谈话,无奈外面不时传来的劈哩啪啦皮鞭声和惨叫呻吟声败坏了气氛,神皇谈笑风生,马维心惊胆跳。 大概过了十分钟,雷欧大步进来报告:“放禀陛下,刑罚已全部执行完毕!” 神皇点头:“让他们回来吧。” 军团长们翘着屁股鱼贯而入,那副龇牙咧嘴的狼狈样子让马维暗暗偷笑。 而蒙汗和云浅雪二人都动弹不得了,是被担架扛着进来的。 卫兵还呈送上了蒙帝的人头,神皇下令把人头传遍全军示众。 接着,神皇宣布了对蒙汗的惩罚:“由于蒙族军队在帝都作战不力,朕本来划分给蒙族三个行省的人类土地,现在全部剥夺收回。命令蒙汗与在远东的凌步虚调换,蒙族军队出关镇压远东的叛乱,调换凌步虚的第五军入关与人类作战。另外,由于第十二军在帝都战役中极不名誉地损失惨重,王国决定撤销第十二军的番号,十二军残部与十三军残部合并改编成新的十三军,蒙汗改任第十三军的军团长。” 众将听得屏息平气。 神皇陛下对蒙族处罚得如此沉重,不但收回了封地,还把蒙族的军队给削减了一半,从此蒙族在王国军界的影响力大减,这无疑是个极沉重的打击。 而且,远东历来是王国身上的一块治不好的溃疡,远东民风狂野,远东军团是紫川家军中最为强悍、经验最为幽豆富的军团,而远东的统帅光明王更是一世枭雄,他抗衡魔族王国数年,王国数次组识大军前去讨伐都锻羽而归,对他束手无策。 先有鲁帝,後有罗斯惨败于远东,对王国将领而言,远东是晦气和不吉利的代名词,将军们无不闻远东而色变。 从肥沃富饶的人类领地被发配到那里去,这对蒙族是极沉重的惩罚。 蒙汗有苦说不出来,谁让蒙族军队在帝都城里作战不力呢?他在担架里恭顺地磕头:“微臣遵旨!谢陛下恩典!” 这个魔族老贵族表面恭顺,眼里却闪烁着恶毒的光芒,但没人注意到。 在神皇面前,云浅雪检讨了自己的过失,自己过于急躁和轻敌,轻视了人类,主攻方向太过明显。人类看破神族必定会直奔帝都而来,守军的重兵也聚集在了帝都。这样,作为攻方的主动权和机动优势就完全丧失了,占据地利优势的守方自然大占便宜。 云浅雪没有避自己的失误,也没有推卸责任,娓娓道来,这种君子风度令众将都暗暗钦佩。 王国第一名将毕竟有其风范气度,虽败不馁,光明磊落。 关于下一步的作战计划,魔神皇提议道:“我不是根懂战术,不过既然人类囤积重兵于帝都,那我们何不绕开去,分兵从两翼包抄,断绝其粮道,将帝都守军困死在城中。如今,帝都是紫川家最后的抵抗力量了,若是帝都守军被全歼,紫川家也就覆没了!” 云浅雪代表众将答话:“陛下的提议探合兵家避实击虚的至理,只是分兵两路包抄帝都,要大范围探入人类纵深腹後,两路大军彼此不能呼应,微臣恐被人类所趁,分别击破。” 魔神皇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地踱步。 忽然,他停在云浅雪面前,目光炯炯地望着他:“要实现计划,要多少兵员?” “陛下,微臣估计帝都城及周边的人类军队约有二十万,要使包抄的两路大军无论哪一路都不能被人类所趁,两路大军都需要十五万以上。再加上留守大营与人类对抗与及保护侧翼联系的部队,起码需要四十五万神族军队!” “朕给你军队!”魔神皇毫不含糊地说:“远东的凌步虚即将在日内入关。另外,王国已经发布了征集令,一百个新团队已组建完毕,新组建的十七军团与十八军团都已奉命向帝都开拔,再加上雷豹的第十五军团,五十万军队只多不少!云浅雪,你负责统帅挺进西北平原的北路军,给朕好好干!” 云浅雪又惊又喜:“微臣是败军之将,丧师辱国,陛下交托如此重任,只恐微臣驽钝,有负陛下重托。” 魔神皇淡淡地说:“云浅雪,我相信你。” 一声淡淡的“我相信你”,勾起了云浅雪的无限伤怀。他泪流满面,怔怔地望着神皇。 如此凄惨的全军惨败,放在王国任何一个别的指挥官身上都是死罪,而陛下只是轻轻一句话就宽恕了自己,陛下对自己的信任已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了! 如此恩宠,旷古未有!自己若再不以胜利来回报,还有何面目回见陛下? 仿佛猜到了他在想什么,魔神皇微笑道:“这是举国大战,一两场战役的胜负,这动摇不了我们神族的优势!云浅雪,你是全军大将,要从统帅全局高度观察!” 他一声令下,侍卫们举着一幅巨大的地图进来展开。 魔神皇清朗地解释道:“诸卿请看,帝都背靠瓦涅河,本身是天然巨城,守备工事十分完备,若我神族定要将其攻克,囤锐兵于坚城下,正是兵家大忌。而越过了瓦涅河,则是紫川家的西北和西南,如今正是兵力空虚。西北是紫川家的粮食产区,西南是紫川家的财赋重镇,更是紫川家流亡政府所在。神族兵力充足,可以留下一军与帝都守军对峙牵制,然后分遣两军渡过瓦涅河进军西南与西北。若帝都军出城应战,那我们就在野战中消灭他们;若他们不敢应战,我们占领了西北和西南後,帝都的后援就完全被断绝了,此时拿下帝都,如摘下成熟的果子一般容易!” 将领们屏息倾听,由衷地赞叹:“吾皇英明!” 云浅雪真切地感到自己与神皇陛下的差距所在。自己是将才,能考虑攻守的战术谋略,而神皇陛下考虑的是全盘大局,征服人类的整体战略。不计较一城一地的得失,不在意一场战役的胜负,这才是真正的高瞻远瞩,不愧天下霸主气魄! “诸位,你们在帝都战役中损失的兵员都可以在即将到来的增援中得到补充,厉兵秣马,做好准备吧!一场战斗的胜负无足轻重,西北平原与西南平原,这是紫川家的膏沃之地,那里的粮食堆积如山,那里的财富取之不尽,只要能拿下那里,神族军队将立于不败!” “谨遵吾皇圣命!”将领们一条声地应答道,精神振奋。 在众人激奋之时,马维锦上添花地献策:“吾皇决策英明无比,紫川家的主力军全部集中在了帝都,镇守西北的紫川家统领明辉兵微将寡,神族击败他不费吹灰之力,我军进军西北,正当此时!明辉不足为虑,但微臣顾虑的是流风霜!她割据一方,兵力雄厚,我军进军西北,直接威胁到流风家国土,她的反应不能不顾及。” “马维卿,你担心她与紫川家军队联手反对我们?” “微臣惶恐,正是如此。流风家族一直偏处大陆西北,从没与神族军队交手过。流风霜不识得吾皇神威,若她糊涂狂妄竟然兴师顽抗我神族大军,虽然我军最后必胜是注定的,但这样就要费很多周折,很多神族的将士就要丧命,宝贵的血就要白流了!” 魔神皇沉吟道:“马维卿,你所说不无道理。若依你的看法,又当怎么处理呢?” “陛下,流风家历来与紫川家不和,三百年他们一直交战不停。流风霜更是流风家的好战中坚,就在神族大军入关前,她才刚刚与紫川家大战一场。若不是感到深切的威胁,她与紫川家绝无可能的合作。若是我们能在进军之前就派遣信使安抚她,保证神族的军事行动只针对紫川家,绝不会进攻流风家。我们还要劝说她和我们合力消减明辉的残部,平分西北平原,流风霜与紫川家血海深仇,她准会答应!” 叶尔马叱骂道:“马维,你胡说些什么啊!神族的目标是一统大陆,无论紫川家、流风家或者林家,我们通通都要踏在脚下!我们怎么可能答应流风霜平分西北平原?” 马维露出冷笑:“陛下,我们只是暂时答应他们而已。待收拾了紫川家,流风家独木难支,那时要收拾流风霜还不是轻而易举?” 神族将军们恍然大悟,众人龇牙咧嘴地奸笑起来。 魔神皇赞许道:“马维阁下的提议很好。分而击之,逐个击破,这正附和我们神族征服大陆的国策!马维,送给流风霜的文书就由你起草了!” “遵命,陛下。但微臣在军中没有任何职务,人微言寡,恐怕流风霜不会相信微臣的说话,恳请陛下派遣一位德高望重的大人去信,那样更有分量点。” 魔神皇哑然失笑:“这有何难。马维,你为神族连连出谋献策,功劳厥伟,可见你忠心耿耿!朕今日任命你为王国新编十六军军团长,统率所有人类降兵。另外,听说你在紫川家的爵位是伯爵,朕给你再提一级,封你为侯爵,封号关内侯!” 王国军团长,那是魔族军界的最高军衔,历来只有出身皇族的显贵豪门才能担任。现在,这个重任委给了一个投诚的人类,这是魔族军队自古未有的事。 虽然马维统率的只是人类的叛军,但从名分上,他已能和云浅雪、叶尔马、亚哥米等王国重臣平起平坐,这是非常了不起的殊荣了! 在众人啧啧赞叹的羡慕目光中,马维又惊又喜,跪下磕头:“吾皇恩情天高地厚,微臣愿粉身碎骨以报答吾皇恩典!” 七八四年六月十七日,在帝都城下经历惨败以后,魔族军队重新确立了新的战略。在魔神皇命令下,新组建的十七、十八军团从国内向前线开拔。 原来在奥斯的十五军团和在远东的凌步虚的第五军团也奉命向帝都开拔,一时间,大道到处都是铺天盖地的烟尘,魔族兵马潮水般涌向帝都,魔族对人类的又一轮残酷进攻即将开始。 恰好也在六月十七日中午,白川一行人抵达了帝都近郊。 害怕遭遇魔族的巡逻队,他们不敢走大道,选择从周边的森林切入。森林郁郁葱葱,成为了他们绝好的掩护。 他们不知道的是,当初帝林也曾选择了这个森林,作为最新的武器研究工厂所在地。 当然,此时此刻,武器工厂是早已撤离了,无论是白川或者搜索森林的魔族兵,他们所能发现的不过一面烧得焦黑的墙壁而已,上面几个大字还隐约可见:“皇家领地,擅入者死”。 谁也不会想到,这里曾是紫川家最要紧的一处军事基地。 在林间小道上行进不到五里,在一个拐角前,迎面扑来的山风中传来了不一样的声响。 领头的士兵陡然直起腰,低声说道:“迎面有人过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话音未落,前面的树林的拐角处陡然转出了马队和骑兵,出现了亮晃晃的刀枪和黑影憧憧的成群士兵。 看到那黑黝黝的披甲和那古怪的兵器式样,布朗发出了惨叫:“魔族!” 双方是如此接近,白川和魔族骑兵几乎是鼻子碰鼻子地撞到了一起,近得白川可以看清对方鼻孔里的黑毛! 这次遭遇对双方都是出其不意的,双方都惊得呆了。 睁大了眼睛相互瞪视不到一秒钟,白川先反应过来,她迅疾无比地摸出了马刀,劈头一刀将那个魔族砍倒马下。 “保护大人!杀!” 全队一律拔刀,准备扑杀上前,但厮杀压根就没展开,没等秀字营士兵扑上去,魔族骑兵齐齐叫一声,把武器全部丢在地上,翻身下马,跪倒地上对着白川磕头起来,嘴里嘀嘀咕咕,像是哀求着什么。 白川握住马刀愣住了,秀字营士兵们也愣住了。 “他们在干什么?” 白川朝魔族们走近两步,喊道:“你们不要装了,我们不会上当的。来,拼个死活吧!” 魔族没有起身,磕头磕得更响了。 一个魔族士兵战战兢兢地起身,从地上捡起把刀子,白川后退一步,提起马刀做好战斗准备:“好啊!那就打吧!” “呜呜,呜呜,呜呜!”那魔族兵拼命地摇头,倒转了刀子,拿着刀刃将刀柄递给了白川,可怜巴巴地喊着什么。 可惜白川听不懂,队伍里精通魔族语的翻译也束手无策,他解释说:“我略通魔族语,不过魔族里面也分好几个大部族,有着不同的方言,他们说的不是赛内亚族语。” “那么,他们不是赛内亚族的魔族兵了?难怪这么怯弱。” 不过魔族的手势是通用的,大家都能理解,那是投降的意思。 几个士兵走上去缴了魔族的武器,这队人数比白川他们还要多上一倍的魔族毫不反抗,脸上带着讨好的谀笑。 看那情形,经验丰富的白川猜出几分了:“定是我军刚打了一个胜仗,这都是败下阵来的魔族溃兵!再往前面走,我们准能碰到追击的友军部队!大家快走,和他们会合,这样入帝都就简单了。” 驱赶着魔族俘虏,一行人在山林间加速前进。 有了刚才的经历,众人的胆气壮了很多,脚步也不那么小心翼翼了。 快出森林时,白川派了布朗去探路,看有没有魔族在外面。 布朗很快就回来了,面色颇为古怪。 白川问他:“外面有没有魔族?” “有,大人。” “他们人数多不多?” “多,多得数不清。” 白川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有很多魔族在外面,你笑得那么开心?” 布朗笑嘿嘿的:“大人,您亲自看一眼就明白了!” 白川贴近丛林边绿,从树木的空隙里望向外面。 第一眼她就被那情景惊得呆住了:魔族!漫山遍野的魔族,黑压压的一大片,魔族兵群犹如一片乌云从林边冲过,潮水般汹涌而至。 双方是如此接近,近得白川可以感受到魔族兵群那逼人的阴冷,嗅到魔族兵皮甲的腥涩味道。 纵然在远东的特兰城或者科尔尼城下也未曾有过如此庞大的魔族兵马,在白川记忆中,这么多的魔族兵马聚集,那只有一次,那就是远东的帕伊会战。 久经沙场的白川并非怯弱之辈,但骤然遭遇魔族的庞大兵群,她也不由两脚发软,第一反应是拔腿就跑! 幸好布朗拉住了她:“大人,您看仔细点!” 白川这才注意,眼前的魔族兵马毫无队列,乱糟糟一片,士兵们丢盔弃甲,浑身血污,边跑边脱掉身上的战甲,他们不时恐惧地回头观望,仿佛身后有个可怕的恶魔在追赶着他们。 旗帜、武器、盔甲丢弃了一地,队伍里充满了惊惶、混乱和恐怖的气氛,与其说魔族在前进,倒不如说是在落荒而逃。 “他们在逃哪!这都是溃下来的败兵!”白川惊呼出声。开始她还以为是一次普通的野战胜利,但看溃兵如此之多,她才知道估计错误:一场空前大捷就在眼前!不是某个团、某个分队的魔族被击溃,而是整路魔族大军被人类打垮了! “这是开战以来的首次大捷,不知是哪位将军如此幸运,为祖国先传捷报?”白川霍然转身,冲着身后的士卒们喝道:“士兵们,还记得经过的那些无人村庄吗?还记得被魔族残害的老幼妇孺吗?难道能让那些杀害我们亲人的刽子手们就此溜走?凶手就在眼前,报仇雪恨,就在今朝!” 说完,白川把外袍一脱,现出了银黑两色的紫川军制服,猛踢胯下的毛驴,一马当先地冲出了森林。 随行护卫反应过来,高呼一声:“跟随大人!杀!”紧跟着白川,全队人马高举马刀,一阵风地扑向魔族兵群。 一边是黑压压的大军,一边是只有十六人的小分队,以十敌万,这恍若一个孩子对巨人的挑衅,若在平时,巨人会毫不费力地将挑衅的孩子撕成粉碎。 但此刻,魔族败兵已被杀得寒了心,丧了胆,眼看身穿银黑两色制服的紫川家士兵猛然从林中扑出,他们只当是追兵赶到了,哪里想得到眼前竟是只有十几人的小队! 轰的一声,兵群猛然散乱,魔族败兵哭喊叫嚷着向四面逃散。 白川一行猛扑入兵群,恍若饿狼扑杀羊群,所到之处,魔族只有四处逃散,钻树丛、躲草地躲藏,或者跪地求饶,敢于抵挡还手的,竟是一个没有! 白川纵横敌群,所向披靡。 在她凶狠的刀法下,血肉横飞,溃败兵众哭喊饶命。她痛打落水狗打得意气飞扬,大大出了一路躲躲藏藏的憋气。 唯一遗憾的是,胯下所骑并非良骏战马,不过一头青花小毛驴而已,这让驰骋沙场的女将军略感美中不足。 随从人员也个个奋力。十六人的小队伍,恍如一条游龙,肆无忌惮地在魔族庞大的躯体内肆虐,至于杀伤多少魔族,那是无法计算了,他们只知道,光是俘虏就抓了三百多,秀宇营士兵们趾高气扬地押解着他们,自觉功劳宏伟。 大家正杀得起劲,前方忽然响起了轰雷般的震响,地平线上扬起了黄色的烟尘,从帝都方向,出现了飘扬的旗帜,出现了刀光剑影,嘹亮的马蹄声、喊杀声清晰可闻,大群骑兵正朝这里扑杀而至! 白川激动得高声嚷嚷:“我们的人!准是我们的兵马来了!” 第十九集 烈火焚城 第七章 生死相托 白川说得没错,恍如天上鹰群,紫川家骑兵猛扑而至。黑衣骑兵成百上千地出现,汹涌向前,势如狂飙。 他们越冲越近,马刀和长枪的海洋淹没了逃散的魔族败兵。 攻击如此凶狠,马刀照着脖子猛砍,猛烈的长枪挑穿魔族兵的身体,骁勇的骠骑竟能在急速的奔驰中持弩射击,利箭穿透了人的肢体,血花大蓬大蓬地在空中绽开。 烈马奔腾,将魔族溃兵撞倒,接着就是马踩、刀砍、枪挑,无情的追击势如狂风,杀得魔族兵们结不成队、拿不起刀、喘不了气。 追击的兵马如同风暴一般席卷而过,过处只留下一地的尸首,骑兵毫不停留,旋风般又卷向另一群逃跑的魔族,紧接着便响起了厮杀、惨叫和濒临死亡的哀嚎。 魔族溃兵四分五裂,慌张得像一群老鼠,狼狈不堪地钻草丛进树林,只求躲过身后的死亡旋风。 白川站在路边,追击的人类骑兵从他们身边冲过,骑兵们无暇理会他们,旋风般冲过去,扬起了一阵冲天的烟尘,闪电般消失在来路上。 行动迅疾如电,砍杀猛如雷霆,白川对追击部队大为赞叹。 在她看来,这支部队虽然没有绝世武功,但果敢骁勇和高度默契配合弥补了他们,尤其是厮杀时那种悍不畏死的气势更是让人心寒。 如此强兵,丝毫不比远东的精锐部队秀字营逊色。 擦身而过时,骑兵铠甲护臂上剑与盾牌交叉的标志一晃而过,白川立即认出来了:“宪兵!他们是监察厅的宪兵部队!是帝林的兵马!” 现场的魔族都给宪兵骑军一扫而空了,白川押着捕获的魔族俘虏朝着帝都前进。 走不远,前路又扬起了一阵尘烟,又有一队黑衣骑兵部队过来了,大队人马沿着前路追赶逃敌去了,一支分队径直朝着他们奔来。 白川停住了脚步,扬声问:“请问,可是帝林大人部下吗?” “站在原地不要动,把武器丢掉,把手举起来!”喝声中,黑衣骑兵奔马掠近,绕着白川原地转了一圈,长枪很不礼貌地逼在白川脸前。 带队的宪兵军官掀开了头盔的脸罩,在马上居高临下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军官傲慢的语气令白川很不快,但想到对方是刚刚立下大功的骄勇之师,她忍住了:“长官,我是远东军的红衣旗本白川,这是我的证件。” “远东军的军官?”那军官眼中厉光一闪:“远东军官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他厉声喝道:“你们准是投降魔族的无耻叛逆!抓起来!” 宪兵们吆喝一声,就要向白川扑来,白川的护卫立即挡住了他们:“你们干什么!” “放下武器,立即投降,否则格杀勿论!” 双方刀剑出鞘、长枪大矛地对峙着,白川怒道:“贵官放肆了!我是总长御封的红衣旗本,你是什么东西,是旗本吗?敢逮捕我!” 那骑兵军官冷冷地笑:“好,有种,真是有种!魔族都被杀跑了,你们还敢抵抗!”他慢慢举起了手。 立即,骑兵们不出声地聚集,列阵,长枪尖遥遥指住了白川一行人。 白川看得毛骨悚然,她知道,只等那军官手一挥,骑兵群就要开始冲击突刺!在快马长枪的猛烈冲击下,只带了近身刀剑的自己根本无力抵抗! 恰好一这时,大道上烟尘滚滚,又有一队紫川家兵马从他们身边经过,大旗下有一员英挺的将领,身形很是熟悉。 电光火石间,白川猛然记起来了:那不是中央军副统领秦路吗? 她扯开嗓子叫道:“秦路大人,快过来!” 听闻一个女声尖叫,那员将领猛然停住了马步,循声策马奔了过来,在对峙双方几步外停住了马步。 他掀开了头盔上的面罩,显出一张略显疲倦的脸孔,果然正是秦路。 “刚才,谁在喊?” “是我!”白川喊道:“秦路大人,我是白川,上次在远东帕伊时候,您见过我的!” 秦路跳下战马走过来,一身铠甲布满了斑斑血迹和伤痕。 他疑惑地望着白川,眉头皱得紧紧的:“白川……哦,我记起来了!你是跟着紫川秀大人的那个女孩子吧!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为什么打起来了?” “对对,是我!大人,请您快跟他们说明吧,他们说我们是投靠魔族的叛徒!” “叛徒?”秦路轻松地笑起来了:“真是滑稽。” 他对宪兵军官说:“军法官,我是中央军秦路。这个女子我认得的,她是远东军的军官,远东统领紫川秀大人的亲信将领,不会是魔族的人。” 既然有秦路担保,那宪兵军官也和缓了下来。他简单说一句:“得罪了,抱歉。”掉转马头,带着部下们迅速离开了。 冲着他的背影,白川用力地吐口水,随行的远东士兵更是骂声不断:“监察厅,什么东西!打了个胜仗,鼻子翘到天上了!” 秦路宽厚地笑着,大家发泄完了,他才问:“白川你是从哪里来的?” “我是从远东过来的。” “远东吗!”秦路吃惊道:“这一路全部是敌占区了,你是怎么通过的?” “魔族的封锁并不是很严。虽然魔族吹嘘说百万大军,但撒在这么广大的地域上,那几十万人马根本就顾不过来。在敌占区,民众心向我们,魔族根本是睁眼的瞎子,哪怕我们从眼皮底下走过他们都发觉不了。” 秦路点头道:“虽说如此,但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这样的勇气的。” “也没什么,运气好罢了!”白川难得地谦虚了一次。 秦路领着白川朝着帝都前进,一路过来,战地上尸横狼藉,到处是刀砍剑劈的遗尸,凌乱地横陈沙场上。 而在魔族曾经抵抗的大营周边,战场尤为惨烈,尸体都给垒成堆了。 血泊开始凝固了,人们行走在战场,简直像是在沼泽地里踩泥浆似的。 成堆成堆的尸体、断枪折矛和倒塌的魔族营帐把大道都给堵住了,秦路只有带着她绕道而行。 追击的各路兵马正在凯旋而归,喝彩、欢呼、战歌声响亮,士兵们押着成群结队的魔族俘虏归来。 曾经嚣张跋扈的魔族兵,如今呈现一副凄惨的模样。他们没有了盔甲,没有了武器,衣裳褴褛,鲜血淋漓,踉踉跄跄。看到周围明甲怒马的骑兵,他们眼神像兔子一般惴惴不安。 这副可怜模样,人们很难把他们与穷凶极恶的侵略者联想到一起。 令白川痛心的是,在俘虏中她看到不少的人类,他们是充当侵略者爪牙而被捕获的。 一个少年人族俘虏毫不回避地与白川对视,他有一张清秀而忧郁的脸,黑黝黝的眼珠里满是青春的幼稚,眼神里充满了对生存的渴望。 白川一震:他还是个少年,绝不会超过十八岁。 在白川面前,那少年俘虏停住了脚步,颤抖地伸出了双手,仿佛想向白川说什么。 但他没来得及开口,队列外警戒的士兵过来用枪柄给他狠狠来了一下:“看什么,走!”士兵像踢狗一样狠狠踢那俘虏,他嗷嗷惨叫着躲进了队伍里。 望着那少年单薄的身躯,白川不忍地移开了目光。但俘虏的队伍实在太长,无论望向哪里都有着哀求的身影,无法回避。 “怎么会这么多!” 秦路平静地说:“这些人类,有的是跟随马维一起叛变的士兵,有的是魔族在占领区徵来的壮丁,有的是主动投靠魔族的无耻败类!” “会怎么处置他们呢?” 秦路转头望了她一眼:“白川阁下不是第一天当兵的吧?” 白川一震,她明白秦路的意思了:紫川家或许会饶魔族兵活命,但绝不会放过叛徒。 “但那个少年,他根本还是个孩子,什么都不懂。” 秦路摇头:“秀川大人十一岁破流风家大军,十八岁粉碎杨明华叛乱。白川阁下,年纪不是理由,人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白川无言以对。望着那黑压压的一片俘虏,她感到了一种探刻的悲哀。 她调回视线:“秦路大人,请问帝都如今由哪位大人负责指挥?我想求见帝都的防御总指挥官,远东有军情向家族禀报。” “帝都的最高指挥是监国皇储兼中央军统领的紫川宁殿下,但军事主要由帝林大人和下官具体负责。帝林大人率军追击魔族去了,宁殿下还留在城中,我带你去见她。她一直很关注远东的局势,见到有远东的人一定很高兴。” 远远的,白川就看到了帝都上空的黑烟和火焰,巨大的黑烟团浓浓地涌向蓝天,不时可见巨大的火舌在半空中吞吐伸缩着,城市在大火中猛烈地燃烧,远远就可以感觉到一阵又一阵扑面的热浪和刺鼻的焦臭味。 白川惊叫道:“帝都着火了!整个帝都都烧着了!” 凝望着帝都的大火,秦路沉默不语,眼神很复杂,像是悲哀,又像是愤怒。 “起火的只是帝都东半城,我们事先已经做好了隔离带,火势不会蔓延到西城区。” 大火封锁了帝都的东南城区,无法通过火区。 白川一行人登上了停泊在河东岸的战船,向西岸进发,白川站在船头观察着。 昔日波光粼粼的瓦涅河,如今已被玷污得一塌糊涂。 燃烧的帝都飘来了大量的黑烟和尘埃,将清澈的水面都给覆盖满了一层黑糊糊的东西,热浪一阵又一阵扑面而来,白川在船头呆不到几分钟,军服上就落满了脏兮兮的尘土和焦黑的颗粒。她只好躲进了船舱里不敢冒头,直到船靠西岸码头才敢出来。 队伍从西岸码头登陆,然后通过横跨瓦涅河的西北大桥,从西城门进了帝都。 通过城墙阵地时,白川特意观察了守军。 城墙上安装着大型投石车,而守军装备着一种样式奇怪的弩弓,白川从来都没见过。 秦路为她讲解:“这是新装备的一○一特种团武器。它们犀利无比,魔族吃足了苦头!” “哦!”白川多望了两眼。 在出远东前,紫川秀特意跟她提起帝都前线可能会出现新式的弩箭武器,让她多加注意。自己来迟了一步,没看到新式弩弓大规模运用的情景。 虽然火势没有蔓延到西城区,但那滚滚浓烟已经涌进了西城区,大火掀起了满天的灰气和尘土,热浪袭人,几乎不能呼吸。大家只好脱下制服,用衣服裹住鼻子前进。 虽然只是下午,但是冲天的黑烟遮盖了阳光,以致城中黑天黑地的,像是到了晚上一般。 城内人迹萧条,路上的店铺大多都关了门,街道上人迹萧条,只有军人在走来走去。 空荡荡的长街,空洞洞的门口,丢满了垃圾和废弃杂物的道路。 街灯全部熄灭了,黑黝黝的街道上,肮脏的野狗在路边的垃圾堆里翻闹,见到马车驶过,野狗抬起了头,朝着车队狂吠。 看到这些,白川不敢相信这是那繁华的帝都城,她更愿相信自己来到了哪个鬼域魔界。 秦路解释说:“很多市民逃离了帝都,城市的功能已经瘫痪了。白川,你看到的还是好的,若去东区,魔族兵刚刚突入打过一次巷战,那几乎成一片废墟了。” 繁华帝都,竟也有今日的浩劫。 马车径直向西城区的公园大街驶去,指挥中心已经从东城区的中央大街转移到了公园大街。 武装士兵守护着整条街道,在一处没有任何标志的民房前,马车停下了,秦路首先跳下了马车:“到了!宁殿下就在里面。” 白川跟着下车。她诧异地望着那房子,这是一处普通的民房,对于紫川家的皇储来说,却是太过简朴了。 她望向秦路:“我知道帝都前线很辛苦,但难道就找不到一座更好的房子给宁殿下休息了吗?” 秦路摇头:“这是宁殿下自己的意思,战争期间,她不想太奢靡,要与战士们同甘共苦。白川,见了殿下你就明白了。” 他敲响了房门,一个武装警卫打开了房门。 秦路告诉他:“请告诉殿下,远东统领派来了一个差官,她带来了远东最新的消息。” “啊,远东!”警卫大吃一惊:“这位姑娘竟是从远东过来的?” 秦路和白川都点头,警卫感叹说:“了不起!二位大人请进,我马上通知宁殿下。” 白川进了客厅,等了几分钟,一个穿着深蓝色军官制服的女军官进来动手给白川倒了杯开水。 白川还以为她是总长府的侍卫,接过水漫不经心地说声:“谢谢。” 那个女军官却主动开口向她说话了:“你是白川吧?我记得你!” “啊!”白川立即听出那个声音来了,她霍地转过身来:“我是白川,你是!宁殿下!” 她退后一步,恭敬地对对方行了个礼,抬起头来细细打量着对方,好久说不出话来。 白川还记得,当四年前自己离开紫川宁府邸前往远东时候,那时的紫川宁,娇嫩得如带着露水的百合花蕾,在清晨的花园中含苞欲放。她无忧无虑,天真烂漫,少女的唇间带着纯真而羞涩的笑容,眼里闪烁着对爱情和未来的憧憬光芒。 人还是原来的人,容貌还是原来的容貌,但此时的紫川宁,仿佛是另外一个人了。 长长的秀发已经剪去,秀美的容颜依旧如故,但不再有那可鞠的童真,所有纯真和幼稚的神情早已被铁血一扫而空,淡眉微微蹙起,略显血性的刚毅,目中光芒竟是如此的理智而端庄。 白川不由感慨:眼前这个一身戎装、齐耳短发、风姿飒爽的漂亮女子,真的是自己见过的娇生惯养的贵族小姐吗?这个英气、自信的女军官,与记忆中受着呵护和关怀的千金公主,她有了多大的变化啊! “不必多礼。”紫川宁扶起了白川:“想不到是你过来了!远东统领派你过来的吗?” “正是。”白川注意到了紫川宁的用词:“远东统领”?她苦笑,那个拉着自己手浅笑着叫“阿秀哥哥”的少女去了哪里? “一路过来很辛苦吧?有没有遇到危险呢?” “托殿下福,我们一路有惊无险。” “远东那边的战局,我们一直很关切。白川,你打那过来,给我们带来了什么好消息呢?” 白川详细把远东军队如今的情况讲述了一番。 自从紫川秀三月底回到远东以后,他一直在整军备战,但无奈远东力量薄弱,难以与魔族强大的军势抗衡,无法阻止魔族军队过境,为此,他特意托白川前来向家族解释此事。 紫川宁和秦路听得很认真,没有出声打岔。 等白川停下来喝水的时候,秦路才出声问:“那么,紫川统领打算如何呢?现在内地打得如火如荼,难道他就打算一直在远东坐拥数十万雄兵观望吗?” 白川立即应声答道:“秦路大人,您此言差矣!我家大人并没有在观望!他是在等候时机,好给魔族致命一击!” 秦路眉毛轻轻一扬,安详地说:“白川阁下,我是个当兵的粗人,如果说了什么不得体的话,请您不要见怪。虽然您说紫川统领在等候时机,但依我的看法,远东部队如今出兵瓦伦就是最好的时机。魔族的主力已深入我国腹地,瓦伦要塞应该不会布置有重兵,重夺应该不是很难。” “大人,您的想法,我家大人也考虑过。但魔族的主力已进入了我国腹地,若是我军再次夺取了瓦伦要塞,堵死了魔族军队回国的道路,对于战局未必有利。入关的魔族眼看已无退路了,他们只得破釜沉舟地杀开一条血路,立下决死之心的八十万魔族军队是一支可怕的力量!我家大人担心,这反倒会弄巧成拙了,对战局造成坏影响。” 紫川宁与秦路都皱眉,他们没从一这个角度考虑过问题。 紫川宁适时地岔开了话题,问起白川一路来的见闻。 白川热切地说:“殿下,我从沦陷区一路过来,感觉到魔族不得人心,断然不会长久。在沦陷区,民众依然心向祖国,依然忠于家族!只要人心不死,国断然不会亡!尤其是宁殿下您毅然在帝都组织抗击,极大地振奋了民众的斗志和信心。很多地方,被打散的家族军队和兵马已经重新集结,平民百姓都拿起了武器,准备就对魔族动手了!很多地区都已经像火药桶一般,魔族的统治已经出现不稳的迹象。只要帝都大捷的消息传出去,起义就会在魔族占领区四面爆发,魔族军将焦头烂额,首尾不能兼顾。” 紫川宁击掌赞许道:“说得好,只要人心不死,国断然不会亡!” 秦路也笑了,但眉目间隐隐有忧色。他插口道:“白川你刚到,一路辛苦,先去休息吧。” 看出秦路想单独跟紫川宁说话,白川识趣地起身告辞:“是。宁殿下,下官告辞了!” “你好好休息,晚上等帝林大人回来了,他可能还要召见你的。” 侍卫领着白川出去了,门关上了。 紫川宁疑惑道:“秦路,你有话要说吗?” “是的,下官必须向殿下禀报有关战情!殿下,这不是什么好消息,你得有心理准备。” 秦路相当严肃,紫川宁隐隐有不妙的预感。她问:“我刚刚才听闻前线送来捷报,说是我军大捷,追击五十里,斩杀魔族无数,难道不是真的吗?” “回禀殿下,我军大捷是确切无疑。虽然战果还没来得及统计,但决计不会少于十万。” “那是什么事呢?难道战情有了反复,或者魔族新来了增援?” “与魔族无关,这是我们自己内部的事。” 看地紫川宁,秦路实在有点难以启齿:“殿下,昨晚监察长一把大火,不但烧掉了魔族的兵马,也把我们的人给烧死在了里面。中央军第十九师整师失陷在火里面,五千多人被烧死,逃出来的不到一半。另外,还有助战的民兵队伍和地方武装,死伤更是不计其数!” “什么!”紫川宁震惊地站了起来:“我明明提醒了帝林,让他在火起前把我们的人马给撒出来的,他还说他记得了,他说他知道该怎么做……” 紫川宁突然想起帝林临走前的笑容,那上翘的嘴唇中微微带着杀气,她心头扑通扑通乱跳,忽然明白:“他根本是故意的!他根本就打算牺牲那些阻击魔族的队伍了!帝林,那个杀人狂!他连自家人都不放过!” 秦路沉痛地说:“殿下,凭良心说,监察长大人这样做不是没有必要。前线守军若撤退,魔族有可能察觉陷阱,或者突破战线跑到城西来!但死伤的都是中央军的弟兄们啊!他们都是跟随斯特林大人多年的老兵,从远东开始,打帕伊,打瓦伦,抵抗魔族,镇压远东叛军,他们每个人都为国家流血奋战过,伤痕和功勋累累。现在,家族这么一声不吭地将他们丢在火里烧死!我,我对不起他们啊,殿下,我无法跟将士们交代啊!” 说到这里,秦路痛哭出声。 想到那些老兵面临绝境的悲愤,想到他们忠心耿耿地战斗,却被家族抛弃,在烈火中痛苦地挣扎惨叫的惨境,紫川宁也不禁愣住了,心底一阵阵地发寒。 她天旋地转,感觉难以支撑,紧紧捏住了椅子的靠背,手背已经捏得发白。 屋子里笼罩着一场难堪的寂静,最后,还是紫川宁先打破了沉寂。 “秦路,你看,这件事怎么办呢?” “殿下,我不知道。打帕伊时候,中央军四个人才能有一个回头,那么大的牺牲我们都没有抱怨,但这次不同,他们是死在自己人手上的,他们死不瞑目。殿下,若您只是家族的皇储继承人,我是不会拿这件事来打搅您的,牺牲再大,我们中央军自己忍了,但您还是中央军的军团长,死伤的也是您的部属,我不能不禀告一声。” 擦乾眼泪,秦路一个敬礼:“殿下,我不打扰您了。无论如何,胜利毕竟是个胜利,值得庆贺。您一夜没睡,请早点休息吧!” 望着秦路的背影消失在门后,紫川宁静静地发呆,目光呆滞。 “是个值得庆贺的胜利吗?” 打开窗户,巨大的黑色烟柱冉冉冲天,在天空肆无忌惮的横行,在那苍翠如碧的天际上划了一道丑陋的痕迹。被黑烟和烟尘所遮蔽。再也看不到令人放心的蔚蓝天空,望着那烟柱,此时此刻,她感到了深刻的孤独,孤立无援。 虽然自己部下兵马众多,但她能全心全意信赖和依靠的,竟一个也没有!那个狂妄凶残的杀人王,他骄横跋扈到了极点,不说一声就将上万军民投入了火海!即使明知如此,自己还不能对他如何,毕竟抵挡魔族还得靠他! 脚步越来越软,鼻子越来越酸,紫川宁不断地告诫自己:“我是紫川家的继承人,我是未来的总长,我是中央军军团长!我是众人瞩目所在,帝都守军的精神支柱!忘掉自己是女儿身,我将和男儿一般勇敢坚强!必须得坚强!” 但不知为何,深刻的悲哀和脆弱却依然如潮水般侵蚀着她的心,悲伤一阵接着一阵。 这时候,紫川宁多么希望,那个自幼儿起一直守护着自己的人能来,那个英俊的少年能出现,就如同上次他突然出现,从刺客手中拯救自己一般。 心上的人啊,你究竟在何方?你若是在,我就不用被一这些人欺负了!你可知道,我支撑得非常辛苦啊!我不愿再做家族继承人,不愿再做将军和总长,只愿做个被你呵护和保护的女孩。没有你,我实在不行啊! 就在这一刻,紫川宁终于崩溃,她不出声地低声抽泣,肩头耸动,泪流满面:“阿秀哥哥,你究竟在哪里啊!你快点回来吧!” 自出了远东,白川是第一次在自己人中间休息。她感觉到了极大的安心,一觉睡得又甜又香。 到天黑,有人来叫醒了她,说出击的部队回来了,帝林大人想见她,请她过去。 白川整理下衣装,跟着传话的使者出去。 太阳落下了地平线,但天色却没有暗下来。燃烧的帝都就像个巨大的火把,照得天地一片通红,给万物都笼罩上一层鲜红的颜色。 在毗邻火场的一处阵地上,白川远远就见到了帝林,他正骑着战马在巡查防御战线。 远远看着他的身影,白川由衷地感叹:“太漂亮了!” 在这战乱年代,很多人都在改变,而帝林却是白川所见少数没有变化的人。一身黑甲的他,依然那么俊美,漂亮,风采奕奕。他的形容如天空一般恬静。眼瞳映照着那远方燃烧的烟火,炯炯发光。连他那雅致的白皙脸庞,也给笼罩上了一层玫瑰般的红色。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啊,消灭了几十万魔族大军的,竟是如此一个纤细俊美的男子!他的容貌连身为女性的白川都忍不住嫉妒。 尽管白川对着紫川秀有着不可动摇的忠诚,但她却不得不承认,紫川秀固然优秀,但帝林却比紫川秀更为接近完美。 如果当代有堪称完美无缺的名将,那定然是他而不是紫川秀。 白川走过去:“监察长大人,下官远东红衣旗本白川参见。” 帝林转过身来望向白川,他大大的眼睛很恬静,甚至是温柔,形容非常柔和,更像个羞答答的少女而非统率大军的将军。 “是白川吧?”他微笑着:“我们好久不见了。” 一瞬间,白川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起来。 好久不见了吗?她还记得,上一次和他见面的情形:帝都流血夜那天,议事大会堂里,若不是紫川秀阻止,他便要将自己格杀当场了! 在那恬静温柔的目光里,隐藏的是玲酷嗜血,是雷霆万钧的可怕力量! “正是,大人,真的好久不见了。尽管心底波澜起伏,但白川依旧礼仪周全地行礼。” 帝林点头,若有所思。 良久,他很突兀地问了一句:“看到这片大火,你想到了什么?” 白川一愣,很快地答道:“大人您神机妙算,一把火歼灭数十万魔族军。这是开战以来的首次大捷,大人您功劳雄伟!” “你没说实话。” 不知为何,帝林的笑容有点萧瑟,他指点着远处的火幕:“在那大火中燃烧的,有着紫川家的总长府,有着三百年历史的帝都大竞技场,有着帝都图书馆,有着家族的元老会议堂,有着紫川家博物馆、历史展览馆,有着帝都大学的文物展览厅、图书馆,有着帝都科学院最先进的实验室、埋葬家族历代君王的圣灵殿,有着无数的文人古迹,庙宇众多,古迹林立,还有着无数宝贵的雕塑、建筑、园林,文明古刹、庙宇、古塔、圣地,古往今来名家大师的墨宝、诗作、绘图。我紫川家是光明皇朝的继承者,继远京之后,帝都成了三百年来人类文明的中心,在这里,荟萃了历史和人文的精华,那是人类文明千年的积累,一代又一代天才的智慧结晶。” “现在,”帝林凝望着火场:“这一切通通化为了烟尘焦土,灰飞烟减,全因我的命令。白川,将来的文明史上,未必会记载紫川参星,也未必会记载流风霜,但定然有我帝林重重的一笔:七八四年五月十六日,紫川家将军帝林下令焚烧帝都。” 听着帝林娓娓道来,感受到他语调中流露的真切哀伤,白川忽然感觉,眼前的人是个极端矛盾的人。他可以无动于衷地屠杀百万人,却对文明的菁华消失而伤感。 或许在他看来,人命太过短暂,根本不值得珍惜,只有文明才是永恒的。在冷酷无情的背后,他有着诗人的敏感和忧郁气质。 和帝林并肩望着火场,感受热浪迎面冲来,白川坦然地说:“大人,我们都不是神,只能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处事。若人类被征服,再多的文明宝藏也没人欣赏,你我别无选择。” “是啊,别无选择。”帝林慢慢重复着这句话,笑笑:“让我们回归正题吧。白川,你是紫川秀的头号亲信,他从远东冒那么大风险派你过来,不是让你陪我们喝茶聊天的吧?” “大人英明。秀川大人派我回来观察帝都形势,并有几句话想转告帝都的守军指挥。” “听说今天下午你已经见了宁小姐,为何不说给宁殿下听?” “大人,秀川大人让我转告的,是真正能决策的帝都指挥官!”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已了然。 紫川宁虽然号称帝都最高指挥官,但据白川的观察,实际的决策者却是帝林。他才是帝都守军的真正指挥,真正能决定帝都命运的人。 “很好,”帝林既不否认也不肯定:“现在你可以说了吗?” “监察长大人,恕我冒昧转达紫川秀大人的话。首先,紫川秀大人问,依照您的判断,帝都能不能守住?” “守不住。”帝林很干脆地回答。 “啊,”白川吃惊道:“大人为何如此说?您不是才刚刚大败魔族兵马,形势大好吗?” 帝林锐利的目光望着白川:“这句话也是紫川秀问的吗?” 白川才发现自己的冒失:“抱歉,失礼了,这是我好奇问的。” “我们今天虽然大捷,但未能全歼魔族先锋军团群。当魔族卷土再来,他们必然会吸取教训,不再强攻帝都,而改为从我军薄弱处选择突破,很可能会强渡瓦涅河,迂回到我军的侧后,这样,他们既可攻占西北平原,也可以断绝我车粮道,对帝都实现大纵深包围。瓦涅河防线太过宽广,我们并无多余兵力防守,若他们真的渡河了,我只能劝宁殿下当机立断,立即放弃帝都率军向西北后撒,与明辉统领会合,如此才能避免被包围覆没的危险。” 听得帝林详细的解释,白川脸上掠过惊讶的神情。 帝林立即察觉了:“怎么?” “啊,大人您的说法令我太吃惊了。”白川低下头,掩盖心头的震惊。 出发之前,紫川秀对她说了几乎同样的话:“帝都是天下坚城,家族囤积重兵于此,魔族不可能轻易攻下。最怕就是魔族绕开帝都,直接渡河冲往西北平原,对帝都守军实现迂包抄,那才是我担心的!若是守军指挥应付不当,很可能全军在帝都被合围全歼!这种情况下,守军唯一的出路就是撤退,或是撒往西北,或是撒往西南。但帝都屏障一失,魔族将以狂潮之势席卷大陆,家族覆减在即!” 名将之所以成为名将,并非幸至,深远的目光和战略大局观,那是成为名将的必备条件。 万里之外的紫川秀运筹帷幄,光靠推测就预知了帝都的战局,而帝林在大胜之后却保持清醒头脑,两人得出了一模一样的结论。 她深吸一口气:“秀川大人吩咐我,若是帝都指挥回答说‘可以守住’,那我下面的话就没必要说了。若是回答说‘守不住’的话,大人有一句话让我转告您。” “什么?” “务必坚守,强援会自西而至!” 帝林微微皱起了眉,沉思良久,他慢慢地问:“紫川秀指的是流风霜吗?” 白川镇定地回答:“大人,我不知道。秀川大人只跟我说了这么一句话,我也不清楚他什么意思。” 帝林静静望着她:“白川阁下,此事关系重大。是守是撒,关系数十万将士性命,关系家族存亡,更是关系人类文明传承。你确认,紫川统领真的说过那句话了吗?” “大人,这确实是秀川统领原话,我一个字都没改。” “他对流风霜就那么有把握?万里之外,他怎么就确信流风霜一定会来增援呢?”帝林仿佛在自言自语,又仿佛在问白川:“莫非,他事先与流风霜有过默契?流风霜究竟给了他什么样的承诺?” 白川无法回答。她说:“大人,依我对秀川统领的了解,他既然敢一这样开口。定然是有把握的。” 帝林没有答话。他静静眺望着火场,沉思不语。 过了好久,他眼中现出了决意:“白川红衣旗本听令!” 白川肃然立正敬礼:“下官在!请大人吩咐!” “魔族军新败,巡查必然松懈。回到远东时,你帮我带话给紫川秀,原话转述!” “是!请大人吩咐!” 眺望着东方通红的天际,帝林的语调抑扬顿挫,缓慢而有力:“生死相托,国运相托。阿秀,我相信你,一切拜托了!” 望着那张秀气而决毅的脸,白川眼眶渐渐红了。 她知道,帝林已将自己的性命、全部帝都守军的命运、国家的存亡,全部都寄托在紫川秀的承诺上了。 千金一诺,生死无悔!此种兄弟简生死相托的信任,男儿温馨的热血,不由不令她热血沸腾! 她用力地一个敬礼:“大人,请您放心!我定当转达!” 第二十集 神兵天降 第一章 西北蓝城 七八四年六月十八日清晨,白川从帝都的西城门出了城。 因为她此行的责任重大,紫川宁和帝林都表示愿为她派出部队护送她回远东,但都被白川拒绝了。 在沦陷区,即使以师团规模的军队护送也难以确保安全,反而一支精干的小分队穿插前进更为安全。 既然一路过来都平安无事,白川相信,回程的路途也将会一路顺风。 面前是一望无际的天地,黄尘滚滚的道路通往目光所不能及的地平尽头,习习凉风吹拂着女孩额前的秀发,回首望向巍峨的帝都城楼,肩负重任的少女将军忽然起了无名的惶恐。 她摆摆头,把那所有无谓的思索抛在脑后,踏马沿着大道向西前进。 在她面前的是一个分叉路口,左边通往西南,右边通往北,白川选择了右边的道路。 走不到几步,身后传来了向导布朗焦急的叫声:“白川大人,您走错路了吧?去旦雅该走左边的道。” 白川勒住马,回过头来:“我并非要去旦雅。” “但斯特林大人对我说……” 少女将军歉意地笑笑,笑容十分爽朗:“抱歉,我没对斯特林大人说实话。其实真正的目的地并非旦雅,而是西北的蓝城。” 看着布朗震惊的表情,仿佛怕他吃惊得不够,白川再明确无误地补充了一句:“我们真正要见的是流风霜。” 西北是紫川家的膏沃之地,历来以粮食和优良的战马而闻名,白川还是第一次到西北,一路过来,那一望无际的田野,沟阡纵横。耕种的农夫在田野中犹如绿黄色中的一个个小点,牧童骑着水牛漫步在乡间地道路上,背景是碧蓝的天际。 一直身处刀光剑影的沙场,这一幕乡间牧歌的恬静美景着实让首次到西北的白川陶醉。 这片美丽而富饶的土地,三百年前却是残酷的战场。路过某个高坡或者某个平原时,总有热心的当地居民向白川介绍。这是当年紫川军与明氏军激战的焦点地带。 道边的某个纪念碑也在提醒着路人们,在享受和平生活的同时,不要忘记了那些为和平而献出生命的战士。 史书上记载,继导致光明皇朝崩溃地蓝河战争不久,西北又爆发了一次残酷地战争。 为抢夺西北控制权,独立后积极扩张的紫川云与西北诸侯明林爆发了激烈的战争。 战争打得异常残酷。整整持续了两年。最后,连左加明王和流风军都参与了对明林的战争,两线作战的明氏军队终于支撑不住了,在决定性的战役中,紫川军击溃了明氏的主力军队,明氏战败。 按照惯例,在这种诸侯争霸战中失败的一方都要被胜利者斩草除根以绝后患的,但开国之初的紫川云具有雄伟君主所罕见的宽宏气魄,他宽容的接纳了明林后人的投降,给予他们优厚的待遇。 明氏一族感激涕零,发誓愿世世代代效忠紫川家族,永不背叛。 为回报紫川家的恩遇,大批的明氏子弟投身于紫川军,为紫川家征战四方,洒血疆场。用生命来实践誓言,忠心耿耿地回报紫川。 在他们中间不乏优秀的将才,在紫川军中崭露头角,现任的西北边防统领明辉就是明氏的后人。 紫川家征服西北的过程证明,刀剑只能暂时征服人的肉体,但恩威并施的怀柔政策却能永久的征服人们的灵魂。 联想到当前的时势,白川感到不寒而栗:拥有强大军势的魔族,他们若是也懂得对人类进行刚柔并施的统治,而不只是一味的杀戮和掠夺,那么魔族统治全大陆并非不可能的事。 一路上经过的乡村和城市都是紫川家领地,依照白川的身份,她完全可以亮出证件,当地的官员和贵族也很乐意接待一个来自远东的红衣旗本将领。 但军人出身的白川对官场应酬有一种天生的厌恶感,她更喜欢与那些直来直往的人爽快的交往,不喜欢官场上拐弯抹角又言之无味的应酬。 一路上,她与随行人员都是借居在民房和旅馆中,没有惊动当地政府。 据白川观察,比起沦陷的东南和近畿地区,西北的民心还算稳定,没有出现大规模的难民潮和恐慌,市场物价和城市治安秩序也保持正常。 西北的民众对家族军队更有信心,他们并不怎么相信帝都会给魔族拿下,尤其是帝都大捷后。 在路途上的餐馆和饭店,到处都在谈论战争,西北民众有一种盲目的乐观自信,当白川向旁人询问对时局看法时,大多数人都认为魔族是无法夺下帝都的。 但很奇妙的,老百姓又有一种预感,则西北必将迎来一场大战,与魔族决定性的大战将在西北展开。一种说法尘嚣直上:“战争必将来临!” 比起东南的恐慌来,西北的老百姓则镇定得多,各处各地,人们都在默默地做着准备工作。 紫川家最后的征集令已经下达了,城乡各处,无论贵族或者平民,无论工人、农民、商人,他们随时都做好了奉命跨上战骑的准备。 不管在哪里,马匹和盔甲都是人们关心的头等大事,铁匠日夜忙于打铁片合制造重装盔甲,和平时期的武器禁令已经取消了,满街的男人几乎有一半是携带着矛、刀、剑、斧头或者投枪,那情形,像是他们担心战争爆发时他们来不及回家取武器。 看到这种情形,白川深感欣慰。她坚信,只要民众尚存尚武之心,国家就不会灭亡。 当白川赶到边境时,她发现边境线附近有着大批人马露营过后的痕迹,遗弃的衣服、帐篷、垃圾丢弃的白茫茫的一片。 她向驻守在关卡上的边防军士兵询问,后者回答:“大人,若是您早来两天,那更大开眼界了逃难的人简直是铺天盖地,哭声震天。” 数以百万计的民众从帝都合东南地区向西逃难,起初紫川家的边防军还组织拦截,但逃难的民众越来越多,直如山洪海啸般拥在边境上。 面对边防军的刀枪,老友妇孺们睁大了恐惧的眼睛,他们畏惧士兵们的刀枪,但更畏惧身后的魔族,不肯离去。 几十万人风餐露宿在野地里,缺衣少食,毫无遮掩的被暴雨浇淋,被酷烈日爆晒,继而瘟疫流行,许多人死于饥饿合瘟疫。每天从难民营中太出一长串的尸体,老友妇孺,惨不忍睹。 看到这副情形,前来视察的边防军统领明辉流下了眼泪。 “我们无能,不能阻挡魔族,家族子民不得不背井离乡流亡他方,这是紫川军人的耻辱,并非民众的过错,我们有什么权力,联他们逃生的道路也要断绝呢?” 他下令边防部队放开哨卡,更亲身前去与流风霜商议,恳请她接纳紫川家的难民入境,流风霜爽快的答应了。 白川深感惊讶:“明辉大人她真的那么作了?” 大规模放纵民众偷越国境,私自与敌国将领会晤沟通,哪一条都足以将明辉送上军事法庭了。 在白川心中,明辉素来是以小心谨慎合长败将军而出名的,无论是对上魔族还是对上流风霜,他唯一的下场就是逃跑和惨败。 在这危难的时刻,那个懦弱的将军还有这么勇敢的一面,这实在令白川吃惊。 但比起明辉,她更佩服的是流风霜。 虽然西北地方富饶,盛产粮食,但数以百万计的难民涌入,势必给流风霜的管辖区带来各种各样的麻烦,治安秩序的下降,医疗、粮食和生活用品的短缺,都是让人头疼的事情。 流风霜敞开胸怀,接纳这些无亲无故的来自敌国的民众,此等宽容和慷慨,远非一句“深明大义”就能形容。 危急关头,抛弃了流风与紫川之间多年的仇怨,在人类的高级将领身上,闪烁着良知和人性的高贵光芒。 从帝都出发,经历七天跋涉,白川来到了西北的蓝城边境。 在西北特色的白桦林下,一队流风军巡逻士兵对他们进行了检查。 白川从来没有来过西部,她还是第一次见流风家的士兵,对他们充满了好奇之心。 不知道是否特意挑选出来代表国家形象的,流风家的边防军士兵都很高大很剽悍,他们穿着鲜明的红色制服,一条商量的白色皮带从右肩斜斜的连到腰间的皮带上,马刀斜斜的跨在腰间,边防巡逻士兵骑在马上,目不斜视,威风凛凛,男儿气概十足。 检查中,边防军发现了白川携带的武器,他们很恼火的警告说:“携带武器进入蓝城是犯法的,我们要没收!” 白川不得不拿出证件来:“各位长官,我们是紫川家的军官,武器是我们携带防身的,请通融。” “紫川家军官?”看着白川,士兵们睁大了眼睛,他们实在难以将眼前娇滴滴的小姑娘与军人联系起来。 军官稀奇的翻看着白川的证件,逐字逐句的读:“白川,远东军,红衣旗本……” 士兵们又发出了一声惊叹,他们知道,红衣旗本是很大的官了,比流风家的师长都要大,那简直是生活在天上云朵里的人物了。是他们这些低级军官远不能及的。 他们望来的目光里,已经带上敬畏的味道了。 军官恭恭敬敬的将证件交还给白川:“失礼了,大人,您从远东来,那边很艰苦吧?” “确实,远东条件艰难,但我们依然在坚持。”白川接过了证件,收好:“请贵官通报一下,我们是紫川家的信使,想求见流风霜殿下。” “大人,元帅殿下身份尊贵,不是我们能够接触的,但我可以代为通报,请问您是受哪位大人差遣而来?我们通报时也好说明。” “请贵官通报,紫川家远东统领紫川秀的使者到了,拜托。” “您是紫川秀大人的使者?” “听闻紫川秀的名字,士兵们肃然起敬,他们齐齐下马,向白川行了一个礼。 不到三个月前,紫川秀于澜沧江痛击流风霜军队,让不败名将尝到了生平第一次的惨败,此战顿使紫川秀跻身于当世第一流名将行列。 继而,他于危难之际再度出任远东统领,孤领一军在远东独力抵抗魔族,其刚忍奋勇,堪称人类抵抗魔族的最坚定代表,就连曾为敌人的流风士兵们也对其充满敬意。 看到紫川秀如此声明光耀,连流风家都为他的名声所震动,白川感到说不出的自豪,容光焕发。 当下,有人给白川带路,领着她进了蓝城。 进入蓝城,白川吃惊地睁大了眼睛,眼前的街道车水马龙,行人如烟雨般稠密,商业繁华。 这完全不是一个边境城市的格局,光看人口数,它与帝都全盛时相比竟毫不逊色。 白川赞叹道:“蓝城竟如此繁华,我们实在没有料到啊!” 陪同的军官笑道:“阁下过奖了。其实我们还是托了贵国的福,很多人都是从魔族入侵后自贵国那边逃过来的。” 白川这才恍然。时世不安,远京动荡不安,帝都在打仗,魔族大军急速逼近的阴影笼罩着整个大陆,黑色的大军覆盖了瓦涅河以东的广大地域,传说中的噩梦正在逼近。 流风霜是人类最为出色的名将,相信她的威名可以阻止魔族,本来是边境军事要塞的蓝城反倒成了最安全的地方,数以百万计的逃难民众带着庞大的资金和物资涌入了这个本来微不足道的边境城市,造就了城市畸形的繁荣。 蓝城的总督府门口,一个青年军官在门口迎接白川。这位军官身材高挑,神情开朗,十分英俊,白川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看到白川英气勃勃的美貌,那军官眼中一亮,他自我介绍道:“贵客自远方来,十分欢迎。下官是元帅殿下的警卫团长兼任中营指挥使英木兰。昔日,下官与贵上紫川秀大人曾有一面之缘,受他不杀之恩,至今无以回报。” 白川回礼道:“英木将军您太客气了。秀川大人也曾和我们提到阁下。在澜沧江战役,阁下虽然身处不利。但仍旧奋战不息直到最后,大人十分敬佩阁下,他常说,吾辈军人当以阁下为楷模。” 听到紫川秀的称赞,英木兰显出了由衷的高兴,他笑着说:“秀川大人如此盛誉,下官实在不敢当呢!若说军人楷模,我想秀川大人才是真正的当之无愧啊!” 两人谦虚了一阵,白川才步入了正题:“请问流风霜殿下可在?下官想求见她。” “元帅并不在府中。”看到白川失望形于颜色,英木兰笑道:“但我们已派人去通知了。白川阁下一路辛苦,请在府中歇息一晚吧。” 当晚,在流风霜的总督府中,英木兰设宴款待了白川。流风霜麾下不少将领出席了这次宴会,包括十字军前营指挥使蒙拿少将、水师舰队司令尤金中将、国防二十八军军长萧元中将、国防二十七军军长费加中将、蓝城卫戍军司令曾宁少将等人。 流风家的少将相当于紫川家的旗本,中将相当于紫川家的红亿旗本。这些人无不是名声遐迩的宿将精英,流风霜麾下的骁将智将齐聚一堂,满席的将星闪烁,他们名声,就连常年偏处远东的白川都时常听闻。 当英木兰领着她一个个介绍时,她不歇口地说:“久仰久仰,失敬失敬……” 为欢迎自己,流风家居然出动了那么多重量级的实权将领作陪,白川受宠若惊。 筵席之前,英木兰做了祝酒词:“昨日的敌人,却是我们今日的朋友。今天,我们欢迎来自远东的白川将军,她给我们带来了远东紫川秀统领大人的问候——相信对紫川秀大人,在座诸位谁都不会陌生吧?” 席间响起一阵友好地笑声,有人笑道:“怎么可能忘掉?从澜沧江回来,我屁股一直还疼着呢!” “过去,流风与紫川之间一直兄弟阋墙,手足相残,这实在令人痛心。但谁都不能抹杀这个事实,我们是同种同源地人类,我们同为伟大光明皇朝的后裔!面队入侵敌寇,扞卫人类光明,我们与紫川家站在了同一条战线上!谨以此杯,向远东、奥斯、帝都,向在广阔领土各条战线上浴血奋战的紫川家战士致敬!祝愿你们胜利,祝愿你们早日将敌寇驱逐出国土!为人类的胜利,干杯!” “干杯!”将领们举杯向白川致意,一个接一个上前与白川碰杯。 不管是头发斑白、仪态端庄的中年绅士,或者是神采飞扬的年轻彦俊,白川总觉得,在流风霜麾下的将领群身上,有一种飞扬的男性气概。 他们的举动言行都那么自信,潇洒,这是常胜之军独有的特质,十年来,他们胜利无数,这培养了他们的尊严和风度。 “白川阁下,您是自远东过来的,可给我们带来了新消息?前线形势可有所好转?”席间,在座人中年纪最大的国防二十八军军长萧元中将询问道。 众位将军都停下了手中的餐具,眼睛发亮地望过来。 白川这才明白,自己完全是自作多情,原来他们并非冲着自己过来的,他们是冲着最新的战情过来的。 连绵的战火隔绝了东部地区和西北的交通,要获取第一手的前线消息很难,像白川这样经历了远东战场、东南奥斯战场、帝都战场等三大主战场的人是很宝贵的,关于魔族战争,她是最权威的发言人。 白川斟字酌句,很谨慎地回答道:“当前,我军各部英勇奋战,但很不幸,魔族仍旧掌握着战略主动权,为扭转局势,我们还需要经历苦战。” 萧元皱眉:“难道,在帝都刚刚奏响的大捷对贵军局势没有一点帮助吗?” “帝林将军在帝都城下给予魔族军重创,歼灭了大批魔族有生力量,极大地改善了帝都战区的态势。但魔族的战略优势是全局性的,不会因一两场战斗的胜负而动摇。我军当前最大的忧虑是,我们的各个主力军团——如斯特林大人的东南军团、紫川秀大人的远东军团、帝林大人的帝都军团一一都被魔族军所分隔孤立,彼此不能呼应配合。而相反,魔族军却有着机动性的主动权,他们掌握着主要干道的交通便利。无论远东战区还是帝都战区,无论在哪里出现危机,魔族都可以从其他战区调来新生军团支援。更可怕的是,魔族甚至可以将主力集中在某个地区,以谋求摧毁我军某个主力军团。” 战争中,兵力并非决定胜负的唯一因素。人数较少的攻方可以利用高速的机动在某个局部战场集中起比敌人更多的优势兵力取胜。 在座的都是有经验的职业军人,不必详细解释,诸位将军就纷纷点头表示理解白川的意思。 萧元微笑道:“据我所知,当前,魔族在远东部署了两个军团对付紫川秀军团,在东南部署了两个军团拖住斯特林,而在帝都,他们却是集中了七个军团的力量。正如白川阁下所说的,他们想倾尽全力地摧毁帝都军区,打通通往西部的道路。” 英木兰插嘴道:“帝林大人一把火将魔族烧得损失惨重,魔族不得不从其他战区增兵支持帝都前线,我想,这时候紫川秀大人和斯特林大人都可以有所作为了!” 现场的气愤热烈起来,将军们热切地讨论,魔神皇的下步主攻方向该指向哪里,紫川秀、帝林、斯特林等人又该如何应对,白川在一边沉默地听着。 这真是一件很有讽刺味道的事。没受到切肤之痛的人们,往往可以把战争当作很好的谈资,讨论得兴高采烈。但那些最有资格谈论的人,那些在前线日夜与魔族厮杀的将士们来说,战争是一场再沉重不过的话题。他们反倒更乐意谈谈家人,谈心爱的女孩,谈家里养的狗,谈谈家乡的小河,什么都谈,就是不谈战斗——谁愿意谈论自己的死亡和鲜血呢? 虽然没有人明说,但席间笼罩着朦朦的一个共识,大家都心照不宣地预感,与魔族战争势不可免,迫在眉睫。 又有人向白川请教,对付魔族什么兵器更有利?是近身战斗的刀剑、或者骑兵长矛,或者是远程的弓箭弩机呢? 白川想了下,回答说:“魔族士兵力大敏捷,骁勇善战,单兵交战中,人类兵很难取得优势。我印象中,数次对魔族的大捷都是依靠了骑兵的强大冲击力获得的。对付魔族兵,近身格斗人类没有优势,最好是以整齐的阵势交战,以有组织战无组织。另外,魔族虽然也有弓箭兵,但它们的弓箭武器比较简陋,无论射程还是杀伤力都远不能与人类的相比。在远程武器上,人类是占有优势的。” 英木兰少将若有所思地说:“这么说来,河丘林氏的强弓部队倒是魔族天生的客星了。” 蒙拿少将毫不客气地说:“河丘的那群老乌龟胆小又怯弱,要他们参战,难!” 席间响起一阵轻快的笑声。河丘在今年暗算了流风霜一次,险些要将她交给紫川家。现在谈起河丘,流风霜的部下们当然不会有什么好话了。 “河丘这几天倒是来的比较勤快,林睿和林贤三天两头跑来向元帅献殷勤。” “那群软脚虾也害怕魔族,但又不敢打仗,他们当然要讨好我们元帅了!” “一群见风使舵的小人,相信他们的话,随时可能被人从后面捅一刀的。” “诸位,我倒是希望林睿能多来几次。”英木兰一本正经地说。 “那是为何?” 英木兰暧昧地笑:“那样的话,我们就可以常有生猛海鲜吃了。” 蒙拿少将不动声色地补充道:“还有龙虾。” 沉默了三秒钟,席间爆发出一阵热烈的笑声。白川不明其意,英木兰笑着给她解释。 七八四年六月间,如果说瓦涅河沿岸的帝都城是人类与魔族抗争的最前沿焦点,位于西北平原的军事重镇蓝城就堪称政治斗争的焦点所在。尽管刚结束的澜沧江一战中,流风霜小挫于紫川家新锐将领紫川秀,但这并无损她的威名。 此时,流风森被流风清和流风明的叛军所牵制,河丘在军事上软弱无力,大陆的诸多势力里,唯一具有实力影响大局的,只有她。此时的流风霜,堪称大陆最棘手可热的人物了。整个大陆都在观望着她,揣测她下步的动向。 来自河丘、旦雅、帝都、远京的信使、说客、间谍云集于蓝城,形形色色的可以人物走马灯般穿梭不停,就连魔族也在争取流风霜,它们难得文绉绉了一次,说:“这次战争完全是我们与紫川家的私人恩怨,请流风霜殿下不要插手。” 为讨好流风霜,从各地送来的礼品堆积如山,珍奇珠宝首饰文物钻石美食时尚服饰化妆品香水,珍奇宝贝堆满了流风霜的私人仓库,甚至河丘还每天派专人快马送来各地的时鲜水果和海味,经历上千公里跋涉,送来的鳗鱼居然还是活蹦乱跳的! 在内陆的蓝城居然能吃到新鲜的海鳗鱼,白川感叹河丘对讨好流风霜实在是不遗余力。 她惶恐不安。她大致猜到了紫川秀差遣自己来见流风霜的用意了。但是,自己不过是一个红衣旗本,又非口才出众,让自己来说服流风霜,是不是太儿戏了? 欢迎宴会在晚上十一点结束了,军官们彬彬有礼地向白川告辞而去,几个英俊的青年军官依依不舍地赞叹了白川的美貌,言下颇有“你代表紫川家,我代表流风家,我们不妨来一场灵与肉的交流来加深两国的友谊吧!”的味道。 对着这群自命不凡的青年俊杰,白川哭笑不得。幸得英木兰将军善解人意,拿根棍子将这群发情的色狼打跑了,也免掉了白川的尴尬。 休息在流风霜的总督府中,路途疲惫,白川很快就睡着了。 半晚,一声霹雳雷响震醒了她,六月暴雨来得非常迅猛。醒来的她站到窗前,豆大的雨点密集地从天而降。密集的乌云遮挡了天边的星辰,白川怅然若失。 不知不觉,离开远东已以快一个月了,她很怀念那些一直陪伴着自己战斗的战友们,更对远东战情忧虑不已。尽管在蓝城受到了热情的款待,好吃好喝,但她还是怀念远东那简陋的战地伙食,怀念那些粗鲁的半兽人士兵。想到这些,她就恨不得背插双翅飞回去。 这时,有人敲响了她卧室的门,有人在门外彬彬有札地问道:“白川阁下,睡下了吗?元帅殿下刚刚回来,您可愿意现在去见她?” 雨下得越来越大,雷声轰隆不断,一声紧似一声。在掠过天边的闪电白光照耀下,白川匆匆穿好衣裳,跟着侍卫穿过总督府的偌大花园和曲折的走廊,来到了花园中的一个亭阁中。 走入亭阁,白川第一眼就见到某一个女子背对着自己站在亭阁的窗前。窗户并没有关上,她任凭狂风吹散着她的秀发,那纤细得近乎柔弱的身躯,面对着窗外的乌云闪电,在令人惊心动魄的雷声中一动不动,构成了一副今人难忘的画面定格。 白川望向带路的侍卫,侍卫报以确定的眼种,于是白川肯定了,响亮地敬礼道:“参见元帅殿下!” 少女倩倩地从窗口转过身来,正面望向白川。 “啊!”白川不由自主地惊叹出声,一瞬间,她有种眩晕的感觉。 她早就听闻,流风霜是罕见的美女了,但她总以为,这不过是流风家官兵在夸大其词。对拥有杰出才能的女子,只要她相貌稍微过得去男人对相貌的要求标准就宽容多了。 亲眼目睹真人,她不由不承认,唯有“倾国倾城”四个评语以形容眼前的女子。玉石般白皙的肌肤,淡淡的秀眉,秋水地双眸,高挑的琼鼻。即使以同性最挑剔的眼光也无法在这张轮廓柔和的瓜子脸上找出任何瑕疵。 “白川将军吧?您从远东不远万里跋涉而来,一路辛苦了。”流风霜动人地一笑,笑窝温柔而亲切:“这么晚还惊扰您起来,很不好意思。” 很奇怪,在这密集的雷电霹雳声中,流风霜只是轻轻说话。那轻柔的话却奇迹地穿透了雷电地轰呜。清晰地传入了白川耳里。 “该说不好意思的应该是在下才对。殿下你日理万机,时间宝贵,在下去冒昧前来,打扰了您。” “呵呵,”流风霜笑道:“大家都以为我很忙,其实这完全是个误解。大部份工作部下都做完了,其实啊,真正的我是个很懒惰的人,您来陪我聊天。我很欢喜。” 白川也笑了,稍微放下了紧张的心情。两人随意地聊了起来。流风霜没有立即询问白川的来意,如将军们一样,她向白川询问了远东和内地各处的战局情报,白川简单他做了回答。 当她说话地时候,流风霜很专注地凝视着她。漆黑地眸子一动不动,显得对白川的说话十分重视,这让白川有了种莫名的虚荣感:看哪,连流风霜也在专心听我说话呢! 随即,白川发现了自己的幼稚:作为主人,流风霜十分随和,但那殷勤背后,却隐藏着屈尊降迂的卑微。这个女子,她尊贵的家世和所拥有着的实力,远远超乎常人的想像。她不需要夸耀自己了,正相反,她很小心翼翼地避免表现出自己优越,以免伤害了面前地客人。 不由自主地,白川将她与紫川宁做了比较。两人都走身份尊贵的公主,也都是难得一见的美女,但紫川宁给白川的印象,是娇嫩的。柔弱、善良的她正在努力坚强,就如那温室中长大地的玫瑰,在突然袭来的狂风暴雨中全力挺立,力争不被时代的狂潮吞没。 而流风霜不同,虽然她表现得十分温柔、礼貌、随和,但偶然间眼神中那一闪而逝的利芒,语气中不经总流露的自信,那挺得笔直的腰杆和高昂的小巧头颅——面前的这十女子,她内在的气质是高傲而凌驾一切的,坚强而倔犟的她,不会屈服于任何人的意志之下。在倾国倾城的容貌掩盖之下的,是昂扬的霸气! 若紫川宁在迎着狂风暴雨挣扎,那流风霜本身就是掀起风暴的源头了! 听白川介绍完情况,流风霜露出了深思的神色:“白川将军,若按您所说的,远东目前正在僵持。紫川家的远东部队和魔族的镇压军团,谁都奈何不了谁,都没能取得决定性的优势。” “情况正如您所言,殿下。” “您在紫川秀麾下任什么职务呢,白川将军?” “禀告殿下,承蒙我家大人错爱,下官任远东第二军团指挥长官——请允许下官解释一下,远东地区一共有四个军团,包括远东第一军、第二军、第三军和大本营本队,我们的军团就相当于西北边防军的兵团单位,下辖数个到数十个团队。” 听闻白川以女子之身担任近十万人的大军指挥长官,流风霜眉头轻轻一挑,饶有兴趣地看着白川:“今天才知道,除了我以外,原来紫川家也有优秀的女将军。” 白川谦逊地低下头:“殿下盛赞,下官十分惶恐。” 瞄一眼白川,流风霜仿佛漫不经心地问:“贵上紫川秀阁下近况如何?他身体还好吗?” “大人一切安好,身体安康。” 听闻紫川秀平安,流风霜这才放下了心头大事,整个人轻松了起来。她舒服地靠在椅子背上:“那么,他派您来,那是为了什么事呢?” “殿下,您该知道,人类当前的形势非常危急。魔族来势凶狠。当前光是帝都正面就集结了超过五十万的魔族军。一旦帝都沦陷,人类的半壁江山将尽丧魔族之手,若紫川家战败,魔族军队就将逼向西北,殿下您将危矣,当今之策。惟有……” “等下!”流风霜突然出声打断,疑惑地看着白川:“这是紫川秀统领的原话吗?” “啊!” 白川张口结舌。眼睛眨巴眨巴两下,最后垂头丧气的承认:“不,元帅殿下,这是下官的想的说辞。” 流风霜笑吟吟的:“我想也是。白川将军啊,你智勇双全,或许是一流的军事指挥,但却并非一个合格的说客啊!把他的话说出来吧,照原话说。” 白川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殿下,我家大人的话恐怕有点不礼貌……” “我不介意,请说吧。” 白川深呼吸一口气,学着紫川秀的腔调说:“白川,她这次回去。顺路给我走趟西北的蓝城,去见见流风霜!魔族都打到帝都城下了,这婆娘怎么这么懒,像乌龟似的连个懒腰都没伸一下?乌龟背后都生青苔了!告诉那个懒婆娘,该动手了!再不出手老子就恼了!” 听着白川说话,流风霜先是目瞪口呆,接着咯咯地笑出声来,笑得花枝摇摆,笑得几乎从椅子上掉下来。 白川很尴尬,粉脸通红:“我家大人行伍出身,一向粗鲁惯了。抱歉,很失礼了,希望殿下您不要见怪。” “我没有怪他。”流风霜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这个人哪,以前装得那么斯文温柔的样子,原来骨子里也是个大老粗啊!” “殿下,那您……” “回去见到你家大人,就说我知道了,马上就会出兵救援紫川家。” “啊!”这次轮到白川目瞪口呆了,她不敢相信,很不顾礼仪的喊道:“殿下您此言当真?” 流风霜嫣然一笑:“当然是真的,你们紫川秀那么凶,他还要恼了呢,我怎么敢不答应啊?”说到这,她又忍不住笑的花枝摇摆,那动人的美丽,连同为女性的白川都忍不住动心。 “其实,我并不是很担心魔族。”恢复正题,流风霜露出认真的神色:“单纯以暴力见长的野蛮部落在开战初期是能占得很大上风,但随着深入人类世界,他们兵力不足的缺点就会表现无遗,直到人类能在某条战线上顶住他们,转入相持。人类有着广阔的纵深和众多的人口,潜力雄厚,相反,魔族的兵却是死一个少一个。只要坚持下去,最后胜利定是属于人类的。” “元帅殿下您高瞻远瞩,战局发展定然如您所料。殿下您若早日出战,我们战胜魔族又多了一分把握!” “我不担心魔族,但我担心河丘林氏。” “河丘地区林氏家庭?”白川语气里充满了诧异:“殿下在担忧他们?他们不过是一群商人而已,一群不敢打仗的软脚虾,以殿下神武雄才,何以对他们如此重视?” “河丘是软脚虾?那您可知道,河丘地国防实力如何,军队规模多大,拥有着什么样的武器,训练如何,又有多大的后备军如召集能力呢?” 白川一个问题也答不出来。 流风霜叹口气,不再出声。 世人大多人云亦云,皆言河丘软弱无力,但又有几人真正了解河丘的实力呢?她就亲眼看过,河丘拥当世最可怕的强弓军团,其弓箭兵的精锐举世无双。两百多年的休养生息,河丘的物质储备堪称富甲天下,其军队装备不惜工本,都是第一流的精品。 兵精粮足,国力强盛,此为争霸之基。 魔族军虽然凶残强悍,但那毕竟是摆明的敌人,真刀实枪交战,流风霜不畏惧任何人,她只担心背后黑暗中投来的暗箭和匕首。 两年前在紫川家境内的遇险,流风霜至今仍耿耿于怀。对自己行动了如指掌的掌握,圈套巧妙,伏击周密,无懈可击,流风霜相信,三个哥哥都没有这样的组织能力和情报能力。不是一个意料外的高手紫川秀恰好经过,当时自己绝无逃生的可能。 经过两年多的调查,流风霜越来越把怀疑的目光投向了西南。重金聘请黑帮暗杀自己,这更像是河丘的商人作风,谨慎又狠毒,无论事成与否,事情都绝不会牵连到自己。 越来越多的蛛丝马迹令得流风霜怀疑,林氏家族并不似他们表现的那么光明正大。在生利开明的商人风格掩盖下,河丘隐藏着重重的黑幕,这个貌似开明的光明皇朝后裔家族,处处透出神秘莫测的味道。 林氏和紫川一向关系良好,河丘也自命光明皇朝的正统继承人,历来以正义自居。但魔族大举报入侵,连自己都在担心唇亡齿寒了,河丘竟能如此安心的按兵不动? 林凡有恃无恐,是因为河丘隐藏的实力强悍,不畏惧魔族,还是他已各魔族有了私下的默契?或者,是河丘在保存实力,准备在击退魔族后的混乱局势中小小的? 若自己出兵支援紫川家,待魔族退兵后,紫川家与流风家的精锐部队都已消耗殆尽,河丘若于此时发难,自己将如何应对是好? 看着面前的白川,流风霜突然有了种冲动:“白川,等击退了魔族,紫川家已元气大伤,再无力震慑天下,新的混乱时代将开始,白川,你家大人雄踞远东,麾下兵马众多且强悍,他有什么打算吗?” 白川沉思片刻,说:“我想,他应该继续当远东统领吧,他曾给远东地半兽人们承诺过了,要把远东建设成幸福地乐土。为了前任远东统领哥应星大人,为了圣庙长老布丹,也为了在光明王旗帜下战死的各族战士,我家大人定会尽力守护好远东,不受魔族侵犯。” “白川将军,大丈夫应以天下为志!天下动荡不安,彼时彼刻,大丈夫建功立业正当此时!以紫川秀的雄才,岂能局限于区区远东一地!” 听出了流风霜话中的意思,白川脸色渐渐变了:“元帅殿下,您的话,下官听不大懂。”静静凝视着白川流不息,流风霜一字一句说:“他若有天下之志,我愿鼎力相助!” 白川堆然起立,流风霜一动不动。两人目光无声的交接,空中仿佛出现了电光火花。默默对视片刻,白川又坐回了原位,她樱唇轻启,轻轻问:“为什么?” 流风霜垂下了眼帘,微带羞涩:“紫川秀就一点没跟您说吗?” “他跟我说:流风霜是自己人,什么都不必瞒她。其他的,他什么也没有说。” “自己人!”流风霜喃喃重复着这个词,只觉一阵甜蜜涌上心头。 面前的白川是他派来见自己的,那她定然是紫川秀十分信任的心腹,所以流风霜也毫无顾忌地大胆直言:“紫川秀两次救我性命,他的恩情,我终生难忘不了,在澜沧江岸,我与他曾相约共同抵抗入侵魔族,我们是生死之交!” 说到紫川秀的名字,流风霜得十分温柔,眼神朦胧晶莹,闪烁着憧憬和甜蜜。 白川看出那是女性坠入爱河的眼神。紫川秀与流风霜的关系,绝非救命之恩那么简单。她好奇地看着流风霜,目光中满是不可思议的诧异,在她锐利的目光注视下,流风霜的粉脸渐渐绯红,继而通红。最后,她抵受不住地低下头,忸不安的捏弄着衣角。 同为女人,很多高压政策不必开口,她们彼此了然,此时,再没有了威震大陆的第一名将,有的只是满怀女儿家心事的一个平风女子,和平凡的邻家女孩一样,她会哭,会笑,会忧伤,会为情人担忧和伤心,也会嫉妒。 跪使神差,白川忽然起了个念头:也就只这样优秀的女子,才配得上紫川秀啊,若他们二人真的结合,若流风霜的劝告成为事实…… 白川在脑海晨出现了一幕恐怖的情形:漫山遍野地半兽人步兵和十字军骑兵并肩前进,一路攻城拔寨,摧枯拉朽,在他们强大的铁蹄下,紫川,流风,林氏都将成为历史名词,而在其废墟上,一个崭新的大陆帝国将建立——若紫川秀和流风霜联手,当世最优秀的名将组合,实现这些并非不可能。 恰在此时,流风霜的声音响起:“白川,以您家大人的实力,顺势夺取紫川家,彼时正当其时!既然他不下手,那时也会有别的人干的,比如说,帝林就绝不会放过这个时机的!” 把思维回了正常,白川认真的说:“您的话我会转告给大人,至于如何决定,那要看大人的决断了。但依下官对大人的了解来说,也是不会同意的。” “为何?” “因为他懒啊!元帅以殿下,我太了解我家大人的性格了,若是有人铺了皇位来求他,他说不定就去坐了,但若是让他发动战争,杀得血流成河,十有八九他会说:‘太辛苦了,老子不干!与其当给大家发薪水的皇帝,还不如当领薪水的贪官司舒服!’” 说着说着,白川先笑出声了,流风霜也不禁莞尔。 笑过之后,白川说:“元帅殿下,我家大人看似玩世不恭,实际上他把忠义是看的得很重的,他立功无数,却屡屡蒙受委屈,连我们部下的都看不下去,他却默默忍受了,原因无他,只国家庭曾对他有恩,他是个很重感情的人,在紫川家,有他的恩人、知己、朋友、兄弟,从哥应星、紫川远星一直到斯特林、帝林,千丝万缕地联系,无数的牵挂和依恋,不是说一声决裂就能力到的,光是要与斯特林或者帝林对阵,这就足以让我家大人崩溃了,他的意志还够坚定,一年前,我们驱逐魔族收复了远东全境,那本是脱离紫川家的大好时机,但大人始终在犹豫不决,我看出来,他始终不能割舍对家族的感情,如今,家族处境艰难,大人就更不忍心离弃了。” 听着白川的分析,流风霜默默点头,一阵暖暖的温馨涌心头:“是啊!他就是这个样的人,轻生死重感情,坚强又脆弱,他有着过人的才干实力,却并与与之相称的野心,随遇而安,他就像那春天里柔和的微风,冬天雪地中暖暖的阳光,轻轻抚面,温柔舒服,和他在一起,自己有种安心感,感觉自在舒服,没有丝毫束缚和不安,若他是个野心勃勃的枭雄,自己还会对他倾心吗?自己爱上的,就是这样的一个男子呀!” 三更时分,突然而来的暴雨无声无息停息了,会面也接近了尾声。 在告辞之前,白川问:“元帅殿下,您可有什么书信或是诚笃,要我捎给他呢?” 流风霜点头,摊开了洁白的素纸。脑海中千言万语,却无法挑出一句话形诸笔墨。 抬头仰望亭外天际,暴雨过后,乌云散去,天空一碧如洗,万千星辰重新绽放光芒。 看着那星辰,流风霜浮想联翩:那个美好的晚上,澜沧江河滨的那晚,星光也是同样灿烂,同样的星辰也照耀在远东的她。 她抬起纤纤素手,抬笔写下了数行纤纤细字迹: “天狼西射,星河灿烂; 君望远东,我望西北; 死生契约,不离不弃; 望君早归,与子携手!” 部重地将信件交给白川,流风霜说:“请转千您家大人,澜沧江之约,流风霜不敢稍忘。也请他勿要忘记了当日的承诺,定要平安回来见我!” 白川郑重地保证:“请殿下放心,我会转告。” “谢谢,但我还有一个事要摆脱您的。”流风霜低声地对白川说:“他一个人肩负远东安危,魔族必然千主百计谋害他性命,远东离得太远,我鞭长莫及,无能为力,没有别的办法,我只有拜托您。” 对着白川,流风霜深深一个鞠躬:“白川,我恳求您,请千万保护好他,拜托了!” 抬起头,流风杆哀求地望着白川,眼中含着晶莹的泪水,此时此刻的她,显得那么柔弱,那么的可怜凄婉,此时的她,哪里再有当世第一名将的风采,只是一个为情郎担忧的弱质女子而已。 流风霜对自己行如此重礼,白川震惊不已。 她鼻子一酸,有点想哭,深深鞠躬回礼道:“元帅殿下,您这样做,下官司如何敢当?身为部下,保护大人本来就是我职责。请您放心,纵然我粉身碎骨,魔族也决计伤不了大人分毫!” 第二十集 神兵天降 第二章 战地儿女 尽管蓝城的人们一再邀请白川多留两天,但白川思家心切,第二天中午就启程出发。 暴雨在昨晚半夜停了,艳阳高照,马蹄践踏着一地的积水和露珠,白川将军踏上了归程。 送她的依然是那位英俊的流风少将英木兰,有他出面护送,边境上的流风家士兵都不再检查,畅通无阻地过了国境。 国境线上,英木兰停住了马步:“白川阁下,前面是紫川领土了,我过去不合适了。” 他一挥手,随行的流风家士兵全部下马,恰好空出了十六匹战马。 “这是元帅殿下的心意,给你们每人一匹备用的马匹,祝愿你们路途平安。” 流风霜竟考虑得如此周到,白川心下微微感动:“感谢殿下盛情,劳烦阁下转达我们对风霜元帅的谢意,祝愿她永远幸福美丽。” 英木兰微笑道:“谢谢。也请转达我们对紫川秀大人的问候,祝愿他武运昌盛,平安归来。”看看周围的随行士兵,他欲言又止:“白川阁下,能否借一步说话?” 两人离开了队伍,走到偏远的一棵白桦树下,落日的余晖透过稀疏的树荫落到英木兰削瘦的脸上,英俊的青年将军脸色斑驳。 看着白川疑惑的表情,他直接了当地说:“白川阁下,我们只是初识,若我问了不得体的话您不方便回答,您就当我没问好了。” 白川诧异,虽然结识不久,但这位英木兰将军给自己的印象很好。他举止得体,温柔又不失男儿气概,眼睛清澈,是个正直的人。她难以想象,这样一个人会问出什么失礼的问题。 “阁下,请说吧,我会尽我所能地回答。” “好。”英木兰点头。问道:“白川阁下,我们的元帅和贵方的紫川统领,他们是否……” 英木兰踌躇着,最后还是说了出来:“他们是否是一对恋人?” 白川眼中光芒一闪,她扬扬秀眉:“您为什么这样想?” 英木兰笑说:“白川,恋爱中的女孩子和平常是很不同的。她能瞒过大部分人,但我是她的卫队长,想瞒过我是不可能的。澜沧江的那晚,她与紫川统领单独夜游,回来后一直发呆,直到黎明。从此,她常常会发呆,坐在天台上望星星,会莫名其妙狂写一通,然后把稿子全部撕掉,我曾拣到过一张碎片,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紫川秀’三个字。自从紫川统领再次出任远东统领后,元帅对远东的军情就特别关心起来了,吩咐我们凡是有远东的消息,无论大小都要及时告诉她。还有这次,得到您突然来访的消息,元帅马上中止了很重要的军事演习,连夜从百里外赶回来召见您——要知道,哪怕是紫川家的总统领罗明海大人过来,我们元帅也没这么重视啊!” 白川听着,默不作声。 英木兰将军是个很细心的人,从细微的蛛丝马迹中推测出了真相,自己也是昨晚在流风霜口中才得知了真相。 从家庭回来,紫川秀的开朗温和一如往昔,表现也没什么异样,自己曾试探着问了他和紫川宁之间的感情进展,他微笑着,语气却很坚决:“这件事,以后不必再提。” 只是在戎马生涯闲暇之余,他会不出声地眺望着西方的群山,眺望着落日晚霞,眉目间隐隐可见淡淡的悲伤,笑容中带了与年龄不相符的一份沧桑感。 是否对于感情,男人比女人更能隐藏? 她摇头,说:“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 她没有说“我不知道”而是说“我不能回答”,英木兰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点头:“我明白了。” 看着白川疑惑的眼神,他摆手道:“白川阁下,您别误会。我会紫川统领并无恶意,虽然只见过一面,但紫川统领温和大度,心胸宽阔,无论才华、人格、品质都是出类拔萃的,他是当世人杰,也只有他这样的优秀男子,才配得起我们的公主殿下。” 白川心下了解,当代,能征善战的武将不少,英俊潇洒的青年俊杰也很多,但紫川秀却只有一个。 多年的生死磨难,锻就了他的坚毅和风采,那种温和中带着阳刚的男儿气质对女性有着无可比拟的吸引,难怪流风霜倾心于他了。 她正视着英木兰:“阁下,您为什么要提起这个问题呢?” 英木兰毫不回避她的目光,坦然地回答:“我希望元帅能幸福。但是,流风家和紫川家百年战争的仇怨大深了,他们二人是行走在万丈悬崖的边缘,稍不留神就会摔得粉身碎骨啊!这是一条不归路,我很为元帅的命运担心。倘若他不是紫川秀,她不是流风霜,倘若,他们只是两个名不经传的小人物,或者,他们只是如你我一般的人物,或许更容易能得到幸福吧!” 接触到英俊青年那炙热的目光,目光中热切的期盼和期待,白川忽然明白了对方话中的暗指。 她慌乱地低下了头,不觉红晕以双颊生成,渐渐扩散。 对久经沙场的女将军来说,这种心情令她很是恐慌,即使面对魔族的大将也从未有过。 她想马上逃开去,但却不知为何,两脚却像被钉在地上一般无法动弹,对于对方将要出口的话,她又是害怕又有点期待。 “白川阁下,昨天第一次见到你,我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英木兰斟酌着,仿佛不知该如何出口那些话,他的语音微微颤抖着,眼睛灼亮,照得白川粉颊生红。 “白川,你,你觉得我如何?你讨厌我吗?” 她慌乱地摇头:“阁下,我是紫川军人。” 英木兰激动地说:“这并不是问题,你的长官紫川秀阁下也同样是紫川家军人!白川,你有了心上人吗?”激动之下。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抓住了白川的手,白川挣扎了几下,但不知为何,平素斩将夺旗易如反掌的女将军竟未能挣脱对方温暖的双手。 她连连摇头,慌乱得六神无主:“不,我并没有心上人,我也不讨厌你……” 挣脱了英木兰的手,她才稍微镇定了下来:“英木兰,你是个很好的男子,不过,大敌当前,你我都是军人,负有职责,现在谈论这个问题,并不合适。在魔族未被打退之前,我是不会考虑的。” 英木兰目光炯炯地盯着白川:“在打退魔族之前?倘若我们终能击退了魔族……” 白川低头,悄声说:“那时,若有缘,我们自然会重缝。” “若有缘,自然会重逢。”英木兰重复着白川的话,他爽朗地一笑:“这是个承诺?” “我想,这更该说是个希望吧。” “如果能有那么一天,那就太好了。”英俊的青年将军轻声说。 黄昏的风飒飒地吹过树林,曾为敌人的男女伫立于白桦林中,他们眺望着一望无际的西北平原,地平线上隐隐可见丘陵的灰色身影,他们的身影被落日的余晖拉得长长的。 “路途长遥,你多保重。”在这遍地烽火的严峻形势下,他和她都能理解那个字的意思。 “你也保重。”白川轻轻说,她行了个军礼,转身走回了队列中。 队伍开始出发,背对着落日方向,他们快马奔驰。直到走出了很远,白川才回过头望去,白桦林中,那个高挑的身影依然伫立,荒草秋风,满天飞舞的落叶盘旋着飘过他的身边,英俊的青年军官脸上的笑容令白川终身难忘。 疾风扑面,白川茫然若失。有生以来第一次,她感受到了那种被世人称为恋爱的怅然味道。 返程的道路漫长而寂寞。白川一行人从西北返回,经过帝都时,他们没有再进去,绕道而行,直接从战区插入了魔族控制区。 归途的道上比较顺利,一路都没有遇到麻烦。 在达玛行省的道上,白川见到了大队的魔族兵马在向帝者开拔。比起先前过境一路烧杀掠夺的魔族兵,这支魔族部队的纪律比较好,并没有很扰民。 路人告诉她,这是新从远东开来的魔族军。 “新从远东开来的军队?”白川心有疑惑。 当前,魔族有两路大军在远东牵制着紫川秀,他们是由凌步虚率领的第五军和由古斯塔率领的第七军,但魔族从国内调来军队的话,他们也是要经过远东的。 一般平民搞不清楚,通通把它们称作是“远东来的军队”,这给世人造成了很大的误解,很多村夫愚妇都以为,魔族就是从远东本地出产的。 白川观察着这路新开来的魔族,魔族兵的服饰、兵器,尤其是旗帜上那面红色的盾牌,都使得她确认,这确实是魔族第五军团。 这个发现令得她很是吃惊,第五军历来是魔族在远东的主力军,是魔族压制远东联军的得力法宝。常与凌步虚交手的她深知,这支军队纪律严明,士卒强悍,经验丰富,若论战绩和功勋,比王国任何一个军都毫不逊色。 红河谷大战,一个第五军将将全远东打得狼狈不堪,险些全军覆没。 比起全由贵族子弟组成的羽林军,第五军士兵更为耐劳坚韧,他们才真正是魔族王国的精锐之师。 现在,这支军队从远东被调了过来,这意味着魔族的战略发生了重大调整。 无法与紫川秀联系,白川不知道远东联军统帅部是否已知道了第五军朝内地开拔的消息,也不知道远东统帅部将采取什么措施,更不知道,对于她自己和远东的命运,这个变化究竟意味着什么。 某天,白川和随行售货员正在小镇的旅店中休息,忽然窗外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她凑近窗台一望,只见成群结队的魔族兵欢呼着从镇子上驻军点上跑出来,在广场上排成了战斗队列。欢呼声一浪接着一浪:“瓦格拉!”“塞穆黑林(吾皇万岁)!” 而当地人类傀儡政权官员也站在广场的周边,脸上带着阿谀奉承的笑容,手中挥舞着彩色的小旗。跟着魔族兵一起强颜欢笑,同声欢呼:“塞穆黑林!” 白川跑出屋去,拉住了一个路人:“请问,他们在叫什么啊?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吗?” “姑娘,”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那个中年男子用警惕的目光望下白川,压低了声量:“如今这个时世,他们高兴的事,未必是我们高兴的事啊。” 白川一愣,也压低了声音:“他们绝不可能长久,我们的人终将要回来的。” 两人目光交换,默契于心。 “或许吧。但那是何年何月的事,谁也说不清了。”那个中年男子忧郁地说:“姑娘,这不是机密,告诉你也无妨。传令驿使抵达,送来了最新的战报,说是魔族军队刚刚强渡了瓦涅河,打垮了我们的边防军。说连明辉大人都被俘了,他们已经占领了西北重镇卡达拉!” “什么!魔族占了西北,明辉大人战死了?”震惊之下,她失声叫道。路人们侧目望过来。 中年人不敢再逗留,快步走开了。 西北是紫川家的粮仓和最后的预备军兵员征集地,若是连西北也给魔族占去了的话,那帝者守军将再无可援之兵,再无可进之粮,距离覆没不远了。 白川呆呆地伫立在广场边,看着广场上载歌载舞的人群,耳朵边听着那欢声笑语,她有种想哭的感觉,可怕的念头不可抑制地从心里冒出:“难道,紫川家真的就这么完了吗?” 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回客栈,同伴们都望着她。 大家都得到了同样的消息,气氛很沉重。布朗低沉地问:“大人,魔族已经占了西北,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白川定住神,她才意识到自己的脸色太难看了,以至影响了部下们。 魔族胜利的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大家都变得人心惶惶了。 “立即出发,连夜走路!我们要尽快赶回远东,尽早将这个消息报告给大人。” 她的心情沉重,唯有想到远东的战友们,唯有想到紫川秀,才给了她一点安慰。 不管家庭内地战局如何,远东将坚持抵抗,绝不屈服!对于紫川秀,她有近乎狂热的盲目信任,只要有紫川秀在,无论局面多么艰难,他都定有办法解决! 等白川真正回到远东时,已经是一个星期后的事了。 快马迅速将白川归来的消息向远东统帅部报告,虽然光明王不能亲自迎接,但却来了一位同样是重量级的将领前来迎接她,那就是林冰大将。 惊动林冰亲身前来迎接,白川很是惶恐。虽然她已经是远东军的三重将了,但对这位功勋和资历都堪称丰厚的远东军前辈,她比见到紫川秀还要尊敬得多:“下官不过是出去转了一趟,何以敢当劳烦大人亲自迎接。” 林冰浅笑着:“白川你甘冒巨险,深入敌后为我军获取了重要的情报,辛苦你了。本来统领也要亲自来迎接你的,但有事脱不开身,就委托我过来了。” 客套完了,林冰迅速转入了正题:“内地情况如何了?帝者打得如何,能不能守住?” 白川向林冰汇报了一路的见闻。当然,前往蓝城与流风霜见面的那段经历是不可能说出来的,只是说通过魔族封锁线时耽误了时间。 她着重描绘了亲身所见的帝者大捷,帝林挥师直杀,金戈铁马,魔族一败如水,遗尸横陈十里,流血漂浆。 她说得眉飞色舞,林冰听得眼睛发亮,击掌道:“杀得好!当年我就感觉了,帝林此人非同寻常,果然如此!烧掉半个帝者将敌人诱入战局,这种战术需要非凡魄力和想像,也只有他干得出来!” 接着,白川汇报了归程中的见闻,着重指出,魔族已经占领了西北,西北统领明辉被俘,虽然魔族在帝者遭受重挫,但他们在西北获得了重要的立足点后,内地战情将有可能发生不利我方的重大转折。 详细问了经过后,林冰的神色很凝重,但她断然地说:“此事,绝无可能!魔族军渡过瓦涅河占领重镇卡达拉,这事或许是有的。但说要俘虏明辉——明辉的性格我太清楚了,情况稍有不对,他跑得比兔子还要快,能追得上他的箭还没被生产出来呢!魔族准是在吹牛!” 听到林冰说得如此肯定,白川稍微挽回了信心。她想起了一件事:“大人,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我要报告。我在达玛行省的道上看到了魔族第五军的部队,他们在向帝都前线开拔。” “这件事,我们已经知道了,可能比你知道得还清楚一点。魔族军进行了大调整,从帝者前线调十三军进远东,又把远东的第五军调到帝都去。这次调整与魔族内部的部族斗争有关系,秀川统领这次没能亲自来迎接你,也是因为忙着这件事。” 看着白川吃惊的神情,林冰一笑,压低声量:“这个时候,秀川统领正和蒙汗在谈判呢!” 第二十集 神兵天降 第三章 蒙族协议 七八四年六月,帝都城下,紫川家名将帝林大火焚城,烧掉了魔族数十万大军,骄横的魔族王国第一次尝到了失败的味道。 闻知兵败的消息,魔神皇迅速做出了反应。 拿下敌人的首都,这往往是彻底战胜一个国家的标志。对攻克帝都,魔族至尊有着非一般的执着,他下令从远东和国内抽调大批军队前往帝都。 于是,大道上烟尘蔽日,到处都是从东向西开拨的魔族军团,到处都是那如山如海的武器、皮甲和满脸是毛的狰狞魔族。 新增援的各个魔族军团日夜兼程,犹如一道汹涌的狂潮涌向帝者,人类的首都即将再次面临严峻的挑战。 在魔族的各路大军从东汹涌向西之时,有一路沿着反方向前进的魔族军队就显得特别引人注意了。 他们是王国的新编十三军,一路上,他们不时与从增援前线的军队擦肩而过。 消息已经传开了,蒙族是因为在帝都战场上作战不力被魔神皇赶回远东的。 在魔族看来,战败或者战死并不可耻,但作战怯弱却是不可原谅的。蒙族在帝都战役中纪律败坏,令得军旗蒙羞,各路魔族兵马都对其十分轻蔑。 塞内亚兵肆无忌惮地冲蒙族军队列吹口哨:“蒙族的好汉们,打帝都逛街回来啦?没被人类把屁股烤熟吧?” 蒙族官兵眼冒怒火,恨不得冲出去与对方拼个你死我活。 但蒙汗死死的约束自己的部下,蒙族如今正倒霉着呢,若闹出事来,魔神皇再给自己安上个什么罪名,那蒙族再也受不了呢。 就在嘲笑和讥讽中,蒙族军队郁郁不平地通过了瓦伦关,进入了远东。 军队宿在了远东大公路边上的一个小镇子,由于这里靠近公路,魔族军频繁经过,镇上的居民早跑光了。 在一处废弃的民房里,蒙族召开了部族的议事会。 会上,长老们联合起来把蒙汗骂了个狗血淋头,骂他无能怯弱,竟让蒙帝给魔神皇斩了当替罪羊,还给削了一个军。甚至就连到手的三个省也被逼着吐了出来。 这次入关,蒙族白白死伤上近十万子弟兵,竟是一点好处也没捞着。 长老们嚷嚷道:“蒙汗,你老了,糊涂又怕事,让你来带领我们,大家准得倒霉!该到选举新族长的时候了!” 眼看族长大位即将不保,蒙汗慌了手脚,他低声下气地辩解道:“诸位长老,当时情形实在险恶,军团长们把责任推到了我们身上,马维那畜牲更直接指控我们,若是我再抗辩,说不定当场我也跟蒙帝一样挨砍了。” “蒙汗,你是蒙族的族长,除非塞内亚族与我们全面开战,难道卡特还真敢杀你吗?” “诸位长老,你们不知道,卡特如今气焰嚣张得非同一般!他是三百年来第一个率领神族打进人类世界的君王,如今,他的威望高到无以复加,所有的部族都拥护他,亚哥米像条狗般跪着他。哥达汗和他好得像穿一条裤子,至于那些小部族,全都对塞内亚族俯首听令。诸位长老,形势已经与罗斯那时不同了,谁再要反对塞内亚族和卡特,那他就是要与整个王国为敌。我们蒙族兵马本来就不如塞内亚族多,再加上帝都一战中损折了近十万将士,我们更是实力大减,我们难道真能反抗他吗?” “那又怎样?”长老们不服气地说:“帝都一战,塞内亚族自己也是元气大伤,几个塞内亚军不也损伤了很大的兵马吗?” 蒙汗哭丧着脸:“诸位长老们,这不能比的!塞内亚族人口多,他们损得起,我们蒙族底子薄啊!只剩那么点残兵败将,我们拿什么跟卡特斗啊?” 于是,长老们也直了眼:“难道,我们就这样算了啊?” “当然不能这样算了!”刚才还可怜巴巴的蒙汗忽然抖擞了精神,皱巴巴的小眼睛里焕发着光亮:“我们蒙族什么时候吃过这种大亏,我们定然要跟塞内亚族讨还这个场子。” “蒙汗,你赶紧说,我们都在听着呢!” 得意洋洋地环视众人,直到把长老们的胃口给吊得老高,蒙汗这才吐露了实情:“诸位长老,你们想想,跟远东那些不怕死的半兽人打仗,我们得死多少子弟啊?前面的鲁帝,后面的罗斯,都是打惯战的老手了,可是碰到远东的光明王,那个落得了好下场?” 进入人类世界以后,打人类口中,蒙族才打听到,远东的光明王,就是七八一年在庆功大典上将魔族杀得血流成河的紫川秀。 那晚,蒙汗和长老们也在场,亲眼目睹了那个人类的疯狂杀戮,想到要与这样一个狂人为敌,蒙族长老无不心寒。 “远东人不好惹,光明王更是个疯子,这些我们都是知道的,蒙汗,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长老们,卡特把蒙族发配到了远东,无非是想让我们跟远东的光明王斗个你死我活,塞内亚族好从中渔翁得利。他们想这样,我们偏不能让他们如意,我打算派人与远东的光明王说说,我们不去打他,请他也不要来打我们,这样好不好?” “与敌人私下议和?” 房间里一下静了下来,长老们惊恐万分。 族里年纪最大,因而也是威望最高的苏威长老用责备的语气说:“蒙汗,你想地是什么啊!王国最重军纪,私下与敌人议和那是大忌!当年的罗斯就是因为和远东人偷偷谈判被灭了族。蒙汗,你难道想引着我们走上鞑塔人的老路吗?” “长老,我们私下偷偷地干,谁会知道?甚至我们还会装着跟远东人打上几仗,只要掩饰得好,塞内亚族是看不出来的。” 苏威长老使劲地摇着头:“蒙汗,谚语说得好,每一块墙后面都有一只偷听的耳朵,叛徒和奸细无所不在,时间长了,塞内亚人不可能不起疑心地。” “长老们,请问,罗斯和鞑塔族为什么被灭了?” “蒙汗,你是明知帮问了。当年的罗斯私下与远东的光明王谈判,结果事情暴露,鞑塔惨遭灭族。” “不不不!”蒙汗连连摇头:“若让我说,鞑塔族灭族的唯一原因,是鞑塔军队斗不过塞内亚族的军队和魔神皇。若是他们能战胜塞内亚族。勾结远东那只是小事一桩,罗斯还能成为新的魔神皇呢!” 这真是再正确不过的真知灼见了,长老们无不赞同。 “这个世上,谁掌握了军队谁就有实力说话,只要蒙族保住了实力。塞内亚族就不敢对我们下手,我们不妨在远东静静地看着他们在关内横冲直撞,即使被卡特识破了也无妨,他正忙着跟人类打仗,腾不出手来对付我们地。哼哼,说不定将来他们还得求我们救命呢!” 如此思虑一番,长老们终于也同意了,但他们还有一个顾虑:“但是我们这样驻扎在远东,站在远东人的土地上,万一远东的光明王非要来攻打我们,那可怎么办啊?” 在历史上,蒙汗是个极矛盾的人。他有多种极端矛盾的性格,仿佛是把蛇、狐狸和老虎融合在一起的产物,他既胆小,又冒险,既狂妄,又自卑。 此时,老虎的狂妄在蒙汗身上占据了上风,他拍着胸膛,大口担保说:“没问题,我与远东光明王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有着深厚的交情,这点小事,那算得了什么!” 长老们用敬佩的目光四十五度角爷望着蒙汗:“族长大人您见多识广,交际广阔,果然不愧我族的好领袖啊!” 对着长老们,蒙汗吹嘘自己与光明王是“有着多年的老朋友”且“交情深厚”,但他自己当然清楚,他和光明王所谓深厚交情不过是在路边聊了几分钟而已,若这也算“交情深厚”,那魔神皇卡特和紫川参星就堪称青梅竹马了。 但无论如何艰难,既然海口吹下了,总得尝试一番。 蒙汗采取各种办法,像猎狗一样到处寻找能和远东军高层取得信息交流的渠道,他抓来许多当地的远东居民告诉他们,魔族的十三军高层想与光明王会晤,然后把那些居民放回去。 但这种办法简直就跟“把信放在漂流瓶中丢进蓝河,然后期待光明王恰好拣到这个瓶子”差不多的希望渺茫。 十三军希望能与远东军直接接触,但事与原违,进入远东数日,他们连一个远东兵都没见着。但他们却知道,十三军确实被远东军队盯上了。 尽管看不见,但恍若群鹰环绕着牛群,魔族侦察兵只要离开大队,必遭毒手。 对敌人,你一无所知,而敌人对你的行动却了若指掌,这给蒙族很大的压力,蒙汗更坚定了与光明王和谈的决心。 在经过的村庄里,魔族兵在墙上,树木上留下了大字标语:“十三军首领蒙汗向远东光明王致意,盼与您会晤!” “十三军官兵愿与远东民众共创和平!” 蒙汗极力约束部下官兵,严禁他们在远东烧杀掠夺,以免跟远东人结下难以化解的深仇。 魔族十三军的反常很快引起了远东统帅部的注意。这路新从内地调来的魔族大军极力表现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以至显得卑躬屈膝了。 通过各种渠道,蒙族极力散发一个讯号,即他们迫切希望能与远东军的高层取得直接联系。 这带来了一场争议,林冰、明羽、布兰等高层将领都以为,魔族的表现太不自然,这很可能是一个圈套。 布兰极力拦阴:“光明王冒险和蒙汗会晤是不理智的。损失一名军团长,对魔族来说无关重要,但光明王却是远东的灵魂,没了偶然性,远东将陷入混乱和纷扰中。” 但紫川秀却坚持要与蒙汗见面,上次在道路旁的那次偶遇,他看出了,蒙汗并非一般的魔族将领,他是蒙族的部落长,他拥有很大的实力,而且对塞内亚族远非忠心耿耿。 这样一个人物是值得见的,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呢? 当蒙汗和长老们都等得望眼欲穿了,半兽人信使才姗姗来到魔族军中,带来了光明王的答复:“乐意见面。” 虽然双方首脑都有见面的意欲,但也存在顾虑,对方到底是想真的会谈,还是想借会谈之机吃掉自己?蒙汗要求在魔族军营中与光明王会晤,并愿以人格担保光明王地安全。 紫川秀嗤之以鼻:“不存在的东西如何能拿来担保?” 他反提议:“不如蒙汗大人到我军中来会晤吧。我也以人格担保大人的安全。至少我的信誉比蒙汗大人好多了。” 蒙汗当然也不肯跑到光明王军中,两人僵持了几天,害得负责传话的半兽人信使把腿跑细了两圈,最后勉强达成了妥协,会面地点定在离远东大公路十多里的丹地小镇上,事先约好了,会晤双方只能带五十个护卫。 日落黄昏时,紫川秀带着护卫人马提前到了事先约好的丹地小镇。 人马进入了小镇,在一处挂着茶点招牌幌子的茶棚边停下了。护卫们把灯笼挂在茶店顶棚上,照得街道红彤彤一片。 紫川秀下马,悠然地走进茶馆里,有人给他递上了一杯茶,他道声谢谢坐下,悠然品尝着茶。 等了半个小时,镇子外响起了大片的马蹄声,村口的哨兵喊道:“魔族来了!” 气氛骤然紧张,卫兵们闪电般站起身来,抓住了武器,严阵以待。 魔族骑兵出现在镇子的街口,小心翼翼地接近,与人类相隔二十步,他们停住了马步。 街道一边是银黑两色制服的人类官兵,一边是绿色皮肤的魔族官兵,红彤彤的火把映照着双方战士的脸上,双方对视着,手按在没出鞘的刀上,气氛紧张得像绷紧了的弓弦。 这是最危险的时刻,双方战士都不敢动,怕被对方误解为敌意,招来疾风暴雨般的攻击。 隔着茶棚的栏杆,紫川秀已在队列中认出蒙汗了。 这是张苍老的脸,没有血色,脸形尖削,长着一双狡诈地三角眼,稀疏的山羊胡子,这么副面相,若是放在人类里,紫川秀只会把他当成个贪财的乡下总裁或贵族,放在人群中没人会看他一眼。 但此刻,被表面獠牙的魔族兵簇拥着,披着魔族皇族标志的紫色披风,那平庸的脸竟也给添上了几分威严和庄重感。 蒙汗和身边的军官商议下,蒙族骑兵纷纷下马,一个军官用半兽人语喊道:“光明王在哪里?我们按时到了。” 隔着茶棚,紫川秀回话:“爵爷,请进吧。” 一声令下,秀字营士兵让开了路,站在道边。 见紫川秀不出门迎接自己,蒙汗脸上掠过不快,他冷哼一声,抬步进了茶棚,护卫们也要进去,但被人类拦住了:“爵爷,除您以外,谁也不能进去,同样的,我们这边也只有光明王参加会谈,他也不带卫兵——当然了,爵爷,若是喜欢,您也可以带上武器。” 最后一句,他明显是在调侃蒙汗了,眼神里满是嘲弄。 众人都清楚地看到了,蒙汗脸色顿时变表。 一对一谈判,这看似公平,但任何参加过七八零年征服远东庆功仪式的人都不会认为,这是一场公平的会谈。 对方是在王国高手群聚围下还能公然杀伤五十多名高级将领后脱身的人类绝顶高手,而蒙汗不过是个普通的魔族老皇族,真动起手来,估计紫川秀用眼睛就能杀他。 在茶棚的门口,蒙汗明显的踌躇了,他打不出理由反对这个看似公平的一对一谈判,又不好意思说“你们光明王太厉害了,我一个人不敢见他”。 最好,他求助地望着自己的护卫,但很快发现了自己的愚蠢:魔族打仗很擅长,但要他们动脑筋出主意,他们还不如一块木头好用。 茶棚里传来紫川秀悠悠的声音:“爵爷,既来之,则安之,为何犹豫不决呢?” 这句话终于帮蒙汗下定了决心,他大步迈入了茶棚。 外面火把通明,但茶棚里却只点了一盏油灯,豆大的灯火在风中渺渺地摇缀着。一个人类坐在粗糙的茶几前,他只是笔直地端从着,但是压力已经透过那挺拔的身形现出来了。 听到蒙汗进来的声响,他抬起头,一副青铜面具在昏暗中微微发光。 “蒙汗爵爷吗?久违了呢。” 光明王没有起身相迎接,这让蒙汗感到很不舒服,从进小镇开始,主动权就完全被对方掌握着,自己已隐隐处于下风。 他哼了一声:“光明王,这就是远东人地待客礼貌吗?” 看不到光明王的表情,但蒙汗感觉,青铜面具后的表情很严肃:“爵爷,远东人自然有对待尊贵客人的礼节,但对闯入家园的强盗和匪帮,我们唯一的礼节就是拿起刀剑!” 双方瞪视片刻,最后,还是蒙汗先移开了视线,不等对方邀请,他在紫川秀对面坐了下来。 光明王不出声地给他倒了茶,王国老贵族鄙视地扫一眼那简陋的泥碗,端着碗却没有喝。 他推心置腹、诚恳地对紫川秀说:“光明王啊,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我们也算有缘了,上次我说过了,蒙族对远东没有野心,也不是我们自个乐意跑到远东来跟你们抢地盘地,我们没有根本利益冲突,完全不必如此敌对。” “不管你们意图如何,但蒙族军队驻在远东的土地上,威胁着远东的安全,这是不争的事实。” “光明王,请体谅蒙族的处境,你我都是被魔神皇卡特所压迫,都是受害人,蒙族进入远东,那也是迫不得已的,请您有点耐心,听我陈述因果。” 蒙汗开始陈述,从魔族在帝都前线集结兵力一直到六月十六日那个灾难的晚上,那场噩梦般的大火,帝林骑兵疯狂的追杀,魔族的一败如水,伤亡惨重,魔神皇趁机对蒙族军队的打压。 在蒙汗讲述的过程中,紫川秀一言不发,但他的内心却掀起了翻天的婆澜,若不是蒙汗在场,他就要按捺不住地跳起来欢呼一声:“拿酒来!” 了不起的帝都,了不起的帝林! 横刀立马,瓦涅河边力挡魔族,天下名将,舍你其谁!帝都一战,足以流芳千古! “光明王,你得明白,这都是魔神皇的阴谋。”蒙汗说完了,眼巴巴地望着光明王,期待着对方的反应。紫川秀显得很冷漠:“这是你们魔族内部的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呢?”蒙汗的焦急形于颜色:“光明王,把我们蒙族调入远东,魔神皇分明想让我们自相残杀,你可千万不要上当!” “那又如何呢?”紫川秀很有耐心地问。 蒙汗抖擞起了精神,滔滔不绝地演说起来,从魔族王国各族的历史上的分合矛盾与仇恨,一直到最近魔族入侵人类战争,他充份地阐述了这么一个真理:塞内亚魔族是史上最大的邪恶集团,他们制造了人间一切罪恶,杀人如麻,罪行滔天,一切正义感的人们(魔族?)都应该团结联手起来,为把这么一个罪恶毒瘤彻底铲除而努力! “哦!”光明王恍然大悟地站起身,他热切地与蒙汗握手:“原来蒙族要举起大旗,勇敢反对罪恶的塞内亚族了吗?我们欢迎蒙族的战士加入我们的行列,我这就出去打海报,把爵爷光辉的宣言给传播,让世人都看到蒙族战士不屈强暴的壮举!” “不不不。”蒙汗连忙摇手:“这就没必要了。” “蒙汗爵爷,您这就是太谦虚了啊!来来来,不要害羞。世人不知,还以为爵爷您是和塞内亚魔族沆瀣一气,狼狈为奸呢!把爵爷您的高尚情怀和名声隐埋,我如何忍心啊?不行不行,我一定给大家澄清这个事实才行。” 紫川秀笑吟吟地捉弄着蒙汗,蒙汗听得冷汗不断,额上油亮油亮地一片。 光明王的狠毒手段他可是太清楚了,当年的罗斯就是这样被他逼得走上造反绝路的。 蒙汗忽然觉得,与对方谈判是个绝大的错误,魔神皇虽然残酷,但他至少是讲道理的,而眼前的敌人,他阴险、狠毒、凶悍,极善潜伏和伪装,无所不用其极。跟这样一个对手打交道,比跟眼镜蛇王聊天还要危险。 此时此刻,在蒙汗心中暗暗萌生的,竟已是悔意了,他尽力使自己的声音镇定:“光明王,蒙族可不是鞑塔族,你要想像愚弄罗斯那样愚弄我们,那是办不到的,我对你的手段很清楚。紫川秀将军。请摘下你的面具来吧,接下来的谈话需要你我拿出更多地诚意。” 突然被对手叫出了名字,紫川秀一愣。 镇静地注视对方片刻,紫川秀哑然一笑,抬手摘下了面具。 于是,一个削瘦、英俊的青年出现在蒙汗面前。 那是一张年轻的脸。英俊,爽朗,沉静,斑白的双鬓给那英俊的容貌平添了成熟的魅力。 当年还略带稚气的俊俏少年将军,如今已经成为了气度沉稳的统军大将,更有男儿的魅力。 看着这张脸好久,蒙汗才回过神来。他笑笑:“紫川将军,比起那时来,你变了很多。” “我老了吧?” “不是容貌,是气质。”蒙汗真诚地感叹:“那天晚上,当您伴着云浅雪将军走进来地时候,整个大厅上千人都在注意着你,您的风采已经超过了云浅雪。您是如此耀眼,就如一把刚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光彩耀眼,即使在万人中,我一眼就能认出您来。但如今的您,更有魅力,您的气质已经内敛了。我很难表达这种感觉——成熟,无懈可击,如今的您,只让人感到深不可测。” 紫川秀知道,对方地话中显然有讨好恭维自己的成份,但也不乏真诚。想起四年前惊险的那一夜,他同样地感慨万千。 少年的轻狂,意气飞扬,冲天一怒,忍辱白刃相见。如果没有四年前那复仇一刀,自己的一生想来会很平稳地度过吧? 做个平平稳稳的副统领,和紫川宁成亲,或许到紫川宁接任总长以后,自己会当上个禁卫统领,直到终老,就那样波澜不惊地度过一生,会在垂暮时看着落日回想自己少年时的冒险,露出微笑。 但那一切,终究只是想像了。 就在自己决定在帕伊单独留下的那一刻,自己已经选择了踏一条布满荆棘的坎坷道路,不但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也改变了大陆的命运。时代选择了自己,远东选择了自己,最坚强、最优秀的人类站在最前列,迎对惊风骇浪的桃战。 紫川秀问:“那一晚,你也在场吗?” 蒙汗苦笑道:“何止在场?” 他拉开上衣的衣裳,露出了肚皮上一道鲜红的疤痕:“光明王啊,当时若不是你踩到了一盘菜脚下打滑,估计那晚我就得被你一刀腰斩了吧?你那刀,我足足在床上躺了一年才能勉强起来。” 没想到彼此还有这样的渊源,紫川秀噗哧一笑,蒙汗摇头苦笑。 紫川秀笑笑:“对不起,不过我不记得你了。” “不奇怪,当时你砍死、砍伤五十多人,不可能每个都记得的。”蒙眯起小眼睛,露出了狡黠的笑容:“若你知道,我是蒙族的族长……” “若我早知道。”紫川秀一本正经地说:“我定然不会脚下打滑!” 谈起那共同的经历,砍人者与被砍者亲近了很多。两人同时哈哈大笑,那爽朗的笑容,就像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在聚会。 “爵爷,您如何知道我就是光明王?”话一出口,紫川秀就知道问了个蠢问题。 果然。蒙汗哈哈大笑:“光明王啊,紫川家把你的事迹广为传播,我们神族也不是聋子。估计,连神皇卡特陛下都知道远东的光明王与紫川秀是一个人了。” “当时鞑塔族正得势,罗斯风头正劲,所以他最为引人注意。当时会场有上千人在,你没留意到我们这些不起眼的小部落,那是很正常的。”蒙汗侃侃道来,感叹世事变幻:“当年风光一时的王国第二部族,如今落得几乎被灭族的下场。你们人类有些话说的很好: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盛极必衰,世事无常。” 紫川秀诧异地望了蒙汗一眼,他没想到这个老魔族对人类地哲学也有涉猎。 看出紫川秀的惊讶,蒙汗摇着头:“光明王,你小觑神族了,不要把我们想像得那么无知。确实,一般神族士卒粗鲁无文,但作为皇族,我们从小要受最严格的培训,学习人类的评议和文化。几乎所有的皇族都能用人类的语言交谈,有的还进入人类世界生活,比如说。我就拥有帝都大学地哲学和历史的双学士学位。对于史前文明的研究,我还堪称权威学者!” 紫川秀惊叫出声:“什么?” 蒙汗沉思良久,仿佛在缅怀着什么。他的语调很低沉,显出了少有的真诚:“紫川秀,当你童年,你是否想过这样的问题:自己到底自何而来?生命和世界的意义到底是什么?” 紫川秀点头,蒙汗的话引起了他的共鸣,几乎每一个人类孩子都在少年时代对世界有着旺盛的好奇心和求知欲,而这份强烈的欲望随着岁月的增长慢慢淡去。蒙汗的问题也是他曾考虑过的。 “当我童年时,我常常思考,我们神族到底是什么?我们的皇族到底从何而来?人类的来源,有是什么?从外形何体质上,我们皇族与低阶魔族毫不相似,又与人类是如此的相似,为何却与他们共列为神族,却与人类分属两个不同的物种?当然,这些疑问是无法在神族部落里得到解答的。我想,或许在人类世界里,我能找到答案吧!18岁那年,我跋涉千里,进入了你们的人类世界。在751年,我考入了你们的帝都大学,专攻史前文明和众神时代的研究。当时我的导师是欧阳青山。随着研究的深入,我就越有一个感觉:我们皇族的存在是如此突兀,与周围的环境是如此的不协调,根本不像是自然的产物。” 紫川秀轻笑道:“那是自然,你们不是自称神族吗——你们是众神创造的啊!”他的与语气很轻浮,带有嘲笑的味道。 蒙汗的神情却很严肃,他摇头道:“紫川将军,请不要嘲笑我们。我相信,众神是不存在的,存在的只有人类。所谓的众神,就是在远古以前,拥有着可怕技术的超强人类,他们是我们共同的祖先。而我们皇族也是人类的一个变异分支,并非截然不同的两个种族,我们同种同源。” 定定的看着蒙汗,足足呆了半分钟,紫川秀爆发出一阵突如其来的狂笑:“爵爷,你真是幽默啊!魔族皇族居然是人类的一个分支,您还和我们同种同源……哈哈哈哈,你以为我会相信这么荒谬的话么?” 在紫川秀欢快的笑声中,蒙汗不住的叹着气,显得很失望的样子:“紫川将军啊,你是最了解神族的人类,我本来以为,你是能了解我的——不过也难怪,你毕竟没有见过那些遗迹。” “什么遗迹?” “在我们王国境内,很多地方都有着史前文明的遗迹,但这些遗迹,你们人类没办法接触。而能接触的神族弟子又缺乏坚定和研究的能力,只能把它当成神迹来崇拜。” “老实说,蒙汗爵爷,您今天说的话让我太难相信了。你自称在帝都大学读过书……” 一个硬皮证书直接递到了紫川秀面前,正是一本帝都大学的毕业证书,看着那本发黄的证书,再看看面前真诚的魔族老头,紫川秀有点动摇了。 他疑惑的问:“怎么可能呢?你们的眼睛颜色和我们大不相同,还有,帝都大学招收学生是要经过审查的,来历不明的人不可能入学。” “运行特殊的功法,或者服用一些秘传药水,都可以轻而易举的改变我们神族眼睛的颜色。至于制造一本假的户籍证书和身份证,那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皇族有的是金子和水晶,只要有1000个金币,贪婪的地方治部少官员能帮你把十八代祖宗的族谱都给伪造的天衣无缝。紫川秀将军啊,聪明如你,早应该想到这个问题了:占神族人口绝大部分的低阶神族是智商低于50的蠢货。有智慧、有创造能力的皇族不过百人,其中大部分又把精力倾注在军政领域,整个社会几乎没有科研和创新的能力。一个封闭的社会以如此少的智慧人口来维持,其科技文化水平应该越来越低落。但恰恰相反,神族的技术水平在三百多年间不但没有倒退,反而还有了些进步——虽然微乎其微,但还是进步,这本身在社会发展理论上就是不可解释的。” 居然被魔族来教导自己社会发展理论,紫川秀深感羞愧。 他平时只留意魔族的军事情报,对其他方面的信息九留意很少了,被蒙汗点了出来,他才意识到其中的不合理处,说:“也就是说,你们不断的从人类社会偷师,盗窃人类的科学成果?” 蒙汗悠悠的说:“说盗窃就太难听了。我上学毕竟是交了学费的。” 这个老魔族还有幽默感,紫川秀哭笑不得。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很了解魔族了,但对于那个崛起在东方苦寒之地的强悍种族,自己的认识还是太肤浅了。一向被认为是野蛮、愚蠢和无知代名词的魔族,他们的皇族竟有如此深邃复杂的思想,这大出紫川秀的意外。 “蒙汗爵爷,所有的皇族都要进入人类世界历练吗?还是您的经历比较特殊呢?” 蒙汗苍白的嘴角浮漾着嘲弄的笑容:“紫川将军,你在刺探我们的情报。” 紫川秀尴尬的笑笑:“只是感兴趣,随口问问罢了。” “我只能告诉你一件事,那就是曾经曾经进入人类世界的皇族,我绝非独一无二的,在我之前和在我之后,都有人去过。” “那当今魔神皇呢?他也曾在人类世界生活过吗?” 蒙汗摇摇头:“当今神皇卡特陛下的经历,那是塞内亚族的机密,我们是不得而知的。不过他在接任皇位前,确实有几年时间见不到他,只道接任前一年他才重新公开出现。” 紫川秀又问了几个问题,只要不是太涉及机密的,蒙汗都详尽的做了回答,让紫川秀收获颇大,尤其是当得知第五军要从远东调往馆内,紫川秀更是欢喜,走了一个凌步虚,来了一个蒙汗。古斯塔,你有难了! 聊的深入,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已是晚上十点了,因为各自的部下都在等候谈判的结果,谈判暂告结束。 临别时,紫川秀忽然起了种冲动,脱口而出:“爵爷,野心勃勃的魔族部落首领,蹩脚的十三军军长,出色的历史学者,洞察人生的智者,这么多不同的身份,哪个才是真正的你?” “谁知道呢?或许都是,又或许都不是吧?”蒙汗洒脱的一笑,“人生是一场戏,导演是个忘了剧本的疯子,人人都扮演着角色,这个场景里,你是远东的光明王,我是蒙族的首领,我们表面彬彬有礼,心里却充满了猜疑和敌意。也有可能,在另一个场景里,你我在飘满落花的帝都大学的校道上相逢,我是桃李天下、受人尊敬的老学者,而你是一个好学上进的青年学生,对我充满敬意——谁知道呢?在这场戏中,并非每个人都能扮演自己希望的角色。我们都太过沉迷这场戏,往往迷失卸下戏装的真正自己了。光明王,我们后会有期!” 看着魔族队伍打着火把渐渐消失在村间小路的尽头,紫川秀的眼神里充满了迷茫。 在他先前的印象里,蒙汗只不过是个贪婪、无耻、狡诈的魔族部落首领,但接触之下,紫川秀发现他比原来表现出来的复杂得多。 他根本是一个有多重人格的怪物,疯子,根本无从琢磨! 与这样的一个对手合作,到底是福是祸呢? 第二十集 神兵天降 第四章 灵魂知己 回到明斯克的统帅部,令紫川秀喜出望外的是,白川已经回来了。 他一直很为她的安全担心,见到她平安归来,他才放下了心头的大石。 当天,紫川秀召开主持了远东统帅部会议,讨论如何应对蒙族的提议。 自从布丹长老领导的兵变破产后,紫川秀对远东统帅部进行了改组。新的统帅部成员除紫川秀外,还有白川、布兰、罗杰、明羽等人,后来又增加了前任远东统领林冰。 这些人都是紫川秀的心腹,新组建的统帅部完全沦为执行紫川秀命令的工具,这加强了紫川秀对远东的拉制力,也提高了决策的效率。 若是以前,哪怕要买两卷草纸,蛇族和矮人族的代表们都要唧唧歪歪半天的。 经历那次兵变,紫川秀发现以前的想法真是太天真了。 民主只适合于和平时期,在战争年月,国家只需要坚定有力的独裁者,而不是烦琐又低效的民主程序,对蛇簇、矮人族之类牢骚多多的家伙,对他们好不如揍他们一顿。 得知王国第二部族意图与远东单独议和,与会众人精神都很振奋。 林冰说:“若能达成与蒙汗的和平,那我们就只需要单独对付古斯塔就够了。以远东的兵力是足够对古斯塔军团进行围歼的。” 紫川秀问:“我们的兵力如何分布?”其实,对于远东各军的军力和分布。紫川秀是心中有数的,他是帮刚刚从内他回来的白川问的。 明羽摊开笔记本:“大人。目前远东军共有四个主力军。罗杰的第一军镇守特蓝要塞,约有八万人的兵力。他是与古斯塔军团对阵的前沿军团。也没经历红河湾惨败,兵员素质和装备都是最强的。第一军是远东最精锐的部队。第二军,约有七万人的兵力,目前还在加沙地区集训中。第二军在红河沼战役中惨败,损失十分惨重。虽然我们补充了大量的征集兵员进去,但由于时间仓促。该军团的战斗力……” 明羽意味深长的停顿了一下:“尚值得商榷。” 他话音刚落,白川立即出声反胶:“红河湾战役过去四个多月了,我军已经完成了重整工作,有能力完成大人交托的任何战斗任务!” “那是最好。”明羽头也不抬:“我的第三军和大人的大本营直属预备队部署在明斯克地区,第三军八万人,亲卫军六万人。与第二军相同,我们两军也都是遭受了惨重的打击后重编的,不过预备队中有一万多名秀宇营战士作为骨干支撑。战斗力并不弱。以上就是我军的总体战力了。而魔族方面,蒙族十三军约有十三万军队,古斯塔的第七军约有十一万军队。若他们会师联军,总战力就比我军略高了。” “这个可能性很小。蒙汗与古斯塔并不投契,他们是不会相互援助的。”紫川秀锐利的目光一扫众人:“当前,集中全部优势兵力歼天一军,这是难得的时机。两军战力相差不大,我们打谁呢?蒙汗,还是古斯塔?” 所有人异口同声的叫道:“古斯塔!” 紫川秀满意的点头,与他想的一样,几乎所有人都选择了以歼灭古斯塔军团为优先。该军团在远东烧杀掠夺,与远东人结下血海深仇,情感上,远东人十分憎恶他们。即使从利益方面考虑,也应该先对付古斯塔军团。 古斯塔是魔神皇的侄子,对魔种皇的忠诚绝对比蒙汗来得高。铲除忠于魔神皇的羽翼,在战略上也是有利的。 “那么明羽,和蒙汗接下来的谈判就由你负贵了。底线你清楚,我们可以允针蒙族在远东驻军,就让他驻在凌步虚原来驻扎的西南大营吧。但蒙族军队不能越过事先指定的区域,不能在远东境内掠夺和杀人。我们可以用黄金向蒙族购进粮食和武器,这对双方都是有利的,他应该会答应的。蒙汗心杯鬼胎,他与古斯塔联手的可能不大。当然,你也要防着他一手,蒙汗这个人,简直是会变脸的怪物!第三军专门监视蒙族,千万不要松懈了,要做好对方随时翻脸的准备。” “遵命,大人。” “林冰大人,”紫川秀转向林冰,对这位远东军的前辈,他比其他人有着更多的尊重,语气也更客气:“劳烦您走一趟了,到罗杰军中传达这个命令。您得看着罗杰点,那家伙是个莽夫,不能让他乱打坏了我军的整体计划!我不在,也只有您的话,他才能听两句。第一军就交给您了,罗杰如果不听您的话,尽管拿鞭子抽他,不用客气。” 林冰风姿绰绰的起身,端正地行礼:“秀川大人言重了。罗杰将军平时虽然与点冲动,但关键时候他很沉得住气。当然,大人您既然不放心,我就走一趟吧。” “谢谢您,林冰大人!诸位,不必坐等蒙汗的答复了,罗杰正在特兰前沿与古斯塔开战,此次战役,第二军和大本营总预备队出动!十天之内,参战部队务必集结到特兰地区,兵贵神速,趁古斯塔还不知道我们与蒙汗私下议和,我们行动一定要快!” 紫川秀狠狠一锤桌子,眼中霸气毕露:“三路大军合围,绝不能让古斯塔跑掉了。” “是。”与会众位将军齐齐起立,精神振奋。 远东与古斯塔僵持已久,现在,这个问题终于要到解决的时候了! 将军们鱼贯而出会议室。当众人离开时候,紫川秀特意叫住了白川。 不知为何。紫川秀地眼神有点躲闪。 “你这次回去,可到了蓝城?” 白川很坦然:“是的。我到了蓝城。也见到了她。大人,请允许我向您汇报经过。”白川很详细地把在蓝城的经历说了一遍。什么也没隐瞒。 当听到流风霜建议他拥兵独立,紫川秀反应只是秀眉一剔,微笑说:“她想得太简单了。” “大人,您若有此意,机会很大!我会跟随您,远东全军也会毫不犹豫地跟随您。当年紫川云能成功。我不相信大人您的实力不如他。” 紫川秀温和地微笑道:“可惜了,我不是紫川云。这样的道路,并不适合我。白川,这种事以后还是少提吧。我们毕竟还是紫川家的军官,多少得顾及点。” 白川点头,应道:“是,大人。还有,流风霜殿下有一句话让我转告您。” 她专注地凝视着紫川秀。眼睛一贬不贬:“她说:‘谰沧之约,流风霜不曾稍忘。也请他不要忘记了,当日曾许下的诺言,平安回来见我。’” 紫川秀没有出声。 良久,他起身,轻轻打开了窗口。 夏季清凉的风吹了进来,满天繁星照耀着英俊青年那温柔的眼波。抬头仰望星辰,可以想象。遥遥的夜空星光下,还有一个人和自己一样,仰望着同样地星空。她在思念和等待着自己,这份思念和等待,不会随着时光和距离而消失。 “此生不再孤独。”经历过午夜酒醒、泪湿衣襟,寂寞就像虫子一样啃咬着心灵的人,才真正理解这句话的珍贵。 自己与流风霜的感情,已经超过了一般的男女眷恋之情。同样的落寞天涯的浪子,同样被排挤和不得意的经历,同样超凡脱俗的智慧,无人能理解的寂寞。 流风霜不但是自己爱恋的情人,更是自己灵魂的知己,能在凡尘中与她相逢相爱,那是上苍给予自己的恩赐。 眉间带着淡淡的忧伤,紫川秀终于回过头来,与白川目光交换,紫川秀一震:少女那明朗的眼神,为何竟变的如此忧伤? “对不起。”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如此说。 看着眼前的青年,白川笑了,笑容有点苍白:“大人,您为什么要说这种话呢?无论才貌身份,流风殿下都无可挑剔,您我到她那样的好姑娘,我很为您高兴。” 她的笑容和语气都很平静,但不知为何,笑容里仿佛有种难以琢磨的东西。 室外的蝉声不住的传来,两人默默的对视,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往事的碎片仿佛一道静静流淌的小溪,悄然无声的从他们身边流过,忠诚与患难,苦难中的追随,用汗水与泪水谱写的共同苦难经历,当自己被天下所背弃、所有人都离自己而去的时候,无论凄风苦雨,无补微笑泪光,能陪伴自己直到最后的,唯有她。多少的峥嵘岁月月,风面飘零,她陪伴自己一同走过。 当阴霾散去,世界对自己露出了笑容,她却已悄然隐藏在自己的阴影中,默默无闻。 看着少女那纯洁无瑕的眼睛,紫川秀鼻子酸酸的,他痛恨自己的自私:对这个已将一生托付给了自己的少女,白己的回报是怎样的呢?先是紫川宁,然后是流风霜,自己总是对少女眸中的那一缕柔情视而不见,自己的目光,竟没有在她身上与过丝毫地停留。 在紫川秀目光下,白川转过脸去,那一瞬间,少女脸上究竟是什么表情,无人知道。 转过脸来时,她已恢复了一向的平静镇定,她转移了话题:“大人,另外还有件很重要的事向您报告。魔簇很可能强渡瓦涅河进入了西北。” “怎么回事?” 白川把归途中听闻魔族的宣传句紫川秀做了报告,顺带着把林冰的分析也说出来。 紫川秀点头:“我赞同林冰大人的说法。明辉那家伙简直是只会飞的老鼠。要打败他不难,但要歼灭、俘虏他——当年流风霜都没这个本事。我不相信魔族的将军能比她更能干,但即使排除了魔族夸大的因素外,我相信,魔族军确实进入了西北。” “大人,那我们怎么办!” 白川的焦急形于颜色,紫川秀只得安慰她道:“白川,人有办得到的事,也有办不到的。对于西北,我们实在太远,鞭长莫及。与其空焦急,不如先办好我们能做到的事,我们寄希望于斯特林,寄希望于帝林和流风霜。毕竟,他们离西北比我们近得多,他们是不会坐视西北落入敌手的。” 七八四年七月一日,白川正在从蓝城返回远东的归途中时,惨败于帝都的魔族卷土重来。 在帝都上游的福充镇。魔族军击溃了兵力寡弱的人类守军,连夜建造了横垮瓦涅河的浮桥,并在河的两岸建起了临时牲的箭踏和堡垒,在河上拉起了横跨两岸的铁链,在河里立下了暗桩,重兵镇守于浮桥两岸。 帝都水师连夜出动发动了反击。清晨的雾霭中,三十五艘大战船组成的编队冲击魔族的跨河浮桥,但没有陆军配合。水面舰队难以与岸基工事抗衡。 在两岸箭塔和投石车狂风暴雨般的轰击下,帝都水师损失了十一条战船、四百多名水手,不得不撤出了战斗。 击退了紫川家的反攻,魔族的大部队通过浮桥,潮水般涌过瓦涅河。 七月二日白天,魔族第三军的八万魔族兵跨河,晚上,第二军和第六军随之过河。 魔族兵连夜高举火把赶路,火把队伍犹如一条首尾不见头的长龙覆在瓦涅河两岸,连帝都城头上的守军都看得清楚。 浮桥桥头,魔族的将军们同样在眺望着地平线上黑黝黝的帝都城楼。 “羽林云,我军已经全部过河。”王国第三军司令叶尔马公爵走过来,高声向云浅雪说。 屹立在桥头,白袍飘飞的羽林将军云浅雪收回了眺望帝都的目光:“爵爷,您辛苦了。” 王国贵族漫不经心地一点头,不羁地把腿踩在临时搭建的桥桩上,狠狠往河水里吐了一口痰:“要连夜过河,谁下的臭命令!把我累得半死!” 云浅雪笑笑。自鲁帝开始,骄横跋扈的王国将军他见得太多。叶尔马虽然骄横自大,但对王国,他的忠诚却是无可挑剔的。他的粗鲁不含恶意。 面对神族军团长中的最年长者,云浅雪的态度十分恭敬:“爵爷,按照陛下的旨意,新组建的西北军主要由在下的羽林军、爵爷您的第三军和亚哥米爵爷的第四军组成,我们将负责占领西北,并从侧后迂回包围帝都。” “陛下小题大做了。”叶尔马直率地说:“紫川家在西北已没多少军队了,倒是帝都还有帝林在,应该多留点军队下来看住他。” 云浅雪点头,罕见地,他和叶尔马意见相同,可怕的帝林,确实是神族的大敌。 “爵爷,羽林军在帝都西北设立阵地,断绝从西北往帝都来的增援。爵爷您和亚哥米爵爷则率军挺近西北,由你们负责征服西北——您觉得如何呢?” 叶尔马诧异地望了云浅雪一眼。西北富饶天下闻名,无论谁拿下西北,除了战功以外,好处肯定少不了的。各个军团都把进军西北当作美差,将军们在魔神皇面前抢破了头。 身为陛下钦命的西北征伐大将,云浅雪主动放弃了进军西北的美差,留下来监视帝林。谁都知道,与帝林作战,那是最凶险的任务。对那个传说中的恶魔,魔族军无不避之如虎。 一直以来,叶尔马对云浅雪并不是很尊重。在身经百战的魔族老战士眼里,出身贵族的纨绔子弟多半没什么真材实料,他准是靠娶卡丹公主才换来军团长职位。 但现在,叶尔马要对云浅雪改观了。战败不馁,不辞凶险,不畏强敌,不贪名利,年轻一代塞内亚将领中出现了这样的优秀人物,很让老将军欣慰后继有人。 老将军望向云浅雪的眼光里,已经带了欣赏,口气也和缓了很多:“羽林云,你孤军镇守帝都西北,未免势单力薄,我留十个团队帮你,羽林军也不妨派两个团随我西征。放心,你的部队绝对不会放在前线厮杀的,保证损不了一兵一卒。” 叶尔马暗示得很明白了,这两个团就等于云浅雪的代表,前去西北不用打战,专门等着分战利品。 云浅雪笑笑:“爵爷,好意心领了。但您也是带惯兵的,知道兵马还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好用。我这里您不必担心,我们和达克大营遥遥呼应,凌步虚阁下已入了达克大营,他是个很机警的人,有他照应,不会出问题。爵爷,去西北,对付紫川家的残兵败将,我相信以您和亚哥米大人的神威,那是不费吹灰之力,但陛下亲口叮嘱的,请爵爷您一定留神……” 云浅雪的神色转为严肃:“一切军事行动以紫川家边境为止,神族军队不要靠近流风家的国境,不要对流风家的边境部队挑衅。我们给流风霜派去了信使,她却没有答复我们,很让人怀疑。” “若流风霜出兵紫川家境内,与我神族军遭遇,我们该怎么办?” “退让,忍让!命令全军,见到流风家军旗就要立即退避,不要与他们发生冲突。” “我打了六十年仗,还是第一次接到这样的命令。”浑身白毛的老将军低沉的吼道:“陛下到底在想什么?难道我们神族军队的尊严都不要了吗?” 看到老将军的脸变得铁青,云浅雪放缓了声气:“爵爷,这样的命令或者让你很难接受,但请你明白,这绝不是说我们神族还怕了流风霜——恰恰相反,我们神族无所畏惧!但在消灭紫川家之前,我们不宜招惹流风霜。紫川家的抵抗比预料中猛烈得多,神族出动了七个军团,依旧拿不了帝都,这时若远京和河丘参战的话,一次对付三个,神族军腾不出手来,那就很麻烦了。” 叶尔马沉重地喘口气:“我明白。羽林云,你放心,我不是不明事理的人。陛下的命令,我会坚决执行,不去主动招惹流风霜。但,若是流风军主动进攻我军呢?” “若是一般的冲突和摩擦,我军要尽量退让。若是流风霜真的大举进攻,”云浅雪手猛然一挥:“坚决还击!让流风家知道神族军的厉害!” 听到这个命令,叶尔马眉开眼笑,开心得像个刚刚得到心爱玩具的孩子:“明白了!羽林云,你放心,西北路军绝不会堕了神族的威风!” 第二十集 神兵天降 第五章 赤旗十字 消息犹如风暴般迅速传遍了全城,给城市带来了一阵激荡不安。 “七月三日,魔族的第三军和第四军击溃了明辉统领的拦截部队,强渡澜沧江,于次日凌晨占领澜沧江浜的西北重镇卡达拉。三天后,他们又拿下了宾阳行省首府。两路大军,分进合击,来势迅猛快捷,一路剿灭反抗的民军和地方守备部队,烧杀掠夺,无所不用其极。目前,紫川家的西北部队已经退守多伦湖湖滨的加南大营至叶杰城一线,明辉打算凭借昔日对抗我们的边防工事来对付魔族。如今,亚哥米围攻加南大营正紧,而叶尔马则四处烧杀征讨,蹂躏紫川家的西北领地。” 听取报告的将领有流风霜、十字军的前营指挥使蒙拿少将、流风家水师舰队司令尤金中将、国防二十八军军长萧元中将、十字军第一师团师长费加少将、风霜团指挥使英木兰少将等高级军官。 探子不歇气地一口说下去,将军们神情凝重。谁都没有料到,能与流风霜抗衡十年的紫川家西北部队竟如此轻易地溃败。 西北魔族的进军神速迅猛,前所未有的可怕黑影已经逼近了自己身边,他们的强大超乎想像,威胁到了自身。 这时大家才首次感觉到,紫川家独力抗衡魔族数百年,为人类做出了多大的牺牲! 二十八军军长萧元问:“难道旦雅就不给明辉增援吗?西北是紫川家最后的战略后方了。紫川家就这样眼睁睨看着它丢掉?” “紫川家当然不想,但他们已无能为力了!新组建的五个步兵师本来打算增援帝都前线的,但眼看西北情形危急,旦雅不得不先将其抽入了西北战场,但即使得到了增援,明辉的兵力还是远弱于魔族,无力回天。” “据我所知。紫川军在西北并非没有军队。紫川家的西北贵族拥有很强的私兵部队,多则数千,少则数百。若能把这些军队招集起来的话,西北军未必不能与魔族一战的。” “太迟了!”前营指挥使蒙拿摇头:“魔族的挺进太过神速,明辉已经失去了召集预备军的机会了——何况西北贵族们本来就在观望,他们都存了异样的心思。只顾着保护自己的庄园和城堡,却不肯汇合出兵抵抗魔族。” 会议室里响起了一阵嗡嗡的低沉议论:“不可思议,昔日在紫川军与我们战争中的,西北贵族一向坚决支持紫川家。” “西北贵族一向强悍,尤其是那些牧场马帮,有时比紫川家的正规军更让我们头疼。” “可能他们都在打算等大局定了以后,再来投奔新的统治者吧?” “现在谈这些毫无意义。”流风霜打断了将领们的聊天:“局势既然如此,我们就没必要探讨它为何如此——那是后世史学家的工作,我们没必要抢了人家的饭碗。现在,我们只需讨论一条:魔族步步逼近,我们流风家该如何应对?” 会议室内一片沉静,一边是穷凶极恶的魔族,一边是三百年世仇的紫川家,无论做出什么决定,这都地决定流风家的命运。 这个议题实在太过沉重,将领们都不敢随便发言,众人把目光投向了席间的最长者。 在众人目光的压迫下,萧元中将干咳两声;说:“元帅,我认为,呃,这个,这个,魔族来势汹汹,呃,这个我们必须做好防范准备,要加强戒备,呃,要密切留意紫川家境内的事务……呃……” “废话。”坐在流风霜身后的侍卫席亚冷冷地说,声音不大,但人人听得清清楚楚。 顾忌着萧元将军的年纪和威望,大家都不好意思笑出声,只好紧抿着嘴装作若无其事。 十字军前营指挥使蒙拿个子不高,但声音却甚是洪亮:“殿下,魔族固然凶残,但紫川家也不是什么好人,不要管他们,让他们斗去吧!十字军只要守住我们边境就够了!” “我不知道,萧元大人和蒙拿将军的目光竟如此短浅!”会议桌旁,英木兰将军响亮地说。 大家齐刷刷地望过来,蒙拿皱着眉说:“英木兰,你是什么意思?” “虽然紫川家与我们一直交战,但紫川家毕竟还是文明的国家,我们交战有个底线,他们遵守信义和诺言,双方交战不伤害平民和战俘,但你可看到魔族军入侵后发生在东南各地的灾难了吗?城市被焚烧,农田被夷为平地,乡镇化为焦土,平民被屠杀。如果让魔族军压到西北边境上,我东方防线一千多公里的边境线将直接面对武装到牙齿的魔族兵,他们残暴、狡诈、不讲信用、不通生死,不懂廉耻——有这么一个恶邻在侧,流风将无一日之宁!唇亡齿寒,这是再明显不过的道理!无论为人为已,我们都必须援助紫川家,别无选择!” 英木兰语调铿锵,态度自信,极有说服力和感染力,被他的凛然气势所折服,满座将领竟没有一人开口反驳。 萧元中将叹口气:“英木兰,你的意思我明白,但出兵是国之大事,我们不能不慎重,我们的军队是流风家的最后屏障,一旦我们战败,远京必遭魔族报复!在目前来说,魔族军队并没有表现出对我们流风家的敌意,甚至魔神皇还派人遣信给元帅殿下表示愿意和睦友好。这种情况下,我认为一动不如一静,静观其变的比较好。” “老将军,您此言差矣。”萧元话刚落,英木兰立即出声:“魔神皇示好于我们,那恰恰说明魔族恐惧我们,以魔族的兵力,与紫川家开战已是他们的极限了,我们出战,大有胜机!若坐观紫川家被打垮,那时我们便要独个抵抗魔族的大军了!” 英木兰的发言赢得了少壮派将领的赞同,而那些老成持重的将领们则赞同萧元的说法。两种说话都很有道理,一时间,会议桌前议论纷纷。 “魔族的攻势着实犀利,但要说紫川家被打垮,那还言之过早。” 流风霜轻轻起身,打开了窗户。 盛夏清晨雾霭刚刚散去,在东方,一轮红日正在冉冉升起,亮光越来越呈现出粉红色,越来越明亮了,被露水打湿地世界正在苏醒中,充满希望的新一天正在开始。 回过身,公主元帅沉稳地望着众人,目光中有着令人信服的力量:“在帝都、东南和远东,紫川家还有强大的部队存在,魔族并没能征服远东,也没能拿下奥斯,更不曾攻下帝都,魔族的优势是暂时的,若让人类的战争机器全面开动,他们不是人类的对手。诸位将军,现在紫川家最需要的是什么?不是军队,而是时间!只要给他们三个月,他们就能重新征集一百万军队投入战场!” “元帅,您的意思是?” 在众将军屏住呼吸的注视下,屋子里静得连一根针掉下来的声音也听得清楚,流风霜清脆的声音静静地荡漾在室内:“就让我们来给紫川家这三个月时间吧!” 英木兰霍然起立,又惊又喜:“元帅,你打算出兵救援紫川?” 流风霜起立,目中电光展露,犹如风暴即将到来前的霹雳掠过长空:“紫川家是抵挡魔族的最坚强堡垒,是人类文明抵御野蛮民族的最强防线,紫川若崩溃,流风决计难以独存!救援紫川,就是救援我们自己!此时,我意已决,请诸君务必助我一臂之力!” 将军们齐刷刷地起立,一时间,披甲晃动。无论是刚才赞同还是反对出兵的将领们,此刻他们脸上的决意竟是一般无二:“我们愿跟随殿下,不惜肝脑涂地!” “将军们,整理兵马,调集队伍,我们即将出发!” 晨光亮起,蓝城上空回荡着低沉的号角,那激荡的号角让人精神一振。 初到蓝城的民众不知所以,本地居民告诉他们:“这是进军号,公主殿下要出兵了!” 出兵,出兵!目标指向何方?不问而知,魔族! 闻知消息的民众无不精神大振,虽然紫川家曾经是世仇敌国,但魔族在紫川家烧杀掳掠地消息不断传来,民众们对魔族也是起了同仇敌忾之心。 上十万民众簇拥在街道两边观看大军出征的盛况,人潮如山如海,欢呼和口号一浪接一浪响起。 在夹道的鲜花和彩带簇拥下,流风家各路大军秩序井然地鱼贯出城,步、骑连绵不绝,阵旅整齐,军容壮观。 首先出阵是三万多人的骑兵部队,这是最引人瞩目的队伍。 骑兵们一式装备着长矛和近身马刀,身披红色轻甲、红色的披风,连他们尖顶头盔顶上的飘带也是樱红色的,迎风招展,三万大军看起来就像一朵飘浮在大地上的红云,而在这朵庞大的红云之上的,是密密麻麻的长矛,是雪亮的马刀。骑兵们挺胸拔颈,俯瞰四方,傲气十足。 这是一支有着辉煌战绩和功勋的部队,历史上,他多次横空出世,拯救危难。 这支军队的铁蹄横跨整个大陆,从大陆最西的嘉西海岸直到东南的帝都城下,他曾击毙紫川家六代总长紫川远星、曾于都蓝坪全歼入侵倭寇的八万旗本军,他无数次让紫川军惨叫,又无数次让倭寇号哭。他是守护流风家庭的中流砥柱,也是流风家敌人噩梦惊醒的对象。 那个暴雨倾盆、电闪雷鸣的漆黑深夜,神一般的最强高手杀入远京,举城寂然,万人寒颤,唯有这支军队依然巍然耸立。当时的交战场面如何激烈残酷。后人无法想像,结果如何,历史已清楚地告诉了世人:大量鲜血被雨水冲入了渠道,远京城护城河变红,一月不能散去。 这场激战给左加明王留下了震铄古今的威名,但失败者亦同样的荣耀,直到最后一名能战斗的士兵倒下,明王都无法踏入正宫的台阶。 前赴后继,宁死不退。流风士兵的强悍和忠诚震撼世界,连明王都承认:“如此悍不畏死的骄勇之师,自古未有!” 林枫已死,威震大陆的河丘军早已不复当年武勇,明王此言,奠定了这支军队不可动摇的人类第一强军荣誉。看到他们,人众中响起了雷鸣般的呼声:“赤骑十字,纵横无敌!” 紧接着十字骑兵军,军鼓铿锵,战旗飘舞。流风家国防军的各个团队依次开出。各个队伍队列整齐,盔甲鲜明,步履一致,在步兵整齐地步伐重压下,大地在微微下沉,各个团队严整得犹如一座座活动的要塞。 这是一路壮观的景象。那看不尽的人马洪流,如云密集的刀剑、长矛方阵整齐地簇拥涌过城门,士兵的盔甲犹如江河般滔滔不绝地涌过,朝阳照射下,灿灿闪耀。 这是经历无数沙场鏖战,百炼成钢才锤炼、锻制出来的雄师劲旅,他们有着骄傲的战绩和自信,即使整个大陆都无可匹敌的铁马骠骑。 驻马城门,检阅着麾下的军队,流风霜深感满意。她曾担心,流风军队从未与魔族交手过,而战败的紫川军把魔族说得神乎其神。魔神皇和他那征服了半个大陆的凶兵悍将,将是自己遇到的前所未有的敌人。 传言中,魔族兵都是吃人的怪物、刀枪不入的野兽,碰到青面獠牙的魔族,自己部下能否一如既往的发挥实力? 但此刻,亲眼目睹部下高昂斗志,鼎盛军容,立即,所有的担心和忧虑就如冰块放在太阳底下一般,迅速消融无踪。 她坚信,即使对上魔神皇的骄兵悍将,这路军队亦定能如以往一般,用马刀和铁蹄将敌手歼灭干净。 大军进发,浩浩荡荡,疾如星火,早上出发,没到中午,前锋已经越过了紫川家与流风的边境线。 ※※※ 晨曦,蓝城笼罩在夏季的浓雾中。 一行急速的马蹄声打破了蓝城清晨的寂静,在洞开的城门处,一队骑士旋风般冲入蓝城洞开的城门,骑士鲜红的斗蓬在风中飘舞,金黄色的枫叶标志在黎明的晨光中灼灼发亮。 “战争,战争!魔族冲入西北了!” 道上的人们纷纷围上来,想扯住信使问个清楚,但信使疾马快得仿佛一阵风,呼地从人众中问冲过,毫不停留,只留给惊惶的民众一个背影。 在紫川家境内,流风霜与习冰城赶来的国防军部队会合,流风家将帅们检阅了参战的各部队,此次出后共计步兵十八万、骑兵九万,号称三十万大军。参战部队士气十分高昂。 巽马控报传回消息,魔族第四军留在加南大营围攻明辉,魔族第三军已离开了加南魔族大营,转而向南开进,目的很可能是征服那些尚未被臣服的紫川家领地。 “这是天夺其魂了!”流风霜目光闪耀:“第三军单独行动,又在行军途中,在毫无遮体的荒野,防护最为脆弱!就以魔族第三军作为我们的首战的目标!” 兵贵神速,相应的军令即刻传达。立即,号角低鸣,大军开拔,火速前进,日夜兼程。 流风霜治军严厉,军队行进除去马啸铁蹄锉锵外,再无别的声响。所经之地,沿途的民众在睡梦中都不会被过境军队惊醒,直到次日清晨,居民才突然睁大了惺松的双眼,讶然地望着这支魔术般突然出现的庞大军队,觉的简直是在做梦。 在经过阳明城时,看到庞大军队扬起的烟尘,城中居民无不以为是魔族军到了,引起了歇斯底里的恐慌。 直到军队贴近城池驻下时,居民们才看清了那面白底蓝字的“霜”字旗在日头下飘舞。 城中居民这才砍认,来的不是毁灭和死亡的魔族,而是拯救他们的救星!一瞬间,那巅峰的狂喜用什么都无法表达,欢呼的浪潮把整个城池都撼动了。 市长和守备队集合在城门迎接流风霜入城,他们恭恭敬敬地准备了用金子铸造地城门钥匙。表示欢迎流风霜成为城市的主人,殷勤地邀请大军入城休整。 但流风霜拒绝了:“我军无意入城,唯一所求,只盼贵市能供应我军粮草、饮水和补给,我军只是稍作休息,马上就要出发!” 趁着彩购补给的空当,流风霜向城中居民打探魔族的去向。但无人知晓,只知道数天前,魔族第三军确已离开了加南大营向南出发,但目前行踪不明。 近十万人马的路在军居然会行踪不明,这种情形很是诡异,生怕落入了魔族的较大,流风霜不得不谨慎行事。 她派出了更多地侦骑散布周边查控敌情。终于在一个过路的商人那里问到魔族的行踪。那个商人向流风霜保证,就在毗邻加南行省的叶杰行省境内,他亲眼看到了魔族的大军。 流风霜不得其解,叶杰行省并非军事重镇,也非战略要地,上次自己进攻把叶杰城中的物资通通掠夺一空,激烈地攻城战更把整个城池打成了废墟,魔族往那边去干什么呢? 流风霜也不耽搁,随即挥军跟上,直往叶杰行省。 大军开至叶杰行省时,魔族军却早已离去,整个行省被魔族蹂躏得一塌糊涂,行军道上,到处是废墟,到处是坟场,到处是燃烧地城市和村庄,到处都是失去亲人惨哭出声的百姓。 一个本来拥有十万人的大城市,被魔族攻占后紧闭城门屠杀掠夺了整整三天三夜,魔族军离去后,幸存者从躲藏的地窖里爬出来,人数已不足百人,血水淹过了人的膝盖。 本来对于救援世仇紫川家,军队内部还是存在反对意见的,但如今,亲眼目睹魔族军过境造成的可怕惨景,亲眼瞅见魔族的残暴行径的后果,流风家将士激起了义愤之心。就是那些再仇恨紫川家地官兵后毫无异议了。 一夜之间,全军达成了共识:“放这种灭绝人性的野兽进来,不但紫川家的灾难,也是全人类的灾难!不能让同样的惨剧发生在我国境内,坚决消灭那些畜生!” 通过询问惊魂未定的幸存者,得知魔族第三军继续向南推进,流风军唯有追着魔族军的脚步前进,从魔族早车个血泊中趟步而过784年7月22日,也就是流风霜出兵紫川境内的第七天,叶杰行省西南边境的一个五名村庄中,流风与魔族的第一次交战终于爆发了。 为确保大军前进安全,一个骑兵斥候中队沿着荒野乡间小道前进,斥候部队的目的是查探魔族军的去向突然,有个骑兵惊叫一声,“将军,看前面!” 前方天际上,出现了一道又一道粗黑的烟柱,烟柱张牙舞爪,冉冉滚向蓝天。 所有人骤然紧张,一个词浮现脑海中:“魔族!终于碰到他们了!” 蒙拿将军打着眼帘观察,这柱黑烟夹带着火苗,显然是刚刚燃起的,放火的魔族离开不远。 他派一个骑兵回转禀报中军,前哨即将与敌人遭遇交战,自己则亲率骑兵中队,径直朝烟柱升起的地方奔驰而去。 穿过泥泞的林间小道迅速前进,走不到两里路,白桦林变得稀疏起来,他们来到了一处开阔的前沿,面前不到300米便是燃烧的村落。 快马疾驰,越奔越近,遥遥看清了,升起黑烟的所在是一处村落,房屋和树木都笼罩在一片浓烟中,在林中,可以清楚的看到,在那燃烧的村落间,一些活动的身影绰绰,那便是魔族兵显然,对流风军的突然出现,魔族一无所知,他们散落村落各处,有的在查看牛栏马圈,有的在赶着牲口,有的正在燃烧的房屋间寻找粮食。 眼前便是300年前毁灭光明皇朝,眼下正要毁灭人类文明的异种生物。传说中,他们都是刀枪不入,力大无穷的怪物,终于狭路相逢了,谁能活下来? 士兵们无不激动的周身热血沸腾,蒙拿低喝一声:“杀!”第一个冲了出去。 全队骑兵冲出了白桦林,散成新月形,朝村子包抄过去。 听到了低沉激烈的马蹄声,在村头闲逛的魔族兵第一个发现了冲来的骑兵队。 头脑简单的魔族兵傻傻的搭起了眼帘,张望着越冲越近的人马。因为长官早就告诉他们这一带没有紫川军,他压根没把冲来的部队当作敌人,只以为是哪路友军来了。 骑兵冲刺,风驰电掣,距离不到30米了,人类清楚的看清魔族兵那恶心的绿色皮肤,浑身绒绒的黑毛,露出嘴外尖利的牙齿,流风士兵不禁寒战:“怪物!” 而同样的,魔族兵也看清了,那片反映着烈日的马刀光芒,人类骑兵杀气腾腾的姿势。 他怪叫一声,掉头就往村子里跑,但来不及了,蒙拿一阵风的从他身边疾驰而过,弯腰急劈,一股鲜血喷涌夹杂着头颅飞上了半天一瞬间,人类爆发出一阵狂喉:“杀!” 十字军骑兵闪电般扑向村中的魔族兵,双方都来不及拿出弓箭了,统统依靠马刀打白刃战。 人类骑兵人狂马啸,瞬间工夫,魔族兵来不及集合便被迫投入战斗,很多人甚至连武器都没来得及拿出来,便被那狂奔而来的马蹄揣翻,被马刀劈砍倒地。 十几个魔族兵仓促聚在一起结阵抵抗,但骑兵强大的冲击力把他们一瞬间冲垮,咆哮的马群将他们推到了土墙边上,骑兵们拔出身后的标枪,将他们硬生生捅死在土墙上。 战斗打的激烈,但时间兵不长,不到几分钟,数十名魔族征粮兵便被砍杀干净。 首次与魔族战斗,大家都太过激动,战斗无不尽全力,根本没有考虑到留手抓活口的问题。 幸好有几个杀漏的,魔族兵从村后逃跑,很快被骑兵追上,用马索将他们活抓了回来,总算达到了抓活口的目标闻知前前哨遇上魔族,流风霜第一时间率领亲卫团赶到。她到时,前锋的骑兵们正在忙着在村落的废墟中灭火,寻找伤员和掩埋尸首。 刚一下马,流风霜便急切的对蒙拿说:“听闻你们与魔族交手了?” “是的,殿下。”? “战果如何?抓到了多少活口?” “杀36人,活抓7人。” “我军伤亡如何?” “轻伤17人,重伤3人,战死一人。” “他们逃掉多少?” 蒙拿挺直了胸膛,掩饰不住脸上的洋洋得意:“禀告殿下,我军大获全胜,他们一个都没有能逃掉。” “干得好,蒙拿。”流风霜喜笑颜开,重重一拳打在蒙拿胸口:“漂亮!那战斗的经过是怎样大呢?” 蒙拿详尽介绍了展否的始末,听着听着,流风霜的眉头渐渐锁起了。 杀伤数十名魔族官兵这个战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战果中体现的两军战力对比。 十字军是流风家的精华,150名精锐骑兵突袭40多个毫无准备的魔族征粮兵,居然还战死了一个,这实在是难以称得上“大获全胜”。尤其是当她得知,当被重重围困,竟然没有一名魔族兵肯放下武器投降,活抓的魔族官兵都是身上带伤无力反抗才被擒拿的,流风霜面有忧色:“竟如此悍勇?” “是的,殿下,”蒙拿低声禀告:“比起紫川军来,他们更难对付,冥顽不化。赤手空拳的魔族就敢用爪子来抵抗全副武装的骑兵,只要一叫起来‘塞穆黑林’的口号,他们立即发了狂,连命都不要了。” 流风霜凛然,她告诫自己,除非迫不得已,绝不要与准备好的魔族在平原上交战。 流风霜吩咐蒙拿道:“立即拷问他们,关于魔族第三军的动向,务必要取得口供。” “是,殿下,但我怕他们不懂得人类语,无法沟通。” 流风霜脸上露出了笑意,“不要紧,把他们交给席亚。”蒙拿也笑了,“席亚?他让魔族说英语都成。” 第二十集 神兵天降 第六章 临时首府 被人类生擒的魔族官兵被五花大绑的捆起来,丢在燃烧的废墟边上。 亲卫团的将士们还是首次见到活的魔族兵,他们一窝蜂的围在被俘的魔族兵周围看热闹,看着魔族兵那绿油油的皮肤,凶恶的眼珠,尖利的抓牙,流风家将士啧啧称奇。 士兵们窃窃私语:“太可怕了,这些怪物!” “这只是给我们俘虏的,若在他们那边,说不定还有更可怕的呢!” 蒙拿担心魔族人不会人类语,但这种担心完全是多余的,自进了人类土地以来,魔族兵都多少学了一点简单的人类语。 虽然他们起初还假装听不懂人类的问话,但席亚旋即下令在燃烧的火堆上搭起了一个木架,将两个魔族兵直接放到那木架子上,用文火烧烤他。 这种残酷的刑罚就连流风家官兵都不忍目睹,远远的躲开了。惟有席亚乐在其中。 虐待和酷刑是他的最爱,他兴奋的眼睛直冒光,亲自上阵摆弄他们,拿着条木棍,这里戳戳,那里点点,不时将被烤的魔族兵翻个身,好让那些没被烤到的部位充分受热,又不时用长矛戳进那些魔族兵的皮肉里,看看烤得是否熟了,摇头叹道:“还差两分火候。” ——简直跟人类在火堆上烧烤两只鸡腿似的。 一股熟透得肉香味传遍了整个村落,那两个倒霉得魔族兵足足嚎叫了半个小时都不得而死。 一直叫到声带撕裂,再也叫不出声来了,身躯在火堆上剧烈得扭动着,像一条虫子被摆在火炉上烤。 酷刑给魔族兵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剩下的魔族兵脸色发白,不等那个独臂的人类军官再次问话,他们忽然就自动学会了人类语。争先恐后的抢着回答道:“我来回答!我什么都知道。” 一阵工夫,俘虏们便供认了他们知道的一切,包括第三军的兵力,骑兵多少,步兵多少,多少辎重。更为重要的是,他们供出了第三军的去向和目的。 本来,西北路军指挥使云浅雪给叶尔马的任务是征服西北,但雄心勃勃的魔族老将却不满足这样微不足道的成绩。他要证明给魔神皇看,自己年纪虽老,但宝刀依然锋锐。并不比云浅雪、凌步虚等年轻将领差。他要立下一件大功,让整个王国都要为他的功勋瞩目的赞叹! 第三军从叶杰城一路挥师南下,最终目标是紫川家的临时首府旦雅! 叶尔马满心期待着,一举灭亡紫川,这能带给他不世伟名,使他一举跃入与云浅雪、凌步虚齐名的王国名将之列。 “旦雅!”流风霜和蒙拿惊叫出声:“我们都没想到。” 西南平原和西北平原之间被群山隔阂着,从加南到旦雅走陆路,要翻山越岭,路途既遥,道路又崎岖,平时都是采用运河运输的,或者干脆从加南到帝都,然后从帝都转旦雅的道路。 时间长了,大家都忘记了,竟然还有一条道路贯通西南和西北。 很显然,从夺取瓦伦要塞的战役中尝到了甜头,对这种出其不意的长途奔袭战术,魔族情有独钟。 不受常识定式的限制,某些时候,魔族反而比人类更有想象力。 虽然劳师远征,但沿途已无紫川家主力军阻拦,旦雅本身又是防备空虚,叶尔马很有可能成功。 从魔族俘虏的口供中,流风家还获知重要的一点:对于流风霜的突然出兵,叶尔马一点不知情。他想都没有想过,竟有人敢不畏惧神族百战百胜的声威,主动挑衅。 流风霜召开了紧急会议,将最新的情报向将军们传达。 当得知魔族军的目标是旦雅,流风家将军们露出了异样的神色。蒙拿连做鬼脸,费加干咳不停,英木兰眉头紧锁,萧元面无表情。 大家互相打着眼色,眼神里大有深意,却没人开口说话。 察觉了这诡异的气氛,流风霜抬起头:“怎么了?蒙拿,你来说说!” 蒙拿干咳道:“殿下,我们觉得,若把首次作战的目标改为魔族的第四军,是否更好点?” “魔族第四军?”流风霜诧异的望着他们:“我军已追着第三军下来了,为何又要返回呢?明辉还撑得住,而救援旦雅却是迫在眉睫的。” 将军们脸色阴沉不定。沉默片刻,年纪最大的萧元中将出声了:“殿下,或许我们就这样放着叶尔马过去更好。” 流风霜蹙起了眉,她猜出了众将的意思:放着叶尔马过去,让他灭掉紫川家,解心头大恨。何不这样袖手旁观,就这样看着魔族把自己的世仇给灭了? 其实,不用萧元提醒,早在觉察魔族军动向的那一刻,流风霜立即就想到了这个主意,它散发着无穷的诱惑力,将她一点点的吸引。 不想让将军们发现自己的犹豫,她低下了头,摸到了腰间随身携带的刀鞘,皮甲的冰凉让她一振。 一瞬间,那张英俊的脸浮现脑海,一双严峻的眼睛在责备的望着自己,一个温厚的声音回荡在耳边:“争霸胜负转眼过,但我们却不能不顾忌人类的整体利益,无论谁得天下也好,我们总得为子孙后代留下点东西。” 一个高贵的人格,能给身边的人以巨大的影响! 她缓缓说:“这件事,不必再提了。我军将按照原计划,追击叶尔马军团。” 将军们纷纷站起身来,他们正要说什么,流风霜一口打断了他们:“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在过去十年,没有人比我更坚定的反对紫川家,也没有人比我与紫川家交战更多!但当前确实容不得我们考虑私人恩怨了。旦雅一旦垮台,这会造成可怕的连锁反应,各地至今还在坚持抵抗的紫川军都会失去斗志溃散的!一旦帝都和东南军崩溃,那压在帝都正面的七个魔族军团就可以腾出手来。接下来,我们就是魔族首当其冲的目标了!现在,救紫川,就是救我们!我们的命运已经和紫川家绑在了一起!” 看到众人诚惶诚恐的样子,流风霜放缓了语气:“总之,这件事不要再提了!” 将军们退出了营帐。流风霜呆呆坐在帐中出神,漂浮不定的烛光静静的照在她皎洁的脸,少女俏丽的容貌若明若暗,她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垂下,神情怅然。 少女心情迷茫,她也不知道,刚刚的决定是对是错。 她只知道一件事情:紫川家若亡,魔族占领东南,远东便成了孤岛。即使他能幸免不死,但自己与他之间,隔着魔族的一百万大军,此生此世,两人将无缘再见。 为了他,必须救援紫川家! 进军西南,第三军统帅叶尔马的信念只有一条:“快!快!快!兵贵神速,打紫川家一个措手不及!” 为赶时间,魔族军队丢弃了所有的辎重,步兵快步紧跑,跑得像狗一般吐出舌头。气喘吁吁。军官在马上挥舞着鞭子,吼叫道:“快!快!掉队得不要管,我们只要跟得上队伍的!” 虽然路途长遥,但魔族军进军堪称神速,成千上万的魔族兵跨越了群山,以惊人的速度猛扑向毫无防备的西南平原。 只是有件事,叶尔马和他的部下都懵然无知:沿着他部队的足迹,还有第二支部队在山间以同样迅疾的速度狼行潜走。在遍布白桦林的山间道路上,红色的兵马仿佛从地里跃出般突然出现,激烈的厮杀在瞬间爆发,马刀闪光,剑花灼亮,山间小道上响起了惨叫声,咒骂声和压抑的喊杀声,战斗转瞬结束,白桦林又恢复了宁静和安静。 以有心算无心,以有准备打措手不及,人类官兵总是大获全胜,那些掉队的散落魔族兵一式都是用马刀劈掉了,没放走一个,因而没人能逃回去向叶尔马报信。 虽然流风霜尽量隐蔽了,但大批散落兵马的失踪,还是引起了魔族的注意。 后卫部队向叶尔马报告,很多掉队士兵都失踪了,后方可能有敌人在追踪着魔族军。 但对这个报告,叶尔马并没有加以重视。如今,他眼睛的焦点只有一个,那就是前方的旦雅。 后方的兵马鬼鬼祟祟,只敢对落单的魔族兵和小部队下手,叶尔马认为,这准是一些地方上的民军或者守备队武装在跟踪自己,他们故弄玄虚,不过是为干扰自己对紫川家临时首都的推进。 “那些民团啊、地方守备队之类,难道我们见的还少吗?他们像跳蚤一般蹦蹦跳跳,让人心烦意乱。若要回头寻觅他们,那便踪影难见!那准是小股的紫川家武装在骚扰我们,若是我们掉过头来对付他们,拖延了对旦雅的进军,那就正中他们的诡计了!诸位,如今我们唯有一口气往前冲,将旦雅给端掉。如此,所有的紫川军都像树木被端掉了根,再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 叶尔马坚信如此,在他强大的自信感召下,其他军官也相信,所有的骚扰活动都不过是阻挠神族向旦雅挺进的阴谋罢了。 只要拿下了旦雅,活捉了紫川参星,那所有的紫川军就会自动自觉的放下武器向神族投降。 在这股信念的驱动下,魔族第三军全军上下达成了空前的团结。尽管又疲又累,但每一个魔族兵都焕发了潜力,以每天近百里的惊人速度猛扑向前。 七月二十七日,魔族兵散乱的队形越过了群山,出现在西南平原上。 “魔族军已经杀到了西南,他们正朝旦雅猛扑而来!” 恐怖的浪潮再次涌起,其引发的崩溃和疯狂是难以想象的。紫川家最后的武装军队已经派去了西北,镇守旦雅的只剩下一个残缺不全的禁卫师和一些地方警备队。 虽然从西北绕到而来的魔族军数目不祥,但要靠这点部队来阻挡他们,那显然是不够的。 生死关头,紫川家终于放下了高傲的架子了,总统领罗明海亲自骑快马奔往河丘求援。 紫川家历来与林氏关系交好,在这危机关头,河丘没有理由不支援紫川家的。 虽然林家保卫厅并不以能征善战闻名,但这时候,哪怕就是一个中队的兵力也是珍贵的。 清晨,罗明海满怀期待的出发,晚上,他疲惫不堪的回来了。 看到他铁青的脸色,紫川参星预感大事不妙了:“河丘不同意发兵?他们说什么了?” “他们什么也没说!”因为羞辱,紫川家总统领涨红了脸:“我一个人也没见到!” 罗明海先是求见林家家主林凡,但门卫告诉他,林凡出去视察外地了。接着他求见河丘长老会首席长老林睿。但林睿出去钓鱼了,而军务长老林哲则是出去度假了,政务长老没空。 平时对罗明海巴解得不得了得河丘权贵们,此刻像是他染了瘟疫似的,没一个肯出来见他。 到最后,罗明海顾不得自己的身份,竟对一个门卫苦苦哀求:“只求阁下通报一声,就说是紫川家总统领罗明海亲自来了!哪怕您府上大人抽五分钟见面都好!” 而门卫得反应只是冷冷哼一声,接着,门砰的一声在罗明海面前关上了。 连随行的侍卫都看不下去了,他们喊道:“大人!走吧!河丘都是见利忘义的商人,哪怕我们全部跟魔族拼了也不受这种辱!”他们将罗明海拖进了马车里,强行带回来了。 罗明海怒气冲天:“河丘卑鄙无耻,这个仇,我们记得了!” 紫川参星的反应倒比较平静:“要报仇,那也得熬得过这场难关才行啊!” 罗明海喊道:“殿下,除去正规军外,西南贵族手中也有着不少私兵部队。将他们召集,与魔族决一死战!魔族长途跋涉,劳师远征,决死一战,鹿死谁手还不得而知呢!” “大人,迟了。” 身后传来了声音,脸色惨白的哥珊统领走进了房间,对着紫川参星和罗明海,她鞠躬,然后说:“总统领大人,征集贴文发出去三天了,但没有一个贵族应命率军前来汇集。” “什么!”罗明海不敢置信的失声叫到:“一个贵族都没来吗?”他愤怒的叫道:“立即召开元老会!我要当面向他们问个究竟。” “元老会成员们通通离开了雅,不是躲回了家中,就是躲入河丘境内避难。如今旦雅的元老会内,已经找不到一个人了。”哥珊苦涩地摇头说。 屋子里笼罩着一阵难堪的沉默,大家不约而同想到了一个传说:当大船要沉没时,船上的老鼠都会事先逃离的。 紫川参星长叹一声:“不奇怪啊!如今改朝换代在即,他们都打着主意侍奉新主子呢,他们是不敢出兵跟魔族作对的。” “殿下!请您马上撤离旦雅吧!只要您活着,紫川家就没输,我们仍没被征服!” “撤?”紫川参星苦笑道:“这已经是西南边陲了,我们还能往哪里撤?” “微臣斗胆,请殿下撤往河丘境内,继续遥控指挥前线战斗!” 紫川参星摇头:“罗明海,你太天真了,河丘很明确地表示了态度,他们不敢得罪魔族,你忘记了当年的流风霜事件吗?依照林家倚靠强权的墙头草特性,难保同样的事不会上演,与其被林家五花大绑捆起来交给魔族,倒不如堂堂正正战死在旦雅,起码,紫川家的末代总长还是死在自己的国土上!” 哥珊低声说:“殿下,当初流风霜说过的,如果我们战事不利,可以撤入流风家境内继续战斗,她可以收容我们。” 紫川参星摆摆手:“我和流风霜打仗打了十年,就算她肯收容我,我也不好意思涎着脸托庇于她吧?” 秋天的风呼呼地从窗外吹过,屋中地蜡烛摇晃不定,窗外的老树在张牙舞爪地摇晃着,奄奄一息。紫川参星一个个地望过众人,老人地眼神很坦荡:“罗明海,哥珊,皮古,只剩你们三个了,到最后,统领处只剩你们三个了。” 三位统领默不作声地起立。他们明白紫川参星地意思,当年的统领处,有忠诚坚毅的斯特林,有杀伐果断的帝林,有诙谐的明辉,有美丽可爱的紫川宁,还有那个永远让人琢磨不透的紫川秀,那些充满活力的年轻军人带来了勃勃生机,令人精神振奋。 如今,紫川秀孤悬远东,斯特林被魔族牵制在奥斯,帝林和紫川宁被魔族围困在帝都,明辉被魔族包围在加南,料想中,这几位统领都凶多吉少了。 昏黄灯火,穷途末路,人丁凋零,这就是曾经雄霸大陆三百年的强大家族的末日吗? 孤独地伫立在窗前,紫川参星长叹:“明海,哥珊,我有一封信,很重要,你们立即出发,帮我把信交给蓝城的流风霜吧。” 两人一震,罗明海不动声色地说:“殿下,去蓝城的路我不熟,就让哥珊去送这封信吧。” 哥珊也摇头:“殿下,我最近身子不舒服,走长途我怕坚持不住,还是劳烦总统领大人辛苦一趟吧!” “你们!”看到两位忠实部下忽然如此顽固,紫川参星微露愠意:“你们看到我老头子快死了,都不肯听话了吗?” 罗明海默不作声地跪下,跟着他,哥珊统领也跪下。紫川参星威严地喝道:“干什么? “殿下,您就让我跟着您吧。” 抬起头来,罗明海眼中溢满了泪水,黑脸痛苦地皱成一团:“殿下,我担任紫川家的官职已经二十多年了,让我到流风家去,我实在没办法在那边生存啊。” 哥珊虽然不出声,但那倔犟的眼神已经将决心表现无遗。 紫川参星长叹一声:“起来吧!” 他在房间里来回走动,慢慢地说:“当前大陆势力中,军力最强,有能力与魔族抗衡的,唯有流风霜。传闻中,她雍容大度,爱惜人才,你们去投奔的话,应会受到重用的。” “殿下!”两位统领失声叫道。 “你们听我说完!”紫川参星怒喝一声,顾盼之间在,凛然生威:“我们负有不同的任务,我和皮古……”紫川参星望了一眼老迈的禁卫统领,这位已经担任了紫川参星三十年近身侍卫,最为忠心耿耿的臣子轻轻点头,示意了解紫川参星的用心。 “我们都老了,已经再没有时间和精力来忍辱负重、东山再起了!老人的职责是战死沙城,而年轻人的任务则在将来!代我紫川家向魔族讨还血债的重任,就指望你!你们要走的路,并不比一死简单!” 罗明海泪流满面了:“殿下,恕微臣驽钝,如此重任,微臣恐怕难以承担,请允许微臣跟随殿下直到最后吧!” 紫川参星长叹一声:“明海,我也知道,要报仇雪恨,你并不是最合适的人选,论坚韧刚毅,你不如斯特林;论杀伐果断,你不如帝林;论机变灵活,你也不如紫川秀;更不要说带兵打仗,他们三个随便哪个都比你好上千倍。可惜的是,他们都被魔族围着,凶多吉少。你若不肯担起这个担子,难道你忍心要哥珊一个弱女子独自承担为我紫川家复国的任务吗?” “殿下……”罗明海还想说什么,最后却终于没能说出口,他痛苦地摇头,默不作声。 紫川参星望向哥珊:“哥珊,你能力出众,办事干练,但性子太过刚直。以前,我常常委屈你,并非想刁难你,只是想磨磨你的性子。唉,不料你始终都还是那么固执。唉,以后我可没法护着你了,到流风家那边,你可得改一改了,不然将来可要吃亏的啊!” 他语气很和蔼,不像紫川家的总长在训导臣子,倒像慈祥的爷爷在教导他的儿孙们。 哥珊泪水不住地流淌,泣不成声。 “明海,哥珊,你们都是难得的好孩子,我没看错你们,你们也对得起紫川家。本来,我是想把你们都留下来辅助阿宁的……但没想到……” 老人痛苦地闭上了眼。浑浊地眼泪不住地从眼中滚落,对着苍天,他举手嘶声喊道:“列祖列宗啊,参星无能,家族亡于我手,我无颜面对你们啊!” 在座等无不失声痛哭,齐齐跪倒。 仿佛在回应他的呼声,一道长长的闪电掠过黑暗的夜空,消逝在远方苍茫的群山里。 七八四年的七月二十七日晚,紫川家度过了最痛苦的一夜。 尽管定下了让罗明海和哥珊去投奔流风霜,但他们最终却没能成行。 魔族来得太快了,就在旦雅得到消息的第二天,魔族的快速骑兵已经出现旦雅城的周边。 风尘仆仆,肮脏不堪的魔族骑兵在公路上设置了阵地和路障,切断了旦雅通往河丘的公路,这显示,对于河丘的出兵援助。魔族还是有所顾忌的。 第三天凌晨,第三军主力开至旦雅城郭,地平线上那一团团不断扩大的黑色轮廊,那是行进中的魔族各团队。由于清楚旦雅城中兵力空虚,魔族进军没做丝毫掩饰。 黎明晨光里,地平线上,魔族各团队的旗帜一路接一路地出现,那飘荡在风中彩虹似的五彩斑斓的军旗,如巨鸟般展开的军队两翼,都高高耸立,如树林一般密集的刀山剑海,看着这一幕,城头的人类守军被魔族那可怕的气势压迫得喘不过气来。 一边是将近八万的魔族精锐,一边却只有不到五千的人类守军,不必统率全局的指挥官,最低级的人类士兵都能预感到此战的结果了。 不用一个白天,孤立无援的旦雅在魔族大军的重压下就会像石头下的鸡蛋一般崩溃。 立在城头上,眺望着远处沐浴在黎明晨光中的魔族大军,紫川家总长喃喃自语:“这是最后的一战了!”老人站直了身躯,庄严而镇静,他没有说话,目光中有一种令人镇定的力量。 此明此刻,再没有人注意他那平庸的相貌,一种难以言述的气质令得他高贵而端庄。 在最后时刻,紫川家的总长终于表现了一代明君的气度,他高贵的勇气和仪表,凛然而圣洁的英姿,令得长久以来一直轻视这位七代总长的部下们肃然起敬。 罗明海、哥珊、皮古等统领站在他的身后,仪表端庄,神情肃穆,他产不像是临战的指挥官,更似即将走上火堆的祭祀。他们即将面对一个庄严的时刻,见证有着三百年历史的强大帝国覆灭的那一刻,然后,他位次地随之而去。 此时此刻,死亡和魔族的刀剑,对他们已无能为力了,他们是依靠灵魂而生存的人。他们的思想,就如同黄昏的天空一般平稳而安详。 人们不能抗拒死亡,但人们却能选择死亡的方式。高贵或卑贱,全在一念之间。 在他们的带动下,人心惶惶的城头守军迅速地镇定下来。城头上笼罩在一种异样的气氛,一种崇高而伟大的感情充斥在人们心头,死亡不再那么令人恐怖。 进攻之前,魔族向城中派出了一名使者,他被带到紫川参星面前,得知面前气度沉稳的老人是紫川家族的最高首脑,就连骄横跋扈的魔族兵也被老人高贵的气度所折服,变得恭顺有礼起来。 他结结巴巴地说,神族第三军已完成对旦雅的包围,断绝了一切外援的可能,战斗一旦打响,人类绝无胜利的希望,虽然交战已久,但神族军对参星殿下并无仇恨,只要旦雅守军肯放下武器,神族愿意奉参星殿下为最尊贵的上宾,绝不会有丝毫伤害。而跟随参星殿下的紫川家文武官员,也能得到生命和财产的安全保证。 耐心地听魔族兵说完,紫川参星点头,平静地说:“那就让叶尔马放马过来吧。送这位先生下去。” 魔族兵深深地鞠了一躬,转身离开了。 虽然以他贫乏的大脑理解“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概念也有点困难,但那老人沉稳而镇定的语气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隐隐觉得,除了自己部族中那些杀人如麻的高手外,勇气和胆量还有存在另外的表达方式。 得到人类不肯屈服的消息,叶尔马并不意外。 神族从瓦伦城一直打到旦雅,很少碰到紫川家的将军自愿投降的(马维除外),何况是紫川家的总长呢! 他还是想尽量地活捉对方,活的紫川家总长比死的更有用处,他可以命令各地仍在抵抗的紫川军放下武器。 若他战死,只会激起紫川军民的同仇敌忾之心,紫川家会推举在帝都坚守的紫川宁担任下任总长继续领导抵抗。 他下令:“破城后,我军绝不可伤害紫川参星,定要将他活捉!” 在同一时刻,紫川参星也在吩咐皮古:“我已准备了淬毒的匕首,准备在最后关头用,但若是我来不及动手,你得助我一臂之力,我绝不能让魔族活捉!” 恍若一阵寒流滚过,禁卫统领一阵颤栗,他低沉地地说:“殿下,恐怕微臣力有不及,若第一个魔族兵能靠近您身边,微臣那时定早已战死了。” 紫川参星长叹一声,没有再说话。 这时一个军官从城墙上走上来,低声在罗明海耳边说了句什么。 罗明海面色微变,他快步走向紫川参星,压低了声量:“殿下,报告一个不好的消息,我们派往帝都的信使被魔族截住了!您亲笔写给宁殿下的传位诏书没办法送到宁殿下手中。” 紫川参星只是轻轻一皱眉,随即舒展。 “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不过阿宁是我紫川家的唯一继承人,她接任是天经地义的事,我写这封诏书那也是预防万一罢了,能送到固然最好,不能也无所为。当帝都那边得知旦雅失陷,军队自然会推举阿宁接任的。” 他忍住一句话没说:“若是陪阿宁守帝都的是斯特林或者紫川秀,那我真的就放心了!” 斯特林忠心耿耿,而紫川秀虽然狡猾机变,但他与紫川宁是青梅竹马的爱侣,他也不会对紫川宁不利。但偏偏,陪着紫川宁的人不是他们二人,而是帝林,此人固然军事才华出众,但他的凶残和野心也同样出众。 紫川参星很担心,一旦自己战死的消息传出,再无人可以压制帝林,新继位的紫川宁会沦为那位跋扈将军掌控的傀儡。 第二十集 神兵天降 第七章 旦雅之危 进攻在早上打响了。晨光照耀下,魔族军队以排山倒海的气势猛扑旦雅城墙。 城头稀疏的弓箭没能对魔族造成大的伤害,他们俨如蝗群,密集的人流迅速冲塌了外围的木栏工事,魔族兵嗷嗷狂叫着爬上了低矮的旦雅城墙。 因为城墙只有不到三人高,性急的魔族兵连攻城梯都用不着搭建了,他们攀爬在同伴的肩头上猛然一跃,手便可抓到城垛的边缘,便要使动向上攀爬。 而守军则高举着刀剑猛砍下去,随即是一声惨叫,魔族兵剧痛的脱手摔下,在城垛上留下了半只手掌或是几只手指在蠕动。 在步兵冲锋阵头的后面,数千的魔族弓箭手发箭,箭矢犹如雨点般洒落在城头上,大批的守军中箭栽倒,士兵们惨叫着四散逃跑。箭矢密集到这般地步,守军竟不能立足阵头! 凭借雄厚的兵力,用弓箭压制城头守军,为己方步兵的前进廓清道路,这是魔族攻城的惯用模式了。但这次,叶尔马咆哮着制止了弓箭队:“停止射击!所有弓箭,不准射击!” 他担心,万一紫川参星被流矢击毙了,这次作战就失去意义了。 这是一场罕见的攻城战,攻守双方都没有动用远程弓箭,于是,战斗只能交给白刃战来解决了。 一方是气势汹汹、兵强马壮的塞内亚骁兵,一方却是紫川家最为精锐禁卫勇士,忠诚骁勇,虽然人数寡弱。但勇士们打得有声有色,城头下遗下了残骸累累。 对于魔族士卒的伤亡,叶尔马无动于衷。他清楚守军兵力薄弱,哪怕十个魔族兵兑换一个守军,最终他也能将旦雅拿下。 他唯一担心的是紫川参星在战斗中意外身亡,因此,他下了死命令。凡是遇到紫川家的将领。不准杀,只能生擒。 但这个命令,前线的魔族士兵实在无法执行。 旦雅城头已成为厮杀的地域。数以千计的刀、剑、长矛涌上城道。成千上万的魔族涌向那城道入口,他们拥挤到了那个程度。以至连转个身喘气都办不到,很多魔族兵都是莫名其妙的被自己人的刀剑给戳死了。 但即使死,他们的尸首没办法倒下,被裹在人流中继续向前,活像是死人也要冲锋似的。 伤亡过半的禁卫军已经放弃了对城池的守卫,他们密集地裹成一团,排成人墙,团团围住紫川参星等紫川家首脑且战且退,退往城头最高处的塔楼上。 凶悍的魔族兵高呼着“塞穆黑林”的口号,杀得兴起,裸着胸膛杀入了禁卫军组成的方阵中,旋即被刀剑分尸,但就那一耽搁的时间,后续兵马猛扑而至,汹涌跟进。 在塔楼入口的数十步阶梯上,禁卫军与入侵的魔族杀成了一团,混成了一个巨大的混战漩祸,这个漩祸不断地滚动着、抽搐着、痉挛着,产生了大量的鲜血和牺牲。 在狭窄的城道入口集结了数千人在战斗,这几乎不叫战斗了,双方战士都只能勉尽全力让自己不至被挤死、踩倒,几乎不可能有伤员产生,凡是受伤的倒地的,立即给双方厮杀士兵踩成了肉泥。 士兵们在鲜血和尸体上翻滚着,咆哮,喊杀,呻吟,城道上厮杀惨烈到这种地步,大量的血顺着城道的楼梯流下来,竟一直淹过了旦雅街道,以至没了脚背。 这种情形下要保证生擒,那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禁卫军死战不退,他们确实也无路可退了。魔旗人多势众,将禁卫军的圈子冲垮,禁卫士卒被逼到了城道的各个角落里,各自为战,魔族兵喊话:“投降吧!放你们活命!” 最后时刻,禁卫将士们堪称国之骄傲,三千禁卫将士,无一乞降,有的只是死战不歇,有的只是同归于尽。 很多人都已经杀得头脑一片呆滞,手臂酸肿,根本看不清敌人或者同伴了,只知道朝前挥舞着刀剑,挥舞着,挥舞着,直到被最后击倒。 紫川家最后的首领们站在城中最高处的塔楼顶台,惨叫和厮杀的声音越来越响,魔族越杀越近,近到可以看到魔族那血淋淋的狰狞嘴脸了! 一个满身血污的禁卫军官快步走上塔楼,敬礼报告:“殿下,诸位大人,禁卫六团已全军覆没,禁卫一团还在做最后的抵抗。魔族攻势正紧,我们坚持不了多久了。这是最后一次报告了,请殿下和诸位大人早做准备。” 他端庄地行了个礼,转身大步冲向了厮杀剧烈的战场。 人人都明白,他说的“准备”意味着什么。 罗明海站出来对紫川参星鞠了一躬:“殿下,差不多了,请允许微臣先走一步。” 从卫士手中,他接过一把剑。他笑笑:“殿下,这是微臣一生中首次拿武器,微臣很愿意后人说:‘紫川家最后的总统领持剑力战而死!’请殿下原谅微臣的这点虚荣吧,若是侥幸也能砍倒一两个魔族兵,那就再无遗憾了。” 紫川参星深深凝视,像是要把这位忠臣的面貌铭刻在心。慢慢地,他点头:“明海,我很羡慕你。你可以战斗而死,我却不敢冒被魔族活抓的危险。你去吧,我不会让您等很久的。” 罗明海跪下,对紫川参星磕了个头,站起身来,他对禁卫军统领点头:“皮古大人,殿下就交托给您了。” 皮古庄重地点头:“总统领大人,不用很久,我们很快就会再见的。” 两人相互鞠躬。然后,罗明海转身往激战的楼道处走去,但就在这个时候,哥珊叫住了他:“大人,请留步!” 罗明海没有回头:“哥珊阁下,你也要和我一同上路吗?” “大人,请您再等一分钟!魔族的动向很奇怪!” 众人望向塔楼边。令他们吃惊的景象出现了:魔族的军阵中。不如为何响起了咚咚的战鼓。 鼓声很急速,隐隐透出了几分惊惶之意。仿佛不是在庆贺魔族的胜利。而是传播着什么很恐怖的消息。听到那鼓声,魔族兵都停止了厮杀。他们住了手。侧耳倾听,脸上透露出惊惶之色。 一瞬间,仿佛一把无形的利刀突然砍下,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格斗声、吼叫声都消失了。 这安静的一刻出现在厮杀惨烈的战场,实在让人类官兵诧异。不由自主的,双方战士都住了手。 一个佩戴彩羽的魔族将领打破了沉默,他喊一声:“大家立即撤退!” 听到命令,不顾城墙的高度,魔族士兵纷纷从战斗的城楼上跳了下去,匆忙向大营方向跑去,忙乱的身影透出了慌乱。 久疲久累的人类官兵无力去追击,他们只能拄着兵器,气喘吁吁地相互询问:“到底出什么事了?魔族为什么突然撒了?他们眼看都要赢了啊!” “看那!”指着地平线,一个侍卫高声叫道。于是,众人的疑问得到了答案。 在魔族军出现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条红色的线条。那红色的线条就如同一条细细的水流,而这水流在以惊人的速度扩展,它变成了红色的小溪,又变成了红色的河流,最后,恍若百川归海,所有的红色线条都汇集了一望不到尽头的红色海洋! 成千上万的军队从地平线下涌出来,以排山倒海的气势向魔族涌来。那一片可怕的血红,艳得让人夺目,红得让人不敢正视,兵马汹涌向前,势如风暴,厉如狂飚,他们成千上万的汹涌而至,以密集的阵形卷杀而来,猛扑向魔族的后军。 “红色军,这是流风家的军队!”罗明海惊喜的出声叫道。 “流风霜到了!”人类官兵欢呼成一团,城头响彻热烈的呼声。 与城头的狂喜形成了对比,魔族的指挥阵头则是一片惊恐。望着突然出现的军队,叶尔马震惊得整个人都化为了石头。 不能责备他大意麻痹了。虽然知道西南境内并没有大规模的紫川家军队,但他还是釆取了足够的防备措施,在各个方向都广派斥候,小心翼翼的做好预警。尤其是对着河丘方向,他安排军队挖掘了壕沟和阵地,防止林家干预。 但唯独对自己的来路,他是毫无防备的,因为那是群山,除非有人能随着他的军队翻越崇山峻岭,从西北跟踪而至。 但就恰恰是从他最放心的身后,出其不意的出现了大军,出现了漫山遍野的旗帜,出现了气势逼人的步兵和骑军! 这路军队如狼一般窥视在自己身后,跟踪自己上千里,翻越崇山峻岭,不露丝毫踪迹。直到第三军全力投入了攻城战后,他们才猛然跃出,从背后对自己的最软肋来了个致命一击。 千里追踪,锲而不舍;快捷如风,犹如狼行狐迹;冲锋破阵,直如狼虎陷群! 叶尔马脸色惨白,低声咒骂道:“大魔神在上,那定是流风霜的兵马!只有这个女魔头才办得到!” 骑兵攻势汹涌如潮,只一个呼啸,魔族毫无防备的后军便被击溃。 只一眼,叶尔马便判断出,自己的后军完蛋了。他放弃了拯救后军的努力,这个时候,保住军队主力才是最重要。 “传令下去,中军务团队立即就地结阵抵抗!” 但仓促之间,要从攻城战转耗成防守阵势,谈何容易。各个步兵团队部在仓促的转向,士兵乱成一团。“前阵注意!”前沿白披风声嘶力竭的吼道:“就地扎稳阵脚!” 尽管紧张慌忙,但塞内亚族优良的战斗素质就在此时体现。三千五百人为一个魔族团队。一个团队组成一个方阵。压抑着慌张的心情,士兵们紧紧列阵。 第一排士兵蹲下,把五米长的矛枪杆搁在了地上,矛尖前指,第二排长矛兵又把长矛杆搁在了第一排士兵的肩上,第三排士兵同样把长矛杆搁在了第二排士兵的肩上。三排整齐的长矛斜指前方,密密麻麻的矛尖在丽日下闪烁金属的可怕锋芒。枪头如林。方阵如山! 后军彻底崩溃了,成千上万溃兵向中军方向逃窜,而人类骑兵猛追其后。砍杀不停。 “启禀大人。后军溃兵逃过来了!若让他们冲击,我们的阵形会垮的!” 叶尔马肃然的脸抽搐下。薄薄的嘴唇中吐出一个宇:“杀!” 命令立即传达:“有敢冲击中军阵列者,杀无赦!” 但迟了,逃亡溃兵的人潮已经贴近了中军各方阵,军令如山,来不得丝毫马虎,前排刺枪手们扬声吐气,齐声大喝:“瓦格拉!”无数的刺枪同时向前攒刺,将冲在最前面地上千溃兵刺个对穿,阵前响彻一片凄惨的号哭声,鲜血飞溅,溃兵们横尸遍地。 前面是雪亮的刀山枪阵,身后是轰雷的铁蹄马刀,被夹在中间的魔族溃兵大片大片的被马刀砍倒、马蹄踹翻,哭天抢地的向两翼逃散开去。 于是,人类骑兵的冲击阵就直接与魔族方阵直接面对。 阳光明媚,地势平妲,视野开阔,双方都可以把对方看得清楚,敌骑已近在眼前! “注意!敌骑杀过来了!”白披风立于各个方阵之前,喝嚷道:“扎稳阵脚,寸步不退!” 耳边的马蹄轰隆震耳,脚下的大地剧烈的颤抖,眼见敌军攻势,赛如凶狠红潮滚滚扑来,越扑越近,魔族士卒的心紧张得怦悍直跳,连手都在颤抖! 两百米! 一百米! 五十米! 骑兵奔杀而至,近到可以清晰地看到战马鼻息的白气腾腾了,近得可以看到马刀上的血痕,骑兵阵头掀起了冲天的尘土,呛得魔族兵们呼吸不畅。 预料中,不到一秒钟,两军阵头就将激烈的碰撞,就将开始激烈的厮杀和冲击。 塞内亚军官尖锐的喝号响彻阵头:“站稳——预备——”数千根长矛缓缓回收,魔族兵们屏息静气,只等“刺”口令一下,数千长矛将同时攒刺而出,将敌人连人带马击穿。 恰在此时,一声尖锐的笛哨响彻两军阵头:“哗——”瞬时间,数千骑兵同时勒马,长嘶声中,战马猛然前蹄腾空而起,在空中转了九十度,待前蹄落地时,前冲的势头已变为向左右!数千骑兵同时做同一个动作,整齐得仿佛如同一个人,阵头豁然一散,全队一分为二,以飞燕般的轻盈,分别向左右两边狂奔。 如此娴熟的马技,如此整齐划一的动作,如此干脆利索的敌前变阵,亲眼目睹这一奇景的前沿魔族官兵无不惊得目蹬口呆。 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骑兵齐刷刷地对魔族亮出了弓箭,急连奔驰中拉弓射箭,甩甩的尖锐风声中,箭雨不停顿的倾泻到了魔族队列中,一队射过又来一队。 在魔族军阵前,流风骑兵来回穿梭循环不断,狂风暴雨般扫射着魔族的队列,箭矢的暴雨竟似无穷无尽。 毫无遮掩的魔族方阵响起了一片惨叫声,前排的魔族一个接一个的中箭倒下,鲜血飞溅。 魔族军纪严厉,没有命令,方阵中的士卒绝不能擅自移动。魔族兵别无他法,唯有直挺挺的站着,看着人类骑兵在自己阵前数十米来回穿梭、射击,箭矢在耳边横飞,看着身边的同伴一个接一个倒下,队列中的空缺越来越多,本来密集的阵形变得稀稀疏疏,“飕飕”地尖锐风声撕裂耳膜。脚下的泥土浸满了鲜血,变得湿漉漉的。 惨叫声、呻吟声、求救声、命令声混成一起,沉甸甸的恐惧感控制了魔族官兵的心头,身边的同伴们死伤越来越多,方阵的队列已经无法保持了。 终于,不甘心就这样站在原地被骑兵当靶子,一个魔族兵号叫着:“塞穆黑林!”不顾严酷的军令。他挺着长矛冲出了队列。狂奔着朝前方的骑兵呐喊着杀去。 这个离开队列的士兵立即吸引了所有骑兵的注意,他当即被射成了刺猬。 但有这个榜样就够了,魔族士兵们纷纷从队列里冲出来。挺着长矛大步向前杀去。就如那潮水,滚滚向敌人涌去。本来森严整齐的方阵混乱不堪。 流风军一直等待的就是这个时刻了!又一声尖锐的哨声传遍阵头,在前沿骑射的骑兵忽然往两边一分,在他们让开的道上,魔族兵看到了恐怖的一幕。 大地在剧烈的颤抖,一面黑压压的铁墙正在朝自己急连地压了过来!这面铁墙在飞快的扩大中,以至占据了视野的全部! 由成千上万重甲骑兵密集和排列组成的铁嫱,这才是攻击的真正主力! 重甲骑兵催马全速猛杀过来,重甲突进,势不可挡! 一片惨叫惊呼声中,第一个与骑军接触的团队瞬间被切成了两半,一阵便被打散了。 跟着,烈马驰骋,猛扑向第二个团队,第二个团队瞬间被冲得溃不成军。跟随冲击尖刀其后,成千上万的轻骑兵跟进,人潮滚滚,犹如铁流般不可阻挡,无数的铁蹄马刀将像洪水般散乱不堪的魔族兵卒冲垮、淹没,兵马过处,只剩满地的遗尸残骸。 因为流风家的重骑兵远少于紫川家,因而,流风霜习惯以轻骑兵的配合来弥补重骑兵的数量不足。 在进攻方阵之前,轻骑兵突然变阵,在敌人阵前来回穿梭、骑射,用大量的弓箭杀伤、扰乱、引诱敌人,待敌人方阵混乱,重骑再猛然突进,突破敌阵,后军则负责扩大战果,廓清残敌。 昔日与流风霜交战,紫川家在这种战术下吃尽了苦头,但他们却无法以同样的战术回报,原因无他,实施这种战术需要极娴熟的控马技术和骑射能力,唯有流风霜麾下有最熟练最强悍的骑兵,这是唯有她才能使用的独家战术。 首次接触这种凶狠而犀利的战术,魔族吃了大亏! 十字军前营各个团凶横地四处横扫,魔族的长矛枪阵被骑兵们冲得溃不成军,到处只听闻长矛咯吧咯吧的断折声。流风骑兵全面扑上,魔族的各个团队都在受到最凶狠的攻击,仓促排列的方阵一个接一个覆没,在强大冲击压力下,魔族阵列全线后退。 有些高傲的塞内亚不甘被人类气势所压倒,坚持立在原地,但旋即被马蹄马刀的洪流淹没。 久经战场流风家骑兵对于冲击方阵是如此在行,他们冲垮一个阵势,简单得就如木匠砍柴劈木。 叶尔马挥舞着砍刀,奔走于各个团队之间,又叫又吼,拿鞭子抽,拿刀砍,命令、威胁、驱赶着溃散的逃兵回到队列中。 不能说他的努力没有效果,在魔族老将亲自押阵的地段上,被老将的吼叫所鼓励,魔族兵鼓起了勇气,将后退的步子放缓,甚至与骑兵们旗鼓相当地对攻起来。 但流风军士气如虹,全面冲击,叶尔马顾得了左翼,中间又被突破了,等他好不容易安定了中军,又传来了右翼崩溃的消息。 相反,对方却是杀得正狂。整列整列的骑兵,疯狂地杀入魔族兵最密集的兵众中,用马蹄踹着魔族的脑袋,马刀砍削他们的身躯,长矛戳穿他们的躯体,直至把他们踩成了肉泥。 人类杀红了眼,势如癫狂。一夫拼命,万夫难敌,何况整路军队都发狂了。 战场左右两方响起了进军鼓声,出现了鲜艳的旗帜和军阵,人类步兵从两翼包抄上来了。 这是将魔族彻底压垮的最后一根稻草了,有人高呼:“被包围了。快撤啊!”士兵们纷纷转身逃跑,军官拼命的镇压,督战队开始杀人,但一切手段都归无用。 布置在右翼的三个魔族团队先垮了,士兵们潮水般涌下来,将阻拦的军官裹着一起冲了下来。 接着,崩溃和恐慌迅速的蔓延到了中阵。旋即是全线的溃烂。 叶尔马叫破了声带。一句话也吼不出来了。 军队崩溃就如那大坝决堤,任什么都无法阻止,目光所见。到处都是恐慌和毁灭。逃跑的辐重队冲撞了自家的步兵阵列,步兵来不及布阵就被敌人踹翻。骑兵被逃跑的步兵给冲散,步骑兵互相拥挤冲撞,丢盔弃甲。 战场上,到处都是被打乱阵形的魔族溃兵在到处乱窄,他们慌忙的逃向别的部队,想躲开背后追杀的骑兵军。 叶尔马绝望了,但他并没有冲动地“以身殉国”。趁着敌人两翼没有合拢,他要尽最大努力将塞内亚子弟带回家去。 他挥手高呼:“骑兵们,跟随我!骑兵们,跟随大旗走!”他一马当先,返身沿着旦雅城池的左翼斜斜地逃跑开来,他的卫队紧跟其后,再接着,是三千多人的魔族骑兵队伍。 城中守军由于伤亡惨重,无力拦截魔族的逃逸,只有萧元将军麾下的步兵将逃亡的魔族拦阻了片刻,但魔族兵拼死逃命,就犹如被逼入绝境的野兽一般,厮杀得凶狠异常,又是吼叫又是厮咬,丢下了数百具尸首后,这支魔族骑兵冲破了步兵的拦截人嫱,向外逃逸。 看到那面急速移动、正要离开战场的大旗,前营指挥使蒙拿将军吼道:“魔族的大官要逃了,追上他们!” 立即,数千名人类骑兵疾奔猛蹿,开始了疯狂的追击。 平原上响起了恐怖的呼啸声,魔族骑兵一个接一个的被马索套住滚落马下,摔得狼狈不堪。 当然,也只有那些衣饰较华丽、头盔上装饰有彩羽的魔族军官,他们才会费力去抓捕。至于一般的魔族兵,谁都没工夫去抓,流风家骑兵一个斜劈便把他们砍成了两截。 要追上突围的魔族兵,人类骑兵可以办到,但要歼灭他们,却是不能。骑兵们一直追出了上十里路,活抓了砍死了大批魔族官兵,最后顾忌着穷寇勿追,蒙拿才下令停止了追击。 流风家骑兵气喘吁吁地驻马道边,看着三百多魔族兵消失在视野里。 “魔族跑不掉的。”蒙拿安慰部下们:“他们只剩这么一点。此去帝都路途遥远,沿途的紫川家驻军会收拾他们的。” 蒙拿不知道,这三百魔族兵中就包括了魔族第三军的军团长,对人类犯下了罪行累累的叶尔马公爵。他当然也不知道,叶尔马和这三百魔族兵,一路穿小路走密林,被各地紫川家驻军和守备队追击拦截,居然还是奇迹般逃回了帝都大营,那时,魔族兵数目已经不足十人。 虽然在最后,叶尔马还是没能逃脱被光明王紫川秀歼灭的命运,但起码在旦雅城下,他是侥幸的逃掉了。 日头西落时,战斗也接近了尾声,逃跑的魔族兵散遍整个旦雅平原,而人类骑军追遂着,像打猎一般猎杀他们。 从旦雅城下一直延伸到遥遥的丛林和山麓,到处都是奔逃的魔族士卒和追击的流风骑兵,魔族官兵的尸首覆盖了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视野,血海在落日的余晖下反射着光芒。 夜幕降临,火把通明,旦雅大开城门,罗明海率领着紫川家的高级官员列队在门口欢迎流风霜与及随行的将领们。突然被拯救的狂喜已渐渐冷却,盘旋在紫川家官员们心头,此时只剩下了羞愧。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尴尬得像被当场抓获的小偷。 “以后,在流风家面前还抬得起头吗?” 作为紫川家首席重臣,罗明海考虑得比同僚们更为长远。 流风霜突然出兵,这固然是件好事,但她毕竟是与紫川为敌数十年的死敌。她此举到底有些什么用意呢? “流风霜殿下人格伟大,道德崇高,为了全人类的整体利益,为了抵抗魔族的大业,她以恩报怨,在最危急的时刻拯救了紫川家,不求丝毫回报!” ——作为一个资深政治家,这种话,罗明海哪怕喝了半吨酒都不可能相信的。 “一切行为皆有目的。”这是政治家的座右铭,罗明海更愿意相信,对方早不出手晚不出手。偏偏在最后时刻才如救世主般降临救了自己。那定是为了捞取利益而来。 流风霜会提出什么样的条件和要求呢?如果,对方要求紫川家割让西北平原给流风家作为答谢。那怎么办?如果,流风霜要求紫川家对流风家称臣,那又怎么办? 罗明海忽然想到了更可怕的可能:“如果流风霜此来不怀好意,那又怎么办?她可是要趁着紫川家与魔族奋战力竭的空虚时刻,一口吞下紫川家?她俘虏了参星总长,俘虏了紫川家的统领处,然后挟天子而令诸侯,向各地仍在奋战的紫川军发号施令……” 偏偏流风霜迟迟不出现,让罗明海有充份的时间发挥受害者想像力,各种可怕的念头在脑海里盘旋,他的脸色比死人还难看。 日头西下,一员骑士疾奔城门而来,扬声喝道:“注意!元帅殿下到!” 在城门列阵的十宇军礼仪队应声拔剑立正,显出一排肃杀和威严气象。军乐队吹起了号角,振奋的进军乐声中,一标骑军背影着落日向旦雅城门开进。 领头的女子骑着白马。她身穿红色的骑兵大氅,容颜秀丽,顾盼之间,眼波流转,那身将军的戎装与女子的美丽妩媚混合,说不出的英姿飒飒。 女子被流风将领们群星伴月一般簇拥着,罗明海猜到七八分了,还是不由的出声问:“请问,可是流风霜公主吗?” 那女子翻身下马,走向罗明海。她很有礼貌的琼首微点:“正是在下。” 现场轰的响起了一醉惊叹和窃窃和语,感叹和议论纷纷响起:“太漂亮了!” “她就是流风霜吗?真不敢相信啊!” 虽然闻流风霜大名久已,但却是第一次见到真人。她的美貌就如背后冉冉下落的红日一般,耀花了罗明海的眼睛,他都不敢抬头正视了。 毕竟是紫川家的总统领,罗明海还不至于失礼到淌着口水发呆的地步。他深深一个鞠躬:“下官是紫川家罗明海,奉敝国总长殿下之命前来恭迎接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不计前嫌,拯救我国于危难,此恩此德,鄙国上下将永远铭记于心,没齿难忘!” 流风霜应答很得体:“总统领客气了。流风、紫川,同为光明帝国后裔,人类一脉,相互援手那是应尽之德,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呢?” 流风霜涵养好,流风家将军们就没有那么好的修养了。他们脸上都绽开了救命恩人特有的矜持微笑,昂着下巴,用眼神无声的提醒罗明海:“大爷我宽宏大量,不计前嫌,顺手救了你小命,可千万要记得感恩戴德喔!” 看着对方心满意足的笑容,罗明海郁闷得要吐血。 介招了双方的重要官员、将领之后,一行人入城。 在旦雅布政厅,罗明海代表紫川家向远道而来救援的流风霜及流风家军人表示了“最衷心的谢意”,盛赞他们的英勇和无私,流风霜则再谦虚了一番,把“人类团结意义重大”的高调再唱了一次。 谁都知道,这种场合是不会谈实质问题的,这是一种象征性的仪式,向世人展示流风与紫川的结盟,象征人类团结不可战胜的联盟形成。 仪式缺乏热情,但总算周全,若是国防二十八军军长萧元的发言里不要隔两分钟就重复一句:“虽然紫川家以前做了很多对不起我们的事,但我们流风战士都是心胸宽广、不计前嫌的好汉,我们不计较,我们真的一点都不计较”的话,那就堪称完美了。 紫川家最高首脑紫川参星并没有到场,罗明海向流风霜解释说,今天的战斗太激烈了,总长受了惊吓,身体不舒服,所以不能到场。他一再向流风霜道歉。 流风霜心下雪亮,眼看欠了流风霜这么大的人情,好面子的紫川参星多半是想躲开这个尴尬的场面,倒不是故意想怠慢自己。 她很遗憾的说:“只可惜晚辈救援得迟了,让魔族惊扰了世叔,实在过意不去。” “世叔?”罗明海扯扯嘴角,听到流风霜对紫川参星的新称呼,他想大笑。 流风霜说得好像流风家与紫川家是多年世交一般亲热——确实是“世交”,不过是打出来的“世交”。放在一年前,流风霜和紫川参星连生吞了对方的心都有。 先哲说得不错,国与国之间,没有永恒的友谊,也没有永恒的仇恨,有的只是利益。 欢迎仪式之后,两方的主要官员商讨结盟的事宜,流风家出席的有流风霜和二十八军军长萧元二人,而紫川家参加会晤的官员则有总统领罗明海和幕僚统领哥珊二人。 相比于先前声势浩大的欢迎仪式,这次会议的规模小得太多了。但这也是惯例了,会议的重要性历来与与会人数成反比,最重要的人事都是只由寥寥数人决定。 参加谈判之前,罗明海曾向紫川参星请示可以让步的底线,紫川参星呆呆的望着他:“底线?全城人性命都是流风霜所救,现在她的军队都开进了城,你我都在对方掌握之中,我们哪有资格谈什么条件?” 君臣对望良久,深感郁闷。最后,紫川参星长叹:“看着吧!如果她的条件太过份,我们宁死不屈!” 现在,罗明海就是这个宁死不屈精神的体现了,他腰杆笔直,紧抿着嘴巴,如殉道者般视死如归,用眼神无声地宣布:“来吧!大刀和斧头就砍下来吧!” 看罗明海这副全身绷紧的戒备样子,就像等待宣判的罪犯,流风霜和萧元相视一笑。 流风霜伸出了纤纤细手,递过来了一份文件,彬彬有礼地说:“总统领大人,这次我方出兵,有些地方需要紫川家协助。这是我方的一些请求,请贵方考虑一下。” 政治家谈话,即使是强迫也是文质彬彬的。哥珊面无表情地接过了流风霜手上的文件,摊开阅读。读完,她不发一言,将文件递给了总统领罗明海。 文件并不长,罗明海看得很快。 看完,他眼中露出了惊疑之色:不是流风霜的条件太苛刻,而是太宽松了。 除去那些抛弃前嫌,共建两国友谊的废话,流风霜要求紫川家为流风家入境作战提供给养和补给、给作战的流风部队薪金、补助伤残和抚恤阵亡士兵,另外还要求了一笔资金——数额虽然巨大,但比起拯救紫川家危亡来,那又算不了什么了。 至于罗明海最为担心的领土和两国地位问题,文件上并没有提到。 罗明海和哥珊对望一下,都不明白流风霜为何放过了趁火打劫的最好机会。罗明海迫不及待地说:“代表紫川家,我方很乐意接受殿下的要求。” “那么,我们就此达成协议吧!” 在合同的正、副本上,双方代表都签下了自己的名宇。放下了心头大事,罗明海笑意不可抑制的从心底里冒到脸了,丢下一句:“元帅您远来辛苦,早点休息吧!”就屁颠屁颠的跑出了门,他迫不及待向紫川参星报告喜讯去了。 第二十集 神兵天降 第八章 国之奇蕾 达成的协议仿佛神奇灵药,第二天紫川参星忽然就不药而愈了。 天没亮,他就精神抖擞地跑来见流风霜,大大颂扬了一番流风霜的丰功伟绩,把她夸得举世无双,什么人类拯救者、流风的骄傲、国之奇蕾、巾帼将军,高帽子拎了一箩筐,免费赠送。反正好话说多少都不要钱。 见惯了大场面,流风霜当然也不会被紫川参星的迷魂汤灌晕,她谦逊地说:“世叔您以一国之力独力与魔族抗衡,那才是真正了不起。魔族把注意全部集中到紫川家身上了,我才能趁虚而入,一举建功。” 两人越谈越是投机,越谈越是亲密。到后来,紫川参星真的俨然以世叔自居了,他呵呵笑道:“贤侄女啊,你这么漂亮,却至今尚未婚嫁,可有如意郎君了吗?我紫川家中不乏青年俊杰,世叔我是很乐意帮你做个媒人的。不过,你身份高贵,恐伯我紫川家少有男子配得上你的吧,呵呵!” 这本来不过是一句拉近双方关系的客套而已,就连紫川参星都没把这话当真,但流风霜的反应却大出人们意料,听到这话,她面上竟飞上了一抹轻红,讷讷没能答话。 最后,她起身,轻轻躬身道:“如此,侄女以后就多有倚仗了。” 紫川参星微错愕,当即拍胸口道:“这个你就放心啦!包在我身上,将来打退了魔族,世侄女看上了紫川家的哪位,不管是谁,我捆也把他抓来给你!” 流风霜红着脸,低着头,好半天没有说话。 宾主尽欢。大家出门,唯有罗明海呆呆地留在原地,神色惊疑不定。 哥珊统领见状,奇道:“总统领大人,你在想什么啊?” “麻烦啊!”紫川家的总统领眉头紧锁,像是遇到了人生困惑:“哥姗,看流风霜的那副样子,她可能真的喜欢上了我紫川家的哪位。” 想起流风霜刚才的小女儿家表现,哥珊也同意:“确实,很值得怀疑。总统领大人,您认为这个人是谁呢?” “哥珊,你想想,流风霜与我们一直敌对,她何时与我们的人交往过?自从她到蓝城以后,谁与她接触最多呢?这样,答案不是已经呼之欲出了吗?” 哥珊看着罗明海:“大人,难道你竟然认为是……” 罗明海大人重重点头,脸上显出了真切的烦恼:“麻烦啊!中年男人那种成熟的魅力对少女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我又是紫川家地总统领。身份配得上她——唉,都怪我太有魅力了……碰巧我老婆也死了……这真是一段不幸的孽恋啊……” 哥珊上下打量着罗明海,最后面无表情地说:“大人,我想你为此烦恼是根本不必要的。” 会晤结束了,紫川参星与流风霜偕步走出会议室,向外面等候已久的人们宣布盟约已经达成。 紫川参星干巴巴地讲了两句“睦邻友好、抛弃前嫌”之类的套话,但大家对他不感兴趣。 本来就是干瘪老头了,在美女身边一站,他看起来像流风霜的跟班。 大家感兴趣的是流风霜。这个人,以前是紫川家的死敌,传说中残暴的恶魔,如今,她却成了拯数紫川家的恩人。 她的神奇传说太多,战无不胜的名将,手握重兵的权臣,风采翩然的美女,尊贵的公主,这些身份无论哪个都足以引起轰动了,何况竟在同一个人身上! 大家纷纷声叫道:“流风殿下!元帅殿下,给我们说两句话吧!” 看着下面无数人热切目光,看着黑压压一片银黑两色的制服,流风霜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远方的那个人。此时此刻,身着同样制服的他,在干什么呢?他也和眼前的战士们一样,在和魔族进行着不屈的战斗吧? “紫川家士兵们,虽然过去我们彼此敌视、厮杀,但在这场超乎国家和民族的空前灾难面前,一切仇怨都微不足道。元论紫川家还是流风家,我们只有一个名字,那就是人类!士兵们,你们辛苦了!你们将不再孤军奋战,你们的身后,有整个人类世界!” 数千人聚集的会场,静寂无声,只有少女沉静的声音流水般轻轻撼动每个人耳膜,足足静寂了半分钟,当场响起了轰雷般的掌声。 官兵们激动得泪流满面,昔日你死我话的仇敌,激动地拥抱在一起。黑色和红色的制服混杂,再也看不出谁是谁来。 无数的军帽被抛向半空,欢呼声一阵接着一阵,喝彩声响彻云霄:“流风万岁!流风霜殿下万岁!向元帅殿下致敬!” 驻守在城外的流风军团以同样的雷霆般喝彩回:“紫川万岁!向英勇的紫川战士致敬!” 两路兵马相互致意,喝彩声惊天动地。 喧嚣声中,哥珊走近身来,微笑着向流风霜道谢:“元帅殿下,您讲得太好了。从蓝城到旦雅,您千里跋涉前来增援我们,家族上下都十分感激!您突然出现时,我们都欢喜得不敢相信了!” 流风霜点头回礼,平静地说:“从蓝城到旦雅,那确实是一段漫长的路程,但我们还是终于赶到。但横跨在我们内心的距离,我们何时才能赶到呢?” 热烈的欢呼声中,流风霜和紫川参星当众签订了后世被称为“旦雅盟约”的重要文件。 面对入侵的魔族,人类最强大的两个军事集团达成了携手作战的联盟。在场人们亦感觉非常振奋,他们看到了战胜魔族的希望,看到了光明的未来前景。 旦雅战役之后,流风霜迅速回师加南大营。放着魔族第四军留在西北,觊觎着自己大本营蓝城,她确实不能放心。但等她赶回时,本来包围着加南堡垒的魔族军却已消失无踪了。 闻知叶尔马在旦雅城下全军覆没的消息,亚哥米连夜率军往帝都方向撤退了。 根据留守加南的紫川家军的说法:“明辉大人正在率军紧追魔族第四军!” “明辉在追击?”流风霜不禁莞尔:“算了!明辉我还不清楚吗?他追击谁,便溜掉谁。” 魔族和明辉都在帝都方向前进了,流风霜也随之跟进。一个星期后,流风霜军团在澜沧江河浜与明辉率领的西北边防军会师,当时明辉正率军与对岸的魔族第四军对对峙。 对于流风霜和其麾下的无敌军团的到来,边防军表示了最热烈的欢迎。 两军相互致意,欢呼呐喊声传遍了河岸,在对岸看到人类联军军容鼎胜,魔族惊恐万分。 明辉亲自出营迎接流风霜以及各位高级军官。流风霜前来增援,他诚心诚意地感谢。 “我们已经接到了旦雅的通知,说元帅殿下即将率军前来与我军会合,我们一直期盼着您的到来。殿下,旦雅已授权我将指挥权移交给您,西北边防军自我以下,全部听从殿下您的差遣,我们唯您马首而瞻!” 流风霜客气地谦逊了几句,说自己何德何能,如何指担任联军的总指挥。 明辉诚挚地说:“殿下,并非我明辉虚伪。论威望、论地位、论名声、论能力,谁能更在您之上?您是人类的第一名将,您若是不当统帅,谁堪担当?我们自愿投入殿下您麾下,别无他图、只盼殿下奋发神勇,率领我们早日将魔族一扫而空。” 眼看明辉说得诚恳,再想想两军联合作战,确实需要一个最高指挥来统筹指挥,流风霜客气地推托几下,最后也就不客气地说:“既然是为打击魔族,那我唯有从命了。” 在场的紫川军官纷纷起立敬礼,喊道:“元帅殿下,请下命今吧,我们做好了难备!” 一直以来都被魔族压着打,西北紫川军憋了一肚子气。如今,大援已到,胜利在望,年轻军官们激动得双颊通红,眼睛发亮,他们握紧了刀柄,只等着流风霜一声令下。 被这求战的激烈气氛感染,不甘落后的流风军人也喊道:“殿下,我们定然跟随您!” 营帐中,银黑两色制服的紫川家军官和红色制服的流风家军官并肩而立,气势飞扬。目光所至,都是那一张张坚毅的脸孔,都是那么年轻而充满朝气。气势飞扬,高昂的战斗激情犹如熊熊火焰一般燃烧着。望过众人,流风霜深感震撼:除去身上的制服,他们眼中的忠诚和奉献竟是一般无异! 她起立,缓缓敬礼致意:“诸君既已服从待我,流风霜唯有以胜利回报!前途多难,愿我们坚强,愿我们勇敢,愿我们能克服一切困难、苦难,直至抵达胜利的彼岸!诸位将军,兵贵神速,帝都在苦苦等待我们的救援,刻不容缓,我们马上进攻!” 第二天,人类联军大举进攻。 澜沧江面上,展开了一副极其壮阔的战争场面,轰隆的投石呼啸声犹如天边的雷霆在连绵不断的震响,近千艘船只同时渡江,与魔族的角艇进行激烈的水战。 两军互相盘旋、扑杀、撞击、冲刺,漫长的江面上,渡河的人类战舰已经涌断了河面。 湍急的水流打着漩涡直奔而去,人类联军的简易渡桥和木船不断地被魔族的投石车击沉,或是被魔族的角艇撞穿,而人类的战船也在用撞铁大批大批的摧毁魔族简陋的角艇,落水的人类和魔族都在咆哮的水流中挣扎、呼救,通红的江水飘满了人类和战船的残骸。 战斗持续到了深夜,两军连夜交战,无数的火把照得江面恍若白昼,渡河的人类士兵黑压压犹如蚂蚁般覆盖了河岸和地面,十字铁骑掀起了漫天得烟尘,刀光剑影的厮杀仍在持续着。 黝黑的夜空中,不断飘过一团又一团的烟火信号,给这场铁血交织的残酷画面勾抹上了几笔绚丽、梦幻的色调。 第二天李明时分,在人类一波又一波的冲击下,魔族第四军终于败退下去了。 趁着天亮前的黑暗,魔族步兵匆忙撤离了滩头阵地,退出了战斗,但流风霜并没有放过他们,刚刚渡河的十字骑兵马上就投入了追击。 人类联军穷追猛打,毫不放松,第四军溃败到几不能保持秩序。 但亚哥米的灾难还不止于此。痛打落水狗,那是人类最为擅长的。眼看流风霜参战,魔族颓势已现,战局变得对紫川家有利了,一直袖手旁观的西北和西南贵族们终于看清了形势,他们忽然记起了自己对紫川家的“赤胆忠诚”。纷纷率军参战。 大道上飘起了大片的尘埃灰土,骑兵的长枪犹如星火一般在黑夜中闪烁着光芒,道上挤满了步兵和骑兵,密集得堵住了道路。 对着后撤中得魔族败兵,西北贵族群起而攻,他们围追堵截,从四面八方追上,就犹如大群猎犬猛扑猎物,又撕又咬,魔族军无一刻得安宁,厮杀日夜不断。 流风霜越追越近,身边又被贵族的私兵纠缠不休,全军覆灭得危险迫在眉睫。 亚哥米紧急派遣差骑,向达克大营求援。亚昆族与塞内亚族得关系良好,亚哥米相信,塞内亚族是不会抛弃他们忠心耿耿得盟友得。 不久,魔神皇的谕旨抵达第四军大营,谕旨只有寥寥数语:“不惜一切代价,第四军自行尽快撤退,将有生力量带回瓦涅河以东!” “不惜一切代价!” 接到谕旨,亚哥米脸色惨白,亚昆族军营中对魔神皇骂声不断。 第四军丢下了伤兵、辎重、粮草河行动缓慢的步兵部队,狼狈不堪的往帝都方向逃逸。在他身后,包括了流风军、紫川军河西北地方武装的四十万人类大军正如狼似虎的扑来。 当与云浅雪在西北大营会合时,亚哥米愤怒得眼睛都红了。 他怒气冲冲的责问云浅雪:“羽林将军,入关之时,诸路主力军团都盟誓相约,不管是哪一族的部队,不管历史上有过什么仇怨,入关之后,神族军就是一家!我们必须要相互守望,彼此援助,互助互济。若是有哪族存了私心,见难不助,见危不救,神族各部共讨之!从瓦伦一路打到了西北,哪一场战役,我们不是冲锋在前?现在,塞内亚族就是这样回报我们的吗?看着我们被人类像狗一样追杀,你们羽林军就这样袖手旁观,不加援手吗?” 耐心的听着亚哥米痛骂,云浅雪一言不发。等到亚哥米发了一通脾气,他才出声解释:“爵爷,您的伤心,我能理解,但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希望您也能理解。若按陛下的旨意,一个星期前羽林军就该撤回瓦涅河以东了。我们至今还冒险孤军停留在西岸,都是为了等着接应你们回来。若按军纪,其实我已经算抗旨不尊了!爵爷,并非陛下和我不想救援你们,实在是形势极其恶劣,我们无能为力!” 看到云浅雪那严峻的神情,知道羽林将军并非喜欢危言耸听的人物,亚哥米暂时忘却了愤怒,问:“到底出什么事了?” “两个坏消息,爵爷您要挺住!远东那边传来噩耗,特兰城下,王国的第七军打了败仗,全部覆没,连陛下的侄子古斯塔都失踪了,若不是被杀,就是被远东人活捉了——古斯塔莽撞,落入远东人的圈套,死不足惜,第七军却是王国的宝贵战力,损失了他们,陛下十分痛惜!” “啊!”亚哥米震惊得一下战了起来:“怎么会这样?不是派了蒙汗过去支援古斯塔吗?” “蒙汗,哼!”说着蒙汗的名字,云浅雪语气森森的,暗蕴杀意:“古斯塔全军覆灭了,蒙族却一点损伤都没有,他以为我们塞内亚族都是傻瓜吗?迟早要跟他算这笔帐的,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看着云浅雪英俊的脸寒若冰霜,杀气密布,亚哥米打了个寒战。他忽然想到,自己和蒙汗的处境何等相似:塞内亚族古斯塔的第七军在远东城下覆灭,同样塞内亚族叶尔马的第三军在旦雅城下全军覆灭。 现在,塞内亚族高层已认定蒙汗是导致第七军覆没的罪魁祸首了,那第三军覆没的罪魁祸首是谁呢?第三军全军覆没了,凭什么亚昆族的第四军就能活着回来? 依照塞内亚族人喜欢迁怒于人的个性,难保何时,魔神皇也要跟自己算算“这笔帐”? 想到这里,亚哥米一阵惶恐,脸色发白,刚才兴师问罪的强悍架势早丢到了一边,他怯生生的问:“那,还有一个坏消息呢?” 云浅雪叹气,脸色沉重:“祸不单行,东南战局失控了,哥达汗挡不住人类东南军反扑,十四军已被打垮,现在,斯特林正带着五十万东南军朝帝都开来。” 若说刚才亚哥米是脸色发白,现在他就是脸色发青了:“牵制东南军的十四军垮了?” 云浅雪默默点头,亚哥米扼腕痛惜:“我早觉得不妥了,东南军如此强悍,光靠十四军怎么够?都是陛下……” 云浅雪打断了他的话:“爵爷,有些话,大家都心里有数,就不必说出来了。为人臣子,我们必须遵守臣子的本分。那些话说出来,不但于事无补,更对你我都多有不便。” 被云浅雪那雪亮的眼神一望,亚哥米顿时把满腹的牢骚吞回了肚子里。 两人都是心下雪亮,这恶劣局势,归根结底是因为魔神皇的战略方针失误。 对于拿下帝都,魔神皇太急切了,他孤注一掷,把魔族的全部精锐兵力都集中到了帝都战区,从远东调来第五军,从东南调来第十五军,造成远东和东南的兵力薄弱,结果给了人类反扑之机。 如今,帝都屡攻不下,流风霜又从西边扑来,斯特林从东南方杀来。犹如江河汇入大海,人类的各个解围军团都在向帝都挺进。 魔族就像喉咙里卡着骨头的狗熊,吞又吞不下,吐又吐不出,更被两条恶狼在前后夹击。一旦让流风霜军团、斯特林军团在帝都近畿会师,那围困帝都的数十万魔族将面临被人类反包围的危险。 云浅雪诚恳的解释说:“当前之策,惟有在人类主力会师之前,利用时间差将他们逐一击破。大本营决定,我们先对付斯特林的东南军,速战速决,将其击溃,然后掉头收拾流风霜的西北联军。东南军本来就汇集了紫川家的主力强军,再加上从东南各省募集的新兵,号称五十万大军,斯特林更是以擅打硬仗出名的悍将,这是个不能轻视的敌人!陛下正调兵遣将,集合各个主力军团,准备全力应付斯特林的挑战。爵爷,并非对你见死不救,实在是非常时候,我们无法抽出一军调离帝都主战场啊!” 想想情况确实如此,亚哥米长叹一声:“那有什么办法?都是命啊!” 流风霜所统率的西北联军越扑越近,就在云浅雪与亚哥米会师的当天,西北大营周边已经出现了红衣骑兵的影子,十字军的前哨斥候已经在窥视着魔族军了。 人类联军兵锋极锐,云浅雪也不敢轻撄其锋,当晚,羽林军和第四军残部放弃了西北大营,连夜渡过瓦涅河返回了河东岸。 至此,魔族的侵占西北战略宣告全面破灭,出征西北的十七万大军,归来时只剩第四军的三万残兵。 七八四年的七八月间,抗魔战争进入了最残酷的白热化阶段。旦雅城下魔族第三军团被歼、特兰城下魔族第七军团被歼、东南的第十四军被击溃,这一系列的事件,标志着战争发生了重大转折,横冲直撞的魔族战车,连续遭到重创,渐渐停下了巨大的转轮。 在以帝都为决胜中心的广阔战场上,紫川、流风两大军事集团倾尽全力,投入了超过百万的庞大兵力。而同样,魔族也精锐尽出,王国现存的最精锐军团如皇家近卫旅、羽林军、第五军等八个军团的强悍军队,通通汇集于此。 魔族与人类主力尽集帝都周围,两军对峙,谁都没有一举战胜对方的把握,卫迎接即将到来的总决战,双方都在厉兵秣马,严阵以待。就如暴风雨到来前的低气压一般,战线上出现了罕见的宁静。 谁都不曾料到,最先打破这宁静的,却是距离主战场千里之外的远东。遥远东方传来了轰隆战鼓,沉寂已久的远东军团开始行动了! 第二十一集 帝都城头 第一章 远东军的胜利 七八四年八月十日,达克大营。 日落黄昏,一骑信使遥遥奔来,大声宣布:“亲王殿下即将驾到!” 地平线上出现了车队和人马,队伍上方飘扬着黄金狮子战旗,这表明,即将到来的队伍中有塞内亚族的皇族成员。为队伍前导的是一队骑兵,骑兵们身后背着马刀,盔甲上布满了刀砍剑削的裂纹。苦战、劳累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痕迹,士兵们又黑又瘦,神情憔悴。 领头的白披风跳下战马,以沉稳的步伐走过来。他很严肃地行礼:“启禀羽林将军,我们顺利完成任务,殿下安然无恙!” 魔族第二军团长,驸马亲王云浅雪神情庄重地回礼道:“土穆,辛苦了。殿下在哪里?” “我在这儿。” 马车的门打开了,一个青年跳下了马车。他伸了个懒腰,就在原地舒展起手脚来,又是踢脚又是挥拳。看到他,云浅雪领头,贵族们齐齐鞠躬行礼:“欢迎殿下!您一路辛苦了!” “罢了,等了这么久,我估计你们也在骂娘了吧?” 卡兰皇子似笑非笑,和他父亲很象,他有着十分俊秀的瓜子脸上,肤色白哲,眼神甚是灵动。此时,可能是经历长途跋涉,他的脸色苍白,但声音却依然清脆开朗。 “殿下,微臣等准备好了酒席,就等着为殿下您接风了。” “接个屁风!正打仗,你们搞这么奢侈,想害我被父皇打屁股啊?我不去。” 卡兰皇子一拂袖。转身就住里走。贵族们亦步亦趋地跟上,皇子猛然转身,瞪着他们:“干什么?有事就说,没事就滚,我忙拉屎,没空废话!——云浅雪,裴玛。你们两个过来,我有话跟你们说。”魔族贵族们尴尬地立在了当场,大家面面相觑,都不敢跟上。 “殿下,您这样做,恐怕会寒了众位将军的心啊!”跟在卡兰后面,云浅雪忍不住劝他。 卡兰皇子嗤之以鼻:“嗤!这群废物!打仗不见他们。人类奢侈的坏习惯倒是学得十足,王国迟早被这群败家子吃垮!不说这个了,前线怎样了?你们到底什么时候能把帝都给我拿下了?听说帝都的美女很多,我都等不及了!” 云浅雪和裴玛对视一眼,都苦笑。 “皇子殿下,您愿意听的是官方的说法还是我们的看法?” “官方新闻我都听腻了,按他们的说法,帝都城我们早就拿下十几次了,顺手消灭了上千万紫川军。只剩一群蛮冥之徒躲在老鼠洞里负隅顽抗,要消灭他们易如反掌,只是父皇仁慈,不忍杀伤太多,正在用仁德来感化他们——这些都是废话!你们给我说说真实的情况。” “殿下,帝都城我们怕是永远拿不下的了。” 卡兰皇子一震,停下了脚步。很快的。他又继续前进:“说说,怎么回事?” “从六月至今,我们一共发动了五次进攻,但毫无进展,部队至今还没法在城内建立阵地,军队伤亡过半。说去打帝都。官兵就来要进鬼门关一样,士气很低。” 去浅雪接过裴玛的话头:“斯特林聚师号称五十万反攻。流风霜压到瓦涅河边按兵不动。神族军的主力都被帝都给吸引住了,在其他战场,我们没法形成兵力优势,这就造成了斯特林有机会东山再起,而紫川秀对是越战越强。但陛下坚持不肯从帝都撒兵,我们都很为难。” 知道面前对象擅长的是泡扭,最不擅长的是打仗。对于军事战略,卡兰皇子无知得跟少女偶像歌手一般,所以云浅雪特意用了最简单的说法来让他明白。 “哼,你们该跟我父皇说说这事。” “殿下,我和裴玛都进谏过了,但陛下不肯采纳。” 卡兰撅着嘴,一副不高兴的样子:“那么,你们两个坏蛋就想哄我出头再劝父皇一次?想害我被打屁股吧?” 卡兰和裴玛都笑了,这位皇子殿下真是机敏过人。 “殿下,您是陛下最信任的人。您的话,说不定陛下还能听进去。” “走着瞧吧。到时我要真的惹恼了父皇被打屁股,回来你们两个家伙就好看了!” 卡兰皇子答应下来,两位军团长顿时心情轻松。云浅雪笑问:“殿下,一路上过来,可有见到人类的美女?” “美女没见到,美女的老公和兄弟倒是见了几千了,个个对我喊打喊杀。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呢!” “殿下,莫非道上碰到了意外,被惊扰了?” “意外?”魔族皇子嘴角拉下一个弧度:“若你把整团整师的敌军兵马当做‘意外’的话,那我确实是被‘惊扰’了——我险些被暴民活生生打死!” “竟有这种事!特科维在哪里?让殿下受了惊吓,他这个卫队长是怎么当的?我要好好教训他!” “特科维?”皇子撇撇嘴:“我不知道。应该在半兽人的哪个疙瘩村或者山洞吧?你可以去找找,看还有没有被啃剩的骨头。我见他的最后一面,几十个饿慌了的半兽人正兴高采烈地扛着他住回走,快活得来拣到了什么宝贝。他脸都白了,尖声听:‘殿下救我啊!’——开玩笑,我拿什么救他?要不是跑得快,我也得陪他一起烧那锅远东特产红薯汤了。” “殿下,真那么恐怖?” “恐怖?这是小意思了。出了神族国境,从远东一直到人类的土地上,我们处处遭到袭击。远东那群饿鬼就不用说了,在人类占领区。暴民到处都是,见到我们的队伍,他们活来苍蝇闻到屎似的,一窝蜂地涌了过来,我的卫兵杀到手软,怎么都杀不退。贱民们太可恶了!我们要喝水,前路的水井就有人下毒;我们要问路。哪怕几岁的小毛孩都拿石头扔我们!好不容易找到个向子,这家伙嘴巴甜得跟涂了蜜一般,一口一个‘神族老爷’、‘神族大爷’,我还当他是好人呢,呸!要不是瞅着不对赶紧掉头,我们整队人马都被他送到斯特林军营里去了!我当场就下令把他剥了皮! 匪帮成群结队地跟踪我们,活象野狼在追踪羊群。任何一名护卫,只要稍微离一下队,转眼间,他就会死得无影无踪。我从王国出发时带的护卫,在远东大公路上就给杀得精光。瓦伦镇守总督给我增派了一个团队充当护卫,但依然挡不住暴民。我们一路过来,无时不在战斗,边走边打。在德尔堡,皇家车队被数千的暴民包围在荒山野蜂上,连求援的信使都派不出去。匪帮围攻不歇,我都以为末日就在眼前了,幸得你给我派来了一个接应团队,他们冲开围攻救了我们,否则我不能保证能活着到达克城。” “匪帮暴民竟如此猖撅?各地的驻军和镇守兵马都不管吗?” “匪帮猖獗异常,小队的警备兵马,他们根本不放眼里。见到了就把他们砍成碎片。各城各镇,神族的兵马不敢出城一步,生怕在野外遭了伏击。” 两位军团长听得骇然,若不是说话的人是魔族皇子,他们以为是在听天方夜谭。 团队规模的兵马、悬挂有王国皇家旗帜的车队,竟然在自家占领区一路被围攻。死里逃生。 “殿下,没料到后方秩序竟败坏到这种地步。我们要派出精锐将领和兵马。征剿乱党贼民,整顿秩序!” “这些以后再说吧。现在我去叩见父皇,有更重要的事禀告——比起这事来,匪帮暴民的消息简直不值一提。” 望着卡兰沮丧的表情,云浅雪和裴玛同时在脑中升起了不祥的预感。 “殿下,莫非还有更坏的消息?” 二皇子沮丧地搭拉着脑袋,他也很不愿意做报告坏消息的信使:“我们的第七军完了,古斯塔被干掉了!紫川秀,这个怪物,他杀了我们足足九万黄金族战士!” 远东,特兰城郊,毗邻国境线不到三百里。 早晨是灰暗而寒冷的,黎明时降下的寒霜脆弱地伏在地上,久久没有融化。林边的树林一动不动地立着,松树的梢头在摇坠着打着圈儿,在雾气重重地空气中怪怪地蒸发。 比起内地来,远东的秋天来得特别沉寒透骨。行走在林边,穿着厚厚的、臃肿、毛茸茸外套,呵着手吐着白气,紫川秀不禁怀念起西南温暖的秋天来,怀念起那带着暖暖水气的秋风,也怀念起当西南统领时那锦衣华服、宫鼎美食的生活来。 珊珊来迟的黎明在丛林上空抹了一层淡淡地曙光,在雾气腾腾的丛林间,在那排高高矮的田地间,横七竖八躺满了人体。浓重的雾气中,散发着刺鼻、浓烈的血腥味。透过那白茫茫的雾气,一些人影在晃动着,无数地火把在攒动,散布丛林的各处。 已经两天两夜了,搜索队的士兵还在不眠不休地追捕魔族第七军的残余。“跑步前进!”在军官沙哑的口号声中,半兽人士兵潮水般从身边涌过,士兵们眼睛红肿,脚步虚浮无力,连手中的刀剑都抬不起来了。连续七天七夜的追击作战,连精力旺盛的半兽人士兵都顶不住了,何况那些至今还在第一线搜捕的人类战士。 追击战是最考验双方士兵的意志的,为逃生,魔族士兵不惜一切的。要获取战果,自己也绝不能松懈。这是最关键的时候了,谁能熬到最后一刻,谁就是胜者。 远方的雾气中起了一阵喧嚣,紧接着,又是一阵刺耳的笛角声。顿时,朝着笛声响起的地段,无数的火把和刀剑正在急速地靠拢。 紫川秀翻身上马,径直奔住警笛声响起的地段。还没到一半道上,前方轰地响起了雷呜般欢呼:“抓到了!抓到了!”被那声响惊动,投宿于生林中的乌鸦轰然飞起,发出“刮刮”声来回飞着。 听到那呼声,紫川秀隐隐猜到了。他快马奔驰,大群远东军士兵就聚集在那个漆黑而腐烂的单场上,人群和火把为他指明了方向。士兵们自发地为他为他让开了一条道,让他不受阻拦地纵马直冲人群的最中央。 在士兵们聚集的包围中,一个中年男子跪倒泥泞腐烂的田地里,浑身泥浆和血污,身子倦成一团。望着周围围拢的半兽人士兵,他的眼神绝望又沮丧。 他的眼晴,是碧蓝色的。 紫川秀翻身下马。他厉声喝道:“你现在已是远东的俘虏了,说出你的身份和官职!” 仿佛听不见,那男子呆滞地望着紫川秀,毫无反应。 “说出你的身份和官职!”紫川秀重复了一遍,这次他用上了真气,震得人耳膜发痛。 那男子终于有了反应,他嘴唇蠕动着,声音细微得几乎不可听闻:“王国第七军军团长古斯塔。我是皇族成员,请贵军给我与身份相符的待遇。” 周围的半兽人士兵一阵惊叫,随即是一片热烈的欢呼。 紫川秀站起身,长长呼出一口气。看着蜷伏在自己脚下的卑微身影,他感到一阵轻松。 这场持续了半个月,异常惨烈的围歼第七军的特兰战役,终于结束了。 为这个胜利,远东付出了五万士兵伤亡的代价。 七八四年七月中旬,特兰城下,远东军主力突然出现,从背后给了围城的魔族第七军凶狠的一击。激烈的战斗进行了三天,从开始的两军对攻到后来的第七军围营固守不出。每日每夜,围攻和突围的战斗都在进行着,远东与王国军队血流成渠。 第九天,经历残酷的厮杀,付出五千多名半兽人伤亡的代价后,远东军终于夺取了制高点,断绝了魔族营寨的水源。 这下,古斯塔再也坚持不住了。三天之后,午夜时分,魔族军绝地大反击,残余的六万魔族兵倾巢而出,猛攻包围的远东军队工事。对此,紫川秀早有预计。拼死一战的魔族兵不可正面阻挡,他下令让开正面出路给魔族逃生,却从两翼咬着魔族部队衔尾直追。在长达五天五夜的追击战中,远东各路部队轮番出击,战斗不分昼夜,魔族兵不能进食、不能睡眠,衣不解甲,兵不离身,疲惫到了极点。 不断的伤亡,不断地被消耗,不断地逃兵和伤病折磨,连续不断的追击战中,魔族的大军就如烈日下的雪球,一点点消融。终于,在第四天时,紫川秀给了凌古斯塔致命一击。 午夜时分,正在魔族军最为疲惫的时候,远东军一直隐藏的秘密武器秀宇营出击。八千多秀宇营战士突然杀入了魔族军营中。饥疲交迫的魔族士卒无力抵挡这支养精蓄锐的生力军。战斗到三更时分,魔族军队全线崩溃。 这时,即使不用紫川秀下今,军队也知道该怎么做了。各路远东团队,奋勇突击,痛打落水狗。半兽人将军布兰拦截住了魔族溃兵的退路,为证明军功,半兽人以一种极其野蛮的方式来证明自己功勋,他们割下了魔族的头颅悬挂在自己腰间,举着大刀长矛嚎叫着冲锋。 每个半兽人腰间都挂着满满的一串头颅,血淋淋的他们,犹如地狱里凸现的凶刹。看到这副恐怖的景象,魔族士卒都给杀破了胆子,杀寒了心,他们无心应战,一心逃命。接着展开的是一场空前的屠戮。血战在水田间展开,在山林间展开,在原野上展开,强师锐旅据林死战,更为残酷。平原山川,到处都走血泊,到处都是尸首。 七八四年的七月二十八日凌晨,天色未明,原魔族王国的第七军团已不复存在。 紫川秀原来以为,以残酷刚愎闻名的古斯塔,那是个很傲气的人。纵然失势被俘,他也该表现出塞内亚皇族宁死不屈的风范来。然后紫川秀与他斗智斗勇,经过激烈的言辞交锋,以过人的智勇和魅力,远东的光明王终将塞内亚皇族折服,高傲的魔族将军低下头颅。 但现在,紧川秀失望了。眼前男子犹如落汤鸡一般狼狈不堪。眼晴里布满了恐惧和哀求。根本不用什么交锋了。只要紫川秀大喝一声,他当场就能跪下来了。看到这个人,紫川秀连审讯的兴趣都没有了。他只是吩咐身边的卫兵看管好他,随即下令部队休息。 各路团队实在是杀累杀疲了,士兵们已经两眼发累了。就连平时最乐意地打扫战场收获战利品,此刻他们都提不起劲头。不管脚下是水坑还是泥塘,停止追击的命令一到,在那狼藉的尸首边。就在那烂泥和污水坑边,士兵们倒地便睡。从旭日东升一直睡到了夕阳西下,饱饱地睡了一觉。士兵们才懒洋洋的起身,在战场的各处寻找魔族的战利品。 同样是三天三夜没合眼,当紫川秀睡醒时。看着那片血海和平原上大片狼藉的尸首,他竟有了种恍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的迷失感。呆呆地盯着夕阳数分钟,他才清醒过来。 血染征衣的将军们聚拢过来了。报上了各部队的伤亡情况。 拿着铅笔在本子上一一记下了数字,然后汇总、统计,紫川秀眉头皱得老高,眨巴眨巴着眼睛,叹气道:“这次,我们做了亏本生意了。这一仗,远东基本给打残了。第一军和第二军的伤亡都很惨,连大本营预备队都成了疲兵。” 看着将领们,他无奈地垂下了长长的、秀气的睫毛:“责任在我。我太急了,总攻如果迟两天发动,伤亡可能会减少一点。” 众人心下明白,紫川秀之所以要如此急切地吃掉古斯塔军团,相当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因为来自国内的压力。对于远东军团长久以来的按兵不动,紫川家高层相当愤怒。另外,盘踞在远东西南地蒙汗军团也是一个不稳定因素,虽然他们与远东达成了暂时的停战协议,但若是战事长久僵持不下,搞不好那个反复无常的小人蒙汗也会在远东背后插上一刀。 第二军长官,白川安慰道:“大人,打仗总要死人的,不管怎样,我们毕竟是打赢了,胜利比什么都重要。” 眺望着血一般的落日,紫川秀喃喃道:“是啊!总算是赢了。” 回过头,他望着众人:“有一件事,我觉得很奇怪。古斯塔突围时候,他为什么选择向西突围?正常情况下,他应该选择向东边——王国的方向突围吧?他为什么反倒向着远东的内地纵深突围呢?那样不是自寻死路吗?” 将军们茫然,苦战连日,每天接连不断的行军、追击、接敌、短兵相接、厮杀,大家都在血海浸泡得麻木了,根本没有空暇思考这些。 白川沉吟着说:“或许他指望着,能在蒙汗军团处得到增援吧?” “有这个可能。但塞内亚族与蒙族历来不睦,塞内亚人目中无人。依靠古斯塔那骄傲的性格,估计他宁愿死不肯向蒙族求援吧?第七军向西突围,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白川笑了:“大人,古斯塔就在我们手上,审讯他不就知道了吗?” 紫川秀一拍脑门:“我糊涂了!”转身吩咐古雷:“你去,把古斯塔押过来!” “是!”古雷一个敬礼,快步跑向看押战俘的临时营地。 大概五分钟,他快步跑了回来,神情很吃惊。 “大人,古斯塔死了!”他结结巴巴地喊道:“他自杀了!” 所有人霍然动容,白川厉声喝道:“怎么回事?” “他身上藏有一把小刀,我们搜身不够仔细,警卫也太困了,拿链子把他捆起来就睡了。等一觉醒来,那把刀子就在古斯塔的喉咙上了。大人。怎么办好呢?” 古雷都快哭出来了,又怕又慌。看管不严导致重要俘虏自杀,他要受军纪处分的。 紫川秀轻松的说:“怎么办?挖个坑把他埋了吧。” 古雷睁大了眼睛:“埋了?” “若是你有意把他煮了吃我也不反对,不过味道未必会好。” 白川很惋惜:“据说古斯塔是魔种皇的外甥还是侄子什么的。把魔神皇的亲人抓在手中,应该很有作用吧?就象当年的卡丹一样,她换回了帕伊地解围,救了我们的命。” 她黯然:“如果古斯塔没死的话。我们说不定能拿他跟魔族换点什么东西。” 紫川秀笑笑,难得,白川也学会考虑政治了。 不过,现在情况跟当年不同了。远东战争是紫川家与魔族为争夺远东霸权的战争,是一场局部战争。双方还存在谈判妥协的余地。但如今的卫国圣战却是紫川家与魔族的生死之战。两国都已倾尽全力,不是塞内亚族灭亡紫川,便是紫川铲除魔族。两国都杀红了眼,根本不存在谈判的余地。 魔族一贯认为。女性是柔弱的,需要保护。卡丹被俘,魔族高层并不怪罪她。他们认为错的只是保护卡丹不力的魔族将领云沈。但古斯塔身为男子又是统兵大将,他战败被俘,难辞其咎。魔族高层只会把他当耻辱。连拿一个铜板出来赎他都觉得浪费——何况据罗斯和鲁帝等魔族降将的说法,魔神皇跟这个外甥地关系一直不好。古斯塔自杀,估计他也是猜到自己不会得到任何搭救了吧? 这些分析太过复杂。紫川秀也不想跟白川解释。他只是简单的说:“外甥与女儿,亲疏大有不同。我想。魔神皇是不会为古斯塔花费代价的。” 只是,古斯塔为什么向着远东的内地逃逸,而不是选择回国呢? 这个疑问就象梗在紫川秀心头地一根针,让他始终不能开怀。 大战过后,事务繁忙,追击、搜索魔族残兵、救助伤兵、处理战场残骸,这都是很烦琐的工作。为各种各样的问题,将领们频频来向紫川秀请示,紫川秀明快地发布各种指令,疑问便被抛到一边。 一直忙到了天亮,他才有空暇合了个眼。第七军的反向突围、古斯塔的自杀……睡梦中,有点朦胧的念头在脑子里一闪而过,他要捕捉到那个念头看个清晰,却怎么也办不到。那就象天空的一道闪电,一只飞过蓝天的乌儿,只留下瞬间的痕迹。 午后,紫川秀猛然从帐篷中坐直惊醒。他是被突然捕捉到的念头清醒的,呆呆坐了一阵,脑子里念头越来越是清晰,越来越是明朗,清晰到可以清楚想法的每一个纹路和菱角。 当即,他召集众将开会。将军们都是睡梦中被紫川秀的卫兵从帐篷里拖出来的,一个个呵久连天,连素来最重仪表的林冰统领眼眶都是黑黑的。没等最后一个进来的罗杰把屁股坐稳,紫川秀已经探直了身子,迫不及待的说:“诸位,我终于想清楚古斯塔为什么这样了!” 说完,他用期待的目光环视众人,等待部下们好奇的追问,“大人快说啊!我们都好奇得不得了呢!”,然后光明王再为他们解答疑惑,显示过人智慧。 “呵……”罗杰打着呵欠:“古斯塔是谁?他怎么样了?” 白川依稀还有点印象,“他死了!” 半兽人将军布兰呵欠连连,眼皮都快耷拉下来了,“不关我事,不是我杀他的。” 世界上最令人恼火的事莫过于自己满腔热情,而别人却麻木不仁。看着面前这群快睡着的鸟人,紫川秀顿时恶向胆边生,“我问你们,古斯塔为什么要向西而不是往王国方向突围!” “估计他走错路了吧?”布兰将军很没有大脑的答道。 “错!因为古斯塔知道,魔族在国内已经没有军队了,他逃回国,根本得不到增援,只会把我们远东军也给引进了王国本土!所以,他才选择向西逃逸,企图逃进瓦伶关躲避远东军的追杀!十有八九,魔族国内的兵力非常空虚!” “空虚……我也很空虚啊!”罗杰眼皮搭拉着,半兽人将军布兰干脆就趴在桌上呼噜呼噜大睡起来。 军团长们困倦欲死,这种情况下实在无法认真的讨论任何问题,紫川秀只得叹口气,宣布散会。众人如蒙大赦,飞快地逃回自己的帐篷中睡觉去了。 当晚,尽管疲倦小睡,紫川秀却迟迟不能入睡,一个想法折磨得他在简陋的行军毯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最后,他干脆爬起来,坐在帐篷门口,遥遥眺望着月光下,那犹如海涛一般波澜起伏的广阔草海和地平线上黑黝黝的丛林出神。眼神闪烁着冲动的光芒。 在草海的更东方,有着一个强大的国度。千年来,它给人类造成了无数的灾难,是人类一切噩梦的发源地。更是邪悉的集合中心。现在,它正处于前所未有的虚弱中。 倾远东之兵,集三十万虎贲之士。能否一举将它灭亡? 但被五十万敌寇围困中的帝都,那又怎么办? 得知国内被攻入的魔神皇,她会做出什么反应?他会从帝都前线抽兵回援国内。还是置之不理,专心致志的先攻下帝都? 魔族杀入人类世界,自己又杀入魔族王国。战局会复杂到连稍微思考都会头疼的地步,这种混乱到底对谁更有利。是魔族,还是人类? 紫川秀拧紧了眉头,嘴角紧抿。帝林不在,斯特林也不在,没人开以商量。自己的决定关系人类的命运,要年仅二十四岁的自己担负如此的重任,他很感惶恐。 身后响起了淅淅的脚步声,紫川秀的卫兵低声喝问,“谁!” “是我,林冰。” 婀娜的身影在夜幕中渐渐浮现,紫川秀诧异:“林长官,您还没睡?” “和你一样,我睡不着。”林冰走过来,在紫川秀身边坐下,和紫川秀并肩眺望着东方的天际。她的语气很轻松:“和你一样,我也被那个想法折磨着——唉,诱惑啊!” 紫川秀笑了:“林长官,您说这种话,很容易让人产生误会的。” “明天若有流言出来,说现任远东统领与前任远东统领偷情,很多人会摔破眼镜地吧?” 一阵淡淡的女子幽香传入鼻孔,紫川秀深感心旷神怡。和林冰在一起,燥热的心情渐渐平复,变得舒畅平和。这个优雅的女子有很强的内在克制力,她的韵味自成一派,优雅,豁达,幽簇,那种成熟的稳健感,白川远有不及。 “阿秀。” 和哥应星一样,林冰是紫川秀的前辈。但从他接任远东统领以来,林冰就再没有用这个称呼称过他了。在这个夜深人静的夜晚,她忍然又这样叫起了,一瞬间,似曾相识的熟悉感觉袭来,就如当年在远东军中任旗本时一样,他用恭敬的语气答道,“是,林大人。” “若进攻魔族本土,你有多大把握能拿下魔神堡?” 并不奇怪林冰为何能一下看穿自己的心思,此人一针见血的犀利眼光紫川秀是领教过的。他沉吟道:“若远东全体动员,趁着魔族国内空虚的机会,打他们措手不及,我有五成的把握能攻下魔神堡。林长官。你怎么看?” “对全局,这是最好的选择,对远东,这是最坏的选择。远东引火烧身,塞内亚人会发狂的,他们会不惜一切地掉头来绞杀我们。” 林冰的话异常简洁,但紫川秀立即听明白了,“这是给帝都转围的最好方式。” “我们给帝都解围,到时谁来给我们解围?” 紫川秀哑口无言,想了一下。他说,“直捣魔族后方,捣毁塞内亚族的战争基地,铲除塞内亚族的后备兵员、摧毁他们的续战能力,让入关魔族成为后续无接的孤军,这比我们直接参加帝都周边的战争能起到更大的作用,那是可能扭转全局的一击……” 林冰打断了他的说话:“在远东呆久了,对魔族王国的情况我也了解一些。 王国幅员辽阔,但地理气候条件极为恶劣。国内多是山地和丘陵地带,能耕种粮食的田地和能放养牛羊的草原却甚为稀少。夏季气候酷热。常常有高于四十度的可怕气温,烈日能将大地晒得龟裂如丝。 江河湖泊都给晒得干枯断流:冬季则严寒刺骨,常常有连续数日的暴风雪,那雪花大得跟扇子一般,雪层厚达数米,能把房子都埋起来。 更有可怕的地方,在魔族境内,有些地方看起来十分平常,跟别处没两样,唯一的特征就是寸草不生。草也好,树也好,虫也好,兽也好,都不能在此生存。那些地方,晚上还能发出微微的白光。人若是不注意误入了这些地方,当时没感觉,但数日后,全身皮肤会莫名的溃烂,眼睛发红、流泪、变瞎,无药可治,最后吐血而死。在王国内部,人们平时都把这些地方称为‘死地’。在表面上,死地跟其他地方没什么两样,唯有当地人知道哪些地方是不能进入的死地,哪些是可以踏足的安全地域。” 望着紧川秀,林冰轻声说:“对人类而言,那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地域。人地生疏,客军作战,兵家大忌——你真的有把握在数月内拿下魔神堡吗?” “对于王国的地理环境,我们并非完全陌生。比起当年的帝林,我们还有鲁帝和罗斯二人,他们深知魔族内情,能为我们指路。” “把数十万远东军队的命运,人类的命运,托付给两个魔族叛徒,你不觉得太冒险了吗?鲁帝和罗斯都是走投无路之下才被迫投降远东的,若有更好的出路,他们同样会毫不犹豫的背叛远东。魔族狡诈无耻,凶残多变,不可信任。” 紫川秀沉默了,静静的望着月光下波澜般起伏的草海,他的目光中闪烁着冲动的光芒。林冰的理由非常充分,但内心深处,总有一个声音不停的诱惑他,“机会难得!机会难得!”他没有出声,但那紧紧抿紧的嘴唇已经暴露了他内心的固执了。 “魔族国内兵力空虚,这确实是个难得的机会。”猜出了紫川秀的心思,林冰说:“但身为国之上将,秀统领,你要有冷静、沉着的眼光,不能为蝇头小利而冲动。秀统领,即使我们拿下了魔神堡,但若人类的主力军在帝都被击溃,那我们的胜利还有什么意义呢?” 犹如一盘冷水突然从头浇下,紫川秀浑身悚然。他起身恭敬地对林冰行了个礼:“林长官,你说得很对。若人类的主力军战败,局部的胜利根本没有用。是我太急功近利了。” 他深深的点头:“感谢您的提点,林长官,非常感谢。” 林冰点头回礼,欣赏地望着眼前的年轻人。 年纪轻轻便取得如此战绩和地位,紫川秀却没有长胜将军的傲气。他真心地尊重自己这个败军之将,从善如流地听取劝告。如此的胸襟和沉稳气度,很难相信他仅仅只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啊! 她微笑着说:“秀川大人,您想的本来也没有错。出奇兵,出其不意地打击敌人的后方根基地,切断敌人的后勤,这是兵家的正道。但此次我们面对的对手不同一般,魔族兵野蛮,他们习惯就地掠夺,对后勤的依赖程度比我们低得多。我们攻打魔神堡,对他们的打击并不大,反而会使远东的军队游离在帝都主战场外。纵然紫川与流风的联军兵多将广,但三十万大军游离于主战场之外,这依然是一个极大的浪费。” “林长官,您的意思是要远东立即入关增援内地战局吗?” “大人,我只是把当前局势向您阐述。至于如何决策,想来您早已胸有成竹了!” 紫川秀微笑道:“放心吧,林长官,不会让您失望的。” 第二十一集 帝都城头 第二章 卡兰的阴谋 “古斯塔军团战败了?” 仿佛一块巨石投入了水中,卡兰皇子带来的噩耗在达克的魔族统治层中带来了轰然的反响。全由赛内亚战士组成的精锐部队,魔神皇陛下侄子率领的嫡系部队,号称王国后起之秀的名将,居然被远东乡巴佬杀得全军覆没了? 听到卡兰皇子带来的噩耗,很多人的第一反应是:“这不可能!” “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在远东境内,我们是眼睁睁的看着古斯塔军团被远东人击溃,溃散的士兵漫山遍野,我就亲眼看到数百上千的塞内亚战士被追击的半兽人用狼牙棒砸成了肉泥,我的护卫队长就是被半兽人人活活地生撕了!幸亏我们全是骑兵,快马才逃过一劫!” 房间内一片寂静,只有卡兰皇子颤抖的声音在描绘沿途的惊险,王国巨头们脸上的表情颇为值得玩昧。第七军被彻底打垮了,并不仅仅意味着王国的武装部队又失去了一个番号,它还意味着迄今为止,支撑赛内亚亲团统治的巨柱又被砍掉了一根——众所周知的,继帝都和西北惨败以后,这些支柱已经所剩无几了,维持皇座的椅子已经摇摇欲坠了。 听着卡兰的汇报,魔神皇身形位立不动。他一直在眺望着窗外辽阔的原野,暮色笼罩着原野,遥远的树林黑沉沉一片,静悄悄的,只有夕阳西下的天际在远方闪烁着落日的余晖。魔神皇静静伫立在窗前,他小巧的头颅微微垂下,单薄的侧影在映满了晚霞的天空下显得十分清晰,晚秋的夕阳静静地洒在他宁静的脸上。 当他转过身时,众臣的目光都聚焦到他的脸。 “消息应该是真的。”魔神皇声音很轻,众人聚集起全部精神,不敢疏漏了任何一个字:“朕能感觉到,朕的侄子,古斯塔真的死了。在古斯塔活着的时候。朕很讨厌他。他残暴、粗鲁、愚昧且自大,一无是处。但他死了后。朕却慢慢想起了他的好处来,想起孩童时,他爬在我膝盖上叫我舅舅,那眸子是如此纯净。罗斯叛乱时,鞑塔人逼近了神堡的近郊,古斯塔从黑河率军赶回,不眠不休,三天三夜急行军八百里。第一批赶回来救援了神堡。没来得及歇一口气。他只叫了我一声:‘舅舅’,然后,就那样冲进了鞑塔族的人海中。当我再见到他时,他躺在担架上,奄奄一息,人事不知了。”魔神皇慢慢叹口气:“那一刻,朕才真正明白,什么叫做血肉至亲。什么叫做血浓于水。” 静谧、安详、清雅儒俊,这个掌控辽阔国度的威仪万方的年轻君王。他那悲伤的面容像那静静的河水,无声无色地流淌,在斗室中闪烁着光芒。 就在这刻,云浅雪感受到了这位当世最强大君主的孤独和悲伤。他第一个,然后叶尔马、凌步虚、裴玛、亚哥米、哥达汗,臣子们纷纷跪倒:“微臣同感悲痛。陛下龙体关系国运所在,请陛下务必节哀,此为王国万千臣民之福。微臣甘愿肝胆涂地,只求为陛下分忧。” “让古斯塔重新活过来,朕无能为力。朕唯一能做的,只有为他复仇了。诸位爱卿,当前事局如此,谁有良策为朕分忧?” 没有人出声。 魔神皇环视众人一眼,最后把目光停在墙边眯着眼晴的魁梧大汉身上。 “凌步虚,你在远东多年,又与远东军交战多次。按你的看法,该如何对付紫川秀呢?” 魁梧大汉俯身深深鞠躬:“陛下,远东叛军若要入关,瓦伦要塞是必经之道。我军只要加强瓦伦要塞防备,远东逆贼就无从逞凶了。” 魔神皇“嗯”了一声:“加强要塞防务,你说的也是兵法正统。” 叶尔马老气横秋的嚷嚷道:“十二军坐观古斯塔战败而不加援手,陛下,我们应该追究蒙汗的责任!告诉蒙汗,若想将功赎罪,就得拿下紫川秀人头!” 八万大军进攻西南,最后仅剩十五骑脎羽而归,从西南惨败回来,叶尔马起初收敛了几天。但这个人一天不指手画脚他真的会死的,没几天,他就把惨败忘个一干二净,重又扮演起了趾高气杨的“功勋老将”角色。若再有人跟他捉起“旦雅”两个字,叶尔马就会一面茫然、不出声地凝视着对方,在他居高临下的怜悯目光注视下,对方一般都会失去自信,开始检讨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很无知地话,最终都在魔族老将慈祥而威严的目光下惭愧地低下头。云浅雪和裴玛私下聊起,都对这位老将军“败而不馁”的神功佩服不已,非经三十年阅历无法练出如此雄厚的脸皮啊! 众臣赞同道:“老将军说得对!该好好把蒙汗整治一番!他到底在远东干什么?” 云浅雪无声地冷笑。众人还搞不请状态,现在不是七八一年了,魔神皇一言能决人生死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威胁”与“空口恫吓”的区别就在于是否发话的人是否具备实现的能力,现在赛内亚族根本无余力来对付蒙族,所谓“追究蒙汗的责任”纯粹是空口恫吓,连麦田里赶麻雀的稻草人都不如。蒙汗在人类和赛内亚族之间鼠首两端,若按叶尔马说的办,唯一的效果是把蒙族逼得彻底投向人类。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都是对远东的蒙汗大加攻击鞭挞,顺便也狠狠臭骂一顿紫川秀,但很奇妙的,众人却对距离达克很近的斯特林只字不提,仿佛那紫川之虎根本不存在——理由很明显,骂蒙汗骂得再多也没危险,但若是骂斯特林骂得太起劲,说不定陛下忽然就龙心一悦:“卿,难得你如此赤胆忠心,对斯特林恨之入骨,这样好了,朕就委派你专门负责对付他好了!” ——在座众将,谁没在帕伊碰得头破血流过?斯特林是出名的能打硬仗,现在。这个紫川之虎统率五十万大军,兵力足足是帕伊时的五倍,强悍更胜昔日。这样的强敌,谁愿去招惹啊? 哥达汗坐在墙边,无精打采。他没有参加这场对蒙汗的大声讨,因为没必要:自己是注定倒霉的人了。十四军已给斯特林打残了一次,哥达汗自请处分:“微臣才能驽钝,实在无力担当任务。恳请陛下另遣良将出征。” ——陛下,您就换个人来扛斯特林吧。 魔神皇勉励他:“汗卿,振奋精神,重新再战!别担心,若是情况需要,朕会给你增援的!” ——你小子死活是跑不掉的,就别动歪脑筋了!不过朕倒是可以考虑再派个倒霉的家伙过来陪你作伴。 现在,哥达汗就好整以暇地坐在墙边,冷眼旁观哪个倒霉的家伙会论落到跟自己做伴了。 “众位将军。近日斯特林日益猖獗,气焰嚣张。朕本来已委派了哥达汗负责东南防务,但如今看来。斯特林的气焰甚是嚣张,单凭哥达汗爵爷一人,恐有势单力孤之忧。朕准备加强东南防线的兵力,哪位将军自告吞勇,请缨上阵?” 最危险的时刻终于到来了!神皇陛下的将军们恨不得学会鸵鸟的本事,一头把脖子扎进地毯里。幸好,神皇陛下也没期待这群家伙自告奋勇。 他环视众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了躲在墙角的亚哥米身上,淡淡说:“亚哥米,第四军从西北撒回来有个把月了吧?你的部队现在还没有安排阵地?” 亚哥米急忙说:“陛下,第四军在西北伤亡很大,一个月时间不够。” “第四军伤亡再大,难道比第三军更惨?” 魔神皇眼中光芒闪烁不定,嘴角浮现出残酷的微笑。 第三军是赛内亚族军,由于叶尔马的冲动冒进,结果被流风霜和紫川家联手在旦雅城下全歼。虽然亚哥米认为此事自己并无责任,但在众人眼里,第四军和第三军联手进军西北,第三军全军覆没了,第四军却能退回来,那么很自然地,亚哥米得担上点救援友军不力的罪名——就像两个小孩出去爬山,一个小孩摔死了,小孩他爸总得迁怒于活着回来的小孩。 亚哥米打了个寒战。很明显,自己如果再不识趣的话,那魔神皇是不介意把御前会议当场变成“第三军覆没责任究竟该谁负”的军法审判会的。 他垂头丧气地说:“微臣听候陛下差遣。” 魔神皇微笑,语气很轻松:“亚哥米,你去协助哥达汗的东南防线,阻止斯特林的进攻。巴特利、雄纳里、古特几省就交给你们了。下去以后,你们两个商议,拟订一份作战计划给朕看。” 被提到名字的两位部落酋长兼军团长同时起立,应声道:“遵命,陛下!” 亚哥米还做最后的挣扎:“陛下,若要阻止斯特林,我和哥达汗手下的部队都不是满员,陛下是否给我们补充点兵力?” “大本营要对帝都保持攻势,兵力也很紧张。亚哥米,你该不会被人类吓着了吧?斯特林虽然号称五十万大军,朕看多半是虚张声势,顶多也就三十万。你们二位兵力加起来总有个六、七万吧?我们神族战士能以一当十,算起来就等于七十万人类部队了,对付斯特林绰绰有余了!朕本来还想从你们那抽兵力来给大本营呢!” 魔神皇强词夺理,众臣齐声附和:“就是!亚哥米,你运气好啊,陛下给你派了个轻松的好差使,又分给了你那么多的行省,我们大伙都羡慕得很啊!” 巴特利行省是靠近奥斯的前线行省,这就不说了,维纳里行省就在斯特林的进军路线上,首当其冲,还有古特行省,半个省都被紫川家的东南军占领了,这就是所谓的好地盘好差使了! 亚哥米不敢反驳,苦笑不已。他望向哥达汗,后者向他眨着眼:“兄弟,欢迎来做伴了。咱哥俩有得熬了!” 云浅雪沉默地看着眼前发生的闹剧。他不明白,一向睿智的神皇陛下为何这次如此本末倒置?对付斯特林,必须用主力军。但陛下派去的却是亚哥米和哥达汗二人——四军惨败于西北,十四军惨败于东南。拼凑起两支残兵败将对上紫川家的头号战将,云浅雪很难对这两位好汉未来抱有乐观想法。 这次御前会议做出了几项决定。一是抽调东北各省的神族驻军增援瓦伦。东北行省区主要是指比特、达玛、安卡拉等六省。那里是被魔族最早占领的省区。在占领初期,当地居民不服魔族的统治,在溃败下来的紫川官兵带领下,各地爆发了此起彼伏的起义。 为了安顿秩序巩固统治,叶尔马公爵亲自出动镇压。坚信神族为世间最高贵种族的他,认为反抗神族的人类粮本没有生存的必要。他树立起密密麻麻的绞首架,在各处城乡大肆搜捕紫川家的官员和散落的兵马,对敢于窝藏游击队和反抗军的地区实行惨无人道的屠城政策。杀一儆百。震慑民众。 在叶尔马将东北各省杀得满地血红的同时,以云浅雪为首的温和派也没闲着。他们对恐慌的人类居民伸出了橄揽枝,伪装出了友善和亲切的嘴脸。他们大肆宣传,神皇陛下仁厚爱民,由他来统治,定然比紫川家统治下生活来得更好。比起卡顿赤裸裸的屠杀政策来,云浅雪怀柔的分化政策显然来得更有效率点。他许于厚利重酬。对人类中丧尽天良的败类和恶棍大肆收买和招揽,拼凑出了一支以马维率领的降兵为骨干的维持治安部队。 就靠着这硬软结合的大棒加胡萝卜政策,魔族好不容易把占领区的秩序安顿了下来。安顿了那里。魔族的首席战略家魔神皇终于感到了真实的自信,魔族这个庞大巨人迄今为止空空如也的脚下,终于有了踏实的立足点。既然该地区的秩序已安顿下来了,魔族就可以将魔族正规军从那里抽调去瓦伦要塞防范来自远东的攻击,由人类部队接手维持占领区秩序。 第二个决定是抽调亚哥米公爵和第四军部队到东南防线上,他将和哥达汗的十四军联手抵御斯特林对帝都的增援。对于这个决定,亚哥米也好,云浅雪也好,大家都颇有点不以为然的。但在场的谁都没法想象,这个后果竟严重到如此地步,就是七八四年八月十一日的这个会议,最后导致了庞大的魔族帝国的崩溃。 会议结束后,夜色已经深沉。 王国的巨头们纷纷散去,在行宫门口,卡兰对云浅雪打个招呼:设法跟他谈谈。 两人都知道,“他”是谁。云浅雪会意地点头:“殿下,可需要微臣陪同前去吗?” “还是我自己去吧。我们毕竟是父子,而我是‘疯狗兰’。父子间聊天谈心,即使我说错什么话,他也不好责罚我。而你在场的话,那他又得端起皇帝的臭架子了。” 其实这也是云浅雪的意思。他鞠躬道:“这样的话,有劳殿下您了。” 望着卡兰皇子的身影消失在密密麻麻的宫廷侍卫丛中,云浅雪慢慢地坐下,蹲在了原地。一个宫廷侍卫殷勤的给羽林将军搬来了椅子。 夜色深沉,天上的星星很高,仲夏深夜的风慢慢地吹过他的脸边,想来想去,总是想着王国的处境,想着这场战争。 开战之初,进展是多么顺利啊!无数的城池和省区一个接一个被拿下,人类军队被赶得狼奔兔逐,魔族军屠城灭村,易如反掌。可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呢?人类的抗击力量突然增强,一场轻松的征服战争变成了生死之战,王国陆入了进退惟谷的困境。 为何起初得手是如此之易,而后来又变得这般艰难? 对于转变的发生,云浅雪可以找出很多解释,譬如王国犯了战略错误、人类力量很强、王国将领作战不力原因,但直觉告诉他,这些一眼可以看到的表面原因并非真正的原因,人类同样犯了不少错误,但他们正在越战越强。 仰头望天,无数繁星点缀漆黑夜空。就在这一瞬间,莫名的清醒涌入脑海,云浅雪产生了种很玄妙的感觉:就在那漆黑苍穹之上,有一支隐蔽的手在暗暗拨弄着人世间。这一切变化的因由就出自于此了。玄冥中,有股玄妙的力量在左右着事情的发展。无论自己如何努力挣扎,就象蜿蜒转折,河流总要汇集流入大海,事情的结果早就是注定了。 那只看不见的手,就叫“天意”。 陷入了虚无缥渺的想法中,云浅雪越想越是恐慌。那遥遥的漆黑夜空,仿佛有一种可怕的蛊惑魔力,将他往深渊里吸。低下了头。他才镇定下来。这时他看到了卡兰皇子走出了皇宫的正门,离他进去不到十几分钟。 看到皇子这么快就出来了,也看到了卡兰脸上的沮丧表情,云浅雪预感到了不妙。他上去迎接:“殿下,如何?” “别提了。我刚开始说这个事,父皇立即就打断了我:‘是将军们让你过来的吧?’我说:‘父皇,您老人家都看出了。我就直说了。大伙都觉得继续打帝都好象不怎么划算了。周围敌人越逼越紧了。您若是特别喜欢帝都的马子,我们不妨先把那个跳得最起劲的斯特林打发了,回头再去帝都泡马子也不迟。’” 云浅雪很紧张:“陛下有没有发火?他发怒了吗?” “他倒是没生气。还笑了笑,说:‘卡兰,你就是太粗俗,哪里有点皇子的味道?’我说:‘粗俗的皇子大家都喜欢,固执的皇帝大家可都不喜欢。’他听出我的意思了,就问:‘为这个,难道有人敢图谋不轨?他们想造反?’ 我说:‘眼下还没有,将来就难说了。今天,您老人家把哥达汗和亚哥米给逼得太绝了,让他们挡斯特林又不给兵。看哥达汗那表情,活象他马上要被个大肥婆强奸似的。父皇,亚昆族、哥昂族跟蒙族不同,他们历来是跟我们走的,不好把他们逼得太过了。’ 父皇很感慨,说:‘卡兰,只有你敢这样跟朕说话,也只有你敢跟朕说真心话。那些人,吾皇万岁是喊得大声,但心里到底想什么,谁也不知道。卡兰,你的意思朕明白了,朕自有主张。’” “陛下的主张是什么?” “我也问他,他不想说,但被我缠得没办法,就说‘原有战略不变’,还说:‘卡兰,很多事情你都还不懂。朕和黑沙军师研究过了,只要拿下帝都,形势立即会逆转,会有强大援军加入我们,即使紫川家和流风家联手都挡不住!’我问增援从何而来,可父皇再也不肯跟我透露了,还叮嘱我要守口如瓶——云,这件事情你也不要往外说了。” “明白,殿下。” 走在漆黑的长街上,两人都不再说话,只有茬茬的脚步声在响。一支由低阶魔族组成的巡逻队经过,看到有两个人类在深夜街上闲逛,跑过来喝问:“谁!站住了,出示证件!” 云浅雪和卡兰都懒得答话。当魔族兵们看清了面前两个“人类”湛蓝湛蓝的眼晴时,有人惊叫:“是皇族!” 魔族皇族残酷跋扈,强悍血腥,低阶魔族畏之如虎。想到刚才竟然喝问了两位尊贵的皇族,想到犯上不尊罪名的可怕后果,士兵们脸色惨白。 “快跑啊!” 不知是谁第一个领头,巡逻队发一声喊,齐齐逃跑。看着丢弃一地的灯笼和武器,皇子和羽林将军哑然失笑,这个小小的插曲让他们心情舒畅。 随手检起了一支刺枪,卡兰皇子用力挥舞了两下,发出呼呼的风声,看起来也有点威势。但这位皇子的体质实在不怎样,舞不到几下,他就气喘吁吁,额头冒汗了。 把刺枪一抛,他突然问:“云,如果说神族中出了叛徒,有人图谋不轨,你猜会是谁?” “殿下,那怎么可能?” “你忘记罗斯和鲁帝了吗?一旦战局不利,墙倒众人推,总有些靠不住的家伙会自己跳出来的。我敢跟你打赌,肯定有!” 继罗斯之后,第二个叛乱者会是谁呢? 云浅雪沉默了,他在回想今天会上各位将领的表现,亚哥米一直在粗着嗓门大叫大嚷。粗俗得云浅雪连看他一眼都觉得烦。此人恨不得在自己脑门上挂个招牌了:“俺是个大老粗,俺什么阴谋诡计都不懂。请陛下不用提防我啊!” 相比之下,哥达汗就顺眼得多了,他高挑的身材,清秀矍练的脸孔,白皙洁净的皮肤比女子还要娇嫩,蓝色眼晴漂亮得无法形容,气质高雅。哥达汗是出名的美男子,虽然四十多岁了。仍旧有不少女子仰慕他有盛名远道而来。传言中。他是用牛奶来洗澡的。 但就是这么一个出名柔弱的人,当初在担任黑河执政官时候却异常的刚强干练,杀伐果断。他心狠手辣的铲除了族内的反对势力,顺利继任哥昂族族长。他是赛内亚族有力的支持者和盟友,素来有温和派的名声。 但他们二人还不是最大的嫌疑,远东的蒙汗,那是令云浅雪最怀疑的对象。此人担任蒙族首脑多达三十年了。比魔神皇继任皇位的时间还要长。但年高并非定是和德彰联系在一起的,此人卑鄙无耻、反复无常的名声远扬。 当初把蒙族赶到远东去,如令看来确实是个失策。现在。蒙族坐拥重兵远远地眺望着赛内亚族与人类厮杀,死活再不肯入关了。眼看古斯塔军团被打得全军覆没了,蒙汗却连根毫毛都没掉,云浅雪很怀疑,蒙族和远东之间可能有了私下的默契。 “殿下,若要我猜的话,我想会是蒙汗。殿下您呢?” “蒙汗不算。他从来都和我们不是一路的,也谈不上叛逆。我们中要出叛徒的话,那一定是哥达汗了。” 这个答案颇让云浅雪意外:“为什么?” “今天开会,他不敢看我,证明他心里有鬼。” 云浅雪哑然失笑:“殿下,这个理由也太牵强了。你若说亚哥米还有点可能,我常听他在私下发牢骚,怪陛下指挥不利、不体恤亚昆族。但哥达汗爵爷一向是我们赛内亚族的忠实盟友,跟我们的关系很好,他从没对我们有过怨言。” “咬人的狗不叫,云,亚哥米虽然常发牢骚,但他没那个胆子!倒是不哼不哈的哥达汗是个祸害,别看他斯文老实的,这人满肚子的坏水,而且很有胆子。关键时候,他是不怕跟我们刺刀见红的。父皇把他和亚哥米放一堆,这是个失策,亚哥米会被他给带坏的。” 云浅雪笑笑,转换了话题:“我怎样都想不到,陛下所说的强大援军会来自何方。” “哪有什么援军!征兵都征得山穷水尽了,为新编的十七军团,我大哥连最偏僻护村队的老头小孩都没放过——都是黑沙在胡扯!”他皱起了眉头:“可奇怪就在这里了,父皇不是蠢人,他怎么就信了黑沙呢?” 云浅雪也想不出。两个人绞尽脑汁在想,可怎样都想不出个结果。 “云,你最近见过黑沙这家伙吗?” “很遗憾,殿下,最近军师并不在营中。我一直没见过他。”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o m “这就很麻烦了,你要找出他来。” 卡兰嘶嘶地吐着冷气,目光变得很阴森。他幽幽地说:“父皇很明显是在犯错了,我们要帮他纠正。一切手段都是可以采用的。” 云浅雪一惊:“殿下,难道你想兵谏?” “兵谏?是个好主意,不过不现实。父皇在军中的威望至高无上,只要他登高一呼,即使我的卫队都会调转枪头的。打父皇的主意,这太傻!黑沙才是父皇犯错的原因,父皇被他蛊惑得太深了。这个人常常闹失踪,若是他失踪他迷了路,再也回不来……” 星光下长身挺立的青年,冲着云浅雪灿烂地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说不定父皇就能醒悟过来了。” 云浅雪心脏剧烈地悸动着,手微微颤抖。 所谓黑沙军师蛊惑了魔神皇,他根本不信。神皇陛下惊才绝艳,岂会被人哄骗?真正的原因是,卡兰皇子已经忍耐不住了。在战胜卡顿亲王后,他没耐性再坐等,而是要主动伸出手去拿权力的桂冠了。而黑沙,这个来历神秘的第一权臣,此人对魔神皇有极大的影响力,魔族将军们都畏惧他,他的权势熏天。偏偏他对皇位继承问题的态度又很不明朗,若即若离。 他的存在,已经成为了卡兰皇子接手魔神皇权力的障碍了。所以,卡兰皇子要夺权,第一个要铲除的就是他。 第一个铲除了黑沙,下一个呢?难道是…… 云浅雪不敢再想下去了,这一瞬间,隐藏在那英俊青年灿烂笑容背后的,竟是慑人的杀意,不容违背的威严。撕裂一切隐藏的伪装,未来的魔神皇露出了狰狞的齿牙,择人而噬。 自己面临选择,现任的魔神皇与未来的魔神皇,到底要忠于谁? 一瞬间,云浅雪想明白了,自己没选择。陛下也好,卡顿亲王也好,大家都把自己看成卡兰的死党,想回头已经没路了。这时,他才隐约记起爱妻卡丹曾劝告:“你不要跟我二哥走得太近了,他得意忘形了……” ——太迟了,卡丹,为何你的劝告来得这么晚啊! 羽林将军镇静地回答:“殿下,现在外面秩序很乱,匪帮暴民遍布。黑沙军师不带卫兵独来独往,确实很危险。若是碰到什么意外,那也不是稀奇的事。” “那你觉得?” “黑沙军师一定会迷路的,微臣可以担保。” 卡兰皇子看着云浅雪,眼晴里充满赞许的笑意,他对羽林将军的果断表态非常满意。他亲热的拍云浅雪的肩头:“虽然我们很痛心,但也没办法,只好沉痛悼念父皇的好军师,永远的怀念他了。云,这事就交给你办了?不要让父皇知道了。” “遵命,殿下。” “不要用你的部下,羽林兵都是贵族,他们顾忌太多。用裴玛的人,他的部下都是不识字的农民,他们什么都敢干——放心,裴玛是我的人,靠得住。” 云浅雪点头,心下却是惊骇。他都不知道,不知不觉中,卡兰皇子在军中的势力已经根深蒂固。除了裴玛,到底有多少个军团长和自己一样,已在暗中偷偷向着皇子宣誓效忠? 两个年轻人并肩而行,心脏跳动得非常利害。他们都知道,从此刻起,他们走上了一条险峻的道路,若不能抵达权力的颠峰,便只有身败名裂的毁灭下场。 第二十一集 帝都城头 第三章 奇袭——翻越古奇山脉 八月十二日清晨,集结在特兰的远东军主力开始行动了。 清晨时分,军队开始出动。数以万计的兵马从特兰城门滚滚涌出,雪亮的盔甲在深重的雾气中流淌浮现,恍若在大地上平添了一道发光的河流。 在特兰城北,一个叫十宇陵的交叉路口,恍若河流突然分开支流,大军在此岔道上分道扬镳。半兽人将军布兰迈出队列,到紫川秀面静敬礼:“殿下,您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看着那一望不到边际的兵列,紫川秀深感依依不舍。远东第一军是远东的最精锐部队。现在,要把这支强悍之师交托到布兰手上,他非常不放心,生怕他的莽撞冲动损折了兵马。 “布兰将军,多加小心!罗斯在你军中,他熟悉魔族王国的地形和风土,凡事多听听他的意见。你的军队是远东的希望,请务必将他们保存好!” “殿下,我明白。请您放心,我会把儿郎们都给带回来的。” 布兰将军豪爽地一笑:“殿下,您此去要入关与魔族主力作战,魔神皇不是寻常武将,他的凶悍远超常人。大人您此次入关,很可能与他遭遇,请务必小心保重。” 看着紫川秀,半兽人将军又问了一次:“那殿下还有什么事吩咐吗?” 想了又想,最后紫川秀说:“全军为上,破敌次之。你一定要活着回来。” 两人默默伫立,注视着对方,想着自认识开始。发生过的那许许多多事,误解、背叛、直到最后的忠诚不渝,两人都是心潮起伏。 半兽人将军立正行礼:“大人,那我们这就出发了!” 紫川秀点头。于是,半兽人将军转身跑步进了队列中。走不到两步,他转身冲着紫川秀用力地挥了把手,大声地喊道:“殿下。我们一定会胜利!我们一定会重逢!” 他明朗的笑容那么的真挚,晒黑的脸上露出了那洁白的牙齿。他披着褐色兽皮的身影融入了千万名同样身披兽皮、高大强悍的半兽人士兵中间,再也分辨不出来,但话音却象那投入池塘中的石头一般,激起了阵阵波纹。在那十字的交又道口,两路士兵都向对方的行列挥手致意:“兄弟,到胜利的那天。我们再重逢!” 成千上万的士兵在那十字路口分道扬镳,他们都是淳扑、强壮的半兽人战士,他们兄弟、邻居、朋友、亲人,他们将走向两个不同的战场。西路军将入关,增援危急的内地战局,他们中的很多人,将在人类的土地上,为保卫人类的利益而战斗、流血、死亡,被埋葬在远离家乡的土地上。 而另一路大军。多达三万人的东路军,他们将杀入魔族国内,按照光明王的命令,他们将对发动战争的塞内亚魔族进行惩戒,将战争引向敌后,牵制魔族的主力。 此次进军魔族本土,紫川秀只要三万士卒。但两天之内,报名的士兵就超过了十万之众。魔族在远东施行暴政,城市被焚烧,村庄连片连片被屠杀,沙罗大屠杀、云省圣庙事件、切尔诺大屠杀,在远东土地上。魔族造就了可怕的血海和仇恨,几乎每个家庭都有人丧生于魔族之手。远东人恨魔族入骨,没有人不期盼着报仇雪恨的那天。 现在,站在分别的道口,感受着半兽人士兵的冲天杀气,紫川秀打了寒战:当一个满蕴着仇恨的民族得到了发泄机会时候,他们会是相当残酷的。他有预感,一条凶狠的巨龙就在自己手中被放了出去,他们将满载血肉而归。 与出征魔族的东路军分手以后,冒着朔朔秋风,远东地主力军从特兰沿着远东大公路一线西下。十天后,紫川秀到达远东的临时首府,明斯克行省的明斯克城。 留守此地的远东第三军指挥官明羽出城迎接紫川秀。除布兰率军进入魔族国内外,远东军的高级将领如白川、林冰、罗杰等人都随紫川秀,一行人入城,在明斯克城内的远东统帅总部内举行了简单的军议。 紫川秀向明羽通报了他刚刚作出的决定,远东军将采取“声东击西”策略,派遣一支别动队,大张声势的突入魔族本土,当魔族军的注意力被吸引时侯,远东军的主力再突然突入内地,加入内地主战场。 明羽问:“大人,那我们派遣多少兵力入关作战呢?谁统帅他们?” “入关部队由我指挥,大家没意见吧?”紫川秀说。 众人点头赞同,此次派遣入关的是远东的主力,他们将遭遇的也是魔族的主力,这种顷远东全力的艰难战役,必须由最出色的将领指挥。若论指挥的机变灵活,统掌全局的大局观,远东军中无人能与紫川秀媲美。 “蒙汗最近如何?” “大人,蒙族的军队驻扎在加来行省,我们正严密地监视着他们。到目前为止,他们还是遵守了和我们的协议,没有离开限定的区域。” “他们知道我们和第七军开战吗?” “我们封锁通住蒙族驻地的各条道路,隔绝了蒙族驻军与外界的联系。但我们怀疑,还是有一些蒙族侦察兵通过了防线的漏洞。可能蒙汗已经知道了第七军垮台的消息了。” “不用再让那个老家伙疑神疑鬼了。明羽,你约见蒙汗,代表远东正式通知他,第七军已经被我们歼灭了。古斯塔的首级我们也带过来了,可以交给蒙汗,让他在魔神皇面前做点人情。” “遵命,大人。在出关之前,您可有兴趣跟蒙汗再会晤一次?当您率领主力入关作战后,我很担心蒙族会趁着远东兵力空虚的机会搞什么花样来。” “不必了。跟那个人格分裂的疯子没什么好谈的。跟他达成任何协议都是白费。他最善于察颜观色,自帝都战役后,魔族连续损失了三个军团,他该知道魔族的形势不妙了。只要战局有利于人类和远东联军,那他自然就会老老实实。自然,我们也不能不防着他一手,此次入关作战。第三军就不要参加了,你们留下专门负责监视蒙汗军团。” “遵命,大人。还有什么要第三军做的吗?” “有。明羽,你负责进行对瓦伦要塞进行佯攻,吸引魔族的注意力,掩护我军真正的入关路线。待我军入关后,你们立即返回明斯克。重新监视蒙汗。” “请问大人,您打算走哪条道入关呢?” “古奇山脉的秘密通道。” 没有人出声,但空气不安地荡漾了一下,林冰抬起了头。 紫川秀掌握了跨越古奇山脉的秘密通道,这是远东军中是不是秘密的秘密了。在远东大起义时期,通过这条秘密通道,来自内地的粮食、武器、药品源源不断地流入远东,那是远东军的生命线。但这条秘密通道的具体位置一直是远东军的最高机密,只有秀字营上层极少数人知道。看守这条秘密通道的警卫和运输物资的部队都是由秀字营中紫川秀的亲信担任,而当紫川秀离开远东时侯,指挥这支秘密部队的是白川和明羽二人,即使连当时接任的远东统领的林冰也不能插手——事实上,她是来不及插手。 林冰就任统领的时间太短,当她知道秘密通道存在的时侯,瓦伦已经失陷了。她也被免职了。 “这条路很难走的,一路要经过丛林和山地,翻山越岭,”白川就事论事:“要通过大部队,怕很困难。还不如我们想个法子,把瓦伦要塞丹给夺回来。鲁帝的军队没有随布兰出征。让他冒充魔神皇的兵马,混入瓦伦要塞为我们当内应。应该有机会重新夺取要塞的。” “瓦伦要塞不能动。”紫川秀立即否决:“要塞通道是魔族军队撤退地唯一途径,若是我们夺取了要塞,入关的数十万魔族就没了退路,他们背水一战,是福是祸,那时就很难说了。” 他敲敲桌子,说:“瓦伦要塞是留给魔族撤退用的,我们必须走布鲁村的山路。” 讨论结束了,就是这句话,揭开了十五万远东大军出征人类世界的序幕。 次日,从明斯克城门延伸出去的远东大公路上,婉蜒伸展的犹如一条色泽斑澜、鳞甲闪亮的巨龙,那是出征人类世界的远东大部队。各个团队在静谧中快步前进,清晨的朝阳照耀着士兵们,照耀着他们的盔甲和武器。 十五万大军,总共四十一个团队的兵力过境,各个团队的旗帜迎着秋天地朔风猎猎招展,队伍长达数十公里,声势浩大,连驻扎在加来的蒙族也被远东军那庞大地声势所震慑。蒙汗连夜派遣信使求见光明王,询问出动大军的用意,也提醒紫川秀,蒙族与远东之间是签有互不侵犯协议的。 无论在紫川秀还是在蒙汗眼里,所谓的“互不侵犯协议”不会比签协议的那张纸更有价值,但在魔族使者面前,紫川秀还是扮出一副重合同守信用的架势,声明远东人诚信重诺,出动大军绝非为了对付好朋友蒙族,而是为了入关攻打远东的世仇塞内亚族。 远东的主力要入关跟塞内亚人拼命了吗? 听到这个消息,蒙汗笑得合不上嘴。他立马又派遣了一个信使赶来告诉紫川秀,对于远东人的正义行为,他本人是坚决支持,希望远东大军能彻底铲除罪恶的塞内亚魔族!总而言之,光明王您就大胆地向前走吧,我们在后面支持你! 当然,蒙汗的支持也不止精神上的,他还连夜下令撤走了设在瓦伦要塞前的几个蒙族营地,好方便远东人跟塞内亚人放手大打,也免得蒙族官兵卷入这场火拼中送了命。 当然,在支持紫川秀的同时。蒙汗体内忠于魔神皇的人格也没闲着,他也派遣信使通过瓦伦关给魔神皇送去了紧急报告:“远东军来袭,兵锋直指瓦伦关,请陛下做好准备!” 总之,蒙汗是做好一切准备,就等着看好戏了。不论是远东战士的尸体堆成第二个瓦伦关还是塞内亚战士的鲜血淹没要塞,这对蒙汗大爷都是赏心悦目的美事。 蒙汗想不到的是。此时此刻,紫川秀并不在瓦伦城前。 距离瓦伦要塞近千里之遥,瓦格行省的崇山峻吟中,一支军队正在艰难地跋涉前进。 远东本来是有一条小路直接贯通国内的,从那条道走要轻松得多。但紫川秀考虑再三,最后还是决定新开辟一条道路,理由很简单。十五万大军入关,再怎么极力避免也免不了士兵会受伤和被俘的。若他们落到魔族或者人类的手上,那远东军的秘密基就将不再成为秘密,远东与国内的交通补给线路就要暴露了。紫川秀直觉地认为,今后还要用得到那条秘密交通路线的。大军入关,只好在秘道附近再开辟一条路线。 在那恒古不曾通人的山林中,在密不见光的黑暗丛林中,五千名精挑出来的开道先锋带着斧头和砍刀披荆斩棘,硬是在那不毛的蛮荒之地中为大军砍劈出一条前进的通道来。在他们面前。横亘着一座又一座连绵的大山,那山头永无尽头。毒蛇、蚂蟥、蚂蚁、飞虫横行的丛林中,每一处草丛中都有可能隐藏着致命的杀机,有些动物根本叫不出名字来,它们的模样令人毛骨悚然,连最有经验的远东本土人见了也要惧怕。 山道崎呕,有的地段根本没有道路。完全是垂直陡峭的山崖,人马只能靠捶着绳子被吊上去,而有些地段,凶险到这般程度,万丈深渊的边上只有半尺不到地方可以过人。若没有先前工程部队搭建的吊桥和用木板铺垫的简陋小桥。很多地段根本是无法通行的天堑。 首次见到如此险恶的地势和山路。林冰对紫川秀感叹道:“阿秀,现在我才算服了你!靠着这样的道路运送补给。你带着远东军居然坚持了整整一年!” 林冰不知道这条道路并非真正的远东交通线,紫川秀也没打算给她解释。他笑笑:“林大人,有一段时间,家族执行严格的物资控制政策,我们就连这点补给也得不到。在起义前期,远东军完全得靠自己。” 林冰很吃惊:“那你们是怎么坚持下来的?没有补给,没有后方,你们还能连续不断地对魔族打胜仗?” 紫川秀沉默了,一瞬间,很多熟悉的身影掠过脑海,布丹长老、布森、维拉,圣庙保卫战中的无名烈士,科尔尼战役中无数倒下的阵亡士兵,那一张张非常熟悉但却渐渐离自己远去的脸孔,此刻忆起,他们依然栩栩如生。 回忆起那一段艰难却闪光的岁月,他感慨万千:“忠诚,奉献,自我牺牲和血泪——林大人,那时我们能拿出的,只有这些了。那段苦难的回忆,是给全体远东人留下的宝贵财富。” 无法安营扎寨,无法休息,尽管窘迫穷困,饥肠辘辘,但大军仍旧斗志高昂,意气飞扬。士卒们疲惫不堪、饥肠辘辘,但却无一人抱怨牢骚。因为全军统帅与他们同受艰苦。行军途中,身为全军统帅的紫川秀就如普通一兵那般,硬是徒步行军将近八十斤重的粮食和武器背着越过了一个又一个山头。不但如此,他还要履行统帅的职责,他督促部队,日夜兼程,大事小事,他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这就是后世着名的光明王大进军,全是靠了统帅坚忍不拔的意志和远东士兵的坚韧热诚,部队才能克服了一个又一个困难,翻越了从古至今号称不可穿越的古奇山脉。 这是一段艰难的旅程,唯一值得庆贺的是,行军途中一路太平无事,没有遭到魔族的拦截——魔族不可能料到有一支军队会越过古奇山脉突然出现。 经过二十多天超乎常人想象的艰难行军,远东军队终于出现在关内的人类土地上。 那是秋天一个寂静的午夜,刚刚下过雨,树林里湿答答冷飕飕地。月亮当空悬着。月色分外明朗,树木比较稀疏的地方,时而,从林间的空地上看上去,在那白净、皎浩的夜空背景上,精确地描绘出了白杨树的秃枝背景。 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刻,比特行省境内的古奇山脉的山麓上。一名人类骑兵出现在这荒芜人烟的野林中。他披着深棕色的蓑衣,马刀斜斜地挂在腰间,在密林中的小道上控马徐徐前进,锐利而警惕的眼神不时扫射四方。树林间的水滴不时地落下,打湿了骑兵额前几缕松散的碎发。 在山麓地中段,树林渐渐变得稀疏起来,出现了大片大片的空地。山下辽阔的平原上。隐约可见星星点点的黑点和大片大片的绿色原野,那是散布在平原上人类居民点和城镇乡村田地。眼前所有这一切,整个平原都铺着白布一般的月光,明朗,白净,就仿佛孩子童年时的梦想。 居高临下地眺望着富饶的人类平原,年轻骑兵眼中流露出迷醉的神色,晶莹地泪光在他眸子内渐渐浮现,他跳下战马。全身旬甸,深情地在湿润的褐色大池上一吻。 “租国,故乡,梦魂牵绕的家啊!妈妈,你迷途的孩子回家了!” 站起身来,骑兵将指头撮在唇边,一声尖锐而响亮的呼哨打破了静谧的午夜。然后。他身后黑黝黝的树林中响起了蹄声,无数地人头攒拥。在悄无人声的荒芜树林中,涌出了千军万马,涌出了刀剑,涌出了远东的黑色鹰旗。 远东的军队一队接一队地出现,人类骑兵。半兽人步兵,蛇族弓箭手。龙人步兵,矮人步兵。望着那美丽的人类平原,那片葱郁的原野和村庄,大地就如一副展开的画卷,如画江山徐徐展开在他们面前。 衣衫褴褛、疲惫不堪的士兵们眼睛里露出了喜悦和激动的光芒,他们欢呼着:“呼卓拉!呼卓拉!”无数的帽子被飞上了天空,欢呼声排山倒海。成千上万的兵马从那密林中涌出,汇成了一道灰褐色的潮水,铺天盖地向着山下的人类平原扑去。 天还没亮,远东的先头部队就拿下了山下的城镇。没有遇到抵抗,镇上并没有魔族兵驻守,只有隶属于魔族十六军的傀儡部队在充当守备队。午夜中,叛军士兵都是熟睡中被持着火把的半兽人从被窝里揪出来的。看着杀气腾腾的半兽人兵,守备队长脱口问出:“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这个时候,不可思议的震惊甚至压过了恐惧和对生死的忧虑。 站在镇子的入口,紫川秀默默观察着。可以看出,在那残酷的春天,战争的铁蹄曾经无情地践踏过这个镇子。战斗的痕迹到处可见,烧得焦黑的墙壁、被砍断的大树、溅在墙壁上已经发黑的血迹、乌黑的膏火残骸。 紫川秀想起来了,在半年前,自己率部进远东时,也是经过这个无名的镇子。当时遇到了一个副旗本军官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他机智地消灭了一支魔族的先遣伪装部队。但那个军官的名字,紫川秀却再也想不起来了,只记得他姓马。 现在回过头再看,魔族进攻的潮水已将一切熟悉的人和物冲击得面目全非。紫川秀忽然很想知道,对那个沉稳而智慧的副旗本,他如今到底如何了?他是死了,还是撤退了? 短短半年,世事早已全非了。 村镇的街道上人声鼎沸,到处是来回走动的明亮火把。半兽人士兵正在逐家逐户的搜索十六军团的逃兵,镇子上居民被赶到了街上集合。 一个秀字营军官举着大刺叭在向他们吼叫道:“紫川家的臣民们,这是个值得纪念的欢喜日子!你们期盼已久的时刻终于到来,家族军队反攻了,远东统领率领大军解救了你们!魔族即将被打败,你们被解放了!你们恢复自由了!欢呼吧,一起庆祝这个伟大的日子吧!” 作为这激昂的演讲背景的,是半兽人兴高采烈从居民家中扛出大袋大袋粮食地场面。当地的居民心痛又恐惧地望着凶狠的半兽人士兵,丝毫没有被解放的喜悦。 看着这个场景,紫川秀唯一能做的只有苦笑着无奈摇头了。深切的悲哀沉淀在他心头。远东民族自由飙悍,半兽人狂暴热烈,掠夺和残暴那是军队的本性,更因为通道崎呕艰难,靠远东来给这支庞大的远征部队补给是不可能的。为了解决粮食问题,远征军唯一的出路只有就地掠夺——或者说得好听点,称为“强行征收”。看着居民那哀怨的眼神。紫川秀已经不敢想来自己在历史上会留下个什么名声了。 为这路异族盟军的入境,人类将付出的代价恐怕不会比魔族低多少。 “大人,向您禀告!” 不知什么时侯,林冰出现在紫川秀身后。 看着她,紫川秀有点惊讶:“林长官,我记得您是在第二梯队的军中呢!” “第二梯队刚刚过来了,第三梯队的白川还在翻山越岭;第四梯队的罗杰才刚到布鲁村。至于收尾队的——他们还在瓦格行省的山路上挣扎呢。” 想象自己的十五万大军在崇山唆岭中摆出横跨数十里的长蛇阵,紫川秀只觉手心出汗,幸好行动瞒过了魔族,否则他们只要派两个团狙击,饥疲交加的远东军就要付出惨重代价了。 “大人,我军战士翻山越岭,终于收复了祖国的第一个城镇,这是个值得庆贺的喜事。您擅长演讲,能否给战士们和刚被从魔族手中解放的家族子民们说两句呢?” 紫川秀把头摇得跟拔浪鼓一样。他坚决不肯干。开玩笑,刚刚抢了人家粮食,做贼心虚的紫川秀只想在哪里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起来,现在林冰还要他出头去嚷嚷几句,这不等于给受害人加深印象吗:“诸位,记得我啊!抢劫你们口粮的家伙就是远东统领紫川秀啊!” “林长官,我想就不用费劲了。我军长途跋涉。士兵们如今需要的不是一场演讲而是一顿好的睡眠。传令吧,除留下外围的侦察斥候们,全军就地进餐休息。” 远处村外荒野地黑暗中遥遥传来一声惨叫,两人不约而同地转头过去看。只看到黑暗中有些影影绰绰的轮廓在晃动和马蹄的声响,再也看不到别的东西了。 紫川秀喃喃说:“又一只漏网的耗子被逮住了。” 下山之前,紫川秀就下了严令。必须封锁远东大军入关的消息。遵照这个命令,秀字营第一分遣队的骑兵占领了通住外界的所有通道和道路。黑暗中无法辨认。凡是见到晃动的人影,骑兵们不由分说就射箭,自然,其中大多数是企图从包围圈中逃脱的十六军团士兵,但不少也是无知的村民企图躲连这突如其来的军队而遭了横祸。 凌晨四点时分,一条火把的长龙蜿蜒在比特行省的大道上,这个长龙又分出数条分支,分别指向行省的各个重镇。比特行省是农业行省,其粮食产量在整个东部地区占有不低的份额。为了把行劣内的各个粮仓完好无损的给夺下来,人马疲惫的入关先头部队休息了不到两个小时就被叫起来,重新整装待发。 三万先头部队分兵数路,出其不意地对行省内的魔族驻军进行了打击。紫川秀亲自指挥了对行省首府比尔特市的进攻,而林冰对指挥对行者重镇莫尔卡的进攻,还有一个五千人的别动队由半兽人将军德昆指挥,他们负责夺取行省北部的粮仓。 远东军队是在第二天黄昏时候到达比尔特市城下的。远东大军突如其来的兵临城下,城头呈现的是一片慌乱和惶恐,守城的人类士兵慌慌张张的来回奔跑,根本不知该干什么。有人还以为来的是大型匪帮或者盗贱团伙,但当紫川秀展开紫川家的黑色飞鹰旗后,只一个喊话,守卫城头的人类官兵就全垮了下来,有人主动给进攻的远东军士兵打开了城门,于是半兽人的大军就顺着敞开的城门滚滚涌入。 在措手不及之下,驻守城内的魔族兵也未能进行有效的抵抗,魔族兵大多是零零散散地在巷战中被杀死了,最后残余的两百多名魔族兵聚集在行省总督府闭门抵抗。但被半兽人用推车撞垮了墙,大兵蜂拥而入,魔族最后的防线溃不成军,行省总督在府内被活抓了。 晚上十二点,远东军已肃清了城内的抵抗,紫川秀当晚是在魔族总督府内过得夜。 连夜急行军、迅如闪电的攻城、巷战和胜利,到一切安顿下来。已经是午夜了。 紫川秀累个半死,躺在魔族总督的卧室里,睡在大堆珍宝中间,快要闭眼入梦乡时候,他才忽然想起一个念头是:那个魔族总督叫什么名字了?他还真是能刮啊,改天得向他好好请教了…… 第二天中午,卫兵们揪着把紫川秀从床上给抓了起来:“大人。有军情!” 紫川秀跳了起来:“魔族反扑了吗?” “不,是林冰和德昆二位大人派信使过来了!” 阅完军情,紫川秀轻松地吐一口气。 信使带来的是捷报,林冰和德昆都得手了,顺利地拿下了魔族的粮仓。还有,白川率领的第二波攻击部队也越过了古奇山脉,四万多人正歇息在山脚地镇子上,她报告说,只等军队喘过气来。他们马上就赶来与紫川秀的先锋部队会合。林冰也在信中询问,是否要留下一支军队镇守莫尔卡,护卫比特行省左翼,防止周边魔族军的反扑。 看着这几封信,紫川秀愤怒溢于言表:“休息什么!时间就是胜利,现在我们是在和魔族的军情信使比赛速度!还中林冰,现在她护卫什么侧翼?把粮食都带走不就行了吗?后续部队跟上来自然会为我们护住侧翼的。现在我们要做的是进攻再进攻!速度就是胜机,集合就是力量,她怎么会犯那么浅显的错误?” “大人,那我们得回信告诉她们啊!” 紫川秀估算了下,信使来回,时间起码得一天。即使林冰和白川都能接信后立即动身率部赶来。赶到起码也要两天。若要让自己的军队蹲在比尔特市干坐着等上两天,时间上的损失自己是承担不起的。 “不等她们了!派人给她们送信。我们马上出发!” 在接下来,紫川秀的行动直到二十年后都被帝都军事学院称为是“史上最疯狂的战例”。没等后队汇齐,他就带着一万五千多名疲惫不堪的士卒冲出了比特行省。他督促兵马,兼程赶路,半兽人士卒被他驱赶得都跑细了腿。从比特行省出发,紫川秀进军快如流矢,挥师直扑古奇脚下的东北诸省。 在达玛行省的大道上,他遭遇了带着兵马前来增援比特行省的达玛总督哥森子爵。 哥森子爵是听说比特行省遭到流寇的攻击,他带着五千多步兵前来增援的。 对于山洪海啸般出现眼前的半兽人军队,魔族军指挥官也好,士兵们也好,统统脸色发白:“这不是一般的匪帮和游击队,这是正规的紫川军——是远东的军队!” 哥森子爵歇斯底里地惨叫:“没有理由的!远东军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他们怎么过瓦伦关的?” 自然,半兽人没有义务慢条斯理地跟子爵阁下解释的。 就在魔族探子高呼“遇敌”的同时,紫川秀就已一马当先地挥刀杀入了魔族阵中,他凶狠的砍杀有如雷霆风暴,皎洁白亮的刀就如一条择人而噬的恶龙,用魔族兵的血肉冲出一条鲜红的道路。一千多名秀字营紧跟着他,这群武艺高超的远东兵是全军的尖刀,他们狠狠刺入了魔族队列的纵身,就犹如快艇在魔族军中乘风破浪一般,一往无前。砍杀魔族的脑袋轻松得如农人在收割稻穗。而再其后,八千名咆哮的半兽人兵就如狠暴的海啸,冲跨面前的一切阻碍。 哥森子爵的部队都是哥昂族的军队,虽然也说是王国大族,但他们的战斗力远比不上塞内亚族。自从入关以来,哥昂族跟在塞内亚族的后面,看到都是神族兵所向披靡,人类军队望风而遁,硬仗没打几场,倒是养出了骄横狂妄的坏毛病。出乎意料地碰到这般狂风骤雨般迅猛的攻击,哥昂族从上到下都给打蒙了! 魔族一路兵马,仿佛是蛋糕被人用铁锤狠狠地正面猛敲一击,豁然迸散,士卒们惊恐地四散躲避,只求躲开正面那滚滚冲来的铁流洪峰。抓住了开战之初魔族的溃乱,紫川秀当机立断地投入全部兵力,实施了最猛烈、最狂暴的打击,牢牢控住主动权,从开始遭遇到最后,他根本没给对方留下还手的机会。不到一个小时,紫川秀干脆利索地击溃了哥森子爵的部队,子爵本人随着乱军被卷走了,追在魔族溃兵的后面,半兽人们一哄而入地攻占达玛行省首府。 攻克了达玛首府,没等兵马缓一口气,紫川秀又挥师扑向了达玛西部的重镇提亚,在那里,他更是打了个大胜仗,打垮了措手不及的魔族两个团队,俘虏魔族团队长一名,然后,追着魔族溃兵的尾巴,他又跟着杀向了毗邻达玛的安卡拉行省。 此时,安卡拉行省的魔族总督叶华已经知道有一路强悍的远东军队入境了,他匆忙调集军队,在行省边境上严阵以待。 九月七日黄昏,安卡拉行省与达玛行者的交界的一个叫乌木镇的村镇上,远东军的斥侯和安卡拉魔族守备队的前哨同时抵达这个镇子。远东军从东边门口进了镇子,而魔族军则从西边口入的镇。就在镇子中心的十字路口上,双方都看到了对方,同时发出了惊叫:“魔族!” “半兽人兵!” 这次遭遇对双方都是个意外,大家都慌了手脚。先头部队相互以弓箭射住阵脚,一边呼唤后队前来增援。 遭遇之初,两军的高层指挥都出现了判断错误。魔族总督叶华不曾料到远东主力部队会到得这么快,而紫川秀则没料到在这个偏僻的小镇上会遇到魔族的大部队。双方都以为对方是偶然遇上的散兵或者斥候,想一口气把对方给吃下。 因为镇子太小,兵力无法展开,两位指挥官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两翼包抄战术。在夜幕掩护下,远东军兵分两路,一路五千多半兽人从镇子的左边包抄,一路七千多人从镇子的右翼包抄。紫川秀本人则亲率中军两千多人扎根中路。 紫川秀坐镇中军,他是满打满算着半个钟头就能把镇子合围拿下,当晚好在镇子过夜美美睡上一交的。但时间一分一分地过去了,前线传来的喊杀厮斗声越来越大,战报不断传来:“远东六团遭遇敌人拦截!敌军兵力和情况不明!” “新敌人从右翼出现!远东一团请示,是按原命令继续前进,还是拦截他们?” “我军正面遭遇敌人,兵力不详!” 眼见敌军部队一批批地冒出头来,紫川秀这才发现情况不妙,绝非想象中的小股敌人,自己面前绝对是敌人大部队。重新调整兵力来不及了,先头部队的各个团已犬牙交错地和敌人混在一起,有的部队还在按命令朝着原定的目标突击,有的却已经掉头和遭遇的敌人乒乒乓乓打得热火朝天。 第二十一集 帝都城头 第四章 收编 紫川秀想把右翼的主力团调过来增援左翼战局,结果传令兵转来转去楞是找不到那个三千多人的步兵团,事后才知道,杀得兴奋的半兽人兵追着一股魔族溃兵狂奔烂跑,足足离开了主战场五里,更糟糕的是,他们在黑暗中迷失了方向。找不到回来的路了。 在那个漆黑的夜晚,出关以后一路顺风顺水的紫川秀第一次尝到了接近失败的苦涩味道。一切都乱了套,他不但不清楚敌情,更与部下超过半数的部队都失去了联系。即使想撤退再战也没办法了,若要退,除非他把手上的半数军队都给抛下了。 唯一让紫川秀堪可安慰的是,对于这种混乱的局面,对手和他一样头疼。从魔族混乱的反应来看,紫川秀相信,对方指挥官同样失去了对部队的有效指挥,大家都是乱打一通。 形势很明显,谁能更快集结部队恢复秩序,谁就能获得胜利。这时候,紫川秀采取了惊人的行动,他举着火把冲到了混战的第一线上,高声叫道:“士兵们,向我靠拢,跟我走!” 目睹这一勇敢到近乎白痴的举动,敌我两方的士兵都惊呆了。一瞬间,向着这个最明显的靶子,魔族弓箭手射出了暴雨般的箭矢,但又一个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就站在在如雨点般落下的箭矢中间,紫川秀毫发无伤,弓箭全部落空了! 这只能堪称为超强运势的奇迹了,亲眼目睹这一奇迹,远东士兵激动得热血沸腾:光明王殿下有着如此强势的战运,难道胜利还有什么怀疑吗? 一瞬间,战场的士气被整个提升起来。先是数十人。然后是数百人、数千人,最后,整个战场都是同样的呼声,“集合啊!光明王在那边!殿下在那边!” “跟着光明王的旗帜走!” 士兵们自发的集结到紫川秀身边,用盾牌为他遮挡弓箭。犹如溪水积成小河,再如小河汇成大诲。围在紫川秀与边的士兵越来越多,部队渐渐地聚拢起来。带着这支士气昂扬的部队,紫川秀转移战场的各处,击垮魔族的抵抗。把散乱在各处兵马集结。 多年以后,回想起发生在乌木镇的这场战斗,紫川秀依旧心有余悸:“这是我最艰难也最窝囊的一战了!比起叶华的部队来。我的兵马多了几乎两倍,却依然打成了烂仗,险些还要输!——若不是叶华的反应慢。没能及时投入预备队,我们真的要大败亏输了!” 乌木镇一仗,双方指挥官都犯下了极严重的错误。也都有取得胜利的机会。面对混乱的局面,叶华的应变能力远远逊色于紫川秀。他没有紫川秀那种气魄。带着几十卫兵就敢冲上混战的第一线去调集兵马。他只能依靠勤务兵和传令官们来指挥,当传令兵们还在指挥部和前线部队的途中疲于奔命时候,紫川秀已经抢先一步完成了集结兵力,让本来就占有了兵力优势的远东部队再占有组织优势,此时,魔族的败亡那已经是注定的了。 一夜血战,属族军在安卡拉行省的主力全盘崩溃,叶华总督率亲兵突围失败,死于乱军之中。第二天,趁着势如破竹的军势,紫川秀兵逼安卡拉首府城下。 鉴于士卒连日跋涉苦战辛苦,紫川秀没有立即攻城,只是把军队在城外安营扎寨,做好了围攻的准备。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远东军的后续部队连续赶到,林冰、白川、德昆、罗杰等远东将领羞答答的来到紫川秀面前请罪——紫川秀速度快到如此地步,不要说魔族没法揣摩他的踪迹,就是林冰、白川想增援他都办不到。 率领一支一万五千人的前锋,紫川秀闪电般取得了一个又一个胜利,捷报一个又一个传来,快得让后续部队目不暇接。幸好,后续部队还不至于追丢了,那如荒草一般横躺遍地的魔族尸骸,那是指引前锋军路线的最好路牌。 紫川秀只是一笑,就把众将的请罪抛诸脑后。他现在一心想的是如何尽快拿下安卡拉城,但没等他冥思苦想出一个妙策,围城的第三天中午,被包围的城池里传来了所斗声和喊杀声,城头上出现了冲天的火光和黑烟。 就在紧川秀的大军面前,魔族的黄金狮子旗帜落下,城门自动打开了! 这是不是个圈套? 就在紫川秀还在犹豫的时候,最靠近城门的德昆部队已经呐喊着冲入了城内。因为行动缓慢,德昆挨了紫川秀的训斥,这让勇猛的半兽人将军好一通憋闷。现在,眼瞅着机会,他自然要抓紧时机表现自己的“果敢勇猛”了! 眼瞧德昆如此行动,为抢战功,其他将领纷纷仿效。不等紫川秀命令,各路兵马一拥而入,这种目无军纪的行为让紫川秀气坏了。但也没别的办法,他唯有顺水推舟,下令全面攻城,并下令前锋尽快查明城中到底出什么事了? 德昆的报告来得很快,“大人,俺也不知道城中到底出什么事了。不过城里很乱,到处都在混战,有些是老百姓跟魔族在打,有些是人类的叛军在跟魔族打,俺们要帮哪边?” 紫川秀险些给气歪了鼻子:“帮哪边?你最好帮魔族打好了!” 幸好德昆的智力还不至于低到做出“帮魔族打仗”的蠢事来,没等紫川秀的命令传到,进城的各路部队已经大刀阔斧的砍杀起魔族兵来,观战的民众喝彩如雷:“打!打!杀死该死的魔族!” 在远东正规军的前面,还有一些不明身份的武装人员在跟魔族战斗,他们有的穿着魔族十六军团的军装,有的是平民服饰,不过手臂上都缠着一条白色的毛巾。见到远东的部队冲过来。他们主动把白色毛巾举起来表示无敌意,有人在向远东军喊括:“远东的弟兄们!我们是安卡拉行省的‘决死无敌纵队’!我们是友军,我们是帮你们的!” 听得报告,紫川秀是一头雾水,自己真是孤陋寡闻了。安卡拉行省什么时候出个“决死无敌纵队”了?难道这是哪路紫川家将领——比如斯特林,派来协助自己的吗? 直到事后,紫川秀才得知,原来并非自己孤陋寡闻。实在是这个“决死无敌纵队”的成立还不到三天——更确切的说,直到紫川秀兵临城下的那晚才成立的。 安卡拉总督叶华战败,魔族连战连败。颓势已现,残余的魔族守军还企图负隅顽抗,但随着一路又一路远东部队的赶到。远东大军将城池围得水泄不通,从城上看,远东阵如林,营火连绵数里。竟是一眼望不到尽头。 城内投降魔族的人类官兵都看出大势所趋了。他们私下商议,在帝都、西北、西南。魔族都是连战连败,再加上远东军的突然入关,可以预见的,紫川家的全面反攻就在眼前。 魔族注定要完蛋了,但当紫川家可怕的鹰旗覆盖过来时候,检察厅锄奸处雷厉风行的杀戮也将随之而至。恐怖的军法官们,他们是绝对不会放过那些曾为魔族军效劳的人们。而连流风霜也加入了反魔族联盟,天涯虽大,却藏不下人类叛逆的一只左手。 “唯一出路是反戈一击,为紫川家立下功劳,或许还能求得一条活路。我听闻远东统领紫川秀为人宽厚大度,在远东,他接收了数以万计的雷洪叛军。他不象帝林那么严酷,这个人,应该能接纳我们的反正。” 这个说法在人类叛军中流传,得到了众多的响应。在部分高级军官的策划下,驻扎城中的人类官兵准备在午夜发动兵变,里应外合迎接远东兵进来。但不幸,机密泄漏了,魔族大惊失色,下令抓捕策划起义的首领们。 当天上午,魔族兵突袭三十七团团部。起义的主要策划人,十六军团第三十七团团队长亚辛团队长面对抓捕的魔族兵奋勇抵抗,不幸壮烈躺牲。他的同谋者,三十七团第一大队长塔罗克幸运的逃了出来,他立即往三十七团的军营逃跑,“当当当当”地敲响了警钟。 “消息已泄漏,不能束手就擒!弟兄们,我们都是人类,不能再受魔族的奴役了!” 仓卒的起事,起初只有十几人加入,大部分人类官兵都是抢着看热闹的心态在旁边围观。他们对魔族没有好感,但也不想冒着生命危险跟魔族兵战斗。有个兵痞嬉皮笑脸的跟塔罗克说:“参加举事,你给我什么好处?” 塔罗克面寒若水,他猛然拔刀,砍死了那个嬉皮笑脸的兵痞! 众人大哗,抽刀声连续不断,现场的气氛骤然紧张。 “士兵们!远东军即将攻城,紫川家开始反攻!魔族要注定完蛋了,现在加入我们,有功无过!若再袖手旁观,甚至继续从逆,你们下场是早已注定的!那些不尽心帮助我们的人,那些在魔族和人类之间观望的人,我们也要将他消灭!” 塔罗克手中高举着一面为起义准备的紫川家鹰旗,他咄咄逼人的环视众人,吼道:“你们只有两个选择!是加入我们,还是要做祖国的敌人,然后被半兽人消灭,遗臭万年?” 一个人咆哮着威胁上千名手持武器的士兵,大喊大叫着要将他们消灭,在旁人看来,这个场景实在荒谬。但身在当场的士兵,他们可没人感到有什么可笑。虽然塔罗克只有一个人,但城外可有着远东十几万半兽人呢!他咆哮的吼声凛然生威,压倒了在场的所有人。更重要的是,他手上举着鹰旗,紫川家的鹰旗,旗帜在风中飘扬如海。 这是紫川家的象征,这是祖国的象征,这是一个强大帝国即将复苏反攻的咆哮!积威之下,叛军士兵竟没一个敢兴起反抗的念头。 就带着这几百靠着威逼恐吓聚来的士兵,塔罗克冲出了三十六团的军营。没等出多远,迎面就冲来了一队兵马,起义官兵都想:“坏了!魔族要来拦截了!”有些动摇不定的家伙已经准备要开溜了。 不料没等冲到跟前。这队人马远远就喊道:“我们是三十六团的!三十七团的弟兄们,不要再跟魔族了!远东军马上就要攻城了,跟我们一起反了吧!你们若是不反,我们就要对付你们了!” 接下来,起义算是正式开始了。在塔罗克指挥下。起义官兵兵分两路,一路围攻城中的魔族镇守府,包围属族兵营,一路去占领城门工事。迎接远东军入城。为了辨别,起义官兵统统在手上缠着一条白色毛巾。 看到人类官兵举着紫川家的鹰旗冲上了街道,城内地居民爆发了如雷的掌声和喝彩。很多人自发的拿起武器,跟在起义官兵身后一同战斗。一时间,起义军声势大涨。与前来镇压的魔族兵在城内展开了巷战,当紫川秀的军队入城时,大局就已定了。 攻克安卡拉的当晚。城外远东主营的军帐旁,一排身影在默默的伫立着。他们原是驻扎安卡拉的魔族十六军团官兵,现在的起义军代表,现在正在等待远东统领的接见。 微寒的深夜风中,男人们的身子在微微颤抖。不光是因为寒冷,还因为他们心中的忐忑。看着在军营门口的半兽人哨兵的魁梧个头和锋利刀刃,男子们不由自主地打着寒战。 一个俏丽的女军官从营内走出,明亮的双眸一扫众人,朗声说:“诸位,统领大人就在里间有请,请各位移步过去。” 惊诧于眼前女子的美丽,但更令男子们惊讶的是,她肩膀上的三颗银色星星和袖上金色丝边,那是紫川军中红衣旗本的标志。在紫川军中,旗本以上就算将军了,红衣旗本那是足以统领一方的军中大员了。远东统领居然派了一个如此高级的将领来恭迎自己,这份重视令得众人精神大振。 跟在白川的身后,一行人进了军营。 在一般人的想象中,出了瓦伦关,那就是蛮荒世界了。那里生活着缛毛嗜血的野蛮兽人,他们强悍、野蛮、愚昧,在第一次远东战争中,叛乱的兽人们把人类给血洗了一遍。紫川秀以人类之身能在远东世界获得如此高位和尊重,这对于内地军民来说至令是个不解之谜。 现在,这支由昔日叛乱兽人组成的军队,现在却成了人类最强的援军和同盟。众人都对这支充满神秘色彩的军队充满了好奇。 男子们睁大了眼睛,东张西望,想看到点新奇古怪的东西,好满足好奇心。结果让他们失望了,没有风干的头颅被挂在门口,也没有奇怪花纹的部落图腾树在营中,他们所见到的,和平常的军营没什么两样。 一排又一排的军帐排列得整整齐齐,相隔都是两米,军帐中传来了熟睡士兵的鼾声,武装的哨兵来回梭巡,远处遥遥传来熟悉的刁斗口令声。在营地的上方,飘扬着紫川家的黑色飞鹰旗。若不是看到偶尔走动的半兽人哨兵,眼前所见和任何一个紫川家营地没什么两样。 在营池的中央处,树立着一个大帐篷,只有这个帐篷是亮着灯的。在这个帐篷的周边,巡游的哨兵特别密集和频繁,而且守在这帐篷周边的,不再是半兽人而是换了人类的士兵了。 白川和守在门口的一个大胡子军官说了两句,那胡子军官很严肃的摇头。他径直向众人走来,“诸位,谁若是身上藏有武器的,最好现在就拿出来。我们要搜身,若等下搜出来就难堪了。” 男子们都说:“觐见统领大人,我们都不敢携带武器。” “那就好。”那胡子军官挥挥手,一队秀字营士兵快步走出来,很快将众人搜了一次身,他点头挥手放行,白川这才领着他们进中军帐中。 “大人,打扰了。您要见的人,我已经带来了。” 坐在案前油灯下的年轻男子,从堆积如山的文案中抬起头。他只穿敞开衣领的军便服,军服上没有徽章也没有标志。他有着一张十分俊秀的瓜子脸,眼睛很漂亮。由于太久没刮,唇上和两颊那一抹淡淡的胡子茬给他平添了几分男儿气概。他眼睛里满是和蔼的笑意,笑容中带着一种难易形容的味道,让人觉得很温暖、很亲切,一见到他,亲近之心油然而生。 这个漂亮得近乎柔弱的人。竟就是紫川家威名显赫的远东统领? 他的嗓音有些低沉,是那种过度疲惫而带的沙哑:“我是紫川秀,欢迎。诸位就是今天里应外合,拿下安卡拉为我军献城的勇士们吧?” 男子们纷纷跪倒。有个大个子回话说:“统领大人,勇士我们不敢当。我们都是犯下大罪的人,今天所为,不足于补救我们罪孽万一。统领大人能在百忙之中抽空面见我们,那是我等的荣幸。” “请问尊姓大名?” “不敢当,在下塔罗克。” “塔罗克阁下。”紫川秀微笑道:“我知道你,今天的起事,你是首领吧?” “在下不敢夺人之功。起义的总首领是原三十七团的团队长亚辛。但不幸机密泄漏,魔族提前动手了。为反抗抓捕,亚辛阁下壮烈牺牲,在下不过是按照原定计划行事而已。而且三十六团的哥斯加阁下和叶雅夫阁下也分别发动了起义。” “英才凋损,令人叹息。那么,哥斯加和叶雅夫两位阁下也来了呜?” 跪在下首的人们中有两个抬起头来:“统领大人,我是哥斯加。” “我是叶雅夫。” 紫川秀端详了一下二人,哥斯加是个看样子很老实的青年,叶雅夫却已是个饱经风霜的中年人。看到紫川秀的目光注规着他们,二人都很僵硬,脸上很明显的流露出了畏惧。 紫川秀轻笑,摆手吧:“都请起吧。不必紧张,虽然我带半兽人兵,但我不吃人。” 三个人从地上爬起来,束手站在紫川秀面前,揣揣不安地站在紫川秀面前,那惊惶的神情,就如犯错的孩子在教导主任面前一般。 塔罗克小心翼翼的问,“不知大人召唤我等前来,有何吩咐?” 紫川秀笑而不答,他反问了对方的年龄和经历,三个魔族叛将一一做了回答。三个人中,塔罗克和叶雅夫都曾是紫川家军人,塔罗克以前还是个小旗,只有哥斯加是魔族入侵以后才被征入的军队。 紫川秀皱起了眉头:“尔等既为家族臣民,有的还是等级不低的军官,当祖国面临灾难入侵之时,为何没有奋起抵抗,而是选择了屈身敌寇?难道就不知紫川家军法严厉?难道就不怕祖国将来与你们清算旧帐?” 因为对这个问题是早有准备,虽然紫川秀语气严厉,三人倒也不怎么惊慌。三人再次跪倒磕头:“大人,您说得对。依我们所作所为,百死不能赎罪。但请念在我们都是迫不得已份上,请给我们一个机会诉说苦衷。” “你说吧。” 三人连忙滚瓜豆子般诉说。叶雅夫原是驻巴特利行省的紫川家守备兵,马维率部叛变,他根本不明白怎么回事,糊里糊涂也跟着过来了,到后来才琢磨着有点不对劲:“我们怎么和魔族兵搅一堆了?这不是降敌了?” 而塔罗克则原是驻守达克的军官,军衔是小旗武士,这些人中,他的军衔是最高的。他是在达克保卫战中受伤被俘的,当时魔族将军云浅雪给他两条出路,要不加入魔族军,要不死,而塔罗克选择了后者。 “你参加过达克保卫战?”紫川秀诧异:“我听说,达克城打得非常惨烈,守备长官东南军副统领杨宁大人玉碎,守军全部阵亡,宁死不屈,堪称军人楷模——消息传到远东时,远东军还为杨宁大人和烈士们下了半旗哀悼呢!” 塔罗克面青一阵白一阵的:“大人,我贪生怕死,对不起战死的弟兄们,对不起杨宁大人,那是事实,没得推脱。但千真万确的,被俘之初。我确实也存了一死报国的念头。但马维跟我说,当我们死守达克时,帝都城里就有二十万军队,离达克不到五十里,却不给达克发一兵一卒救援。帝都的老爷们根本不把我们的死活放心上,我们又何必为他们卖命呢?马维说得似是似非,好像也有点道理,当时我也是糊涂。就……” 大家都沉默了,一时间,紫川秀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虽说叛国没有理由。但身处那些低级官兵的立场,那些道理却是实在得无可辨驳的:既然上层把他们视作消耗,那他们又何必对这样的祖国忠诚呢? 第三个人哥斯加的经历就比较简单了。他原本是安卡拉域郊的一个老实本分农民,某天在路上遇到了魔族的征粮队。第一次见到魔族,见到那些绿色皮肤的怪物。他吓得魂飞魄散,想逃又腿软跑不动。两个魔族兵用绳子把他一捆牵了就走。先是充当运粮的民夫,然后当魔族扩充十六军团的傀儡军队时候又把他塞了进去充数。因为他胆小老实,一贯表现得很顺从,魔族居然还让他做了军官。这次起义,他被本地官兵推举为首领,也立下不小的功劳。 听完三个人报完各自的履历,紫川秀又向他们询问起了情况,其中紫川秀最为关心的是魔族主力所在。远东军此次入关,对前途一无所知,简直是蒙着眼睛瞎闯一般。虽说按道理说,魔族军的主力都集中在帝都和奥斯一带与紫川军征战,东北地区不会有重兵把守,但紫川秀还是担心魔神皇不按常例出牌,自己若是不小心撞到了哪个魔族主力军团,那乐子就大了。 哥斯加和叶雅夫在魔族军中都只是低级军官,接触不到稍微高级的情报,他们对安卡拉本省的魔族驻军还算了解,但一出省界,他们无知得跟紫川秀一般无二。幸好塔罗克是个有心人,虽然他也接触不到高级军情,但他参加过两次运粮押运队,到过邻近的巴特利行省。 他当时就留了个心眼了,从其他运粮队官兵的聊天中,他大致了转了魔族征集的粮草数量和去处,暗暗做了分析。 现在,他把那些数据和分析娓娓说来,推测的魔族驻军数目居然和紫川秀侦察回报的结果非常吻合。看不出这个人高马大的汉子还有这般细腻的心思和缜密的推理能力,紫川秀顿时对他刮目相看。 “那你可知道现在各路紫川军和魔族的交战形势吗?” “大人,我不曾亲临战场,不敢信口雌黄。不过我敢断言,魔族的局势定然不妙。” 听得这样的言论,紫川秀精神大振:“说来听听,你有些什么理由呢?”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o m “大人,在占领之初,魔族对我们还是很有戒心的,驻军比例是三个魔族兵带一个人类兵。但帝都大捷后,一批魔族兵被调走了,又在本地征收了一批人类兵,魔族兵与人类兵的比例降到了二比一;六月间,魔族又抽调了一次兵力,魔族与人类的比例已经降到了一比一了——后来我才从两个魔族军官谈话中知道,进军西北的魔族军队遭到了惨败,其中一路大军在旦雅城下全军覆没了,为了加强对帝都的攻势,达克不得不从各地的守备队中抽取兵力。 而就在大人进攻前不到一个星期,魔族又从我们这抽调了一半的兵力,现在是两个人类兵对一个魔族兵了,这时我就大胆估计,肯定是魔族又吃了一个败仗了! 连吃那么多败仗,损兵折将,魔族虽然凶悍,但它们毕竟人数不多。魔族打六月起开始围攻帝都,但足足到了九月他们还打不下帝都来,重兵囤于坚城之下,屡攻不下,他们锐气已丧。 而我紫川家依靠着帝都防线寸步不退,必是在纵深大后方组建新的兵马。正义之战,得道多助,连流风霜也加入了抗魔族行列,再加上大人您从远东返回,带回了数十万远东虎贲,其实两军的实力对比已颠倒,形势大变了。 大人,我敢断言,不出三个月,人类必然会开始全面反攻!” “那你估计,这次大战,谁会胜呢?” “大人,作为人类,我当然希望人类能大获全胜。但兵凶危急。打仗的事,谁敢言必胜?但无论胜负,这都不开重要了。即使暂时魔族气数未尽,人类遭受小挫,这都不要紧了。我们的战争体系已经建立,我们可以一次、两次、三次哪怕一百次失败,这都不要紧!但魔族只要再来一次帝都大捷那样的惨败,他们剩余的兵力就不足以维持战线了。全盘崩溃就在眼前!大人,一旦魔族崩溃,您的远东又锁死了他们逃回去的出路。这次,出征人类的百万魔族能回去的,恐怕十中无一了!” “按照你的看法。下步我该如何采取行动呢?” “大人,魔族的主力都集中在达克周边与帝都的人类守军对抗,在东北六省境内。魔族驻军数目不到三万,其中又被您消灭了一大批。而且他们比较分散,几百人几百人地分驻各个城市。只要大人您能兵贵神速,我们完全可以在达克做出反应前夺取整个东北!” “你只说了魔族的军队,但没提十六军团的部队。他们的数量可不少啊!” “大人,我就是十六军团的军官,我熟悉他们的情况。就拿我们安卡拉来说,整个行省境内魔族十六军团兵力超过三万人,但真心为魔族效力的人绝不会超过一百人!魔族凶残暴戾,横征暴敛,全体占领区都对他们恨之入骨!除了丧心病狂的恶棍,谁会愿意真心为魔族效力?只要紫川家的鹰旗一到,喊话保证投诚官兵的安全,我保证他们会立即杀掉魔族军官向您投降!只要大人您给我一个小队骑兵、一面旗帜,我能把东北境内任何一座城池给拿下!统领大人,您麾下兵马强壮,又是高举光复义旗,所到之处必定是应者如云,人心所向,十六军团的伪军根本不足为虑,魔族本部兵马又是兵力寡弱,无力阻挡您。唯一值得担忧的是,夏粮刚刚收获,存粮都被魔族驻军征收了,他们打算将粮食运给达克的魔族主力。我担心,若走投无路,狗急跳墙的魔族驻军会纵火焚烧粮仓,那您就要面临麻烦了。” “好!”紫川秀击掌叫好,向白川微笑示意说:“想不到这穷乡僻野,还有这样的人才!” 白川也微笑着点头:“见识不凡,确实难得!” 上述言论,若是出自白川、林冰、罗杰或者哪位远东重将,那是丝毫不稀奇。但这位恩塔克却是地处偏僻,他是被堵截了一切信息来源的情况下完全自己分析出来的。更难得的是,他有如目见的指出,紧川秀目前最紧缺的是粮食,这份才干不能不令人惊诧。 意外地发现了可用之才,紫川秀心情舒畅。他微笑着说:“诸位,你们立下大功。说吧,想要些什么奖励呢?” 塔罗克颤着声说:“大人,我们都是戴罪之人,能获得赦免已是大喜,岂敢奢望奖赏?” “家族军纪严厉,但对那些决心悔过自新、幡然省悟的人,紫川家还是敞开大门的。你虽然过去无知从逆,对国家和人类犯下了罪行,但你们能幡然醒悟,以实际行动反戈一击,祖国还是可以宽恕你。这点,我是可以保证。” “但271号军规……” “这个你们不必担心,我自有办法静决。我的秀字营中,几乎一半都是当年跟随雷洪叛变的战士,我照样用他们!有我在,军法处不敢找你们麻烦。我能赦免诸位的罪行——不但你们三人,凡是参与这次起义的所有人类战士,只要他不曾杀害过自己同胞,那都将获得赦免。” 虽说这是期待已久的事,但听紫川秀亲口说出赦免,三人悲喜交杂,连连磕头。白川拉了好久才把他们拉起来。 紫川秀微微一笑,已转开了话题:“就如你所建议,趁我军到来的诸息还没传开去,兵贵神速,我们明天就要出击!塔罗克小旗,你可愿为我们带路?” “乐意为大人您效劳。”塔罗克不假思索的回答,忽然,他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楞住了:“小旗?大人您称我是小旗?” 他诧异地望着对方,紫川秀点头,平静的说:“国家正在经历着前所未有的灾难,我们每个人都还没有对国家的存亡肩负过这样大的责任。忠诚蕴涵在每个人心中,世界可能殒灭,但信念的引力绝不会消失,而正是这种信念引导我们走向胜利,我坚信如此。欢迎你归队,小旗。”他温和的笑笑,笑容如春风般的和蔼,一种和蔼、亲切的魅力油然而生。 听着那个好久不曾听过的称呼,难以形容的酸楚感觉从心头涌来,泪水禁不住的溢出眼眶顺着脸颊向下流淌,用肮脏的袖子使劲擦了一把泪水,塔罗克响亮地喊出了那句熟悉而又陌生的号号:“愿为家族服务!大人,请下令吧!” 第二十一集 帝都城头 第五章 收复失地 七八四年的八月下旬,远东军队在紫川秀率领下翻进了千年天堑古奇山脉进军主战场,骑、步兵马共计十五万之众。远东部队突如其来的进军,正好打在魔族防范空虚的软肋上,魔族苦心谋虑营造了半年的东北安全区,短短两个星期就被紫川秀撕了个四分五裂。 从瓦格行省出兵,远东兵以狂风卷云之势席卷了东北三省。在半兽人势如狂飙的兵势面前,分散各地的魔族驻军被打得鸡飞狗跳,狼狈逃窜。而魔族设立在各地的十六军团部队压根没起到丁点作用——不,应该说,那些人类士兵还是起到了一定作用,不过是反作用。常常是远东军还没杀到,这些人类傀儡军就杀了魔族守军打开城门迎接半兽人进来。 9月5日,魔族的达玛总督哥森子爵遭遇了由紫川秀亲自带领的远东军先锋部队,兵败人亡,同日,达玛行省首府光复。 9月7日,安卡拉总督叶华率军在乌木镇遭遇了远东的先头部队,一夜激战,四千多名魔族兵阵亡,叶华战死。四天后,安卡拉行省首府光复。 在安卡拉首府,紫川秀集合了远东军的主力部队。分析了形势后,远东军果断分兵。 紫川秀、罗杰、白川、林冰四人各带一路兵马,四处出击,一路解放城乡,剿灭魔族的守备队。从比特到达玛,又从达玛到安卡拉,又从安卡拉突然四处出击。远东大军一路高唱凯歌,魔族给扫荡得风卷残云。 若有强大的魔族军团在附近,这种分兵的愚蠢政策准是自取灭亡。但此时此刻,魔族的主力一部在阻挡斯特林对帝都的挺进,余下的都集中在帝都前线与紫川宁和流风霜的人类联军对峙,对远东活跃积极的出击战略,达克竟无力阻止。 不到一个月时间,东北六行省中己有四个被远东军光复。每一路远东军进军时都宣称自己是远东主力的先锋部队,还有强大的后续部队跟随其后,大军随之就至!这种说法被四处传播,于是入关部队的数目被迅速地加码增倍。一个惊人的说法尘嚣直上:“远东军来了!四十万半兽人杀过来了!” 消息第一时间传开了,恐怖的呐喊回荡于魔族占领区,想起那素来有强悍之称的半兽人兵,魔族兵无不心里寒蝉。消息就如闪电般传播,沿着巴特利一路传向内地纵深战区,传至达克,传至奥斯,传至帝都。传至西北营(流风霜的西北联军驻军于此)。没有人怀疑这一说法的真实性,因为远东号称百万大军,在五十年前的西北边防军叛乱事件中,当时的远东统领就是率领四十多万远东军赶回帝都增援,最终锁定了战局。 五十多年前的胜利,这次会不会再次重演呢? 听到这个消息,魔族官兵无不寒战股栗。那些投降魔族的人类败类则失魂落魄,他们已经预感自己主子的未来不会很妙了。 “远东统领回来了!我们的人打回来了!” 消息就如那展翅的信鸽,翱翔于占领区上空。闻知消息的沦陷区军民无不痛哭流泪:“我们的军队终于回来了!祖国的光复就在眼前!”听闻紫川秀的捷报一个接一个传来,人类军民扬眉吐气。精神振奋,人们都坚信,胜利就在眼前。各处的教堂都敲起了欢乐的钟声。 “远东兵来了!他来了!”在帝都城头,眺望着东方天际,身穿戎装的少女将军眼中闪动着泪光,激动得身子微微颤抖:“他一路急走,攻城拔寨,那是为了谁?果如当日承诺的那般,不管万水千山,他回来拯救我了!” 在那两周里,紫川宁简直激动得夜不能眠。每次远东军的胜绩传来,都使得她欢乐得如痴如醉。整天里,她会突然无缘无故的流泪,也会突然莫名巧妙地面露甜蜜的微笑。在部下们眼里,打从知道了紫川秀入关的消息,这位先前还堪称有条不紊的中央军统领简直变成了个莫名其妙的疯子。 热爱浪漫是每个年轻少女的天性,困守帝都的艰苦岁月和铁血磨难,仍没能磨灭少女对玫瑰的憧憬。此刻的紫川宁,简直身处幸福的颠峰。不但是得知心上人的到来,更因为他到来的方式竞是如此浪漫:白马王子率领着千军万马,将美丽的公主从被恶魔包围中的城堡中拯救出来,这简直就象无数浪漫童话的现实版本。 唯一令紫川宁美中不足的是,紫川秀坐骑的速度实在太慢、太慢、太慢!她不能理解,既然他拥有四十万雄兵,为何不一下子猛扑而前,将横跨在二人中间的魔族军扫荡干净,却走在偏离主战场的东北行省跟魔族小股部队磨磨蹭蹭,始终不敢向帝都靠近? “牛皮吹得多了,自己都以为是真的了。” 紫川秀苦笑,他自家知自家事,“四十万半兽人大军”,那是吹出来的。真要跟魔神皇正面对决的话,自己的兵马还是不够。为壮大兵力,每到一处,紫川秀总是大肆宣扬,手上有监察厅核发的免罪赦令。除马维以外,只要杀敌立功,曾经投敌的家族将士,只要迷途知返,一律可以得到赦免。由于他身居紫川家统领的显赫身份,没人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于是消息广为传播,在各地的魔族守备军中引起了极大的轰动,引起的反响不但局限于东北各者,甚至蔓延到了达克城。 投降魔族的人类士兵,他们对魔族的降顺纯粹是因为害怕。如今形势两样了,人类军队正在反攻,魔族军队日见衰落。不少被征集的十六军团官兵趁夜逃走,逃兵的浪潮甚至蔓延到魔族重兵驻扎地维纳里、古特等各行省。十六军团军心和士气败坏到这般程度,在执行任务时。常常有整团整队士兵失踪的。有些是遭遇了反抗魔族的游击队被杀死了,但更多的却是自己逃掉了。以至马维不得不请来魔族正规军守在人类兵营的外围,晚上凡是擅自离开军营的人类兵一律杀。 魔族一边兵力日蹙,而紫川秀这边却是羽翼渐丰。 每日每夜,报名参军的人在远东的军营前排成了长队。其中有占领区的民众,更多的却是魔族十六军团的逃兵。为取信于远东军队,他们带来了血淋淋的礼物,那就是砍下的魔族头颅,以此。他们证明自身确已与敌寇决裂,一心一意报效祖国。很快的,连平民们也仿效他们的做法,寻觅魔族的头颅来做自己的见面礼,不过他们的用意可与逃兵们截然不同,他们是要证明自己尚有勇力,是值得远东军招募的合格兵员。很快地,在大营门口竟堆起了一座魔族头颅的小山。巍为壮观。 紫川秀见之灵机一动,发布文告,宣布凡是带来魔族头颅当见面礼的,可以免试加入远东军队。这个消息引起了极大的轰动,被紫川秀的军队打散后,各地的魔族溃兵散落于城乡。他们大多论为了打家劫舍的匪帮,祸害一方。出没各处。而紫川秀一时也没功夫去征剿他们。但自从公告发布以后,魔族的头颅陡然变得金贵起来了!那些反叛的十六军团士兵们,眼看魔族势力日蹙,谁不想重新加入紫川军? 只可惜没有途经罢了。现在。紧川秀的文告给他们指点了光明大道:“想反正,好啊!杀一个魔族就行!” 一夜之间,无数的猎杀队成立了。在各处城乡。魔族兵们恐怖的发现,自己已经被从施暴者变成了猎物。只要哪里有魔族的消息传出去,无数的猎杀队立即蜂拥而来,大群壮年男人持刀拿枪的追捕魔族溃兵,那股凶狠劲头前所未有!甚至连淳扑的乡民们也被这股热潮给带动起来,拿起了镰刀锄头追打魔族——他们是尝到了甜头了!一个魔族头颅竟能卖上五个银币,这可比种田划算多了!而且随着各处的魔族匪帮给逐一剿灭,眼看货源越来越少了,价格于是不断升高,竟达到了十五个银币一个魔族兵的天价! 利益动人心,眼见高价利润,人们更加雀跃,甚至还出现了以专门猎杀魔族为主业的佣兵团。很快的,散布各处城乡的魔族溃兵被一心一意投诚远东军的热心人赶尽杀绝,来迟一步的人们绝望得要跳墙:“你们把魔族都杀光,我可怎么办啊!” ——幸好他们还有一条出路,虽然在远东军的占领区内,魔族是踪迹难寻了,但在远东军还没杀到的地方,魔族可是大把大把的多啊!招惹达克的魔族大军是找死,但找一些小地方的魔族守备队的麻烦,袭击一些落单的魔族哨兵和斥候,那还是不难的。 比起跨越古奇山脉之初,远东军队的实力是大大茁壮了,这要归功于紫川秀不拘一格的吸纳兵力。只要来投奔他的,不管什么身份,曾当过叛军也好,曾投降过魔族也好,只要他是合乎规格的健壮兵员,紫川秀照单全收。 这样不分良莠的大规模吸纳人类叛军,这曾让林冰非常担忧。她生怕这样鱼龙混杂会降低远东部队的素质和战斗力,力劝紫川秀要对招收的兵员加以甄别。紫川秀只是一笑了之:“我连鲁帝和罗斯两个满手血腥的魔族贵族都敢收,难道还害怕迷途的孩子们回家吗?” “但那些叛军中,很多人曾沾有我们自家人的血。还有,万一在他们中间混有魔族派来的探子,那可怎么办?” “追究罪责,惩办元凶,那是战后才伤脑筋的事了。但眼下,不管他以前干过什么,战力是最宝贵的。那些在我们和魔族之间徘徊的人们,如果我们不收,那就把他们推向魔族一边了,那就把本来可以利用的力量变成了敌人,岂不是很傻!至于探子——我相信甘心替魔族卖命的人类没几个。就算有,难道我就为担心几个探子而拒绝了成千上万的合格兵员?” 事情就这么定了。不管质量如何,起码眼下紫川秀麾下的兵马数量上是大大可观起来了。用新招募的兵员。紫川秀组建了六个人类步兵师。自然,新部队的纪律和战斗力都还不能跟秀字营和半兽人团队媲美,但紫川秀可一点不担心:当初的秀字营可全是恶棍、流氓外加叛军组成的。素质比现在还要糟糕得多,经他的手,现在不一样是威名赫赫的皇牌军了? 打从远东进军后好久,紫川秀都没打过这么顺的仗了。进军顺手得恰似排练好的演习一般,攻打城池,只要他装腔作势恐吓一番,城中总有忠于紫川家的军队投诚献城的;行军途中,不必招募,只要把鹰旗在队列前一展。立即,乡间的农夫也好,山林中的樵夫也好,走村窜镇的小贩也好,都会自觉前来充当大军的向导和密探。每到一处,总有当地民众带着钱粮物资自发前来慰劳自家的军队。虽然半兽人的样子是凶了点,但这丝毫影响不了民众对这支强悍之师的热爱,也吓阻不了民众的热情。 军队每到一处。都会引起当地的轰动。方圆数百里内地城乡居民都倾巢而出,老人、孩子、男人、女人密密麻麻围在大营边上,只求观看传说中百战百胜的远东军一眼。当然,军营警戒森严,除了值勤的哨兵外,他们什么也看不到。但这样也够让他们满足了。望着半兽人那粗壮的大腿和胳膊,那凶狠的眼神和目光。看着它们充满野性的皮毛衣裳,手中半人高沉重的狼牙棒,围观人众吃惊地瞪大了眼,以为看到了怪物。 虽然同是异族。但民众对半兽人兵和对魔族兵的感情可是截然不同的。魔族是穷凶极恶的侵略者,杀害自家亲人和孩子的凶手;而眼前的半兽人是远东统领麾下的战士,虽然面目可怕。但他们可是自家人,是来保护自己的军队! 眼见哨兵站立原地,纹丝不劫,人们越来越大胆,议论声越来越响,站得越来越近前,几个顽皮的孩子甚至都跑到了哨兵的脚边好奇地观望了。被看得不耐烦的半兽人终于发怒了,他一声大吼,狼牙棒凶狠的砸在地上,地皮在嗡嗡震动:“走开!军营重地,不得逗留!” “哇——”人群潮水般散开,靠得最近的几个人放吓得屁滚尿流,孩子吓得哇哇大哭,连滚带爬地逃开来,但不久,他们重又在远处聚起来围观了。 “好凶,好凶!” 人群中,惊叹声此起彼伏:“好凶狠的勇士!有这样的好汉,我们准能收拾了魔族!” “看他恶成这副样子,不知杀了多少魔族兵呢!” 当然,来到军营的人,并不都是为观看半兽人兵的雄武而来。作为大军临时行营所在,每日每时,无数的人众从四面八方赶来求见紫川秀,他们是地方上选出来的民意代表,来自那些仍旧被魔族占据的城乡,他们的目的就是恳求远东统领尽快发兵,解救他们的家乡。 “我们愿出钱粮,我们愿出民夫,只要大人您需要的,我们什么都愿意提供,哪怕把房子烧了给大人您的兵马取暖我们也干了!只求大人您,速速发兵拯救我们吧!魔族和他们的走狗们施虐于城乡,我们简直没法活了!” 居民们泣声连天,哭诉各地的魔族的暴虐统治,哭声日夜闻于军营。他们说,魔族贪婪得近乎疯狂,粮食、财宝、物资、民夫——它们几乎将各处城乡可以搜刮的都搜刮一空,因而魔族兵吃得是饭饱酒足,而百姓却是饿死于街巷,在敌人的残暴统治下苟延惨喘。因为疑心居民们暗通紫川军,魔族每天都要公开杀人,以此来震慑不满的民众,维护他们摇摇欲坠的统治。因为有预感了,这是他们最后的疯狂机会,剥下了一切伪装的温情面孔,魔族的暴行来得比平时更残酷,更加充满兽性,肆无忌惮。 开始,紫川秀还有兴趣接见代表们,倾听他们的哭诉,还满怀同情地为他们洒了一鞠泪水。但再多的同情心也经不住这样日夜折腾,来求见的各地代表实在太多了。譬如巴特利,譬如古特,譬如维纳里。甚至有的远到了帝都邻近的行省,紫川秀很快发现,若再这样下去,自己什么事也不用干了,整天就陪他们哭好了,而且很多居民代表的要求是他根本无法做到的,比如就有一个头脑不大清醒的家伙请求他立即出兵驱逐“盘踞在达克周边的魔族匪帮”,紫川秀盯着他看了半天,搞不清他是真傻还是装傻。 于是。他慷慨地把这件差使分派给了林冰和白川二人,女性有着天生的温柔和怜悯,就让她俩陪着代表们慢慢哭吧,反正紫川秀现在是没能力解救他们。 但除了来求援的民意代表以外,来到紫川秀营中的还有另外一批人,他们可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了。他们是原来地方上的紫川家镇守官员和地主贵族,当魔族打过来时候,他们来不及向后方撤退。于是逃散到乡野间,隐姓埋名的躲藏起来——用他们的话说,是“隐藏在地下与魔族占领军做不屈的斗争”。现在,眼看紫川家的军队打回来了,这些做着不屈斗争的好汉们连忙就从地下爬出来了。就如魔族在围攻帝都一般,他们也在围攻着紫川秀,嚷嚷着要让紫川秀给他们恢复过去的权势和财富。 对于那些要求来恢复官职的官员们。紫川秀倒是好打发。只要有人来找他要官,他总是一口答应:“行啊!你想要什么职务?我这就给你开任命书。总督?省长?不必客气,尽管开口好了!” 他答应得那么爽快,对方倒有点心里发虚了。这时紫川秀就“不小心”的泄露了一个军事机密出来:远东大军即将开往前线。军队主力一旦开拔,魔族极有可能反扑。 “反正不过签署一份任命书而已,花不了几个钱。阁下要为我们留守巩固后方。这种舍生忘死的爱国精神很是可贵,令我感动——” 紫川秀漫不经心地说。他走出营帐喊道:“白川,快把我的官印拿来盖章,又一个送死的来了!” 这时,好汉往往脸色发白了。经过一段煞有介事的思考,他们告诉紫川秀:“十分感谢统领大人对下官的赏识。本人也很希望能在统领大人麾下担任官职,但本人忽然觉得,继续隐藏在地下秘密与魔族斗争能为国家做出更大的贡献呢!” 紧川秀很失望,那副表情,象是看见到手的肥鱼从指间溜掉了:“贵官长期治理地方,您的宝贵经验和才干是我军十分需要的。请再考虑一下如何?” “能为统领大人大人略尽绵薄之力,这实在是下官的荣幸。但地下秘密战线实在也离不开我啊!在那里,我一样在组织民众,发动宣传,和魔族进行着不屈的斗争!大人,虽然您在明处,我在暗处,我们身处不同的战线,但我们一样在与魔族魔族做斗争!等到胜利的那一天,我们再次重逢吧!” 说到了这里,将在暗处做斗争的不屈勇士与在明处斗争的紧川秀热烈握手,意气慷慨,挥泪师别——然后这位好汉连忙一溜烟跑掉了,从此紫川秀再也见不到他了。估计正如所说的那样,他将隐藏在黑暗中与魔族进行着艰苦卓绝的斗争,不到彻底把最后一个魔族从西川大陆上赶出去,他是绝不会冒险从躲藏的池洞里爬出来与紫川秀重逢的。 但对于恢复贵族们的土地财产,紫川秀就没那么好说话了。劫难过后,百废待兴。为了鼓励民众尽快恢复生产,紫川秀已下令,各地民众可以自行开采荒废的田地,谁开采了田地并按规定的比率给军队纳税,谁就拥有了土地的所有权。 布告发下去以后,为了获得自己的粮田和土地,各地农民空前积极,热火朝天地投入生产中。那些本来无立足片瓦的赤贫农民们,忽然一夜之间获得了自己的土地,他们对紫川秀崇拜和感激得简直无以复加,家家户户供了紫川秀的姓名和牌位上香。 本来紫川秀对于土地归谁这种民政事务并没什么意见,他颁布那个法令也只是为省事快捷而已。只要地主们按时缴税,地方上能及时把粮草供应上来。哪怕土地归流风家紫川秀都没意见。但现在他既然已经颁布下了法令,贵族们就跑来说土地是他们的,要收回。那岂不是紫川秀刚刚颁布的法令就要废除?把刚刚出口地话给吞回,堂堂统领的威严往哪里搁?而且这也涉及到一个稳定问题,刚刚安定下来的土地政策再次变动,那农民们就会产生恐慌,这会影响军队的粮草供应的。 “统领大人,这可是我们祖上传下来的家业,您可不能不管我们哪!” “统领阁下,您若是执意妄为要谋夺我家产,那后果可是很严重的哦!我们是贵族。可不是那些不懂规矩任人欺负的乡下农民哦!到时您出什么事,那就不好啦!” “统领大人,小小心意,不成敬意……” 哀求的、义正严辞的拜托、话里藏刀的威胁、金银收买美色诱惑,贵族们对着紫川秀使出了浑身把数。眼瞅着如绿头苍蝇一般围着自己喋喋不休嗡嗡乱转的人们,紫川秀深感郁闷。他忽然很恨魔族:你们宰了那么多人,怎么就把这几个最讨人憎的家伙给遗漏了? 在东北各省,赶跑了魔族后。远东军统治一切,紫川秀一手遮天。他是名副其实的土霸王了。而那群贵族虽然原来也颇有势力,但经历了魔族入侵的浩劫已实力大衰,比起手握重兵的紫川秀,他们连个屁都不算。若换帝林的话,这批不识抬举敢来烦扰统领大人的家伙肯定要遇到“魔族溃兵而发生不幸的事故”的,但紫川秀毕竟还没修炼到帝林那种杀人灭口炉火纯青的技艺。面对这群唠叨个不停的遗老贵族们,他唯一能做出的反应就是关紧了营门吩咐卫兵们见到他们就往外赶好了。 事实上,紫川秀现在也没时间关注这群遗老贵族的吵闹,在取得了那么多连自己都感到意外的轻松胜利后。他察觉到了,相比于远东仅仅十数万的军队,东北四省的地盘已经太大了。自己整个一口吞下了过多的东西,要小心被撑破肚皮。 对自己而言,当务之急不是继续征城伐池扩充地盘,而是将已经吞下肚的城池、人口和资源转化成战力。于是,光明王整天忙着不再是军务,而是操心如何迅速建立一个能够控制局势的地方政权。一天之内,他一口气任命了四个总督、十五个市长、三十个守备队长,光是签任命书就把他签得手臂酸软。从法理上说,紫川秀只是远东的统领,他是无权任命东南地区官员的,这种行为是极大的越权行为,有谋逆的嫌疑。 但眼看紫川秀大叠大叠的签署任命书,白川、罗杰等人不吭声也罢了,但竟连林冰这个深通军政事务的行家也不发一言阻止,这着实让紧川秀郁闷。他都做好了跟众人唇枪舌战的准备了,结果却无人挑战,这种感觉就跟运动员养精蓄锐上场时却被告知:“不用比了,你就是第一名”般郁闷。 最后,他忍不住问林冰:“林大人,我这样没什么不妥吧?这好象不怎么合规矩呢?” “当然不妥,大大的不妥。”林冰正埋头写着临时军政府的文告,头也不抬:“按照规矩,东北各省隶属于帝都行政处,各省的总督和省长是由总统领才能任命的。若按军纪来说,你越权了。” “那……”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从。大伙能不能活到被紫川家追究责任的那天——或者,那时还有没有紫川家,这都还是个疑问呢!大人,别犯迟疑了,尽管干吧,万一侥幸不死将来家族敢追究的话,我和你一同反了。” 说话过程中,林冰始终没有抬头,所以紫川秀没法看清她的表情,也弄不清她是开玩笑还是认真。 既然无人反对,紫川秀就放手在占领区大干起来。他任命总督、组织政府、发布安民布告,宣告此地已经重归紫川家统治。以前的地方官员早已被魔族杀戮一空或者逃匿了,为弥补政权的真空,紫川秀从秀字营挑选了数十名精明强干的军官担任各地的总督和市长。 在这批未来的高官上任前,光明王将他们召集,直言不讳的告诉他们:“诸位,你们最最主要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为大军筹集粮草和补给!” 于是,征粮队四出,搜刮一切能搞到手的东西。粮食、干草、牛羊猪马、谷子稻米潮水般由各地涌来,由被征集的民夫推着小推车顺着各处城镇的交通道输送到前线和军营中,运送物资的车队川流不息,犹如在大道上开了一条新的河流。 当然,光明王统帅的是秋毫无犯的紫川军,是正义之师,不可能干出和魔族一般烧杀虏掠强征民夫的勾当来的,官兵们都是有纪律有良心的,更不可能干出抢劫百姓民财的事来。每次征收,他们都是当场付款的,付的都是军用币——紫川秀早就为大规模征收做好了准备,他签字打了无数的白条,数量多得足够把整个西川大陆都给征收了。至于这笔烂帐将来紫川家政府怎样偿还,紫川秀现在可是不管了——那是幕僚总长哥珊和她手下的财政部长该操心的问题。紫川秀估计,再怎么堕落,自己也不会沦落到那个位置上去。 用一张白纸换来农民辛苦耕耘年余的成果,这种抢劫和欺诈的混合行为令得远东军高层集体蒙羞。对这个人生污点,不约而同,远东军高层选择了集体性失忆。在后来畅销风靡全大陆的《南征北战——跟随大人的日子》一书回忆录里,白川大人压根一个字没提到东北战事——这给后来的战史研究留下了大段的空白,给后来人的印象是:紫川秀带着远东部队跋山涉水艰难地跨越古奇山脉的天堑后,忽然脚下生风或是学会了缩地法,一下子就和在维纳里的斯特林会师了。至于那张经紫川秀签字的白条,在五十年后身价百倍,成为收藏家们争相收藏的首选珍品,这恐怕是当时所有人都无法想象的。 欠下大笔烂帐的紫川秀根本不关心如何去偿还的问题,他现在关心的唯有一件事,那就是战局。经过连续征战,在东北刚刚站稳了脚跟,他的目光已投向了战火连天的东南战场,投入了帝都战场。 他如今最渴望得到的东西不是别的,是来自帝都前线和奥斯前线的确切消息。但这是很难的,因为在紫川秀与斯特林或者帝都之间,都隔着魔族的大片占领区和军队。尽管大批难民潮水般涌入远东军的占领区,他们也确实带来了无数的消息,但这些消息往住都是靠不住的——并非说难民们有心想欺骗紫川秀,但这些消息都是靠不住的队的热情高涨得连紫川秀都受感动。 问题是出于本身军事素质的局限,平民百姓无法确切知道他们所见所闻的意义。一场巡逻队冲突规模的交战,在难民口中传来传去,结果就变成了东南军与魔族主力的大火拼了。很多消息都是出自外行人的呓想猜测,它们常常会自相矛盾。这个人说斯特林的军队已经打垮了魔族,又有那个人说东南军吃了个大败仗。那些没受过专业训练的平民们,他们没办法准确的观测军队的规模,只要人数超过一百,在他们口中一千、一万和十万都只有同一个形容词:“好多哦!真的好多好多好多,数都数不过来!” ——若紫川秀要依靠这样的情报来进军,他一头撞在魔神皇身上都不奇怪。 当务之急是获取准确的情报。远东军统帅部向魔族占领区派遣了大批的探子,但要在魔族的占领区搜集情报、整理和传递都需要时间,在抢夺地盘巩固统治的同时,紫川秀也在焦急的等候着消息传回。 第二十一集 帝都城头 第六章 会师 幸亏他并不需要等候多久,九月下旬的某天,一位来客光临了安卡拉行省的首府,当时远东军队的临时总指挥部就设于此地。来人径直来到远东军的临时指挥部,声明他是斯特林统领的信使。很快,他得到了接见。 “你是?”紫川秀疑惑地看着面前一身土布打扮的信使,他面目黝黑,皮肤粗糙,样子跟当地的农民没什么区别。 来人爽朗地笑笑,露出一口黄色的牙齿。他向紫川秀鞠身道:“统领大人,您真的不认得我了吗?” “欧阳!你是欧阳敬!”紫川秀立即听出了这个声音。他惊得跳起来:“天!欧阳,你怎么变成这样子了?” 在紫川秀担任西南统领时候,欧阳敬是他部下最年轻的师长。与他的勇猛干练一样,这个年轻军官的风流多情也给他留下了同样深刻的印象,那个风度翩翩的白脸公子怎么会变得这么副样子? 欧阳象是牙疼般歪着嘴:“没办法,为了通过魔族的占领区,我化了妆——大人,能否给我一个漱洗间?我好把脸上的伪装去掉。戴着这个恶心东西,我都不敢照镜子了。” “给你个漱洗间,那没问题,但你回去的时候不还得重新化妆吗?” 欧阳一愣,象是他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他懊恼地拍拍脑袋:“大人您不说的话,我都忘记了还得走一趟回程路了。” 他皱起了黑乎乎的脸:“要以这张面目对人,我真是不情愿啊!不过幸好,大人您是在军中,不会有美女见到我的狼狈样子。” 紫川秀冲他开心地咧嘴一笑:“你说得太对了!” “这位是东南军的欧阳敬红衣旗本,他冒着生命危险,穿越了魔族占领区为我们带来的准确的情报和斯特林大人的口信。我请你们过来,就是想介绍你们认识一下这位勇敢的欧阳将军,并对他的到来表示欢迎!” 对着被匆忙叫过来的白川和林冰两人,紫川秀一本正经地把欧阳敬介绍给她们。紫川秀谦虚道:“当然,我们远东是乡下地方,不会有什么出色的美女……这点欧阳将军见谅啦!” 看着面前脏兮兮的乡下农民,白川和林冰都很有涵养地把鄙夷藏了起来,甚至还客气地与欧阳握了握手。 看看英姿勃勃的白川,又看看风姿卓越女性风韵十足的林冰,两个都是难得一见的美女,春兰秋菊,各擅胜场。欧阳足足呆了半分钟,然后,他冲紫川秀发出一声怒吼:“大人,你害死我啦!” 会晤很快进入了正题,欧阳说得直捷了当:“统领大人,我带来了斯特林大人的命令。” 白川皱眉:“欧阳将军,我想您的意思是带来了斯特林大人的意见吧?斯特林大人任东南军统领,我家大人任远东统领,他们二位是平级的。” “白川将军您言之有理。但您忘了,斯特林大人还兼任军务处长官,以这个身份,他有权向家族所有武装力量部队发出命令。自然,也包括远东部队。” 远东的首席大将对到访的客人怒目以视,她的目光令得欧阳敬将军不寒而栗:那简直是疯狗一般的目光。若有人敢触犯她主人的利益,她随时准备咬人的! 他回避了白川咄咄逼人的眼神,低下头装咳嗽。 紫川秀倒是一点不介意,他问:“欧阳,你带来了斯特林的什么命令呢?” “大人请看。”欧阳敬恭敬地说,双手呈上了一封信函。 紫川秀打开文书,一页文字映入眼帘:“远东统领秀川大人台鉴:欣闻远东奇兵,以神武英姿跨越千年天堑古奇山脉,直插魔族腹心,此为前无古人之壮举,足可鼓舞举国军民士气雄心!未来可期之胜,君将为首功! 然而战局未定,祖国疆域之内,魔族匪帮尚未肃清。日前,敌寇已于我神圣国都前集结重兵,塞内亚、哥昂、亚昆等各部主力皆已集结,无耻马维匪帮尾随作恶,敌寇兵马日益强盛。两军隔河对垒,反攻即将开始,大战随时可能爆发。 国势日艰,在此最后时刻,我等自应竭尽我等之力,为国分忧。因此,我传檄阁下,望阁下遵我之令,分秒毕争,即刻挥师西进,克服一切障碍,在奥斯与我军会师。 时值千钧一发,战机稍纵即逝!我期盼着久负盛名的远东军团的到来。能与阁下并肩挥师西进,我深感无上光荣。愿火速与阁下重逢! 祝战安! 斯特林七八四年九月十日” 斯特林的来信写得很客气,先高度赞扬了紫川秀所部的战绩,再恳切地拜托他与之会师,文章措词严谨、客气,彬彬有礼中透出一种疏远感。定定地看着信,紫川秀心头泛起一阵无力的惆怅感:从什么时候起,曾经亲为兄弟的人,来信竟这般的客气和疏远了? 在斯特林眼里——不,在紫川家眼里,自己到底是什么?自己一心要拯救祖国,不惜跋山涉水,征战连绵,但在家族眼里,他们只把自己看作拥兵自重、保存实力的军阀。 看着紫川秀的脸色变幻不定,林冰问:“大人,斯特林大人的信说了什么?” 紫川秀顺手把信递给了她,淡淡说:“斯特林大人希望我们与他会师。” 他转向欧阳敬:“欧阳,你把战情给我们好好解说解说。斯特林那边跟魔族打得怎样了?” “大人,自七月开始,我军就开始了向帝都的进军——”欧阳开始述说。 借助魔族在帝都城下和西北的惨败,斯特林获得了喘息的机会。东南军抓住时机,从奥斯三省中获得了补充兵员后重新对魔族发动了攻势,击溃了魔族十四军哥昂族的兵马后,东南军业已挺进到了距离达克不到三百公里的古特行省。在那里,东南军遭遇了魔族十四军残部和从西北撤回来的魔族第四军残部,两军正在进行着激烈的交战。 紫川秀颇感不可思议:“十四军已是东南军的手下败将,魔族第四军也是从西北惨败回来的残兵了,斯特林竟然奈何不了这两支疲兵吗?” 欧阳敬低下了头:“斯特林大人心中自有韬略,他的意图,我们做部下的实在难以揣摩。” 在座人讨论了一阵,也是不得要领。紫川秀吩咐道:“欧阳,你长途跋涉,一路辛苦了。这样,你先去休息。事关重大,我们商议出结果再通知你,如何?” “遵命,大人。”欧阳敬起身敬了个礼,他恳切地说:“大人,前线局势非常紧张,决战即将打响了。东南军、帝都军和流风霜的西北军都将投入全部兵力,这是关系国运的一战。大人,您麾下兵强马壮,我们都非常希望远东军能及时赶到。临行前,斯特林大人一再叮嘱我,恳望大人您千万重视此事。” 紫川秀盯着他的眼睛:“决战?什么时候?” “早则十月,最迟也不会晚过十一月。现在,我们和帝都军区都在调整兵力,据侦察的报告,魔族也在大规模地调动军队,重新部署,他们也在做准备。目前虽然没有大战,但斯特林大人断言,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不动则以,一动必然是石破天惊。” 欧阳敬行了个礼后出去了,勤务兵领着他往休息间去了。 紫川秀望望林冰和白川:“你们觉得如何?” “长得很丑,不算帅哥。” “他的发型好难看!” 两位女将军吱吱喳喳,紫川秀哭笑不得:“别开玩笑了。马上就与魔族决战,我觉得时机不是很成熟。持久战对人类有利,我不明白斯特林为什么这么急躁。” 林冰:“我也知道急了,但斯特林大人这样做,我们也无力阻止。既然决战不可避免,那就只剩下一个问题:我们要不要赶去凑合?” “大人,我们应该去。”白川起身行礼,她站得笔直,神情肃穆:“大人,不管您有什么想法,但只要您还是紫川家的一员将领,只要您还站在人类一边,此战,我们义不容辞。不管有多大的困难,我们都得自个克服,远东主力必须要在决战时候赶到主战场。” 紫川秀望向林冰,后者同样起身立正,庄重地行了一个礼,然后说:“正是。” 紫川秀没有说话,他站在窗前,眺望着远方那一碧无际的天际。良久,他才回过身来:“既然如此,我们这就出发吧。” 根据正史的记载,七八四年的九月二十九日,时任远东统领的紫川秀在安卡拉行省首府检阅了兵马。其时,紫川秀麾下共有四十一个步、骑团队的远东部队,秀字营的两个突击旅,外加新招募的七个人类步兵师。 此次应斯特林之命出战,他率领的基本上还是远东带过来的精锐部队,新组建的人类师被安置在后方训练和整编。 在紫川秀的估计中,大股远东部队要穿越魔族的占领区,那定是要经过连番的血战。虽然魔族主力在帝都周边,但留驻各地的魔族守备队可不是吃素的。先前攻占东北四省是打了魔族出其不意,但这次,魔族对自己的进攻肯定有所准备了,紫川秀有迎接艰巨苦战的思想准备了。 进军途中的第一个大城就是巴特利城。此城是当年马维反叛家族的根据地,也是在东南地区保存得最完好的重镇。依紫川秀的个性,他最害怕攻打这种早有准备的坚城。在有准备的防御工事里,只要有足够的弓箭和投石,几百个训练有素的魔族兵就能阻挡他的整路大军并让他伤亡惨重。 为攻打巴特利,紫川秀做了充分的准备,军中光是投石车就装备了两百多辆,攻城车、登城车等云梯一千多架,两千多名半兽人和秀字营士兵自愿充当敢死队——那是充当第一批攻城的炮灰角色,但若能登城又侥幸不死,那赏金的丰厚足够让此人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十三万大军在巴特利城下一字摆开足足蔓延五里路,远东大军憋足了劲,敢死队更是喝得眼睛发红杀气腾腾,他们竖尖了耳朵,就等着冲锋号响了! 冲锋号没响,响的是巴特利城内的小喇叭。城头上晃动着一面旗帜,看着那面旗,远东全军从紫川秀以下统统傻了眼:那是一面白旗。 城门打开了,几个人类举着白旗出来了,喊着:“不要放箭,我们起义了!” “起你个鸟义啊!”紫川秀举着旗杆一头敲在领头的人类头上,接着便是拳如雨下,一顿残忍的毒打。想到要支付完好无损的两千人敢死队犒赏金,他伤心得每个毛孔都在流泪。 “你们是干什么的?”揍累了,紫川秀歇手喝水,白川连忙搬来椅子给统领大人歇息。 “我们是……” “住嘴!下面你就要告诉我说你是巴特利行省的十六军团驻军头领虽然被迫投诚魔族但你心中一直怀念着祖国只是一直被魔族压迫无法行动这次眼看远东大军过来你抓住时机弃暗投明勇敢地发动起义杀掉了城内的魔族守军献城——是不是这样?告诉你们,这套把戏我见过太多了,你们玩得不新奇了!” 来人尴尬地笑:“大人,基本上正确。不过大人,我们可没有杀掉城里的魔族驻军啊!” “哦?”紫川秀好奇起来:“那魔族驻军哪里去了?” “我们不知道,大人,三天前,魔族驻城内的军队就全部撤走了。” “撤走了?”紫川秀嘴巴张得天大。 从起义投诚的人类军官口中得知,在巴特利城内,魔族本来驻有两个步兵团和一个骑兵团的部队,都是属于哥昂族的部队。但三天前,就在紫川秀发动西进战役的同时,魔族部队秩序井然地撤离了城市,只留下十六军团的人类部队守卫城市。 “魔族临走前说了什么吗?” “他们说,神族军接到命令要开拔,城市交给你们了,加紧戒备,提防远东军队进攻——就是这些话,也没什么特别的。” 紫川秀望了白川一眼,后者以同样迷惘的眼神回应,她小心翼翼地问:“有没有可能,魔族要在某处集结兵力预备阻挡我们前进?” 紫川秀立即否决了:“巴特利城是整个东南地区保存最好的阵地和工事,是最好的阻击阵地。若魔族目的是阻止我们与斯特林会师,他们反倒应该往巴特利城增兵的。” 尽管远东高层迷惑不解,但兵不血刃地解放了一座大城,这毕竟算是一件大喜事——除了统领要心疼那巨额的犒赏金外,军队从上到下都很高兴,更有不少士兵计划着进城后要好在这座保存完好的城市中“发一笔横财”。幸好白川及时地察觉了军队的放纵念头,向紫川秀提议主力部队在城外扎营,只派遣少量警备部队入城接收政权和维持城市秩序。 巴特利城是东南大城,巴特利一下,余下路途便再无阻碍。紫川秀的大军一路势如破竹地前进,没遭到魔族强有力的抵抗——事实上,一路上,远东军连魔族的影子都没见着,只见到整师整团投降的十六军士兵。从投诚士兵口中,远东高层得知,魔族的正规部队正在有计划地撤离巴特利行省地区,只留下人类傀儡部队守备各地。 紫川秀实在很难理解魔族的想法。对方明知道人类傀儡部队的忠诚根本不值一文,只要远东兵压境,他们投降的速度快如电闪雷鸣。对方明知如此,还是将这个扼守东南的要害行省交给他们防卫——这几乎是等于拱手将这个行省直接交给了紫川秀。 到底怎么回事呢?他百思不得其解。 天气刚下过雨,太阳西斜,阳光依然耀眼灼热。这是一支骑兵斥候,骑手们黑衣劲服,一路疾走,他们披风上的鹰形标志表明了,这是紫川家的一支部队。 这个一望无际的丘陵起伏地是巴特利行省与奥斯行省的交界处。自从半年前原巴特利总督马维叛国投敌以后,这还是紫川家的武装力量首次踏足此地。骑兵们很谨慎,不时停下四处张望。尽管在这种地形遭遇埋伏的可能性小到不存在,但上头已经交代了,越谨慎越好,魔族不知道在玩什么花样呢! 远东统帅部疑神疑鬼,于是先锋侦察部队承担了非常沉重的压力。 走在最前面的骑兵上了一个高坡,迎着太阳下山的方面,他打起了眼帘。一阵,他回头冲队长喊道:“长官,那边有情况!” 在西方,正在烈日的光圈下,升腾起了滚滚的烟尘,烟尘中,一些绰绰的影子在快速地接近。骑手们立在原地,落山的夕阳映红了他们冷峻的脸孔,也晃花了他们目中那一丝不易觉察的慌乱。 队长站在最高处,和其他人一样,他打起眼帘,使劲地观察着来者:“怎样?” “对方前面约莫三百骑兵,后面步兵人数不详!” “还没有出现对方的后队!” “没有可辨别的旗帜和标志!” 斥候队中几个视力最好的老兵急速地回答,额上紧张得涔出了汗水。他们都是有经验的老兵,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候。两军即将接阵,在这短短几分钟内,他们观察的结果将成为统帅决策的依据,这时候犯错的后果是非常严重的。 队长低喝一声:“一小队,立即快马回报本队,报告前方出现属向不明的武装力量!” “是!”几个骑兵立即拨转马头,猛抽一鞭,人马飞一般地向后方奔去。 烟尘滚滚,黄沙扑面,迎面而来的那彪兵马越加接近了,斥候里队里视力最好的老兵出声喊道:“长官,对方全是人类,没有魔族!——长官,他们发现我们了!” 显然,对方也发现伫立在山坡上的这一撮人马。在五百多米外,整个队伍停下步来,黑压压的一片。中间分出数骑朝这边奔来,人马速度很快,很快就奔到百米开外了。 “长官,要不要撤退?” “再等一下!” 队长铁青着脸,紧张得连声音都在颤抖。从侦察的角度来说,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坚守原地与优势敌人近身肉搏并不是侦察队的职责。但他有种奇怪的感觉,迎面而来的这彪兵马不含敌意。 此时来者已经奔得很近了,士兵们甚至连对方那枣红色的战马和迎风招展的黑色骑兵披风也看出来了,对方有二十多个人,排成了两路警戒队形,一个着伪装斗笠的军官姿势很优雅地冲在队列的最前面。这队骑兵横过道路,穿过了一个低洼地,径直朝着斥候们站立的高坡而来,然后,在十米开外,他们停下了脚步。 马蹄清脆的鸣响声嘎然而止,坡上坡下,两队骑兵驻马互相观察着。双方都是同样的打扮,同样的装束,同样黑色制服、黑色披风、制式马刀。士兵们都在紧张地观察着对方,他们连对方那晒成红铜色的脸颊和憔悴干裂的嘴唇都看得清清楚楚。 双方都没有说话,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那个披了一身伪装斗篷的军官策马奔出了队列,径直朝着斥候队而来。他声音很清亮:“我是东南军先遣一师的小旗武士明德,你们是什么人?” 强忍着内心的激动,队长声音发颤地做了回答:“我是远东军秀字营一大队的斥候武士卡斯,向您致敬,长官!” “向您致敬,远东的兄弟!” 双方士兵纷纷翻身下马,迎着对方跑了过去。一种难以言述的激动在他们心头燃烧着,他们越跑越快,越冲越急,直到一下子撞到了一起,然后,东南军的士兵们和远东军的士兵们热烈拥抱了起来,低沉的欢呼声在那个高坡上雀跃腾起。 “东南军万岁!远东军万岁!” “斯特林大人万岁!紫川秀大人万岁!” 卡斯与明德热烈地拥抱了一下,小旗武士低沉地在卡斯耳边轻轻说:“兄弟,早就等着你们过来了,可终于等到你们了!兄弟,你们来得好晚啊!” “这一路可不好走啊,长官!”卡斯声音答得很慢,仿佛有什么东西咽住了他的喉咙,他的脸上有两行闪亮的水光:“我们来得可不晚啊,什么都没错过呢!” 前锋部队已经与东南军接触了! 军报就象那电闪雷鸣,震撼整个军营,大军欢呼雀跃,帽子满天飞舞。东南军和远东军,紫川家的两大主力军团会师,这绝对是桩历史性的大事,这意味着对达克魔族的包围圈已经形成,敲响了魔族的丧钟! 听闻快报,紫川秀大大松口气。他下令,大军加快速前进。 当晚歇营时候,东南军先遣一师的师长来到主营求见紫川秀,当即被请入。 一见面,紫川秀惊讶地叫出声来:“你……你是普欣!” “是的!大人,见到你真是太好啦!” 曾经的酒店经理利索地敬了个礼,激动地冲紫川秀走过来。握着他的手,紫川秀细细观察对方,昔日那张养尊处优的胖脸,如今已被烈日灼晒得成了红铜色,轮廓分明地瘦削了下去。这时的普欣,才让人感觉到有些军人的味道。 “普欣,你瘦了!日子过得很苦吧?” 当年紫川秀任黑旗军统领时候,普欣是他的助理。只是紫川秀怎么也想不到,对这么个从没有指挥部队经验的人,斯特林就这么大胆一下子就让他担任了整个师团的长官? 普欣苦笑道:“大人,我也是被赶鸭子上架的啊!” “半年前,马维叛变,魔族突破我们阵线,东南军伤亡惨重。因为有271号军令,不准后退一步,各部都只有死守,师团长、兵团长死得一个接一个,快得让司令部反应不过来。那天,我们又接到报告,说是东南军66师师团长维辛阵亡了,部队请求我们派新的指挥官过去。斯特林大人说:‘指挥官?我现在手头哪有空闲的军官——哦,对了,这还有一个叫普欣的旗本,是从黑旗军那边过来的,就让他去接手66师吧!’” 普欣摊开手,耸耸肩膀:“这可不是开玩笑啊!当时旗本、红衣旗本、副统领级的军官死了一大串,听到上前线命令时候,我吓得腿都软了。我想找斯特林大人说我从没打过仗,恳求他撤回命令——但压根没给我时间!斯特林大人忙得脚底都要生烟了,哪有时间听一个旗本的废话?军法长官洪华红衣旗本直接就拔刀子抵着我喉咙问:‘你去不去上任?’——后来,我是被一队宪兵押送上任的,洪华好象很怕我会半路上逃走。” 紫川秀大笑,普欣也笑。然后,他慢慢止住了笑容:“后来,我居然侥幸没死,66师也没被魔族吃掉,就这样一步步学着走过来,成了今天这样子了。” “真没想到,你也能独掌一面,成为统掌一方的军队将领。我险些埋没了你啊,还是斯特林懂得发掘人才。” “唉,别取笑我了,大人。若能选择,我还是喜欢给您当助理啊。现在压力太大了。自打当了这个师长,我就没一个晚上能睡上个安稳觉。” “这个,我信。” 紫川秀点头,战争期间,高级将领所承担的压力不是一般人所能承受的。他转入了正题:“斯特林在哪里?欧阳说他在古特行省跟魔族开战?我去与他会合。” “大人,”普欣变得严肃起来:“我奉命向您转达斯特林大人的问候,欢迎您与及远东军的战士到来。不过斯特林大人已经不在古特了,很荣幸地向您报捷,前日我东南军已光复古特行省全境,斯特林大人已率部挺进维纳里行省,正指挥部队与魔族第四军开战。” 紫川秀点头:“那我就直接赶往维纳里吧与斯特林会师吧。有些事,我要当面和他谈下。” “遵命,大人。还有一件事是斯特林大人让我转告您的:在到维纳里行省前线之前,沿途都是我军的控制区,远东部队的粮草和补给将由我们负责,粮秣补给之类的事情大人您就不用为此操心了,请您只管专心致志运筹帷幄就行了!” 普欣的语气很古怪,脸上表情似笑非笑。 紫川秀看他一眼,也明白了。先前自己在东北各省大搞白条征集,善于废物变宝的名声已传到了这里,斯特林很怕自己在这里也照样发上一堆白条,连忙事先声明负责为远东部队提供补给,其意下之意就是:紫川秀您专心打仗好了,求求您老人家就不要再刮地皮了! 难道自己就真的这么声名狼藉了吗? 紫川秀大感郁闷。为救援祖国,自己率十万大军跨越千年天堑,连战连捷,这是亘古未有的壮举。这么大的功绩摆在那,怎么斯特林就老惦记着自己发白条之类鸡毛蒜皮的小事? 他闷闷地点头:“知道了。就按他说的做吧。” 东南军先遣第一师的前身就是原来东南军的66师,在第一次奥斯战役中,这个师伤亡惨重,师团长战死,整个师一度濒临崩溃边缘。后来中途换将,普欣旗本连出妙招,稳住了阵脚。这时同僚们才惊讶地发现,这个看似碌碌的前任饭店经理原来也有不俗的军事才华——普欣本人倒是很谦虚:“大人,什么深藏不露的将才啊,不过运气罢了!当时魔族恰好放过我们掉头去攻打帝都了,我们这才死里逃生。” 这次,为了接应远东部队的到来,考虑到他和紫川秀的交情,斯特林特意派他来迎接紫川秀。由东南军的向导部队开路,远东部队随之沿着驿路跟进,向着维纳里行省推进。途中,紫川秀把一路上魔族不战而逃的事向普欣询问,后者也不明白原因,他说:“魔族生性强悍而贪婪,这样不战而退地放弃了两个行省的土地,这是从没有过的事。” 一路上,紫川秀也碰到了东南军的其他部队,例如威名显赫的东南十一师,它的前身就是大名鼎鼎的中央军第一师团“不死营”。还有东南军十三师、东南军十四师、东南军二十五师等部队。与远东部队一样,他们也是前往维纳里前去支援斯特林的。师团长们对紫川秀非常尊敬,一个个先后来到主营中拜见紫川秀。 谈起局势,大家不约而同认为,东南军队与远东军队会师,人类集结了空前的战力,接下来的这场大战将会是规模宏大的决定性战役了。想到那最艰苦的日子已经过去,胜利的曙光已经出现在天边了,将军们无不心潮激荡。 一路天气晴美,极利行军。秋风朔朔,吹拂着连绵战旗,远东和东南各部团队、师团大踏步前进。近十里的道上,到处回响着士兵们浑厚的战歌声,其中既有紫川家浑厚的军歌《鹰飞东南》,继而又响起了半兽人嘹亮的民歌《呼卓拉》,两种腔调压根不同的歌声此起彼伏,竟也有一种意外的和谐感。 雄壮歌声中,各路团队队列整齐,军纪严明,盔甲鲜亮,人欢马跃,恰如那江河奔涌,人潮滚滚。战士们戎装鲜服,风采奕奕,各面战旗一路招展,犹如那一朵又一朵巨大的鲜花,盛开于军阵的上方。 目睹如此高昂的士气,紫川秀和将军们深感欣慰,坚信此是预告胜利的吉兆。 第二十一集 帝都城头 第七章 翦除羽翼 经过五天的跋涉,也就是七八四年的十月五日,远东部队到达了此行的目的地,也就是维纳里行省的维尔那市。城里到处都驻满了军队,连城外的郊野处也是营帐连天,漫山遍野都是白色或者灰色的帐篷,成千上万的军旗飘扬如海,无数的马群奔腾如龙,尘土喧天,人声鼎沸如潮,人流川流不息。 紫川秀和众将望得目蹬口呆,此种繁忙喧嚣,即使在最热闹的城市中都不曾见过。他实在没法想象,到底有多少部队驻扎于此。兵马聚集得如此密集,以至后到的远东部队为选择合适的宿营地颇费了一番功夫,最后在距城三十里的一个树林中宿营了下来。 紫川秀两手一摊,把扎营的琐碎事项都丢给了林冰:“林大人,事情就拜托您了。”没等后者反应过来,他一溜烟池跑出了营帐,找到普欣:“快快快,带我去见斯特林!” 两人连卫队都没带,快马奔驰入城。紫川秀本以为普欣既然是斯特林派来迎接自己的,那他当然是认识路的。结果在第一个十字路口,这家伙就用闪亮闪亮的眼神望着紫川秀:“大人,我们往哪边走啊?” 无奈之下,紫川秀只得问路。城里到处都是军人,但在一色深蓝或者黑制服的东南军官兵中间,紫川秀用远东土布织的制服尤为显眼,尤其是他肩章上那颗硕大的金星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听到这个家伙竟在打听东南军司令部所在,所有被问到的军人都把头连摇:“不知道!”一边用异样的眼神望着紫川秀:这家伙不知是疯子还是魔族派来的奸细? 如无头苍蝇一般在城里转了几圈,最后,还是一队巡逻的宪兵拦住了他们,他们以为紫川秀是个冒充家族统领的疯子。但普欣掏出证件亮明了身份,喊道:“不得无礼!这是远东统领紫川秀大人!” 宪兵们立即直挺挺地跳起来行了个军礼,眼神里的那股敬畏的味道让紫川秀看得好不舒服。他和颜悦色的向他们询问了东南军司令部的所在,宪兵队长殷勤地说:“大人,司令部就设在原来的总督府内。我给您带路吧!” “如此就劳烦贵官了。”紫川秀客气了一下。 “为祖国的希望之光服务,那是下官的荣幸!”宪兵队长回答道。 紫川秀转头问普欣:“希望之光?你的绰号还真威风啊!” 普欣哭笑不得:“大人,他是在说您哪!” “我?”紫川秀张大了嘴巴,半天没反应过来:“为什么啊?” 没人给他回答,普欣以为是他是在装傻,而宪兵们首次面对这么位高权重的人物又不敢多嘴,于是一行人就这样安静的前进了。 直到多年以后,紫川秀还能深刻地回忆起在卫圣战争的第一年。 与斯特林久别重逢的情景,那一丝一缕的细节都那么历历在目。 当紫川秀进去时候,屋子的窗帘打开着,秋天的温暖阳光和煦的洒在屋子里。凉风习习的吹卷着淡绿色的窗帘,一种清新而和谐的气氛淡淡地遍布了房间。 背对着打开的窗子,一个军人安静的坐在桌前,肩上的大衣松松的斜披着。露出了里面白色的里衣。背对着光,他的面目看不清,但看到那个坚定、宽阔的肩膀,那并不高大却如山一般巍然的身形,在那个瞬间,不知为何,紫川秀的眼神一下子模糊了。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一向坚强的自己,此刻竟突然变得如此的脆弱。 他轻轻的喊一声:“二哥,我回来了。” 军人闻声抬起头。一脸的惊喜:“阿秀?”他有点不敢相信的摇着头,晃着身子站起来。绕过桌子快步走过来:“真的是你!报告说你们明天才到……” “我丢下了部队,先快马过来了。” 两人站得很近的互相端详着,喉头里都哽着很多话,但是却说不出来。 好久,紫川秀才说:“二哥,你老了。” 临别时不过微斑白的头发,现在竟已是接近银霜满头了,那通红的眼睛,额头上深深的皱纹,神情中透出的那一股无声的憔悴和疲惫,这一切都在无声告诉紫川秀,在面临国破家亡之际,作为军务处地首席负责人,斯特林承受着如山一般的压力。眼前的人,不过才倒刚三十岁啊。想起临别时那个精力充沛、精悍过人的斯特林,紫川秀眼睛无声的湿润了。 望着紫川秀,斯特林笑了:“你不也老了很多吗?乌鸦落在猪身上,净说我了!” 紫川秀也笑了。他自家当然知道自家事,这半年来,远东的日子也不是安逸的。孤军悬于海外,自己军政民政一把抓,与魔族连场大战,尤其是那场围歼第七军的战役,连续五天五夜,自己睡觉加起来不到五个小时。不眠不休的疲惫还是小事,更苦的是拿出全副家当来孤注一掷的焦虑,胜负未决时苦苦等待的揪心渴望。每当想到,自己的每一个命令都有可能导致成千上万的人死亡,自己承担着国家和人类命运,那种如履薄冰的高度紧张压力使得自己彻夜难眠。但在部下的面前,自己还得摆出镇定自若的样子,以显示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在这兵凶危急的战乱年代,家族的高级将领承担了常人难以想象的紧张和压力。直到见到斯特林,自己最信赖和亲信的二哥,那分内心最深处的脆弱才能得到释放。 两位家族统领并肩站在窗前,望着那下山的夕阳,久久没有说话,落日的余晖照得他们的脸庞一片通红。但就在他们沉默时,心灵的交谈也在进行着。望着斯特林那深邃、严峻的眼睛。紫川秀看到了很多很多东西。在那一瞬间,心灵的沟通是无声的。 “一路过来,很辛苦吧?”斯特林问得很随意。 “还行吧。跟魔族打了几仗,收复了一些城市。”紫川秀也轻描淡写的回答。 “你能从远东过来增援,我们很高兴。”斯特说得很慢。但仿佛每一个字都有千均之力:“你过来了,我们的机会就大了很多。” “准备要开打大仗了吗?” “准备动手了。你的兵马到了,我就更有把握了。” “魔族起码还有五十万兵力,决战早了点吧?我们还可以继续跟他们磨蹭,一点一点消磨他们。现在打决战,把握不是很大吧?” 斯特林笑笑,避而不答,反而问:“道上有没有什么遇到什么特别的事?” “这倒是有的。魔族突然放弃了巴特利行者。我原先还以为要一路血战着过来的,结果却是一仗没打就跑过来了。” 斯特林轻轻笑声:“是吗?” 紫川秀盯着斯特林:“二哥,你知道原因?” “我猜到一些。今晚带你去见两个人,那时你就明白了。” 入夜。紫川秀与斯特林并肩策马出了城门。 虽然天上没有月亮,但那漫天的营火将郊野照得一片通明。本来是荒郊的那一片原野,此刻已被黑压压的一片褐色帐篷所覆盖了。幸好军官们下令在帐篷和营火之间开辟出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他们才能策马在道上一路小跑。穿营过寨。 蹄声滴答,他们穿过了一个又一个帐篷,穿过了那些熟睡中的士兵和营火,穿过了一群又一群的战马,空气中迷漫着烤肉和火炭混合的香味,一会又传来了战马的腥臊味道,各种各样的味道混合,混成了种说不出的怪异味道。 两位统领穿行军中,不时传来巡逻队的呼喝:“什么人?”当看清面前人的时侯,士兵们立即敬礼。肃立在道边行礼目送他们离去。 战马一路小跑,足足跑了一个多钟头才穿过了东南军的营地。紫川秀不禁骇然。一个师团一面旗帜,但光他沿途所见到的,就不下二十面旗帜了,望着夜幕中望不到边际的营地,那篝火一直蔓延到目光不能及的大地尽头,直到和天上星光融合在了一起。 这绝非虚张声势,举国之兵聚集,自己看到的只是一小部分军队。 他放慢了马速,转头跟斯特林说:“我数了,一路上我们起码经过了二十面鹰旗。” “确切来说,是二十三面旗帜。”带着一贯的镇定态度,斯特林安详的回答道。 “光我们看到的就有二十三个师!”紫川秀由衷的惊叹:“斯特林,东南军到底出动了多少军队?” “具体数目,恐怕连我的参谋长都回答不了。但部队数目我还是清楚的,共有四十一个步兵师,八个骑兵师,还有三个突击旅和五个工兵师,作战兵员约莫四十六万三千余人。” 他掉头过来看着紫川秀:“你呢?阿秀,这次远东军带来了多少人马?” “远东地方穷,人口少,比不上东南军的财大气粗啊!”震惊于刚刚听闻的数字,紫川秀老老实实地做了回答:“到达维纳里的远东部队共有三十九个团队,再加上秀字营的两个突击旅,总兵力约莫十三万人。” 斯特林点点头:“比起内地,远东兵战斗力要强得多,你的部队是强兵。” 通过最后一个哨卡,出了东南军的营地了,眼前是一片荒芜的郊野,极目眺望,更远的前方又是一片灯火通明,那是远东的军阵篝火的映光。秋天晚风习习卷来,大片的营火被晚风刮起,映红了一方的天际。 就在东南军营地和远东军营地之间的荒野空地上,两人停下了马步,眺望着前方的一眼不到边际的营火,又看着后方同样蔓延到天边的火光,火光中憧憬的人影和刀剑闪光,他们胸中一股澎湃的激情在回荡。 “自紫川家建国以来。”斯特林骄傲的说:“还从没集结过如此的大军!六十万兵马,足足六十万兵马!” “还不曾包括帝都军团和西北军团。为抵御外敌,出动了如此庞大的军队,这即使在整个人类历史上——包括光明皇朝时代,都是从没有过的奇迹!” 紫川秀也不禁由衷的赞叹道。国家有排山倒海之力。今天,在穿越军阵时,穿越那一座扑面而来阵列和刀枪,他真切的感受到了这点,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自身所属的强大。 “看到这,你还对我们有能力取胜持有怀疑吗?” “自始至终,我都不曾有过怀疑。”紫川秀很直率:“但决战要选择时机……” “现在正是时机。”斯特林说:“今晚,你会见到两个人。见到他们。你会更有信心。” 就在斯特林和紫川秀检阅着沉睡中的远东和东南联军的深夜,在军营外,同样有两双锐利的眼睛在观察着人类的军队。两个蒙面的骑士远远的立于高坡处,望着山下的大军。他们的眼光闪烁不定,恰似被山下的那片佝火给晃花了眼睛。 沉默良久,一个骑士低沉地说:“人类又开来了新的部队。” “这已经是规模空前的大军了,斯特林疯了吗?他调集那么多的军队……” 哥达汗看下自己的同伴亚哥米:“爵爷。我是斯特林的手下败将。您也是从西北战场铩羽归来的。斯特林调集如此规模的大军,他的目标并非你我——” “达克。” 两个魔族军团长同时说出了那个词,又同时陷入了沉默。 自对人类战争以来,魔族大军一路势如破竹,攻城陷地,易如反掌,直到他们碰到了帝都。 可怕的帝都,压不垮的帝都,不可摧毁的帝都。 一夜之间,三十万王国士卒崩溃。七次围攻,七次惨败。在六月二十二日战役里。军团长温克拉被人类斩杀当场,军团长蒙帝因为作战不利被魔神皇下令处死,战死的魔族官兵尸体堆得瓦涅河都断流了。那座屹立在瓦涅河浜的巨城,成为了魔族官兵从上到下的噩梦。 为了攻下这座城市,魔族强军云集,名将齐聚,连魔神皇也亲临达克城,遥控指挥前线战斗。从那时起,达克就成为了魔神皇的代号。 想到魔神皇的可怕威严,想到自己即将要做的事,亚哥米只觉一阵寒流滚滚渡过自己身体,所到之处,一片冰凉。 “我们别无选择。”猜出了亚哥米的心思,哥达汗平静的说:“人类与塞内亚族的大对决即将到来,这好比两头狂暴的疯牛对冲,我个人是很好奇这个冲撞的结局,我也很愿意为神族的胜利出一把力。但悲哀的是……” 他苦笑,笑容中充满了无奈的悲凉:“我们的位置,却恰好在两头疯牛的中间。不论是人类胜还是神族胜,若按照达克的命令,我们先得先粉身碎骨。我们是斯特林进军路上的一块绊脚石,若要阻挡,顶多一个星期,哥昂族和亚昆族就要成为历史名词。” 亚哥米阴沉的说:“神族战士战死沙场本是本分。” “我们杀戮,我们战死,天经地义——但这不该包括我们的妻儿和父母。” 亚哥米吃了一惊,霍然回首:“汗,你是什么意思?” “亚哥米,枉你对他忠心耿耿,但你毕竟不是黄金族啊!一个月前,紫川家的远东统领发兵进军王国本土。半兽人兵过境,寸草不留,身后只剩下尸山血海!他们血洗了王国大城格兰克和卡滋,然后继续前进——那群畜生!他们简直是成群结队的猛兽,那种疯狂的杀戮和洗劫是前所未有的!” “怎么可能,我一直都不知道……” “所有塞内亚族的高层都知道了,所有的塞内亚军团长知道,叶尔马知道,云浅雪知道,凌步虚知道,卡兰知道——当然,魔神皇,他是第一个知道的,但他怕这会动摇军心,封锁了消息,幸好。我与蒙汗关系不错,他偷偷给我报了信。” “怎么能这样!”亚哥米捏紧了拳头,嘴角可怕的歪起来,那是他愤怒到极点的标志。半兽人兵攻克了卡兹,那他们的下一个目标必然是自己亚昆族的领地。想到自己的妇孺子民将要手无寸铁的暴露在凶神恶刹的野蛮半兽人面前,他心头抽紧地发痛。 “必须阻止半兽人军队!若他们前进,下个目标就是我亚昆族的领地了!” “怎么阻止?”哥达汗反问道:“为了拿下帝都,王国已经使出了最后的潜力。连那些最边远地区的守备队都被抽调了!为了组建十七、十八两个新军团,连五十岁的老头和十五岁的孩子都征召入伍了——现在国内连半个守备团都找不出来了,那些妇女、孩子和老人,他们拿什么去阻止邦些发狂的半兽人兵?” “以大魔神的名义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亚哥米失声叫道:“现在帝都城下足足有一百五十个精锐团队啊!汗,我们马上回去!我们连夜出发,带兵马回去救我们的族人!” 以怜悯的目光注视着他,良久,哥达汗缓缓说:“亚哥米,临阵脱逃是什么罪名?蒙帝是怎么死的,你忘了吗?即使塞内亚族不追究,我们想回国,第一关就得冲过这个!” 他猛然一指山下的军阵,那一片无边无际的浩瀚兵海:“亚哥米,你冲得过去吗?即使你冲过去,在斯特林背后还有着紫川秀,他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你通过他的防区。还有在远东境内的上千里路程呢?那是敌占区啊!亚哥米,即使最乐观的考虑。假使你最终能回得国去,你的部下未必能十中存一!” 当自己亲人在遭受野蛮屠杀的时候。本该保卫他们的军队却在万里之外。亚昆族为了魔神皇的野心和塞内亚族的利益浴血奋战,战士们却不知道家中的妻儿已遭毒手! “畜生啊!” 仰头对着乌云密布的夜空,亚昆族族长仰天长啸,啸声中充满了悲愤之意。 冷静下来,他的脸上现出的是凄厉的决然:“汗,你说得对!再没有别的出路了,我们不能两面树敌,若我们反塞内亚族,那我们就必须与人类妥协!为了部族,为了子民,我们必须与人类议和,而且要快!” 哥达汗依然是不温不火的平稳声调:“现在还不算太晚!如果我们能与人类达成协议,动作够快的话,说不定还能阻止半兽人,挽救得我们的族人!” 亚哥米用力地点头,伸出了手:“爵爷,我听你的。你我同进退!” 两个骑士在马上对望了一眼,伸手紧紧一握。 “这位是亚昆族族长亚哥米公爵,这位是哥昂族族长哥达汗公爵。” “久仰二位爵爷大名了。”紫川秀笑容可掬。 介绍的时候,斯特林很期望紫川秀会突然从椅子上跳起来。但他失望了:紫川秀连眉毛也没有挑一下,那神乞,仿佛斯特林介绍的是隔壁邻居。 两位被介绍的魔族贵族显得很不安。亚哥米粗声粗气地问:“斯特林大人,我们私下商谈的是极机密大事,毋要让那些不相干的闲人知晓了!若是走漏了风声,大家都不好!” “那是自然。”斯特林笑着:“不过我可以保证,这位阁下绝非不相干的闲人。” “他是谁?” 紫川秀彬彬有礼的一点头:“在下紫川秀,向二位爵爷问好。” 紫川秀,这个名字就象烧得红亮的火炭,烫着了两个魔族贵族的屁股,他们从椅子上猛跳了起来。 亚哥米失声叫道:“你就是紫川秀?杀了雷洪的那个紫川秀?打败鲁帝、罗斯和古斯搭的那个紫川秀?” 紫川秀苦笑着揉揉自己鼻子:“好象没有第二个吧?” 两个魔族贵族盯着紫川秀,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眼里满是不敢相信。 眼前的年轻人身形瘦削,脸色略带苍白,脸上满是笑意。看起来温和而和蔼。四年前,就是这个随和、安详的小伙子,在魔族军中追斩人类叛逆,杀伤魔族高手数十,震骇当世;然后。他在远东白手起家,屡屡击败魔族,鲁帝、罗斯、古斯塔,败在他手下的神族战将数不胜数,他是令神族闻风丧胆的杀星。 紫川秀饶有兴趣地问:“二位爵爷,你们想象中的我该是怎样的呢?” 哥达汗笑说:“紫川阁下,我没亲眼见过您,不过听过你的事。你追杀雷洪的那晚。听在场的幸存者说,你肋下挟着雷洪的脑袋,一边挥刀砍人,血肉横飞中。你放声狂笑——所以,我们想象中,您的形来该很凶狠的,不曾料到。真正的您竟如此的英俊。” “噗哧”一声,紫川秀喝进口里了一口水被喷了出来。 “谢谢,爵爷,你也很英俊啊!” 两位魔族贵族都戴着遮住头脸的斗篷披风。说话间,哥达汗解下了斗篷的头罩,露出了一张瘦削的脸和有神的眼睛,笔挺的鼻子,长眉斜飞入鬓,微微斑白的头发,眼神很温和。若不是他那碧蓝的眼睛。谁见了都会对这位温文尔雅的中年绅士油然而生亲近之心。 听到紫川秀的称赞,哥达汗微笑道:“能得光明王赞誉。在下深感荣幸。可惜,在下只能说是曾经英俊过了。” 听哥达汗说话幽默,大家都轻笑出声。 亚哥米是个壮实的汉子,个子不高,手脚却出奇的长,以至身体比率有点不协调。他面容憨厚,瓮声瓮气问:“紫川大人,你到这里了,那远东军也到了吗?” 紫川秀望望斯特林,后者点头,于是他如实答道:“我军主力已抵达了。” 两个魔族军团长对望一眼,眼神很是复杂,似忧虑,似解脱,又象是下定决心释然;斯特林笑吟吟的看着他们,象是一个抓了满手好牌的赌徒在怜悯的看着对手。 “大家时间都宝贵,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我们——哥昂族和亚昆族——想退出这场战争,你们人类这边怎么看?” 紫川秀望斯特林一眼。很多疑惑现在都明白了。以斯特林部下的兵强马壮,为何魔族的四军和十四军这两支残兵竟能阻挡他将近两个月;又为何自己一路过来,竟没遭到魔族的任何阻拦,真正的原因竟然如此简单! 连日的战斗只是一场演出,唯一的观众是远在达克的魔神皇。 斯特林心中暗笑。这几个月,他和哥达汗不知谈了多少次,双方都不想继续这场无意义的战争,但为一些细节问题——比如哥昂族要在大陆上划分一块土地,而亚昆族则要保留所有掳掠到的战利品——迟迟不能妥协。在前几次谈判中,双方相互恫吓、威胁,都是不肯后退半步。但这次,看到紫川秀在场,两个魔族贵族立即失魂落魄,刚开始就乖乖抛出了底牌,“我们不想打了。” 不愧是传说中的魔族克星啊!见到紫川秀,魔族真象是见到鬼一样,威风跑得无影无踪。 斯特林吊起了嗓子:“亚哥米大人,贵国挑起了战争,你们说一声不想打就能停战——天下有这样的好事吗?我们死伤的军民怎么算?我们损失的财产怎么算?侵略者闯入我们家园是容易的,但想不受惩罚就这样离开,没这么简单!” 听斯特林说话,亚哥米和哥达汗气歪了鼻子。前几次谈判中,都是魔族方面为停战提出种种条件和要求,现在倒变成了斯特林不肯停战了! 亚哥米一拍桌子,站起来就要开骂,只听斯特林身后的紫川秀咳嗽一声:“咳咳。” 亚哥米拍桌子的手立即僵在了半空,紫川秀淡淡说:“家具好贵的,拍坏了你赔不起。” 亚哥米:“咳咳咳。”讪笑着顺势坐下。 斯特林严肃地说:“首先,你们掠夺的一切必须归还。哥昂族和亚昆族所有官兵的行李都必须经过检查,凡是从人类处获得的,必须得留下!” 听斯特林的条件,哥达汗眉头跳了跳,他正待发难。紫川秀在一边冷笑两声:“哼哼。” 哥达汗额头上立即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他拿出块雪白的手帕擦汗,吱声不敢出。 斯特林与紫川秀对视一眼,虽然不知道魔族为何如此忌惮紫川秀,但眼前大好的杀价机会。不好好利用的就是傻子了。 当下,斯特林开出了大堆条件,什么“放下武器、放弃所有战利品、在人类军队监视和指挥下放弃所有占领阵地、非经允许不准离开驻地、不准介入人类与塞内亚族的战事”——那条件苛刻得,紫川秀形容说:“只差没把哥达汗和亚哥米的内裤给扒下来了!” 两位魔族公爵愁眉苦脸,凄凉得象两个被克扣工资的民工。 哥达汗苦着脸:“斯特林大人,接受了您这样的条件,部族里的长老会剥我皮的。请多少宽松一点吧,否则我们回去实在没法交代。” 斯特林轻松地笑着说:“爵爷。我劝你最好是现在就披多两层皮在身上。” 两个魔族酋长又低声嘀嘀咕咕商量了一阵,他们说得很快,声音又低,连紫川秀都听不清楚。只看见亚哥米不断的在摇头,哥达汗则在苦口婆心的劝他。 过了一阵,又是哥达汗出声了:“斯特林大人,您的条件非常苛刻。但我们还是准备接受了。但我们也恳求二位能答应我们一件事:我们知道紫川大人麾下的军队攻入了王国本土,恳求您约束部下,对我们的部族子民手下留情。毕竟发动战争的只是少数塞内亚族人,要我们所有种族来承担这个罪过那是不公平的。” 斯特林惊奇的望了紫川秀一眼,后者则冲他眨眨眼。 然后,紫川秀冲着哥达汗淡淡一笑:“公平?听到爵爷您这么说法,真让我意外。虽然发动战争的是塞内亚人,但我就不相信哥昂族和亚昆族真那么无辜。在人类世界已经酿造的血海中,想必不会缺乏二位的英勇部下的一份贡献吧?” 哥达汗支吾一阵,想了一下。他说:“大人,打仗的只是战士。留在后方的都是妇孺,他们手上并不曾沾到人类的血。” “或许他们没有亲手杀过人类,但他们同样为魔族军提供武器和补给,他们为出征人类的军队提供帮助!在你们子民为魔神皇的侵略政策欢呼,在你们载歌载舞的欢送军队出征,享用从人类世界掠夺来的财富时候,你们就该想到,同样的一幕也有可能落在你们头上!”一反温和的笑容,紫川秀声色凛然。被他锐利的词锋所逼,两位魔族军团长竟无法在其中插话。狠狠训了他们一顿,紫川秀话锋一转:“当然了,如果和平协议能达成,远东军与二位就是盟友了,我自然会下令对你们的部族手下留情。但我与征讨王国的惩罚军远隔万里,命令是否来得及传到,我就不知道了。” “紫川大人,请拿出点诚意来!不要敷衍我们!” 听到紫川秀这种不负责任的说法,亚哥米气坏了,他站起来正要发火,紫川秀冷冷扫了他一眼:“你别嚷,慢慢说。命令来得及传到,那是他们运气好;迟了,你们不要怪我,发动战争的不是远东,你该找魔神皇去讨债——打仗,这本来就是各安天命的事!” 亚哥米一颤,缓缓坐下。 被紫川秀望着的那一瞬间,他象是被一盘冰水迎头浇下,浑身发冷,满膜怒气瞬间不知跑到哪去了,心中只剩下了恐惧:在对方幽黑的眸子间,有种不怒而威的煞气。他直觉的感觉到了危险,意识到触怒眼前人是件极危险的事,会让自己丧命当场的! 那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竟有这般杀伐血腥的可怕威严! 哥达汗起身,分别对着紫川秀和斯特林深深的鞠了一躬:“既然如此,那就拜托二位大人了。紫川将军,拜托您加急传令。此事关系千万生灵性命,拜托拜托。” 紫川秀淡淡说:“我会的,但爵爷你最好不要抱太大希望。” 两个魔族贵族磨蹭了一阵,最后还是没办法在紫川秀这得到更多的承诺,只好失望地离开。在他们临出门时,紫川秀突然叫住了哥达汗:“哥达汗爵爷,我还有一句话说。” 哥达汗转身,恭敬的问:“将军您还有什么吩咐?” “塞内亚族败亡就在眼前了,巨大变革的时代即将到来。机会是属于有心人的,爵爷,您若有意至尊黄金位,紫川家会支持你。” 一丝冷光掠过哥昂族首领的眸子,温和英俊的中年绅士,一瞬间神情变得无比严峻。回过头时,他已神情自若了:“将军您开玩笑了。无论我也好,哥昂族也好,都无此野心。神皇陛下的位置,不是我等凡俗人等所能觊觎的。” 紫川秀笑笑:“爵爷您如此淡薄名利,真让我佩服。” “二位将军,那我等就告退了。” “不送了。爵爷,请记住我的话:我紫川秀不开玩笑,承诺是随时有效的,你随时可以来找我。” 哥达汗身形一僵,但他终于还是没有回过身来,大步走出去,消失在门外。 ================= 本书由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o m 整理并提供下载! 原创文学、热门小说在线阅读及EXE,CHM,TXT等格式电子书下载平台。 HOROU为每位爱好文字的人提供关于青春幻想、玄幻奇幻、都市言情、恐怖灵异、 武侠仙侠、历史军事、科幻推理、游戏体育、耽美、短文专栏、剧本同人等全方位的 阅读创作服务,引领广大书友的时尚阅读生活。 ================= 第二十一集 帝都城头 第八章 决战前夕 斯特林微笑着望着紫川秀:“今天因为阿秀你在,谈判轻松了很多。不过你为什么要说支持哥达汗夺取皇位呢?” 紫川秀沉吟一下,问:“斯特林,你可听过魔族的十二军?那是蒙族的军队。你听过蒙汗这个人吗?” “我听过这个人。听说他颇为狡猾。” “狡猾?这个词已经不足以形容他了,他根本是个变态怪物,诡计多端又反复无常。他坐拥军队在关外观战,保存了最强的实力。赛内亚族垮台以后,若不出意外的话,蒙族必然会崛起成为新的魔族统治族。搞不好,蒙汗会比卡特更难对付。” “你的意思是……” “分而治之。若没有我们扶持,亚哥米也好,哥达汗也好,他们都斗不过蒙汗。一个强大的魔族政权不符合人类利益,最好是让魔族各族互相攻击,永远无法统一,人类才有安稳日子。若蒙族顺利上台的话——不用二十年,我们又得准备打下一场抗魔战争了。” 斯特林露出了深思的表情。良久,他才说:“阿秀你想得很远。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收拾赛内亚人吧,打不垮他们,什么都是白费。” 他走到墙边,打开了一面遮着墙壁的窗帘,一面大地图出现在紫川秀眼前。在地图的中央处,一个大黑块触目惊心,紫川秀知道,这代表着四十万塞内亚族士兵,他们盘踞在以达克为中心的数百平方公里土地上。 而在黑块的前边,是一个大红点,那是代表祖国的首都,帝都。这座被百万魔族围攻四个月而不能下的祖国首都,已经成为了坚韧和牺牲精神的象征,成为了逆转全国战局的关键转折点,成为了不可侵犯的圣地。这座英雄的城市成就了豆蔻少女的传奇名声,皇储紫川宁因而名扬四海,成为了全国军民心中的精神明灯。 斯特林的手指在地图上沿着瓦涅河逆流移动,最后停在了瓦涅河上游的红色的圆点上,这个红点与帝都城互为羽翼,从侧翼威胁着魔族达克,这就是后世称为西北营的小镇,当时流风霜正驻兵于此。 凝视着这个红点,良久,斯特林才缓缓说:“‘顾全大局,不计前嫌’,说来容易,但真要对自己的世仇大敌伸出援手,这需要多么何等的胸怀和勇气!更难得的是,这样了不起的当机立断,竟然出自一个女子。 因为有她,我们才避免了一败涂地,人类才得以从灾难中幸存。流风家出如此巾帼英才,此乃人类之大庆!当年我与她在西北交战,我输了,当时我还想着与她再战,但现在,我心服口服,这个女子的胸襟和气魄,我望尘莫及。 阿秀,若轮军事才华,你是天才,帝林和我也有相当的自信。但,唯有她才是当代最伟大的将领——不,她是当代最伟大的女性。人类的希望之光,她当之无愧。” 紫川秀静静地听着。脑海中出现的,却是满天星光下流泪的眼睛,那沙哑的哭音至今犹在耳边回荡:“若你战死,我定然为你复仇!”那时的她,是那么的脆弱,那么的伤心。一股难以形容的滋味涌上心头,似是骄傲,又似辛酸。 是的,她是当代最伟大的将领,人类的希望之光,但她也是我的爱人。刀光剑影,戎马刁斗。心上的人啊,我们分别已经好久好久。 “赛内亚族名义上还保留着六个军的番号,但实际上,魔神皇最精锐最勇敢的士卒早已葬身于帝都的城墙下了。魔族战力下降得非常明显,以前,我们要用一个人类师才能抵挡一个赛内亚团队的进攻。但如今,一个人类师就可以击垮两个魔族团队了,在帝都战役中,魔神皇起码损失了二十万部队。那些精锐士卒的损失,是无法用从后方征集来新兵弥补的——数量上虽然还能勉强保持,但质量上却已是天壤之别了。而现在,魔神皇连数量没办法维持了,我估计,赛内亚族军队已不足三十五万了。而人类联军若加上了流风霜的军队,足足超过百万!我们占据了全面优势,唯一担心的是,赛内亚族会不会从国内调来新的增援部队……” “不会有新的增援部队的。”紫川秀说,他声音不高,但语气却很肯定。 诧异于紫川秀的自信,斯特林问:“为什么?” “我已遣一支偏师杀入魔族国内,命令他们尽最大可能摧毁魔族的战争基础,瓦解魔族民众的战斗意志、消灭敌人的续战能力。这支部队的任务就是给魔族捣乱,让魔族国内自顾不暇,没空来增援主战场——只要他们在魔族腹地折腾上几个月,留守国内的魔族皇太子卡顿就很头疼了,如果他哭喊着向老爹要增援的话,那就更精彩了!” 斯特林也是战略大家,立即明白了紫川秀策略之妙:半兽人虎视眈眈地压制着魔族各部族的老幼妇儒,整个魔族都是紫川秀手上的人质。这几万兵力不但压制了哥昂族和亚昆族,更破坏了魔族后方的兵力集结,这是以四两拨千斤的妙计。 他微笑道:“难怪哥达汗和亚哥米那么怕你,敢情他们一家老小都被你捏在手上。一下子去掉了哥昂族和亚昆族两个死党,人类这次大胜,你将是首功。” “若亚昆族和哥昂族真的退出战斗,照你刚才的分析,我们确实占有胜机。”紫川秀顿了一顿,脸色变得凝重:“但你还遗漏了一个人。” “谁?” “魔神皇卡特。” 提到这个名字,连空气都在无声地震荡,斯特林转身,专注地望着紫川秀,后者却不看他,只是望着地图上代表达克的黑点:“塞内亚军队很强悍,凌步虚、云浅雪也是优秀的将军,但与他们较量,我并无丝毫畏惧,但唯有魔神皇——” 紫川秀眉头紧锁:“我至今还不知如何应付他。” “魔神皇真那么可怕?能否用人海战术对付他?我能在部下中挑选出五千不怕死也不怕邪的好汉充当敢死队,专门用来对付他!” “二哥,实力层次差得太远了,想想一群兔子来围攻一头狼的情景吧!这不是能以兵力压制的对象——盘踞在达克的魔神皇,他可能比所有的塞内亚军队加起来更难对付。” 两位统领都不说话了,房间里只听到时钟嘀哒嘀哒的响声。胜利已经在望了,但面前依然横亘着一道巨大的障碍,而在目前看来,这道障碍几乎是无法克服的。 良久,斯特林站起身来。他轻轻打开窗户,凌晨冰冷而清新的空气涌进来,东方的天边已出现了白色,黎明已经到来了。 “阿秀,你考虑得有道理,世上确实存在那种超出想象的恐怖人物,三百年前的明王殿下,他就能以一人抗衡军队。现在我也没办法确定,魔神皇是不是真有传说中那么强大。这是个障碍,我们绕不过也躲不开。但若我们聚集了六十万大军,却因为畏惧魔神皇一人而退缩不前,那我们岂不成为世人的笑柄? 若是胜利需要牺牲和代价,那就让我们来付出。有可能我们会不敌魔神皇,但我们的牺牲绝不会白费。纵使我们战死沙场,但只要魔族还占据着人类的土地,那就必然会有下一个挑战者出现——或者是紫川宁殿下,或者是我们的大哥帝林,或者是流风家的风霜公主,从我们的失败中,他们可以吸取教训,最终找到消灭那个魔头的办法! 没有人能阻挡太阳的升起!同样,我坚信,邪不能敌正,历史潮流不会因一人而逆转。魔神皇卡特,你到底有多可怕?就让我斯特林来领教了!” 被斯特林那激昂的气势和强烈的信心所感染,紫川秀同样的心潮澎湃。他站到窗前,与斯特林并肩而立。在两位青年将军的视野中,一轮火红的朝阳正在冉冉升起,万道光芒映亮山川大地,照得两位青年脸庞一片通红。 渡船从北面绕过瓦涅河的礁角顺流而下,兵船不时做着急速的变轨机动,以躲开空中不时呼啸着扑来的巨大石块。石块一块又一块地击落水中,激起巨大的浪花。 当一块石头扑来的时候,军人们发出了恐怖的叫声:“啊!”在离船弦不到五米地地方,巨大的石块落入了水中,激起的水花将船头的官兵浇了一头一脸。 “元帅,在甲板上太危险了,请您到船舱中去吧!” 流风霜正在观察着岸上的投石车阵地,放在雾气中,遥远处只剩那么朦胧的一线。当那呼啸而至的巨石突破浓雾出现时,可以看到那一条条划破浓雾的淡淡轨迹。 “这么密集的投石攻击,魔族学聪明了,投石技术进步了。距离帝都还有多少路程?” “约还有十里。” 仿佛是为姬文迪的话做注释似的,河流转过了一个拐弯,河道豁然开朗平稳,投石也不再发射。船上的军人们齐声欢呼,流风霜舒出一口长气。 “过了那个夹道,前面就安全了!” 明辉统领悠悠从船舱里走出来,刚才巨石满天飞舞的时候,他一直躲在船舱里没有出来。 “元帅殿下,您真是太冒险了。满天的石块乱飞,你居然敢站在甲板上。” “统领,我的习惯如此了,与其躲避,不如正面面对。”流风霜嫣然一笑,她站起身来,纤纤的娇躯挺拔俊秀。黄昏的落日在瓦涅河的尽头垂下。她明澈的目光投向凝视着河流转折蜿蜒的波面尽头,额前的秀发在微风中辗转飘舞,一种智慧的知性光环笼罩在她上。 看着她,明辉心中感叹。眼前的人,曾经是他前半生最大也是最强的敌人,曾经无数次,自己咬牙切齿地诅咒要把她粉身碎骨。但眼下,她却是自己最可靠的盟友,紫川家最强的救星。与流风霜相处的日久,他真切地感到了眼前女子的魅力。不单作为一个战无不胜的名将,而是作为一个单纯的人,她坦诚,真挚,待人以诚,她的纯洁有如水晶,有一种无以伦比的魅力,能让部下不知不觉地为她感动,不惜赴汤蹈火。 船队一路顺流而下,半个钟头后,帝都巨大的城廓阴影如一座山般巍巍地压了下来。所有人站在船头,不由自主地抬头仰望那巨大的城墙,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流风霜感叹道:“帝都号称大陆第一巨城,果然名不虚传。” 明辉矜持地微笑道:“还算拿得出手吧!元帅您是第一次来到我们帝都吧?” 流风霜摇头,微笑不语。明辉大奇,却不知两年前流风霜就曾多次亲身潜入帝都。 船队贴着河岸航行,可以看到那起伏的阵地线和堡垒,人们正从各处阵地和堡垒中用担架抬出伤员来,那担架的队伍长长一眼望不到尽头。看到船队的到来,岸上的士兵们纷纷从阵地中走出来,站到堤坝上观看。看到船队上方的金色枫叶旗帜,围观的军民们露出了震惊的神色,呐喊如风般传遍了河岸: “流风军!流风军!是流风家的军队到了!” 甲板上的流风家士兵与岸上的紫川家士兵遥遥相望,近得可以看清彼此的面目。 这是经历了残酷战斗幸存下来的人,眼前的人们目光严峻,熏黑的脸上还留着泪水和脏土造成的污迹。人群中还夹着一些孩子,已经哭不出声了,只是向着河水伸出小手。 看着眼前的景象,流风霜默默无语,心缩成一团,一种辛辣的东西涌上心头。 就是眼前憔悴不堪、衣衫褴褛的人们,他们顶住了魔神皇最最精锐的军团,将魔神皇半年灭亡人类的狂妄计划击了个粉碎。在被重重围困,孤立无援情况下,他们坚持了整整四个月,拖住了魔神皇六个最精锐的军团。他们的牺牲和苦难,为人类换来了时间和拯救。 对着岸上的军民,流风霜缓缓举起了手致以敬礼。接着,她部下的流风家军官跟着举手敬礼。紧跟着,明辉和他的部下也跟着敬礼。 河水静静地流淌,船舷上的军人们一动不动,肃穆得如同一群雕像。注视着他们,岸上的人们沉默无声。无需解释,无需语言,在那个凝固的瞬间,无数的思想都在那目光中交流了。一种超越国界和仇恨的思想悄然沟通。 同为人类,我们患难与共。 船队在靠近帝都东门的东岸码头上岸。运兵船先靠岸,流风家士兵鱼贯登陆,在岸上布置好了警戒线。有人拿了块木板搭在船舷和码头上,流风霜轻盈地跳下了船舷。紧接着,明辉也跟着下了船。码头边,早已等候在那里的一群军人向他们快步走来。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t_x_t_8_0._c_o_m “流风霜殿下吗?” “我就是,请问阁下是?” 领头的军人个子中等,短短的脸,短眉,目光严峻而疲惫,额头上的皱纹似被刀刻一般明显,脸上布满了尘土和黑色的粉末,头发斑白,眼里通红的血丝暴露了他的疲惫,身上的制服已经脏得看不清本来颜色了。若不是肩头上那三颗银色的星星,流风霜会把他当作那些在军中充当杂役的乡下农民了。 他向流风霜行礼:“在下中央军副统领秦路。殿下不远万里来援,无私恩惠,帝都军民深感大德。” 流风霜回礼:“秦路将军,久仰大名了。贵军以孤城坚守阻挡魔族百万之师,其刚毅勇敢和自我牺牲精神,堪为军人典范,我们十分敬佩。” “殿下过奖了。”秦路淡淡一笑,笑容中带有种说不出的凄苦。 他转向明辉,敬礼道:“明辉大人,您也来了。” “秦路,你真的是秦路?”明辉惊疑不定地站在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天!我简直认不出你来了!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好象突然老了十岁!” “我以为老了三十岁呢。” 秦路淡淡说,语气中带有那种勘透了生死的人特有的豁达。 双方介绍了各自的随行人员,姬文迪、英木兰等人也上前与帝都的军官们见面,简单作了自我介绍。在那些形容干枯、憔悴不堪的紫川家军人面前,流风家最精锐的十字军将领们感到了一种无形的震慑。眼前人们呆滞而疲惫的神情,近乎麻木的眼神,都在无声地告诉着众人,他们曾经历了怎样的苦难和血泪。 双方随员介绍完毕,没听到自己最感兴趣的两个名字,流风霜问:“紫川宁殿下和帝林监察长二位呢?我对他们也是久仰大名的了。” 秦路答道:“宁殿下和帝林大人都在指挥部,郊区报告发现了魔族溃兵,他们必须坐镇指挥,脱不开身。不能亲自来欢迎,他们托我向殿下您抱歉。” 流风霜淡淡道:“战事要紧,不必在意那些虚礼了。秦路大人,麻烦您为我们带路吧。” “是。我们准备了马车,礼仪简陋,请殿下不要见怪。” 一行人上了停靠在码头边上的马车,顺着城墙边道向城内驶去。 日头西斜,死一般的寂静。帝都的街道——已经不存在什么街道了。目光所见,两边的房子只剩下几堵黑乎乎的焦碳般的墙壁,烟筒歪扭在那。门窗没了,屋顶的盖板也塌落了下来,焦黑的树上连一条绿枝也看不见了,那一座又一堆焦黑的砖瓦杂物废墟象座小山般高高地堆起,马车就在这些巨大的垃圾堆间的空隙中弯弯曲曲地驶过。 看着眼前的景象,没有人出声。 想起了两年前的帝都,想起了宁静和美的中央大街。流风霜喃喃道:“令人痛心。” 姬文迪也不禁出声道:“真是可怕。三百年的文明古都,就这样毁了。” 秦路冷漠地看着窗外,对窗外的景象根本无动于衷。他闭上了眼睛,不一阵,鼻子里便传出了有节奏的轻轻鼾声,他已经睡着了。 流风霜和随员们深感骇然:“帝都防卫的副总指挥官,他竟累成了这样了!” 本来,对紫川宁和帝林未能亲身到迎,流风霜心里还是不无芥蒂的。但看到秦路疲惫成这副样子了,她开始对帝都的生活有些初步体会了。在这个战火纷飞的城市,与魔族抗争的第一线,以前贵族所习惯的礼节和风度,现在统统成多余的。在这里,要紧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拼命地活下去。为生存这个最低级的目标,人们必须把全部精神倾注,根本没精力去考虑其他问题。 顺着巨大的垃圾山走,穿过一道又一道阵地防线。防守的士兵懒洋洋地或坐或卧地,对于驶过身边长串马车,他们连眼皮都不抬一下。士兵们所流露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和冷漠。 望着那些偻曲的身体,绝望的眼神,流风霜流露了怜悯之色。那是徘徊在生死线上的眼神,他们眼里,没有希望,没有明天,只有绝望,漆黑一片的绝望。长时间处于这种状态下,他们精神已被扭曲了、即使能侥幸从战争中存活下来,最后也会发疯。 车子驶过了那一片焦黑的土地和废墟,进入帝都的西区。在这一带,还保留着较完好的建筑和街道,也可以有人在走动,大多数都是军人。 帝都防卫的指挥部设在一座没挂任何标志的民房中。一行人通过卫兵的检查,进了门。房间内的光线很暗,几个军官围在一张很大的桌子边讨论,肩膀上扛着星星的将军们进进出出,声音很响亮:“注意近卫旅的动向,这是一支生力军……近卫旅部署在那里,那就意味着魔神皇要在哪里动手……” “增援来得很慢,赶不上我们消耗的速度……第五师全师加起来不到五百人,不到一个足额的大队……我们师被彻底打残了,步兵剩不到两百人……” 一个黑衣的“女”军官站起来,足足高出流风霜一个头。这时,他说话了——流风霜这才发现,眼前是个男子,只是他相貌太过俊美,让自己误会了——他的声音很清亮:“杜勃,我给你传达宁殿下和我的命令:日落后立即向街垒四号阵地发动进攻,天亮以前,把阵地给夺回并坚守到增援到来——明白了吗?” 站在他面前的军官脸色惨白,但还是很利索地答道:“明白,大人。” “那就下去准备吧!记住,天黑就马上发动进攻!” 出门前,那军官转身问:“大人,听说战死的军官可以追认晋升一级?” “我可以给你特别优惠,追认你直升两级,直接升副统领!” 杜勃苦笑,转身出了指挥部的门。 那黑衣军官这才转过身来,和进屋的流风霜打了个正面。 他身形颀长,穿着一身黑色的军法官制服,肤色白皙,淡淡的眉,水汪汪的眼睛,漂亮得连流风霜都嫉妒了,但与紫川秀不同,他的英俊给人种阴柔的感觉。此人肩上闪光的金星肩章告诉众人他的身份:穿军法官制服又有着统领身份的人,在紫川家并没有第二个了。 看着帝林,流风霜感觉对方象是很面熟,但她想不起在哪里见过。随即,她觉得这个想法很荒谬:对方是紫川家的监察总长,这么重要的人物,自己若见过,不可能记不得的。 看到流风霜一身红色的制服,帝林在流风霜肩上的肩章上扫了一眼,问:“流风元帅?” 流风霜挑挑眉头:“帝林大人?” “正是。元帅阁下,欢迎来到这战乱之城。条件简陋,怠慢了。” 两人轻轻一握手,流风霜只觉对方的手冰凉。她打了个寒颤,不动声色地抽回手。两人都不做声,默默地打量着对方。 这么多天来,紫川家的高级军政官员流风霜也见了不少,明辉也好,罗明海也好,即使老得不成样子的紫川参星也不例外,在见到自己的一瞬间,他们的眼睛都不由自主地亮了起来——无关色情,那是男子遇到美丽异性时的自然反应。尽管他们能掩饰得很好,但出于女性的敏感,流风霜把对方那一瞬间对方眼神的炙热变化捕捉无遗。 只有帝林例外。自始至终,他望着自己,眼珠里只有冰冷。在这个人眼里,自己很单纯地只是一个不堪信任的盟友而已。至于自己的美貌,对眼前的人来说,那是不存在的东西。 看着帝林,流风霜暗暗下了结论:这是个残酷无情的人,他根本没有人类的感情,整个人都是用冰块砌成的。 这时,一个戴军帽的女军官走近前来,她摘下了帽子。顿时,一头光滑如丝的黑发如瀑布一般洒下来,那垂下的如丝如海的散乱黑发将脸庞掩了一半,那女军官手忙脚乱地梳理着。 秦路介绍说:“这位是敝国皇储,紫川宁小姐。” 顾不得头发没梳整齐了,紫川宁倩倩行了一个礼,柔声说:“流风殿下,您不远千里前来救援,此恩此德,紫川家没齿不忘。不论将来发生什么事,您永远是我们紫川家最可信赖的朋友。” “宁殿下,您说得太客气了。同为人类一脉,相互援手本是应尽之责。” 两位女子都是一身戎装,她们互相打量着对方。 流风霜身材高挑,柔丝般淡淡的眉睫,荫映着盈盈的双眸,眼睛犹如漆黑的宝石一般深不见底,白皙的瓜子脸,微微翘起的玲珑鼻子,五官漂亮得如精雕细琢出来的一般,那挺直的秀颈、小巧的头颅,更加显出她身材的挺拔;优雅的气质,雍容高贵的气度,从容的仪容,举手投足间透出的自信和大气,一身鲜红的呢子军服衬得她的肤色如雪一样白,给她平添了勃勃的英气。 在场的紫川家军官无不震惊于这位流风家公主的美丽,当她顾盼四方,竟没一个男子敢与她目光对视。她就象绽放于这战地的鲜艳的红玫瑰,耀眼夺目。 帝都中央军的参谋们日后是这样形容她的:“仿佛房间里突然升起了一轮太阳,我们都不敢看。会被她的美灼伤眼睛的。” 因为事先不知道流风霜的到访,紫川宁没做任何准备,于是出现在流风家军人面前的是这样一个少女:头发凌乱,正在手忙脚乱地整理着。她没有化妆,也没有涂口红,脸色有些苍白,眼睛因为熬夜而红肿。面对丽光四射的流风霜,她自惭形秽地低下了头。 但即使这样,少女的美却依然是遮不住。微蹙的秀眉,水亮而妩媚的大眼睛,尖巧的瓜子脸,她一颦一笑,都显得那么动人。尽管仪容不整,疲惫憔悴,但天生丽质的紫川宁依然透出了一种动人心弦的魅力。与美丽耀眼的流风霜不同,她所具备的是另一种美,恬静,温雅,柔弱,楚楚动人,令人怜惜。 当联想起当时的时局,人们不禁骇异,这个芊芊女子,她那柔弱而纤细的肩头,竟有如此坚韧和毅力!在最危难的时刻,她顶住了魔族对帝都可怕的军事压力,顶住了六个军,将近六十万的魔族精锐士卒!“一个月拿下帝都!”所向无敌的魔神皇和他麾下将军狂傲的宣言,却在眼前女子面前化为了泡影,本来足以席卷整个大陆的绿色狂潮,却在眼前弱质女子面前止住了脚步,这不能不说是个惊人的奇迹。在魔族占领区,“紫川宁殿下上天赐予紫川家的圣女!”这样的说法尘嚣直上,这个本来默默无闻的紫川家继承人的声望被推向了颠峰。 流风霜当然知道,紫川宁不是什么圣女。这只是一个平常的女孩子,她爱哭、爱笑,爱吃零食,喜欢逛街,爱做梦,爱幻想,有心爱的人,也会嫉妒,有时也会动摇。是压在她身上的沉重责任,逼得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必须迅速成熟,必须坚强如铁。 流风霜露出了会心的微笑:她就象看到了十年前的自己。 静静地看着她,流风霜眼前却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身影,此人正在万里之外。眼前就是他曾经热切爱恋、不惜以生命扞卫的女子。在那个风雪之夜,他拔刀当胸,挡住了自己,挡住了如云的流风家高手,就为了眼前的女子。他不惜赴汤蹈火。在他二十三岁的生命中,眼前女子曾占据了他大部分的情感。 流风霜在打量着紫川宁,众人也在注视着流风霜。大家都注意到了,在看紫川宁的时候,流风霜眼中有种很异样的东西:似敌意,似羡慕,又似是关注——当漂亮女子遇到容貌能与自己媲美的同性时,她的眼神、神情、动作都显得很矜持,那种微妙的感情就不是在场的男性能理解的。 秦路干咳一声:“流风殿下,若方便的话,请允许下官为您做战情介绍。” 收回了注视紫川宁的目光,流风霜淡淡说:“好。” 众人纷纷坐下,围在屋子中间的大桌子前,秦路指点着墙上的军用地图: “九月十一日,敌第五军接替了第二军占领了城市东南侧的帝都车站,并在郊区维克果园的方位向我们展开兵力。目前查明的对方番号,共有八十五个团队,其中包括了近卫旅的八个团。一线部队中,隶属于塞内亚族的团队共七十五个。据帝都总参谋部估算,敌人在后方起码还布置着二十到三十个团队作为总的战略预备队,不包括魔神皇的直属皇家近卫旅。在东南面,敌人第五军的野战集团和步兵团队在我中央军第六、第七师的正面实施进攻。一些敌军部队已经突进到了帝都东城的居民区,第六师的防御部队已被对方强大的弧形阵势从正面和两翼挤压到了瓦涅河河浜。” 秦路顿了一下:“另外,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我东南军部队已和紫川秀大人所率的远东部队在维纳里会师了。秀川大人带来了远东强悍的半兽人军团,这增强了我军的野战能力,使得我们对决战更有信心。” 听到紫川秀的名字,流风霜手微微一颤。她悄悄瞄了紫川宁一眼,发现后者没什么反应,显然是早已知道了这个消息。 会议进行了约莫两个小时,主要是商议在未来即将到来的大反攻中,西北联军与帝都军团如何合作,尽力吸引魔族的兵力,为策应斯特林和紫川秀对达克的攻势做准备。 天色已经黑下来了,有人送进了晚餐。秦路于是宣布会议暂时停止,待晚饭后再开始。他歉意地说:“流风殿下,战事条件简陋,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招待您,委屈了。待打退了魔族,我们再请您好好品尝帝都的风味美食。” 流风霜看看,饭菜都是普通的家常菜,有菜有肉,在战场上也算难得了,倒也不象秦路说得那么差劲。她笑笑:“秦路大人,我也是当大兵的,什么没吃过?这已经很好了。” 大家客气地寒暄几句。正在这时,一个黑衣监察厅军官推门进来,他走到帝林身边,俯身低声说了几句,将一个纸条交到了帝林手中。 帝林展开望了一眼,点头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流风霜耳朵灵敏,隐约听到了“河丘”、“林家”几个词。她心灵一动:“监察长大人,出什么事了?战情有什么变化吗?” 帝林望望流风霜,淡淡道:“这事无关战情,但说不定也很重要。本来不想败大家胃口想吃完饭再说,但既然殿下问了,我就提前说吧:在河丘的情报站报告,上个星期,林家可能发生了一场政变。” “政变?不可能吧!”几个嗓子同时出声道。 帝林反问:“心脏病会传染吗?” 流风霜一愣,她微蹙秀眉:“据我所知,不会。” “若不是政变的话,那就是林家有一种特别的心脏病,它专门传染给高级军官。河丘长老会宣布,十一个正当壮年的海、陆军将领,在同一天得了心肌梗塞,同时死翘翘了。” 举座震惊,寂静无声,只听见帝林朗声读着情报:“死者包括了:河丘卫戍司令林鹤中将、河丘总参谋部情报局局长林辛少将、海军第一分舰队司令林云飞上将、海军第一分舰队副司令江淮中将、海军嘉西分舰队副司令林清中将、河丘警备司令部参谋长吴虹少将……” 仿佛被电着了,流风霜整个人一震。她站起来:“帝林大人,消息确切吗?” “消息是林家长老会公布的,应该不会错。” 注意到了流风霜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秦路问:“流风殿下,您看起来不舒服?” “没什么,只有点累了。” 流风霜托住下巴,双手捂住了脸,以掩饰自己惨白的脸色。接下来众人还说了些什么,她根本就没听进去。思绪混乱,脑海里反复出现那个画面:飘雪的黎明,一个英俊、骄傲的青年,披着满身的雪,笔挺地伫立在街角,看着自己与别人策马离去,他那泪流满面的脸…… “最后一个问题,你,真的爱过我吗?” 流风霜眼眸渐渐模糊了,尽管不能接受他的感情,但对他无怨无悔的一往情深,不求回报的痴情,她却不能不被感动。对他,她始终怀有一份愧疚之情。 谁也没料到,略带哭音的嗓音犹在耳边,当年雪中一别竟已成永诀。 那个骄傲而倔强的青年,充满了青春活力和信心。他冲动得象一团火,来往就象一阵风。她怎样也不能接受这个消息,这样一个年青人,竟然会死于心脏病? 第二十二集 生死辉煌 第一章 流星长叹 天空茫茫,苍劲的北风呼啸而过,漫天的雪花被卷起,茫茫大雪湮没了肥沃的黑土平原,也湮没了车队经过的痕迹。彤云密布,夜黑得跟墨一样,前路一片黑暗,只有雪地在发着轻微的亮光。 骑兵们在漆黑的雪夜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全部身披蓑衣,头戴斗笠,腰间马刀,背负弓箭。 他们低头弯腰急驰,没人聊天说话,黑暗中不时传来军官命令声:“跟紧前面的!不要掉队!”马蹄践踏雪原荒草发出密集的茬茬声响。 突然,呼啸的北风中隐隐传来了些不一样的声响,领头的骑兵猛然惊叫:“对面有人!” 说时迟那时快,话音未落,前面的黑暗中陡然出现了幽灵般的马队和骑兵,出现了黑影幢幢的成群士兵。领头的骑兵惨叫道:“是魔族骑兵!” 一场惨烈的厮杀在黑夜中措手不及的展开了,刀光闪亮,剑光灼灼,只听得诅咒声、双方压抑的喊杀声:“杀!”“瓦格拉!”但斗杀的时间并不长,因为双方都不愿意纠缠于这次不期而遇的遭遇战。 不到两分钟,魔族和人类都脱离了战场,雪地上留下了十几具尸骸和斑斑点点的血迹,滚落下马的伤员在痛苦的呻吟着。 斯特林统领翻身下马,一手拿着马刀踏雪向前。 副官快步上来报告:“大人,两名弟兄阵亡,五位弟兄受了伤。” 斯特林先看了伤员的情况,得知都是轻伤,不妨碍继续前进。 他又问:“魔族有没有留下伤员?” “启禀大人,他们把伤员都抢了过去,只丢下三具尸体。” “带我去看看。” 一行人又回到了刚才交战的战场。三名魔族的阵亡者僵硬地躺在雪地上,凸着眼睛,伤口流了好大一滩血。与一般矮小的魔族士兵不同,这三个魔族都很高大魁梧。身高足足超过一米九。他们的皮肤不是绿色的,而是一种雪白的颜色,也没有毛发。 就着天上微微的星光,斯特林翻看着这三具尸体,当触摸到魔族士兵那还略带余温的皮肤时,斯特林微微皱眉:对方皮肤十分粗糙。硬得跟牛皮甲一般。 斯特林细细的查看着他们的服饰和盔甲。还有帽子上的饰羽,端详他们手中的砍刀武器,甚至亲自伸手进这些魔族兵的粗皮大衣的怀里摸索了一阵。可惜只找出了几个破旧的铜币和一块熏得很黑的腊肉。 他搜得那么投入,那么专心致志,旁边的军官无从插手。有军官拿出火折子想帮他照明,才打出一个火星,斯特林猛然将火折子拍落地上。 “不能生火!”他抬起头,轻声却很严厉的说:“危险。他们可能还没远。” 想到黑夜中可能有无数的魔族隐在黑暗中环窥着自己,那军官打了个寒战。 “小心总没错的。”斯特林对他笑笑,又低头专心的翻看着那几个魔族兵尸体了。细致得仿佛是医生在解剖遗体。 最后,他站直身子,抓了一把草在手上搓着,抬头望着茫茫的黑天若有所思。好半天,他才出声:“该想办法抓个活口的。” 军官们面面相觑,遭遇来得太突然,当时他们只想着自保,根本没这个意识。 带队军官说:“大人,恕下官多嘴。大人,您的安危关系全局,千金之子不处危地,我们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将您平平安安地送到前沿与秀川大人会合,不宜多生枝节。至于抓活口搞情报的事情那是斥候和侦察兵的事,他们负责这个。” 斯特林笑笑:“你说得也对。但是刚才遭遇的这支魔族部队不同寻常。看这个头,很有可能,我们刚刚遭遇了魔神皇的近卫旅。” 一片寂静,可以听得到北风呼呼吹过的声音,军人们脸上都出现了异样的神色:近卫旅军团是魔神皇的亲卫部队,是皇家亲军。这支部队不执行一般的战斗任务,他们只为扞卫魔神皇而出动。 这支强悍部队的可怕威名历来就和魔神皇的强大联系在一起。他们出现在哪里,哪里就是腥风血雨。 近卫旅到,魔神皇就不会远了! 人类方面受降仪式的代表是远东统领紫川秀。按照魔族的传统习俗,两位军团长匍匐在地吻了紫川秀灰尘仆仆的靴子,并当着他的面斩杀了包括塞内亚镇守使鲁克伯爵和莫卡尔伯爵两位监军使在内的一千六百多名塞内亚官兵,以示从此和塞内亚族势不两立。 根据在场人后来的回忆,维纳里的那个寒风凛冽的清晨,天空阴沉,乌云密布。五万士兵聚集在街道上,却安静的连一点声音也没发出。 二十个人赤膀的行刑队一字排开,雪亮的大头刀不停的挥下,在铁青的黎明晨光中划出一道光线,刀锋砍斫骨髓,不停的发出喀嚓喀嚓声,鲜血喷得好高好高。 在场的人像是被梦寐住一般,铁青着脸,一言不发。那种肃杀、凌厉、诡异的气氛,甚至连被杀的塞内亚人都镇住了,没有人出声哭泣呼救,没有人挣扎求饶,轮到谁,谁就毫不挣扎的被行刑手按倒,跪倒,然后,刀光一闪,刽子手平板的说道:“下一个。” 事后,很多人都发噩梦,梦里听到那个毫无感情的声音:“下一个。” 每砍下一个人头,就有人用箩筐拿着送到紫川秀面前呈上,请他验收,并大声报出死者的身份、官衔和爵位。 “镇守使鲁克伯爵头颅在此,请大人查证。” “镇守使莫卡尔伯爵头颅在此,请大人查证。” 刽子手杀累了一批,又换了一批上去。上好的钢刀砍得卷口了,又换了一把。那天早上,砍头颅的游戏足足玩了两个钟头,浓稠的鲜血都浸过了脚面。 很多旁观的士兵坚持不到最后,偷偷的呕吐了,但高台上的三位大人物依然谈笑风生的相互谦让:“统领大人,请您验证。” “爵爷,不必客气,不必客气……呵呵。” 仿佛摆在他们面前的不是人头而是香喷喷的饭菜。 一千六百三十一名塞内亚战士的小学奠定了哥昂、亚昆两族与人类坚定不可动摇的友谊。七八四年十月十日清晨发生的事件震惊了世界,哥昂族和亚昆族的两族族长突然宣布退出了战争,八万魔族兵放下武器,从他们洞开的防线上,人类军队汹涌涌入。 这次事件,后来被世人称为:“维纳里之变”。 七八四年五月,马维的突然叛变让七十万紫川军腹背受敌,风水轮流转,时隔不到半年,这次是轮到魔族一方从背后被自己人插刀子了。 听闻镇守使军法部队的死讯,达克城内掀起了一阵愤怒的狂潮,魔族将军咆哮这吼道:“把亚哥米和哥达汗碎尸万段!把他们喂狗去!” 云浅雪和卡兰干瞪着眼,对于阴谋背叛的哥达汗和亚哥米二人,和诸位将军一样,他们同感愤怒,但若想让亚哥米和哥达汗“碎尸万段”,塞内亚人却是办不到。 亚哥米和哥达汗都机灵得很,知道自己捅了大马蜂窝,他们将阵线交给了人类的军队,带着自己的兵马一溜烟跑到了人类防线的后面——除非能先把眼前咄咄逼人的斯特林和紫川秀军团给打垮,否则将军们只能望着天空遥遥对哥达汗吐口水了。 当天,魔神皇在达克城检阅了近卫旅的军队,对五万近卫旅官兵发表了演说。 他毫不隐瞒当前的紧张局势,直言不讳的宣布:“我们即将面临历史上所遇到的最严峻困难,即使在八十三年前的黑暗时代都包括在内。人类军队反扑在即,而心怀不轨的叛徒们又使我们伟大的神族分崩离析。尽管如此,朕依然对取得胜利充满信心,神族一统大陆的伟大使命绝不会因为小小挫折而中途告终!塞内亚军队依然强悍,我们的战士依然忠诚,这就足够了!那些立场不稳、左右摇摆的阴谋份子,他们离开了更好,留下的都是坚强的塞内亚族战士,我们会更加强大!” 虽然不怎么明白近十万亚昆和哥昂族士兵的叛变反而会使得神族“更加强大”,但既然神皇陛下这样说了,那自然一定没错的。头脑简单的魔族官兵齐齐举起了手上的刺枪,大地上仿佛升起了一面钢铁的墙,呼声惊天动地:“万岁!陛下万岁!吾皇万岁!” 魔神皇口号喊得项,自称会更加强大并且一定胜利,但大伙可没他老人家坚定有如传销头目的信心。神族的有识之士都看到了,这这样下去,大伙一定玩完。 私底下,卡兰皇子召集亲信开会。与会的有皇子卡兰、公主卡丹、羽林军军团长云浅雪、十一军军团长裴玛等人。面对当前的困局,将军们愁眉苦脸,一筹莫展。 “从一开始,我就不赞成与人类全面开战。”卡丹公主忧伤的说,几缕长发垂下遮住了光滑的额头。 刚抵达达克,马上就传来了四军和十四军兵变的消息,她才知道,自己是刚从鬼门关上走了一趟,若那晚真的进了维纳里城,心狠手辣的哥达汗会很欢喜的拿着自己和孩子的脑袋向人类献功的。 卡兰皇子干咳了一声:“我说老妹,现在说这个已经没用了。仗打到这个份上,你说,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卡丹轻描淡写的说:“速战速决的计划已经破产,亚昆和哥昂族也站到了人类那边,打下去我们没有胜机。拯救神族也是拯救我们自己的唯一办法。就是趁人类没有合围,塞内亚族实力尚存,我们全军撤回瓦伦关以东。” 皇子和将军们都沉默了。过了一阵,卡兰先摇头,云浅雪也跟着叹气摇头。 “退出所有占领地,放弃神族牺牲几十万将士打下的领土——父皇不会同意的。” “只是暂时退出,我们还占据着瓦伦关,掌握着西进的通道,只要神族实力恢复了,随时可以再度西进。” “没用的,父皇根本听不进去。若是双方按实际控制的停战,父皇说不定还能答应——但那样人类又不答应了。我们差不多占了紫川家半壁江山,他们怎么肯罢休?” “你们试过跟人类谈了吗?” “我们试了,没法谈!帝林太狡猾了。什么条件他都答应,什么话都好说,停战也行,谈和也行,割地也行——但一边谈判,他一边不住的从后方调兵遣将,多拖延一天,人类的力量就强大一分,停战对人类有利的。谈不到三天,又打起来了。” 卡丹眼中充满了智慧的灵动:“二哥,你失策了。若是我。我就会继续谈下去,与紫川家商定按两军现有控制地盘签定停战协议。” “什么协议都是废纸,紫川家肯定不会罢休,他们调集齐兵马后还是会打过来……” “可是这对流风霜有用啊!”卡丹轻轻说。 楞了下,卡兰猛然一拍大腿,大声叫道:“老妹,你是个天才!你若是早到三个月,我们也不会被打得那么凄惨了!” 流风霜,她曾是紫川家的世仇。她之所以加入反魔族联盟,全然是因为神族军入侵西北威胁到了她的利益,她不得不驻马瓦涅河边,以防神族军突入西北。 但若是神族与紫川家签定停战协议,向世人表明:神族的野心仅仅是取得东南就够了,那事不关己的流风霜自然也就撤军了。即使日后紫川家撕毁协议对神族发动进攻,那战斗也仅仅是在东南和帝都一线展开,估计流风霜也不会好兴致的再次千里迢迢跑来给紫川家助阵。 “进攻西北,那真是一步臭棋!” “就是!白百损折了第三军,又让第四军给人类打残了,最后还把流风霜这头大老虎给招惹了出来!好处没捞到一分,到底是谁出的这个馊主意?” 云浅雪和裴玛耷拉着脑袋,没吭声。他俩不好意思告诉这对兄妹,出这个馊主意的正是他们敬爱的父皇陛下,他俩也不好意思说,当初自己是如何热烈的为这个主意欢呼万岁了。 大家都认为,在流风霜身上,神族是大有文章可做的。即使不能让她掉转枪头对付紫川家,至少也能和她达成一个停战协议,让她作壁上观保持中立。 当场,卡兰皇子亲自执笔,写了一篇声情并茂的劝说稿,那说辞真是情深意切,既分析厉害,又入情入理。看那稿子,众人都认为,即使是一块石头也会被打动了。 信使的选择也很重要,虽然神族军有多达四十万大军,但对方是一国的公主,这么尊贵的人物,派几个粗鲁的绿毛低阶魔族过去交涉显然是不合适的,当然,神族也有身份相称又深通礼仪的贵族,譬如神族中的皇族—— 卡兰皇子坏坏的眼神不怀好意的瞄向各人。 “殿下,您开什么玩笑!”将军们慌忙喊道:“我们是尊贵的皇族啊!让我们为这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去当跑腿,那太失身份了吧!” ——失不失身份那是小事,性命攸关那才是要紧。 神族军与流风军没有外交关系,两军现在还在交战,自己这么贸贸然跑过去,万一被她当场斩了怎么办? 幸好,除了皇族以外,我们神族还是有其他好汉的。 有这么一位仁兄,他官居军团长高位,又是神皇陛下亲封的爵位,本身又是历史悠久的人类贵族后裔,深通礼仪和贵族风度。更妙的是,他与塞内亚族皇室一点关系都没有——简单来说,就是分量足够、死了又不可惜的家伙。 这个时候,有这么一位仁兄真是天赐神族以伟人啊! 这位无双伟人的名字叫马维。此人光荣的事迹大大出名,他的传奇经历引人入胜,曾为人类高官、贵族和元老会成员,如今又成了魔族军的高级将领,其中经历的曲折真是一言难尽。 但最让魔族将军们对他感兴趣的,并非他曾献城投降魔族的伟大功绩,而是此人曾与赫赫有名的光明王紫川秀抢过女人而能逃脱不死。 云浅雪很严肃的对马维将军说:“马维大人,神族有一个重要而光荣的任务要交给你!” 带着这个重要而光荣的任务,马维将军带着几个亲兵,划着小船渡过了瓦涅河——渡过瓦涅河。说来只有五个字,但其中的惊险实在一言难尽。 此时的瓦涅河已成为人类与魔族对峙的战线。两军壁垒森严,那重重关卡和哨岗,随时游弋河上的紫川家战船,河岸上人类的眺望灯塔,水中暗桩和勾网,这么多布置居然都没能拦截住这个心怀不轨的魔族使者,唯一的解释只能是马维将军实在洪福齐天。 但老天还是公平的,似乎在越过战线时把自个的好运气给挥霍光了,平安到达流风军驻地后,马维将军遭到了老天埋伏在后面的沉重一击,卡兰皇子精心撰写的演说稿根本无用武之地,马维阁下也没法发挥他雄辩的伟才,因为要说服的对象根本不在西北营中,至于去了哪里——守门的风霜营卫士板着脸给了马维阁下一个最标准的答案:“不知道!” “大人,您慢走。欢迎下次您再来!” 夜幕降临时分,前任林氏保卫厅厅长、现任的河丘自愿兵团长林定从灯火辉煌的军官俱乐部走出来。 侍者微笑着为他拉开门,两个卫兵先一步为他驱赶开了门口聚过来的衣衫褴褛的人群,用脚踢开围拢过来的乞丐们。 即使在最艰难时候的帝都,奢靡享受还是贵族们与生俱来的天性。 不知道军官俱乐部有着什么样的背景,即使在这样艰难的环境下也能照常开张,它的客人是高级军官和贵族,能进这个门的,起码也是旗本级的高级军官。自然了,价位也不是一般市民和士兵能想象的。 今晚林定享用的是新货,那姑娘本来还是某贵族家的千金呢,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只是因为魔族的入侵家族破产才被迫出来卖身。 听得伯爵小姐珠泪欲滴的诉说凄惨经历,同样身为贵族的林定大为吁叹,感慨人生无常,世事变幻。流着同情的泪水,他帮小姑娘完成了从少女到妇女的转变。 侍者满脸笑容,深深的躬身下来,为林定引路。两个随从的卫兵和俱乐部的保镖们已经踢开了聚在门口周围的乞丐们,为林定清出了一条出路。 感觉着周围投来的艳羡目光,大多是针对他身上那身厚实的皮子呢军大衣,林定深刻感受到了身为林氏家族臣民的强烈优越感。 相比于帝都军队衣衫褴褛的困窘,河丘士兵漂亮而厚实的白色冬装军大衣不知让帝都的同行们多么羡慕。 不止是衣裳,在帝都军士兵每天的标准伙食是一个冷馒头的时候,河丘军却有专门的补给车队送来新鲜的肉蛋和新鲜青菜。 在困窘饥寒的帝都军民眼里,这群来自远方的战士简直是神仙一样令人羡慕啊! 七八四年间的紫川与魔族战争,虽然主要战事发生在紫川家边境内,但这确实是人类与魔族两个种族的生死对决。 为了这次战争,全人类同仇敌忾,连紫川家的死对头、流风家头号权臣流风霜都毅然搁置了她与紫川家多年的恩怨,率兵入境增援紫川家。 流风霜的参战是整个战争转折的标志性战役。这代表着,面对强悍的魔族入侵者,全人来终于统合到了抵抗外侮的大旗下。 流风霜参战以后,态度暧昧的河丘林氏也很快行动了起来——不管心里怎么想的,既然流风家与紫川家都联军了,河丘林家却游离于这个联盟之外。被孤立在外是很危险的。 即使紫川家一时腾不出手来对付自己,但只要打退了魔族,很难免那时强盛的紫川军不会掉过头来跟自己清清老帐。 雪中送炭少见,锦上添花大家却都喜欢做。 今年八月,魔族兵临旦雅城下时,罗明海到河丘苦苦哀求一天也求不来一兵一卒的增援,但现在,随着远东军回师和斯特林的反攻,帝都城头那高昂的胜利信心顺风飘到了几千里外,立即被河泅那些嗅觉敏锐的鼻子捕捉到了。 可以料见,在河丘某个漆黑得深不见底的秘密房间里肯定进行了若干富有效率的讨论。而结论是非常具有行动性的。 也就在流风霜率军访问帝都后不久,林家的外交和内政长老林睿亲自拜访旦雅。 在紫川参星和罗明海面前,林睿深情缅怀了河丘和帝都历史悠久缠绵的友好关系,重申了两国的伟大友谊,表示光明皇朝的后裔们是一群重义气有正义感的好汉,他们绝不会坐观自己亲爱的邻居和挚友被魔神皇强大的军团蹂躏而不管的。 “焚烧城市,屠杀民众,魔神皇卡特的所作所为已经到了让我们忍无可忍的地步!”林睿说得义愤填膺,仿佛先前魔神皇还是可以容忍的:“绝不能坐视这个疯子率领他残暴的军团征服大陆。贵国面临严峻的卫国圣战,身为友好邻居,我们绝不能坐视不的!” 林睿生气了,后果很严重。 很快,以前任保卫厅厅长林定为首的河丘自愿团抵达帝都,他们将协助帝都军方一同参战。 林睿的嗓门喊得很大,同仇敌忾嚷嚷得半个大陆都听得到,但河丘行事还是很谨慎的。来增援部队打的是“自愿团”旗号,意思很明显,他们是自愿前来的,是民间组织的个人行为,与河丘政府无关——现在形势还不明,不能不留后路。万一将来魔族打赢了,这群家伙就留给魔族宰好了,不关我林家事。 接下来,如何安置来自河丘的这两千人的自愿团就成了摆在帝都参谋部桌面上的难题了。 尽管林定喊得很动人:“我部能承担任何艰巨的任务,不惜与魔族战至最后一个人、一滴血!请不要有任何顾忌,尽管给我们下令吧!”但自愿团毕竟是林家和紫川家坚定友谊的象征,若让这支部队伤亡太重的话,林家和紫川家面上都难看。 最后,紫川宁拍板定下来了,自愿兵团驻扎在帝都西北区的第二道防线,专门负责警戒和保卫大军的后勤线路,护卫大军的左后侧翼——简单来说,什么也不用干,你们这群家伙就在那抓老鼠玩吧! 在帝都战区,已经聚集了数十万人类与魔族军,区区两千人自愿兵团能起到什么作用,谁也不曾抱有期望。这件事本身就是个作秀,只要河丘表现出这个态度,那就足够了。 于是,在大陆最瞩目的战场上出现了最悠闲的人,自愿团官兵每天无所事事满街瞎逛,那些低级官兵还好,他们毕竟被军纪所约束,行事还有所顾忌。但像林定这样的高级军官兼首领,帝都军方和监察厅不好意思管他,能管他的河丘长老会又在千里之外,悠闲中,他夜夜笙歌,沉迷于帝都的风月场所,糜烂幸福得不知日子怎么过。穿过人群,走过街道,林定专用的马车早已恭候在那里了。车夫恭敬的为林定打开车门,林定刚踏上车厢踏板,突然身后有人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大人,请留步。” “什么事!”林定转过头,不耐烦的喊道。 一个穿着黑色制服的青年军官冲林定笑笑,他戴着旗本肩章,右手的衣袖空荡荡的,臂章上有剑和盾牌交叉的标志——这是紫川家军法官的标志。 几个穿着监察厅制服的黑衣男子在他周围稀稀落落的站着,大衣的领子竖得很高,帽檐却压得很低。 知道眼前的是监察厅的一个高级军法官,林定口气缓和了写:“军法官,什么事?” 军法官走过来,他的眼睛雪亮,目光锐利,口气却很客气:“林定大人吗?监察厅有些事需要你协助,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吧。” “什么事情?” “你身为高级军官却涉嫌参与非法色情活动违反军纪……” “笑话!”林定不屑的说:“我是林家的将军,紫川家的军法处管不了我!卫兵,过来,我们走!” 军法官笑笑,让开了身子:“大人您找的是他们吗?” 林定看的目瞪口呆:自己的两个卫兵已经歪歪扭扭的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是死是活。 他愤怒的嚷了起来:“抗议!我强烈抗议!我的卫兵是林家的军人,紫川家侵犯他们人权,那是对林氏的公然挑衅!你们是帝林的部下吗?我要跟他投诉你们!” “大人,这些话您还是回监察厅见我们长官再说吧!” 几个宪兵围了过来,对林定成包围之势。有人吹了声口哨,一辆黑色的马车飞快的从街角那转过来,军法官们推夹着骂声不断的林定上了车厢,把门一关,马车马上奔跑起来,飞一般消失在了街头。 这时,围在俱乐部周围观看的路人才反应过来。事件发生的太快了,人们根本来不及反应,也没有人去报警。监察厅抓人一向如此,迅若雷霆,没人敢阻拦。 第二十二集 生死辉煌 第二章 骗天绑匪 事情发生半个小时后,紫川宁走进帝林的办公室:“监察长,林家自愿团的高华少将刚刚紧急找到我抗议,说林定因为去嫖娼被监察厅抓了。这是怎么回事?林定是林家增援部队的带队长官,是关系我们与河丘关系的重要人物,监察厅怎么能因为这么点鸡毛蒜皮的事就贸然抓人?而且他也不是紫川家的军人,监察厅无权抓他。放人吧。” 从堆积如山的文件桌上抬起头,帝林看了紫川宁一眼。然后,他按响了台铃,一个军官近来,正是哥普拉。他立正道:“监察长大人?” “今晚特勤队有没有出动?” “没有,大人。” “今晚有哪个宪兵区队递交出动报告了吗?” “没有,大人。” “好的,你下去吧。” 转过头,帝林冷静的对紫川宁说:“殿下,我们有麻烦了。” “怎么?” “林定不是监察厅抓的。如果帝都军方也没有插手的话,显然,他是被绑架了。” 林定被绑架引起了轩然大波。得知消息后,河丘立即照会了旦雅,发表了言辞非常激烈的生命,称“林定是为了帮助紫川家抵御魔族侵略前往帝都的,但就在紫川家的领土上,他遭到了穿着紫川家军服、训练有素、组织严密的武装分子的袭击,至今下落不明,难道紫川家政府对此竟然一无所知?紫川就就是这样报答那些帮助他们的人吗?” 发言人语气不善的暗示道,林定被绑架令河丘上层十分愤慨,若是此事不能得到一个令他们满意的结局,不能迅速将林定从“那些穿着紫川家军服的暴徒手”中拯救出来并查个水落石出的话,那河丘将会将这件事视为奇耻大辱,不得不“重新考虑与紫川家的友好关系”。 “我们将重新审视我们的立场。”林豕外交和财经事务长老林睿很斯文的说,言下之意很明显:紫川家若不能给个满意交代的话,那不好意思,打着金槿花标志的一袋袋可爱的银币、药品、武器和雪白大米就要跟诸位说拜拜了。 “在紫川家领土上”、“穿着紫川军服、训练有素、组织严密的武装人员”——林睿并没有明说,但他特别在以上几个词上加重了语气,听者无不心领神会:这件事即使不是紫川家中央政府的授意,恐怕也跟紫川家军脱不开关系。紫川家政府必须对此负上全部责任。 罗明海额头汗水淋淋,十分狼狈。 “对于林定长官发生的意外,紫川家政府深表意外和震惊。此事绝对与家族无关。很可能是魔族意图破坏我们河丘与帝都友好关系所设下的阴谋。我们已下令帝都军队、宪兵和警察部队立即展开搜救行动,相信不久就会有好消息传来了……” “不久?要多久?”林睿和蔼可亲的问道,眼神却是冰冷、讽刺的。 罗明海心下大恨。自从迁都以来,不要说远东和东南军区,就算是帝都军区,旦雅政府的控制力也日渐减弱,军队控制权早已落到了以帝林、紫川宁为首的前线指挥官手上,旦雅政府只能起后勤补给的作用。对前线军队的行动,旦雅根本无法掌握——这点,自己知道,河丘也知道。 但作为紫川家中央政权,自己总不能把手一摊说:“帝都那边我们管不了,你自个去跟帝林闹吧!”按照外交礼仪,河丘只能找中央政权交涉。 这真是极大的讽刺,大家都明知自己屁事也管不了,但自己还必须为所有的屁事负责! “林睿长老,请相信,为搜救林定大人,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下最大的力量,动员一切可以动员的力量,不惜一切代价……”罗明海滔滔不绝的说着废话,心里早把帝林所有的雌性亲属问候了一百万遍。 让来援的林家将领在自己领土上被绑架,此事确实有损紫川家的声誉。旦雅政府承受了河丘的巨大压力,幸好紫川参星和罗明海都是修炼乾坤大挪移的太极高手,他们迅速将这股压力慷慨的移交给帝都军区。 紫川参星亲笔给紫川宁和帝林各自修书一封,让他们二人放下一切矛盾,携手合作,以找到林定查明真相为第一要务。 就是不用紫川参星来信,紫川宁和帝林也知道林定一案事关重大。 在河丘,林定不过是个在政争中失势饿政客而已,不算什么重要人物——若真是受宠的重要人物,林家也不会发配他来干带兵跟魔族打仗这样的苦差了。拿帝林形容他的话是:“连免费饭局也混不到几场的人物。”若他被魔族宰了,顶多也就值紫川参星或者林凡派个小秘书去参加追悼会假惺惺掉几滴眼泪罢了。 但现在,他很有可能被紫川家军方绑架了,事情性质立即起了变化。林定再不受宠,他也是代表林氏的脸面,这样当着全世界的面被公然打了一个耳光,河丘脾气再好也受不了。 虽然河丘的军力不强,但林家支援紫川家的物资却是很大方的。在现在,围剿魔神皇军队的大会战准备开打的关键时候,若是林家翻脸的话,对战局影响是很大的。 就在得知林定被绑架的当天晚上,监察厅倾巢出动,侦骑四出,宪兵部队封锁了帝都的各个城门,却被告知他们来迟了一步:就在半个小时前,一架坐着宪兵和军法官的黑色马车已经大摇大摆的出了帝都西门。因为畏惧车上的军法官,看守城门的士兵没有检查他们的证件,也没有上车检查就放行了。 “混蛋!”帝林狠狠抽了值班军官一个耳光,吩咐说:“把今晚当班的废物们通通派往最前线,就安排在夜袭敢死队!” 幸好天气寒冷没多少人出城,又刚刚下过一场雪,车辙的痕迹十分明显。 凌晨四时,在帝都西北郊的荒野中,迎着寒风冷雪,举着火把的骑兵队伍在急奔猛走。四周荒野静寂无声,只有马蹄和铁嚼子的清脆回响。这队半夜狂奔的骑兵队伍惊起了夜宿林间的候鸟,长着黑色巨大羽翼的飞鸟不时怪叫着横空掠过队伍的上方。 “大人,前面河边有个黑点,好象就是马车!” 帝林下令:“队伍散开。成扇形围过去,两翼包抄上,不要放跑了一个!” 一个手势。训练有素的宪兵们马上熄掉了火把,四散着围了上去。马车静悄悄的停在河岸边一棵叶子掉光了的枯树边,对于黑夜雪地里围过来的宪兵们没有丝毫反应。一个宪兵军官小心的拉了下车厢门的把手,车门一下子打开了。 “出来!你们被包围了!” 没有人应声,也没有人回答,黑洞洞的车厢里静悄悄的没有任何反应。 过了一阵,一个宪兵军官丢了一根火把进车厢里,微弱的或光照亮了车厢的内部:空荡荡的车厢,没有任何人。 一个刑事军法官戴上白手套,小心翼翼爬进去,很细致的在里面搜了一阵。他出来向帝林报告道:“大人,车厢是空的,绑匪已经离开了。” “废话,这个不用你报告。” “但找到了两个烟头,都是刚刚熄灭的。座位垫还是微热。他们离开不到半个小时。另外,他们在里面给我们留了话。” “什么话?” “大人请跟我来。” 军法官领着帝林进了车厢,用火把照着车厢壁上一行黑字,黑字都是用炭笔写的,写得很端正整齐:“五十万银币,赎林定小命!”落款是三个巨大的黑字:“黑虎帮”。 帝林的脸色铁青,他一言不发的下了车,军法官指着地上的一行脚印对他说:“大人,这里共有七个人的脚印,穿的都是军靴。但样式有所不同,六个人穿的是我们监察厅的宪兵制式皮血,而有一个脚印穿的是林豕家族的高级军靴——样式已经吻合了。脚印上观察,那个不同的脚印是被其他几个脚印夹在中间的——林定大人是被其他人挟持着前进的,这证明我们没追错方向。” 哥普拉在旁边倾听着,这时他插口道:“他们往哪个方向逃了?” 帝林不满的白了他一眼,哥普拉大窘,幸好那个刑事军法官出声为他解了围:“红衣大人您看,脚印一直通往河边,绑匪很有可能是挟持着林定大人上船逃逸了。” “他们哪来的船?”哥普拉脱口而出,话出口就知道自己又问了个蠢问题:船自然是预先准备好在这里接应的了。 “大人,这个案子很棘手。绑匪组织严密,准备周详。他们上了船,所有的线索都断了。瓦涅河长达数千里的流域,我们无法追踪,唯一的办法是通知沿途的城镇码头设卡盘查过往船只,采取广撒网捕鱼的法子来追查——不过绑匪下手那么利索,估计不会留下线索。” 帝林眉头紧皱,白皙的瓜子脸被河边凛冽的北风吹得铁青。凝视着泛着微冰的粼粼河面,伫立在雪地上,监察总长陷入了沉思。部下们肃立在他的身边,安然无声。 他突然问刑事军法官:“刚才你说找到了两个烟头?” “是的,大人,已经采样了。” “从烟头,你能判断这是哪产的烟吗?” “刚才我已经检查了。这种烟丝不常见,不是帝都周边出产的,是出自西北的。” 帝林嘴角泛起了冷笑,是那种成竹在胸的笑容:“那就是了。” 看帝林笑得那么自信,哥普拉和军法官们都不禁诧异。哥普拉问:“大人,黑虎帮的下落你知道了吗?案子有线索了吗?” “黑虎帮?哥普拉,家族境内所有的黑帮你都有数吧?你以前听过这个名字吗?” “这个,下官孤陋寡闻……” “连身为国内反黑一线指挥官的你都不知道,这个黑帮的出息也有限得很了。突然冒出来个这样的大饿,组织周密,行动干脆果断。毫无破绽——你们相信与否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不信的。” 看看手上的烟头,帝林冷冷一笑,随手把烟头弹进了河里:“欲盖弥彰固然是好棋,但做得太过火就惹人怀疑了。” 转头望向西北方的天际,帝林的眼中流露出不解和迷惑:“但她为什么要抓林定呢?他们根本没仇啊!” 被军法官们推夹着,林定上了马车。还没在作为上坐稳,他迫不及待的叫道:“混蛋!你们敢抓我,回头就让你们上前线当敢死队……恩呜……你们干什么?” 没等他把话说完,一个黑色袋子劈头盖脑把他罩了起来,雨点般的拳头落到了他身上,下手的人打得又快又沉,拳头全王肋下、头脸的敏感部位照顾。 被这一轮暴雨般的打击打的懵了,林定只来得及用手掩住头脸,连声求饶:“别打了……别打了!救命啊,别打了!” 暴雨般的拳头持续了足足半分钟,等停下来的时候,那个独臂军法官沉稳的说:“大人您最好安静老师,别给我们添麻烦,好吗?我的同伴们不是很有耐心的人。” “你们要干什么?” 狠狠的一个肘击打在林定肋下,剧烈的疼痛袭来。林定疼得整个人缩成了一个虾米,眼泪、鼻涕都不由自主的流了出来,疼得连叫都叫不出来。林定整个人倒在了车厢冰冷的地板撒谎能够,疼得翻来滚去,但几双有力的手把他扶起来又坐回了椅子上,依然是哪个独臂军法官说话:“大人,您忘了我刚刚的说话了吧?没有允许,您保持安静,最好一个字也不要说,行吗?” 林定使劲的点头,口水和鼻涕齐齐流淌,他不敢稍微发出一点声,只是使劲的点着头。 对他的这个反应,对方看来很满意:“很好,大人,看来我们会有一个愉快的旅程,预祝你我相处愉快!” 被蒙住了头恋塞在车厢里,虽然这群人口口声声路程愉快,但林定怎么看都觉得这不会是一场愉快的路程。 他隐隐然猜出,这群人未必真的是监察厅部下,宪兵和军法机构虽然是暴力机构,但那是对付普通人。自己是林家的贵族,代表着林家政府。对付自己,他们不会如此粗鲁,否则引起外交纠纷无法收场的。 车声辘辘,黑暗中,林定也不知道马车往哪里开,开了多久,只知道车肯定出了帝都。 在经过城门时,外面传来的问话声:“谁的车?里面坐的谁?通行证?” 林定知道这是守卫城门的卫兵们在盘查,他激动得心脏怦怦直跳,只想立即跳起来大叫:“救命!”仿佛察觉了他的心思,身边的人一把按住了他的肩头。 林定身形一僵:背后的军服已经被刺破了,一根冰冷的金属尖锐微微刺破了他背后的皮肤,正是最要害的脊椎位置。 大颗大颗的汗珠从林定额上滚落,背后绝对是个高手,他深知人体神经的要害,这个部位,只要对方稍微再用力深入一寸,立即就是半身瘫痪的下场。林定热烈的心立即冷了下来。车厢里有人骂了一声粗话,有人大声答道:“军法处的,马上开城门!” 脚步声踏踏的在车门外响起,有人在车门外问话:“请问是军法处的哪位长官?时辰太晚了,城们关上了,有通行证吗?” “军法处办事,你还没资格过问。”独臂军法官森然答道:“开门,误了公事你们担当不起。” 再没有人出声了。林定失望的听到,城门被咯咯的拉起。马车顺利出了城门,顺着驿道一路前开。因为被蒙住了头脸,林定也不知道车子往哪开,开了多久,他只是感觉到,出了帝都的城门,车厢里的气氛一下子松懈了下来。有人开始抽烟,闭塞的车厢里一时烟雾弥漫。有人小声的交谈,用的是一种林定听不懂的方言说了两句什么,语速很快,林定都没听清楚。 但很快,那个曾经警告过林定的声音严厉的喝止了他们:“不许说话!” 离帝都市区越远,车子颠簸的厉害。天气也冷得厉害。呼啸寒风从车厢门的缝隙里钻近来,林定的脚恰好就搁在那门边,那细小的寒流从他的裤脚里钻进去,如刀子一般刮着他的腿。 很快的,两腿就被冻得麻木了。 锦衣玉食的河丘高级贵族,何曾受过这样的苦。不一阵,林定就再也受不了了,他怯怯的举起手,示意想说话。 “干嘛?” “我想换个位置——门边的风太大,腿都被冻麻了。” 有人揭开了林定头顶的黑套子,林定于是得以重见光明——其实也算不得光明。车厢里没点灯,只有在车夫身边挂有一盏防风灯照路,昏黄的灯光透过车厢前的格子窗射进来,只能照出车厢里蒙蒙的人影轮廓和两支闪亮的烟头。 坐在林定对面的一个宪兵不出声的站起身,对林定作了个手势,林定楞了一下才明白过来,连忙起身和他混了个饿位置,连声说:“谢谢,谢谢!” 有人在黑暗中轻笑:“大人,我们不是小气的人。只要您肯配合我们,不要在旅程中捣乱的话,这点小要求我们还是很乐意为您效劳的。” 鼓足了勇气,林定再次提出了那个问题:“诸位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带我走?”他已经肯定了,对方绝不是军法处的人。 这次问题倒没有招来暴雨般的毒打,对面的黑暗中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见我们主人您就知道了。” “各位的主人是谁?” “见到他,你就知道了。” 在有节奏的晃动声中,马车颠颠簸簸的前进着。也不知走了多久,马车停住了。外面传来了车夫的喊话声:“到了!”有人拉开车门,两个人夹着林定出去。 停车的地方是片河边的荒野,刚刚下过雪,雪光耀眼。从东边吹来的北风中已经带了水汽的湿润。几个人默不作声的夹着林定往河的方向走。到近河边,林定才看到了,浮着薄冰的水面上已经泊了一条船。 那个独臂的军法官举着车上的防风灯高高晃了几下,很快,船上也有人用灯光晃了几下,船向岸边开来。几个水手在岸边搭了一块木板当临时踏板,显然是留给他们上船用的。 “走吧,上船。”那个独臂的军法官面无表情的对林定说。 看到水面上的船,林定的心一下凉了。她本来还存有希望,希望帝都军方或者自己的部下有可能顺着马车留下的痕迹追踪过来解救自己,但但对方如此安排周密,连逃跑的船只都准备好了。这一上船,所有的追踪线索都断了,救援部队再想找到自己就难了。 当务之急是找机会拖延时间,绝不能上船,一上船就完蛋了! “我肚子痛,想找个地方方便,请你们等我下……” “想方便?” 独臂军法官转过头来,冷冷的望着林定。不知什么时候,一把狭长的匕首已经出现在他的手上,匕首有生命般灵活的跳跃着,刀刃反射雪地的寒光。那狭长锋利的匕首有一种慑人的魔力,令人不敢正视。 他的同伴们不发一言的注视着林定,目光中透出了凶残和血腥的味道。 森然的杀气! 林定打了个寒战,移开了眼睛。身为林氏前任保卫厅厅长,他当然知道,这种眼神和杀气只有在战场上经历生死厮杀才能得来,自己面前的确实是一群视人命如草芥的血腥狂徒。 林定立即知道,小聪明救不了自己,反倒有可能使自己送命,再拖延哪怕一秒钟,那个独臂人真的会宰了自己的!那是货真价实的杀气,他不是虚言恫吓! “忽然肚子又不怎么痛了。呵呵,我们上船吧。” 深深凝视着林定,直看得林定心里发毛,那独臂军法官才冷笑着,转身第一个踩着踏板上了船——那笑容,让林定想到了在冬天草原上游荡的饿狼,直让他毛骨悚然。接着,林定被两个身强力壮的水手提小鸡般夹着上了船。 没有丝毫耽误,船扬帆起航。船头碰撞着浮在水面上的浮冰,发出叮叮当当的轻微响声。水手们站在船头,不时用竹竿挑开漂浮在水面的薄冰。在他们清出的航道里,船缓缓前进。 船是那种中型运输船,只有一个船舱,里面是空的。河面上的风更大了,但谁都没有进船舱去,都留在甲板上。看着河面上的浮冰,几个男人都露出了忧心的神色。 那个独臂的男子俯身在船舷边上捞起了一块浮冰,在手上掂量了下。几个男人都围古来看,显得很关切。 “开始有浮冰了。再过几天,河面就会冻上了,没法通航了。” “据说往年不会这么快上冻的。” “麻烦了,估计也就这几天的事了。” 几个绑架者小声交谈着,神情都很凝重。林定只觉得莫名其妙,河水冻不冻结,这群人这么神经兮兮的关心干什么?但现在不是多管闲事的时候,他识趣的闭上了嘴,不发一言。 但别人却不会因此放过他。那个独臂人转过头来,用那种令林定感觉毛骨悚然的冷漠语气道:“林定大人,能否拜托你帮我个小忙?” 林定连忙答道:“倘若力所能及,一定尽力。” “这事不难,林定大人你一定能办到的。” “那请阁下只管吩咐就是了。” “那好,你跳进河里好了。” “啊!”林定以为自己听错了:“阁下您说什么?” “你跳进河里去,马上!”独臂人很清晰的一字一句说道。 呆呆的看着对方足足五秒钟,林定才终于理解了对方的话语。被气愤冲昏了头脑,他脱口而出骂道:“你疯了吗?这种天气让我跳水里?你想冻死我啊!” 独臂人打了个响指,几个男子一拥而上,用条长绳子将林定捆了起来。林定拼命的挣扎,苦苦哀求道:“别这样,别这样……求求你们了,会出人命的……” 绑架者们充耳不闻,干脆利索的把林定绑的像个大粽子。他们合力把林定吊到了船帮上,慢慢的放下去。林定凄凉的叫声响彻瓦涅河郊的荒野,他叫得声嘶力竭:“救命啊!饶命啊,不要放我下去,会死人的……救命啊……” “林定大人,好玩吗?” “不好玩,快放我上去!” 站在林定头顶的船舷上,独臂人好整以暇:“大人,我请教您几个问题。若是你答得不能让我满意的话,那我们就不得不请大人您洗一个清凉舒适的澡了。” “放我上去,快放我上去,我一定答……” “河丘的这次政变是怎么回事?” 林定扬着头冲甲板上的人们喊话道:“什么政变?” 独臂人二话不说,伸手就去解绳子。林定连忙叫道:“我记得了。我记得了!是十一月河丘剧变,十一月河丘剧变!” “这次政变是谁干的?目的是什么?” 在凌厉的寒风中,林定声嘶力竭的喊话:“从来就没有什么政变,这只是一次正常的人事调整,碰巧有几位将军不幸身染重病去世,这才造成了以讹传讹。那些传言都是不负责任的、别有用心的人编造出来的谎言,目的在于诋毁我河丘政权的形象,诸位千万不要相信!现在,广大河丘军民依然拥护家主林凡大人,在团结的长老会带领下,社会秩序稳定,形势大好……哇哇!不要!” 独臂人面无表情的松开了绳子,林定一下子掉进了冰冷的河水里。 被那寒冷的冰水一浸,仿佛有无数的针同时扎入了林定的身体中。他陡然发出凄厉的惨叫:“啊……”剧烈的疼痛感像潮水般袭来,他浑身都在猛烈的打着哆嗦,断断续续的叫道:“快……快,拉我上来……” 几个人合力,拖着绳子又把林定给拉了上来。依然吊在离水面半米的船舷上。浑身湿透的他,扑面而来的凛冽寒风就像无数的刀子刮得他生疼。林定剧烈的饿哆嗦起来,喊道:“快,让我进船舱啊……冷死我了……” 他抬起头,哀求的望着众人。众人站在甲板上俯瞰着他,面无表情,冷漠得像看一头快要挨宰的猪。独臂人平静的说:“林定大人,若要听河丘发言人报告,我们没必要这么大费周折的请你回来。若是你继续这样搪塞糊弄我们的话——” 他摊开了手掌,向下一按:“你只担心泄露机密后林家会找你算帐,难道就没想过,如果你不肯说实话的话,你根本就不必担心林家了?”林家没兴趣跟死人算帐。 听出了对方言下之意,林定心下一寒,他不由自主的低头看着脚底下泛着浮冰的汩汩河水,心下发凉:瓦涅河风高水深,沉个尸体下去,十年百年也找不到。 他抬起了头望着独臂人:“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探听我们林氏的机密?” “大人,这就跟你没关系了。你只需知道,你我没仇,这事完了以后。我们可以放你走,以后我们也不会再见面了。你完全不必担心会有什么麻烦或者后患。” 林定不出声了,低头考虑。 蒙面人也不催促他,船头上站的人和被吊在船帮上的人们都不出声,只有迎面吹来的北风在呼呼作响。过了好一阵子,林定那颤抖的声音才慢慢响起,他很勉强的问:“你们说话算数?以后不会给我找麻烦?” 独臂人冷冷道:“大人,你最好是相信我们。” 林定苦笑,此刻的自己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惟有相信对方。 “你们先拉我上来,我现在没法说话。” 独臂人认真的看了林定一眼,确定对方不是在扯谎。然后,他点点头,几个人把林定扯了起来。 人们把他扶进了船舱,有人给冻得哆嗦的林定换了一身衣服,有人给他一壶烧酒。林定连忙握住酒瓶,大口大口的灌酒。 当那壶滚烫的烧酒下肚,冻僵了的身体又给注入了一股热流,林定铁青而惨白的脸才有了一点生气。他舔舔嘴唇,可怜的望则后围拢在身边的人们:“你想知道什么?” 独臂人不动声色:“关于十一月政变,你知道多少?‘ “知道的不多。事情发生的时候,我还赋闲在家,与外界没多少联系。” “你是保卫厅的元老,重量级人物。这么关键的时候,你居然事先一点风声得不到?你的旧部都没有给你通报情报?” 林定长叹一声:“在流风霜事件中,我败给了林睿。虽然林睿并没有赶尽杀绝,但我的确失势了,部下早已星散,大多另投门庭了。即使有几个依然跟随我们的老部下,他们也跟我一样被闲搁了起来——不过也幸亏如此,他们才躲过了那场十一月政变。” “政变是谁发起的?” “天知道!那天晚上,我和平常一样睡觉,第二天清早起来,发现满街都是治安军的警察在警戒,全副武装……” “警察?不是军人?” “不是军人。军队首领大多被囚禁或者处死了,军队群龙无首,已经接近瘫痪了。” “谁下命令进行的清洗?” “不知道……” “难道你没有设法去探听?” “我去探听了。警察部队只接到命令入城戒严,发出命令的是警察总监,而警察总监也是受河丘长老会的命令行事……执行清洗任务的另有其人,他们的身份至今还没有公开……” “你是什么时候复起的?” “政变事件过后大概一个星期,河丘长老会通知我去报到。接我任的军务长老林康接见我,他说,军队很需要我这样有经验的老军官,希望我能复出为国家服务。我问他能安排我在什么职位上,他说最近河丘会出兵增援帝都,这支部队需要一个有经验和威望都足够的人来压阵,我是最合适的人选……当时我也赋闲的太久,想找点事做,就答应了林康。” 绑架者们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神里看见了深深的失望。 花费了那么大的周折和工夫,冒着巨大的风险潜入战火纷飞的帝都才抓住了林定,本想这个原本失势又复起的高级军官应该是多少知道点内情的,不料他知道的却不比街上的普通人多。 带着失望的表情,独臂人问道:“那你可知道,是谁指挥了这次政变?” “真正的幕后指挥是谁我不知道,但绝对与林睿脱不开关系!” 见林定说得如此坚定,绑架者们微微诧异。他们交换了个眼神:“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自从流风霜事件以后,我就失势了。敝家族长林凡已年老体弱,早就不管政务。林睿名义上虽然只是三长老之一,但其实政务长老林西一向与世无争,接我任的军务长老林康又是林睿一手扶持上来的亲信,再加上林睿又是已经被定为接任族长职位的人物,无论是林康还是林凡都是惟他之命是从。长老会早已被林睿操纵在手中,事无大小都要经他同意。若说这么大件事他不知情,那是绝不可能。” 这时,旁边一个面目黝黑的小个子水手插话问:“林睿他为什么要这样干?清洗了军队对他有什么好处?”这个水手面目黝黑,皮肤甚是粗糙,但声音却很清脆好听。 第二十二集 生死辉煌 第三章 扬威两军 看了水手一眼,林定微微诧异。 一直以来,发话的多是那个独臂人,其它的绑架者都没有出过声,几个水手更是沉默得如木头雕像一般,目不斜视的干活,这次,这个水手突然插声问话,显得很是突兀。 心中奇怪,林定却回答得很快:“这我就不知道了……” 那水手继续问:“军方军方平时是否与林睿一向关系紧张?是否军方有可能反对林睿继位?” “林睿与军方关系一向还算不错的。他可不可能为这个理由清洗军方。至于说,反对林睿继位——军方根本没这个能力!” “为什么?” 林定露出了鄙夷的笑容,像是对方说了什么很无知的话:“河丘军队在国家政权中所占地位是很低。我们跟紫川家完全不同,如紫川家的统领处,七个统领处成员有五个是军队首脑,只有幕僚统领和总统领是文职,军队将领是能拥有很大特权的。但河丘不一样。在光明旁国末年,那些掌握军队的武将紫川氏、流风氏的背叛谋乱导致了帝国的最后崩溃,因为这个前车之鉴,我们认为,武人粗鲁无谋又善变,绝对不可信任。自建国开始,河丘一直在有意识的重文轻武,栽培强大的文官集团来压制军方的力量,并在保卫厅中布置众多的军事警察来监控军方将领的异动。就像我们长老会,三个长老都是文官,即使兼任保卫厅厅长的军务长老也是文官出身,而众多的军队将领都要在长老会命令下才能行事。一贯以来,军队将领的地位很低的,在最高层的政治架构中,他们根本没有发言的机会。他们只有依附于某个强有力的长老,才能有出头的机会,至于阻止林睿继位——这种事,军方即使做梦都不敢想!自从长老会内部确定了林睿继位,军方不知道表现得对林睿多么巴结。将领们一个接一个地跑去向林睿宣誓效忠,恨不得帮林睿刷鞋。” 在林定的话语中蕴含着深深的恨意,对方立即察觉:“你恨林睿?因为竞争输给了他?” 脸色阴沉,林定沉默了好一阵,他才开口:“若说我对林睿一点不介意。那是不可能。那次输给他。我确实无话可说。回头看来。他的才于、魄力确突都比我强,更重要的是,他连运气多比我好。那次我失手放跑了流风霜,他不但没有落并下石,还出面帮我善后——但不知为什么,我就是对他不抱好感,这个人,表面光明磊落,暗他里。他地手段都很阴的。 还是那个小个子水手发问:“政变她目的是什么?” “不知道……” “现在的林氏政权掌握在谁手上?” “长老会——或者说得更准确点,是在林睿手上。 “林云飞中将的遇害经过你清楚吗?” 听得问话,林定援援抬起了头:“林云飞中将?原海军第一分舰队司令?” 望着问话的水手。林定眼神闪烁,目光深邃。一反刚才的畏惧,此刻的他,好像又恢复了几分当年林家摄政长老的风范。 迎着他锐利的目光。那个小个子水手竟有点忌惮的侧过了脸,仿佛不敢正面面对他的目光。 他把问题又重复了一遍:“林云飞,怎么死她?谁杀害了他?” “当前正是与魔族决战的关键时候,元帅殿下您却有闲心来跟我开种玩笑,未免也太……唉……太胡闹了。 “你!”小个子水手震惊不已,愕然退后一步。 几个绑架者目露凶光,噌噌的拔出匕首,凶狠的围了上来,却听一声娇叱:“退下,不得无礼。 几个男子立即退后,分开一条道来。那个小个子水手增上前来,依然是那黝黑粗糙地面目,但神情间已多了一种让人难以正视的威严。 对着林定,他先是盈盈一鞠:“林定大人,事出有因,不得已冒犯,流风霜多有得罪,失礼了。” 林定躬身回礼:“元帅殿下,不敢当,只是殿下这个玩笑理得实在太大了,差点要了我的老命。” “流风霜鲁莽妄为,实在惭愧。只是不知道在那里露出了破绽,让大人您看出了身份?我自认为这个化妆还是很完美的,怎么大人竟能一下认出我身份?” “殿下,你我曾相处过一段日子。虽然时间不长,但已足够让我对殿下您的声音了解了。殿下您是刻意压低了嗓音,开初我确实是没有认出来,只是觉得声音有点耳熟,但您再三追问林云飞将军的死因……这个,我就是再蠢也该想出来了。有能力策划那么周密和动的人物,还是林云飞将军的生平好友,世上并没有几个啊!” 提到林云飞的名字,两人神情都黯然下来。 流风霜问:“那么,林云飞将军的死,你知道什么吗?” “他去世的时候,我在场。” 流风霜陡然吸口气,眼中历芒一闪,拳头骤然捏紧,又缓缓松开,用一种很古怪的声调,她慢慢说:“当时你在场?” 林定连忙摇手:“元帅,我虽然在场,但我可与这事一点关系都没有啊!我是碰巧路过的。” “怎么回事?” “那晚,我去探访一个老朋友回家,时候不早了,晚上十二点多。马车在路过河丘二路广场时,听到路边传来打斗和呼救的声音。听到那声音,我很吃惊,难道在河丘还有强盗打劫的事?我带着随从迎着叫声过去,看见一群持刀的蒙面人在追斩几个穿制服的军人。其中一个被砍的人正是林云飞,他满头是血,和同伴们赤手空拳的正奋力抵抗,边打边撤,打得非常激烈,血流了长长的一条街。” 林定说得很简单,但流风霜已可以想像当时场面的惨烈了。刀光剑影,喋血长街。林云飞和他的随从们在措手不及的情况下被大群杀手袭击,定然伤亡惨重。 流风霜注视着林定:“林定,按辈份来说,你该长是林云飞地堂兄,他是我嫡亲的堂弟。你就这样眼睁睁的看着他被人杀死?” 林定脸微微一红,低头不敢与流风霜对视:“元帅,事发突然,我和随从身上都没有武器,如何与那些全副武装的凶恶暴徒对抗?我本想去呼唤驻军或者警察过来干涉的,但暴徒们高呼说奉长老会命令行事,谁敢多事就杀谁,于是我就……” 他踌躇着,不知该如何出口话语。 “于是你就害怕了。”流风霜静静地说。她地口气很平淡,不像是在责备谁,只是说出一个很显而易见地事实。 林定低下了头,望着自己脚尖,脸色很白,不和是因为被冰水浸泡还是因为内心的愧疚。 河风呼呼吹啸,吹指着人们的衣裳。 静寂中,流风霜缓缓说道:“为了保卫家国,他不断的与各种各样的恶外敌战斗,倭寇、海盗、匪帮,功勋累累,伤痕无数,忠于职责,恪守军人荣誉,从不干涉政治,光明磊落。他的一生,俯仰无愧于天地。” 她望向林定:“这样正直而高尚的人,不应该死得这般不明不白。林定大人,查明林云飞将军遇害和河丘事件的直相非常重要,我希望能得到你地帮助。” 林定嘴唇微微颤抖,显示他内心正在进行激烈的斗争。过了好友,他才沉重的转过头:“元帅,我知道林云飞将军是您地好朋友。但是,还是请您忘了报仇这事吧。再追究下去,恐怕……恐怕会对您不利。” “对我不利?”流风霜诧异的张圆了眼。 她身后的独臂人冷冷的插嘴道:“林定大人,你昏头了吧?在你面前地是流风家的监国元帅流风霜!她执掌重兵,威慑西北,即使紫川参星见到我产殿下也得恭恭敬敬!魔神王卡物骄横跋扈,他也不敢对殿下无礼!小小河丘难道还能出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就算林凡那老家伙亲自过来……” “席亚,住口!”流风霜来历的呵斥道:“不得无礼,快给林定大人道歉——林定大人,流风霜御下不严,十分抱歉,我一向对河丘和诸位长老十分敬仰,绝无轻视之意。” 林定长叹一声:“元帅殿下,贵属说得不错,流风家兵强马壮,您麾下名将如云,自然不怎么把一直兵威不振的河丘军看在眼里了。” “我并不此意……” “但河丘军虽然不成气候,但还是有些不可轻视的人物存在的。您要追究这件事,恐怕就得对上他了。” “您是指林睿吗?” “这件事,林睿自然脱不了关系的,但无缘无故的对这么多的军方高级将领下手,实在骇人听闻,林睿一个人恐怕没能力办到的,除非林睿背后得了更大的支持,使他能压倒一切反对力量。” “更大的支持?”流风霜眼中流露迷惘:“身为长老会之首,林睿已经站在权力的巅峰了,难道背后还有什么人能指使他?难道有人比他地位更高?” “元帅,您忘记了?河丘真正统治者,支撑林氏千年不倒的巨人!在河丘的背后,有一个真正操纵一切的人物啊!在他面前,即使族长、长老也算不了什么。” 林定压低了声音,神色却变得十分严肃:“殿下,一直有传言:明王殿下复出了!我猜想,幕后真正主使,很可双脚是他老人家了。殿下,即使您权势滔天,也不能无视明王殿下的神威啊!” 黄昏,维纳里行省巴丹市郊,激烈的攻城战正进行中。 在夕阳的映照下,成千上万的半兽士兵正以密集的队形对高耸的城墙发动了进攻,进攻的队列就如那海波一般汹涌不息。 乱石穿空,飞舞的箭矢划着可怕的弧线落入进攻的军队中,溅起了血肉地浪头,在夕阳照耀下,惨烈的进攻战正以狂暴的方式进行着。 杀声震天,数以百计的去梯搭在了城头上,半兽人步兵踩着去梯猛攻而上,厮杀的人群已经在城头上混战成一片。不时有人体从那可怕地高处坠落,重重摔了下来。 但此时,没有人关注这个,厮杀双方都红了眼,半兽人兵和魔族兵在城头逐寸逐尺地相互攻杀,血流泊然。 “太慢!太慢!天都快黑了,我们连城头都没能拿下!” 眼见城头上魔族地旗帜已是摇摇欲坠,却偏偏就是不倒,罗杰将军狂怒得像个愤怒的狮子。他怒发戟张,声嘶力竭的大喝:“上啊!弟兄们,上啊!魔族顶不住了!给我冲啊!” 急躁之下,他冲到城下,扯下了一个正待登城的半兽人军官:“你不行!让我先上!” 但在他刚攀上去梯,卫兵们却抢先一步七手八脚把他拖了下来,罗杰太吼声如雷,拼命的挣扎:“放开我!看这群脓包的样子,老子快被气死了!憋不住了,我要亲自上去砍魔族崽子!你们这群混蛋快放开我,不然我让你产死!” “大人,万万不可!您是先锋主帅,不可轻涉险地!大局已定了,魔族撑不了多久,城池迟早会被我军拿下的……” “混蛋!”罗杰大骂,他当然知道城池迟早会被拿下,但关键是被谁拿下,抢得首功的,必然是远东,要让全军全国都知道,第一个光复维纳里地,是远东军的罗杰大人! 眼见进攻军队已经占上风却迟迟不能击溃魔族的抵抗,他心急如焚。 前一天晚上地进攻动员会上,斯特林大人问:“巴丹城及兵家必争之地,要进军达克,我们必须拿下巴丹!哪位将军愿为我军斩将夺旗?” 话音未落,当场便齐刷刷站起一排银肩章,将军们大着嗓子吼叫:“我上!我上!” “我来,我来!我们东南军第十一师是皇牌师,我们准能拿下!” “远东秀字营还没打过败仗呢!大人,请将任务交给我们!” “大人,让我们半兽人士兵上吧!给我们一个机会!” 东南军与远东军会师,策反了魔族外围的哥达汗和亚哥米二人,人类军队迅速通过了他们地防区,兵贵神速的杀到马丹城下,马丹城只有小部魔族兵守卫,肯定挡不了人类的大军,此战必胜无疑。 这是会师后的第一场大战,充当首战先锋干脆利索地把城市拿下,扬威于两军之前,这是送上门的功勋,将军们谁不想抢功?大伙争得都疯了。 最后,斯特林大人与紫川秀大人商量了下,决定将首战的任务交由远东军执行。 紫川秀统领微笑着,一个个望过麾下众将,最后,他的目光停在了罗杰身上,在众人羡慕的炯炯目光的聚焦下,罗杰只觉得深奥的血都沸腾了起来。 他大步出列,用力向紫川秀敬了个礼,语调有力而沉稳:“统领大人,一天之内拿不下巴丹,下官提人头回见大人!” “有气概,倒也不愧我们远东出来的汉子!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不要给远东丢脸了。” “无上光荣!请大人放心!” 这时,斯特从统领在旁边插一句:“罗杰红衣旗本勇武过人,定能首战建功。但为速战速决,最好还要安排押阵和增援的预备队,秀川统领,我建议由我东南军的欧阳敬红衣旗本率本部兵马为罗杰红衣旗本助阵。” 罗杰刚要说:“大人,下官不需要助阵。”但紫川秀已经先开口了:“如此甚好,欧阳阁下,这样就麻烦你了!罗杰,你要与欧阳将军做好配合。” 罗杰这才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是。” 将军列中走出一位气宇轩昂的青年将军,正是欧阳敬。他站得笔挺,先向斯特林敬礼,转身又向紫川秀敬礼,响亮的说:“谢二位大人栽培,下官深感荣幸!” 他转身望向罗杰,微笑着伸出手来:“罗杰大人,合作愉快!” 罗杰冷冷在心头哼了一声,对这个突然冒出来跟自己抢功的小白脸,他恨得咬牙切齿,但两位统领在场,两军的近百名高级将领都在,这种场合断断然不能失却风度。 他咬牙切齿的挤出一个微笑,伸出手去:“欧阳将军,谢谢您明天的配合!” 想到当时的场面,再看看战事的僵持不下,罗杰已感五内俱焚,第一轮攻击波被除数魔族挡了下来,第二轮攻击才勉强冲上了城头,太阳快要落山了,城池却还在魔族手中,在两位大人面前,这么多人面前,自己海口是夸下了,怎么收场好? 自己还怎么有脸回去见大人? 自己在同僚们面前怎么抬得起头? “罗杰大人!”在纷乱地进攻队伍中,一个传令官策马冲近他身边,叫道:“罗杰大人,欧阳将军派我来问阁下,要不要增援?他的部队马上就可以开上来!” “你说什么?” “欧阳将军问你要不要增援!” 人声太过纷扰,厮杀声、惨叫声、呻吟声和城楼上传来的巨大轰隆声混成了一片,直到那个传令官把话重复到第三遍,罗杰才算听清楚他的意思,一瞬间,压抑已久地狂怒就像巨大的火山,一下子爆发了! 他一把揪起了传令军官的衣领,对着他地耳朵大吼道:“告诉欧阳敬,不怕死的只管开上来!老子认识他欧阳敬,老子的兵马可不认识他!他敢上来,半兽人立即掉转枪头连他一起打!” 传令官使劲的从罗杰手中挣脱出来,愤怒的整理了衣裳,以同样的声量回敬罗杰:“阁下,下官只是负责传令,你大可不必如此!派遣那个部队上来,那是斯特林和紫川秀两位大人才能决定的事,你发火也没有用!争气的话,天黑前就自个把城池拿下,那谁也抢不了你的功,下官本来还想在此与阁下一同观战,但现在看来,阁下是不会欢迎我地了,告辞!” “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 “下官亚克里,东南军怀念部作战参谋,副旗本。” 亚克里整理了下被揉乱的衣领,转身上马,临走之前,他轻飘飘抛下一句话:“都说远东军如何能打,照我看,也不过如此罢了。” “混蛋,你给我站住!” 但迟了,对主连回骂的机会多不给罗杰留下,一溜烟的策马跑掉了,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乱纷纷地刀剑人群中,罗杰只感觉绝望又是愤怒:“这个脸可丢大了!” 正好一队半兽人兵马正举着旗从他身边冲过,罗杰猛然跳了过去,伸手就去抢夺旗手的旗帜,那半兽人掌旗措手不及,竟然被罗杰一下得手了! 旗帜就是军队的灵魂,竟然有人敢阵前夺旗! 错愕过后,带队人马都愤怒了,半兽人兵们狂叫着,围过来就要群殴,却突然发现,夺旗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自个的顶头直属长官,远东第一军军团长官罗杰大人! 半兽人官兵都愣住了:“大人,您这是干什么啊?” “弟兄们,再没有别地退路了。”压抑着狂暴的心情,罗杰的语气竟出奇的平静:“时间不多了,这是反攻以来地第一场大战,帝都在看着,流风霜在看着,旦雅在看着,河丘在看着,远京也在看着。天黑前拿不下这城,明天我们远东第一军就要成为全大陆的笑柄了!丢了秀川大人面子,我们是绝对没脸活着回去了;你们日后也别想抬起头了,人家都说了:远东兵将,不过如此!远东人什么时候被内地的软骨头这么小觑过了!” “绝对不能!”半兽人兵们狂吼着回应:“远东勇士最强!” 罗杰用力一挥旗子,悲哀和绝望使这个魁梧大汉语调十分凄厉:“来吧,跟着这面旗帜上,谁也不准退!前进!” “呼卓拉!” 被罗杰煽动得热血沸腾,参战的各部兵马再次鼓奋勇,人马汹涌如潮水,猛攻城池,兵势凶悍,一往无前。 魔族守军恃城力守,他们在城头上倾泄如雨点的箭矢,拨洒滚烫的焦油,而半兽人兵们连躲闪都办不到,因为人潮汹涌,后续兵把连绵不绝,根本不容你后退! 于是,就在那惨叫声和飞溅的鲜血中,一架又一架的云梯高高的架起,魁梧的半兽人士兵以鲜血为代价逐寸逐尺地前行,一个城垛一个城垛的抢夺。 在罗杰亲自带领下,被激起了怒气,远东军的进攻犹如怒火,半兽人们到处冲杀,又砍又劈,凌厉无比。 城墙上,疲惫交加的魔族兵逐渐挡不住了,半个小时后,半兽人兵和蛇人兵攻占了城头,但战斗并没有结束,残余地魔族守兵据点而守,战斗从城头转移到各处城道、各个城门指挥部。 最后的厮杀尤为惨烈,占领是逐寸逐寸进行的,城道上已经被尸体所淹没,血流汩然。 在城道地若干楼道里,双方尸体都堵住了道路,一堆又一堆,于是魔族士兵就把这堆尸首充当防守阵地。半兽人就揪着死人的头发或者脚把尸首远远的丢下城头去,以免阻碍厮杀痛快。 一时间,无数的人体从城头的高空坠落,密集得有如雨点,那情形甚为壮观。 城外的一个山坡上,紫川家的两位统领正在并肩观战。尽管遥远,那厮杀的各种混合声音仍旧不时能传来,惨叫、呻吟、兵器格斗地铿锵声、骑兵奔腾的马蹄,火焰奔腾的劈哩啪啦声响,时断时续。场面惨烈,令人悚然动容! 收顺了眺望城头的目光,斯特林统领如释重负:“后续部队上去了,城头已经拿下了。” “要命。”紫川秀也放松下来,观战一天,看着城头反覆拉锯,他紧张得背后的衣裳都湿了:“罗杰这家伙,他一天到底在干什么?天都黑了才突然发力,现在才攻下城头,巷战还不得举着火把继续夜战?” “罗杰地兵马杀了一天,士卒都很疲惫了,要不,换欧阳敬上去进行巷战?” “我没意见,派传令官去问罗杰,若他累了,我们可以换人。” 传令官快马奔向前线,大概半个小时后,他又奔了回来禀告:“启禀二位大人,罗杰阁下坚决不肯!他说,他一点不累,还能再打三天三夜呢,城池完全能够自个拿下。他说,只求二位大人,千万不要派别的部队上来了,半兽人脑子糊里糊涂的,到时混战起来打错人就麻烦了。” 两位统领相视一眼,紫川秀笑道:“罗杰这个家伙,好大的胆子,居然威胁起我来了!” “近墨者黑,某人教导得好啊!阿秀,你看怎么办好?” “既然罗杰立下了军令状,那就随他吧,大局已定了,城池迟早都要被拿下的。” “还是早点拿下好。”斯特林调转头,把目光投向了那暮色沉沉的西方,眼中有着隐隐的忧虑:“巴丹是帝都近郊的门户。巴丹一下,达克无险可守,魔神王和近卫旅距离我们不到一百五十里了。” 顺着斯特林的目光,紫川秀望向了遥遥的西方。 巴丹一下,魔族西片大营与后方的联系就被全然切断了。这下,魔神皇再怎么固执,他也要从帝都把大军抽调回来对付自己了。 两人都没有出声,默默的想着心事。 晚间八点多钟时,城池方向传来一阵巨大的喧嚣,成千上万人在欢呼,两人都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像是罗杰得手了。” 正如斯特林所预料的一那样,一会儿,血染征衣的罗杰就气喘吁吁吁的跑到了两人页胶。 “斯特林大人,秀川大人,很荣幸的向二位统领报告,我远东第一军已光复巴丹城!” 斯特林微笑道:“辛苦了,罗杰阁下,首战告捷,你是首功。” “愿为家族服务!”罗杰挺胸收腹,神采飞扬:“斯特林大人,这种小仗,对我们来说,那不过是小意思啦!——不过今天的魔族崽子确实有点难缠。那弓箭、落石、热油密得跟雨一般,两次冲锋都被打退了,对付这种小敌,我本来不想出手的,但看看,不行!我不出手孩儿们还真搞不定,那魔族兵还很嚣张!于是我恼了,拿着刀噌噌就砍翻了他们几十个……” 罗杰激动得红光满面,唠唠叨叨说个一停。 平心而论,今天一战他确实有值得骄傲之处,一天之内攻占战略要地巴丹城,为大军开辟了前进的道路,首功荣耀非同一般,而且也确实来之不易,他俨如普通士兵一般,亲自攻杀在最前线,杀了个爽气痛快。 为了凸现攻城战的辛劳,他非但不把身上的血迹擦去甚至还自人跑到血泊里打了个滚才跑来见紫川秀,于是这位英勇的将军大步走来,一步一个血地足迹,满脸沉痛表情,仿佛他刚刚经历了生平最为艰难的苦战。那种艰辛,唉,你们这些在后面观点的人,硬是没法想像啊! 若不是我罗杰大人,哪怕任换哪位将军上阵,恐怕没十天半月是拿不下这城的。 但两位统领哪个不是机敏人物,又是经验丰富,怎会被小伎俩骗倒。 紫川秀笑嘿嘿地问:“罗杰,你到哪找到血水来洗澡?” “大人,这是血啊!这是我跟魔族厮杀时溅到我身上地……” “不对吧?溅上去地血迹应该一点点的,你这样子……倒像是把衣服放在血里泡一阵再过来。” 仈_○_電_耔_書 _ω_ω_ω_.t_Χ_T_八_0._C_ǒ_M “行了行了,何必呢!”斯特林打断了紫川秀,微笑道:“罗杰大人立下大功,那些小节就不必计较了。罗杰,今天这一仗我们都看了,贵部兵马晓勇善战,阁下亲临前敌,指挥得当,英勇过人。国难当头,家族需要忠诚的将士,也需要优秀的指挥将领。请相信,家族不会忘记你的功勋,今日的功勋和奉献,来日必将得到应有的报答。” 他再抚慰了他几句,罗杰支起耳朵听得聚精会神,生怕漏了一个字——这份赞赏可不是来自旁人,那是鼎鼎有名地紫川之虎,紫川家的头号战将斯特林大人啊。 他无论人格还是声誉都完美无瑕,堪称军人典范,紫川家的骄傲,得他一声赞赏,值得光耀终身,更不要说他还是紫川家军务处长,有他看重,日后飞黄腾达不在话下了! 唯一遗憾的是,若旁边没有那个一直在坏笑着的紫川秀就好了,被他这么笑嘿嘿的看着,罗杰总是不由自主地心里发毛…… “启禀二位大人,我们攻入城后,魔族兵眼看守城无望,已经集体投降了,请问二位大人,对投降的魔族兵,我们该怎么处置?” 紫川秀问:“有多少人?” “具体数字没有计算出来,大概是千把人。” “斯特林,这事你来定吧。他们是塞内亚族士兵,跟我们人类是死敌,很难感化,或者可以送去……” “全部杀了,尸首定在树上,暴尸荒野。让魔神皇知道,他们的末日到了!也让至今还在犹豫不决的魔族十五军知道,人类并不是只会说说而已,他们若再不下决心,下场好不到哪去!” 斯特林毫不犹豫,英俊的脸上流露刚毅:“塞内亚人作恶多端,入侵我们的世界。现在,是他们付出代价的时候到了!我们不惧杀一儆百!” 紫川秀垂下眼帘,低下了长长的眼睫毛。他并不是赞成斯特林的做法——倒不是说他对这些魔族俘虏有什么怜惜之心,只是觉得,大战在即,把这千来名魔族暴尸荒野,未必就能吓唬得了魔神皇,反倒让塞内亚人有了一个鼓动士兵决一死战的最好例子:“你看,投降给人类的就是这个下场了!” 与困兽做死斗,那是紫川秀极力避免的。正相反,他极力让敌人看到希望,给敌人退路。追击溃逃的敌人要比与困兽死斗付出的代价要少得多。 黑黝黝的树林,静悄悄的。月光下,道路似一条雪白的衣带,蜿蜒伸向目光不可及的地平线,在大地的尽头,一轮巨大的圆月高高悬挂。 这里是达克近郊的荒野树林。黑沙走在林中小道上,朝达克前进。 即使在荒芜人烟的荒胶野岭赶路,军师依然保持了他一贯地风度,肩挺的笔直。头昂得高高,微风吹拂着他的面纱轻轻晃动,黑袍飘舞。 前方出现了灯火。挂起的牌子用魔族文写着“检查站”三个字。长途地跋涉终于到了尽头,达克就在前方了。想到很快就可以歇息,黑沙心头充满了淡淡的欢喜。 一个帽子上别着白色羽毛的魔族军官从检查站走出来,冲着黑沙喝道:“你是什么人?在这里闲逛什么?” 看看对方羽毛的颜色,用纯熟的魔族语,黑沙平静的说:“百人队长?我是黑沙。” 吃惊于黑沙纯正的魔族语,那军官态度收敛了些,声音依然严厉:“不管你是谁,陛下有令。最近紫川家的探子活动猖獗。凡是靠近大营五十里以内,没有通行证的人类一律拿下!你是人类,还是神族?遮着面纱干什么?” 黑沙皱眉。自己是王国权臣,对方身为军官,居然没听过自己的名字。也蠢的过分了。 “这个检查站谁负责的?你上司在哪里?” “这里我负责!”百人队长神气的说:“半夜偷偷摸摸的赶路,还戴着个面纱,你的行迹很可疑!想刺探军情吗?弟兄们,把他拿下,揭开他的面纱。看看这厮到底是什么货色!” 几个魔族兵应声从检查站扑出来,向黑沙围了过去。 黑沙苦笑不得。他后退一步,往长袍里一摸,手上亮出了一块明晃晃的金牌:“看看这块金牌。陛下亲赐的身份牌!胆敢以下犯上,你们不怕五马分尸吗?” 五马分尸是魔族军中最重的军刑,被黑沙厉声一喝,几个魔组兵顿住了脚步。 百人队长好奇的探出头来:“胡说八道,什么陛下亲赐……”看到金牌上哪个代表王国的狮子图案,他脸色一下子白了,声都变了:“你,你胆敢伪造皇族令牌!” “是不是伪造,你看清楚了!” 黑沙手一甩,金牌准确的落入了那军官手中。他眼睛睁得大大的,捧着金牌的手不断的发抖。 金牌入手沉重,纹路清晰,线条繁而不乱,那个黄金狮子张牙舞爪,正是塞内亚皇家标志,看质地和图案,绝无假冒的可能。 百人队长哭丧着脸,双手捧着金牌交还,颤声道:“大人,小的有眼无珠,卤莽冒犯。” “无妨。你也是执行军务,我不会与你计……” 话没说完,两人正交接令拍,军官突然手腕一翻,扣住了黑沙的手腕,喊道:“奸细,拿下!” 黑沙惊道:“你……” 嗤的一声轻响,黑沙只觉得腰间一凉,紧接着就是滚烫。他困惑的望去,只觉得一个魔族兵拿着一把匕首刚刚从自己左腰侧拔出,刀刃上满是血。 在同一时刻,嗖嗖嗖几声急响,树林中射出了一排急箭,黑沙急忙运力甩开那个军官躲闪,却始终慢了一步,肩头,大腿,胸腹间都中了箭。 转瞬之间,黑沙以受创多处。拼着血流如注,他猛然一脚将那军官踢飞,一拳又把偷袭的魔族兵打倒还没来得急喘口气,又是一排箭射来,黑沙急忙大袖一挥,卷起一股劲风,将大部分箭矢吹散,但还是有几箭射在他的胳膊上,又是一阵剧痛。 还没来得急把箭给拔出来,只听得刺耳的呐喊鼓噪在林间响起,从密林的各处,涌出了持刀舞枪的魔族兵正朝黑沙围杀而来。 这时候,黑沙才明白过来,不是什么误会。从头到尾,这根本是个针对自己的陷阱! 军师怒吼:“卑鄙!谁干的,给我站出来!”愤怒的吼声响彻深夜的荒野,惊起了无数夜宿林间的飞鸟。 回应他的只有一阵刺耳的鼓噪:“挖格拉!”魔族兵只顾挥舞刀剑冲杀过来,暗伏林中的箭手还在不停的向黑沙发箭,却没人回答黑沙的疑惑。 黑沙一声长啸,不顾插在身上的箭矢,豹子般冲进了魔族兵群中。 第一个冲近的魔族兵举起了砍刀。但那把刀压根就没有落下去的机会了,黑沙白皙修长修长的手一伸,食指轻轻一点只听一声凄厉的残叫,那士兵丢下了举在半空的砍刀,捂着喉咙翻倒在地,喉中发出呜呜的闷声。殷红的血液滚滚从指逢中涌出,如泉水一般源源不绝。 毫不耽搁,黑沙转身劈手夺下了一把照他头面劈来的砍刀,反手一挥,一个魔族兵的脑袋便飞上了天。 旋身闪电般四下疾刺,身周的四名魔族兵齐齐惨叫,齐齐在眉间开了一个窟窿,脑浆迸裂。 没有丝毫停顿的,黑沙身形陡然一退。一个猛烈的肘击,身后想上来偷袭的魔族兵顿时被打飞了出去。 隐藏在黑黝黝的林中观战,耳边听的是此起彼伏的惨叫,云浅雪的手心渗出了汗水。 行动前估计了,一直没显露武艺的黑沙可能是武功高手。但不曾料到他武艺高到如此地步。虽然仓促遇刺身受创伤近十处,但他丝毫不乱,出手快,准、狠、干脆利索。绕勇如虎,在包围圈中闪电般来回冲杀竟没人能挡住他一招半式! 看着黑沙跃动的身影,云浅雪只觉得心情复杂。 若论他的本意,这次行动他很不情愿。在他心中,军师是个温厚的智者和前辈,温文而雅,有见识处事公道。魔族王国能如此强盛,神皇陛下雄才大略固然是主要的功劳,黑沙在其中的贡献亦绝不会少。一直以来,自己都十分敬重军师。 但卡兰皇子认为,黑沙蛊惑了魔神皇,让陛下沉迷于征服人类的幻觉之中。黑沙不死,陛下就不会答应撤军。最关键的是,在皇位继承问题上,黑沙态度暧昧,这犯了卡兰皇子的心头大忌。这次,刚得到黑沙从外地回来的消息,卡兰立即就拍板了:“不能让他进大营和父皇见面,在路上干掉他!” 只是谁都不曾料到,上百魔族兵竟然围杀不了一个受伤的军师!平素文质彬彬的军师,一旦遇险,竟如此强悍! 看着军师以寡敌众,在人众左冲右突,势如猛虎,云浅雪突然有了似曾相识的感觉:眼前的一幕像在哪见过,偏又想不起来了。 正在这时,卡兰出声了:“黑沙的打法,好象一个人啊。” “谁?” “七八零年庆功宴上的紫川秀!” 云浅雪霍然转头,和卡兰对视,正看到后者惊讶的眼神。 卡兰说得没错,虽然黑沙以刀做剑使,但那种感觉给人却是一般无二,那形如鬼魅的身法,那闪电般的出手,声东击西的假动作,二人有同样节奏,同样的气质,甚至就连奋不顾身的悍勇都如此相似——就像音乐大师在演奏两首不同的歌曲,虽然表面的音符不同,但更深层的内在却是一模一样!就连卡兰这样不通武艺的门外汉都看出了,二人武功明显出自同源。 “他们难道有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连想一想都是荒谬的,一个是紫川家的封疆大员,魔族的死仇,一个是权倾魔族朝野的头号权臣。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二人都不会有丝毫的联系。但偏偏他们又是如此的相似,这不能不让云浅雪和卡兰浮想联翩。 “没有人知道黑沙这厮的来历。云,搞不好我们误打误撞,真的揪出了一个大奸细。” 杀戮仍在进行着,惨叫声此起彼伏,林间弥漫着强烈的血腥味,不知哪里传来了濒临死亡者的低沉呻吟。上百精选出来的魔族好手,此刻已经有三十多人躺倒在地上了。 黑沙如此悍勇,直让云浅雪和卡兰心寒:若不是偷袭得手让他受伤在先,可能这百来个魔族好手都不够他杀。 黑沙悍勇,毕竟是受伤在先,打着打着,动作渐渐缓了下来,卡兰都急得直跺脚:“他快不行了!快围上去,别让他跑了!” 黑沙突然一声怒吼:“死!” 犹如晴天里突然响起一个炸雷,魔族如当头受铁锤一击,靠近的魔族兵当即被震昏了两个,剩下的也是耳膜嗡嗡作响,头晕目眩,站立不稳。 趁着这阵混乱,黑沙猛然一撞,拼着被长矛和刀剑划了几道伤,却将挡路的三名魔族兵撞翻在地,他闪电般从这个缺口跳了出去,转眼间一头没入了密林中,只听到林中传来愤怒的啸声:“竖子误了我大事!” 魔族兵紧随着朝密林中追杀而去,林间不断的传出了厮杀和惨叫声,声音渐渐远去,最后变得悄然。 带队军官气喘吁吁向云浅雪报告:“启禀大人,目标已受重创,但逃入树林,失去踪影。我们伤亡很大,请示大人,是否继续增派人手搜林追击?” 云浅雪正在沉吟,卡兰悄声说:“不能再增派人手了。事情闹大了很难保密。” 云浅雪于是下令:“增援很快会到,但在增援来之前,你们继续追踪搜索,务必要抓获目标。” “遵命,大人。” 魔族皇子和头号大将对视,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沮丧。黑沙如此强悍,既然能冲出包围,那林中的追杀多半也会无功而返。 云浅雪安慰卡兰道:“殿下,军师受伤极深,未必能活下去的。您不必太过忧心——何况,他也不知道是我们动手。” 卡兰点头:“事情完了以后,你把有份参与今天事件的官兵通通调到前线,我会安排斐玛处理。” 杀人灭口,那是肯定要走的一步程序了。云浅雪点头:“明白了,殿下。” “很好。我们回去吧。” 正待起步,卡兰却突然转身望住云浅雪:“云,你还叫他军师——是否你很不情愿这次行动呢?” 云浅雪一震,脸上却丝毫不露:“殿下。我效忠于您。” 回答得牛头不答马嘴,但卡兰看起来却很满意这个答复。他轻声说:“其实我也不想如此。军师是当世人杰,一代英杰。王国有今天,他功不可没。只可惜,他不能为我所用。” 站在树林边,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军师浴血奋战的地方,卡兰皇子神情惆怅:“这场战争,我们打不赢的,只是父皇不肯面对现实而已。你要早做准备,羽林军是我们的本钱,回国后我们还得靠这支军队巩固皇位呢。你可别傻,把他和人类拼光了啊!云,时代变了啊!” 看着皇子那张孩子般天真无邪的俊脸,云浅雪心头茫然。流了那么多鲜血,牺牲了那么多战士的西征战争,究竟是为了什么? 此时,魔族的皇储和头号大将都不会料想到,魔族西征战争的最后一线胜机,就在今夜刚刚被他们亲手断送了。 第二十二集 生死辉煌 第四章 决战序幕 就在云浅雪和卡兰联手伏击军师黑沙的同时,位于达克大营的魔神皇得到噩耗:巴丹城被紫川军拿下了。 一天之内,五千多魔族兵把守的大城被半兽人攻下,魔神皇甚至连增援都来不及派出。这证明,来犯的紫川军具有极强的战力。 巴丹是达克的大后方,巴丹城被人类攻陷,魔神皇与后方瓦伦要塞镇守部队的联系就被切断了。这下,虽然很不甘从帝都前沿撤兵,但魔神皇再也不能置之不理了。 当夜,呜呜的号角吹响,魔神皇升帐点将。在主帐前,以魔神皇为轴心,两排将领肃立,盔甲和刀刃反射火把光亮,将军们屹立无声,秋风席卷大旗呼呼作声。肃杀之气冲天而起。 所有在达克的军团长都已齐聚于此。军团长们排成两列,肃立如林。 王国第一军近卫旅军团长雷欧公爵站在首位,他时刻忠心耿耿的护卫着魔神皇。 在他之下,是王国第二军的羽林军的云浅雪,他的军团全由塞内亚族的贵胄子弟组成的亲卫军团,屡建战功的王国亲卫部队。 王国第三军,磐石军团。魔族第三军本来是王国第一流的精锐军团,在魔族王国乃至整个大陆都享有威名赫赫。但无奈,上次叶尔马轻师冒进被流风霜打了个包围,那些身经百战的老兵都躺倒在旦雅城下被人类喂了狗。当叶尔马逃回达克时,身边只剩下了十六骑。 一个享有悠久历史和辉煌战史的王国军团就这样硬生生损折了。魔神皇震怒异常,只是顾忌这位魔族老将的功勋和他享有的威望,神皇陛下好不容易才抑制住把他也拖去喂狗的冲动。 考虑第三军这支功勋部队不应就此断绝,神皇从窘迫的预备队兵力中抽出力量,再加上一些归队的伤残老兵,重组了第三军,总共兵力为二十个不满员的团,不到五万人。 王国第五军,西南军团的凌步虚。 王国第十一军,“铁壁”军团裴玛公爵。 王国第十五军,雷豹公爵。 王国第十六军军团长,马维公爵。 望着麾下的将领们,魔神皇沉默不语,眼中流露出哀伤与悲痛。 比起半年前在魔神堡的出征仪式上,军团长的人数已少了很多。征战四方的武将们凋零大半,至今还留在此地的,除了雷豹和马维以外,只剩下塞内亚族的将领了。 在以达克为中心的方圆数百平方公里的土地上,聚集了塞内亚族的全部战士,而在他们周边的,则是海洋一般的人类包围圈。 “将军们,朕有个坏消息告诉你们:巴丹城失守了,我们被人类包围了。你们怕了吗?” 听闻噩耗,军团长们依然镇定,他们整齐而响亮的吼道:“启禀陛下,我们不怕!” 叶尔马挺身站出:“陛下,人类来了吗?很好,就让他们过。来吧!那群兔崽子躲在城墙后面是挺难对付的,但若到了开阔地上打野战,我神族将士将以一当十,所向披靡!” 穷途末路,强敌环窥,但将领们依然能保持高昂的斗志,魔神皇露出满意的微笑:“如此气概,才是朕的将军!朕决定,全师回军,亲征斯特林。为我大军打开退路!” “陛下英明!敌寇虽来势汹汹,但大多都是斯特林征来的新兵,再加上远东的蛮夷土人,不过乌合之众罢了!我们有近卫旅,有羽林军,有骁勇忠诚的塞内亚武士。更重要的是,我们有陛下您的英明指挥!有陛下您带领,消灭这群乌合之众,易如反掌!” 叶尔马陡然提高了声量:“我军定能生擒斯特林,活抓紫川秀,吾皇万岁!” 众将齐齐吼道:“生擒斯特林,活抓紫川秀!吾皇万岁!” 主营外,传来了冲天的应和,那是三军将士跟着狂吼:“生擒斯特林,活抓紫川秀!吾皇万岁!” 当晚,盘踞在达克周边魔族军队开始了行动。根据后来军史学家的研究,七八四年十月二十七日,魔神皇亲领的决战,是整个卫圣战争期间魔族最大的一次军事行动。 当时魔神皇麾下共有七个军团的番号,其中塞内亚军团共有五个军团,一个非塞内亚的十五军团,再加上马维带领的人类叛军军团。 人类方面的总指挥斯特林估计,魔族的总兵力在三十五万到四十万之间,他这个估计对于塞内亚族来说是正确的,但他却遗漏了一个很重要的因素:除了蒙族、哥昂和亚昆三个大族以外,魔族内部还有着众多的小部族。 这些小部族战士正随着魔神皇的主力一起行动,他们就是由雷族领袖雷豹公爵带领的魔族的第十五军团。这个军团的战斗力虽然不出名,人数却很庞大。足足有二十万士兵之多。再加上由马维带领的七万人类叛军部队,使得魔族的总兵力达到了六十三万人。 这是个惊人的数字,魔族的兵马之多,甚至超过了斯特林和紫川秀的合兵。 当然,人类方面也有一个优势,斯特林和紫川秀可以专心迎敌,倾力一战,魔族方面却无此优待。他们必须还得顾及身后,紫川家的帝都军团和流风霜的西北军团都在魔神皇的深厚虎视眈眈,魔神皇不得不分兵留守达克以防腹背受敌。 雷豹公爵率领的第十五军团被安排留守达克,他将负责魔族大军的后路掩护,防御来自帝都方向的攻击。 而马维率领的第十六军团将负责跟随大军行动,负责保护后路粮草和辎重。因为这次与紫川家主力对决,人类叛军的忠诚和所能发挥的战斗力都很受怀疑,所以魔神皇没有把十六军团放在第一线,生怕见到故国的旗帜,人类叛军会动摇,反而乱了大军的阵脚。 另外,由于巴丹城被拿下,魔族的后方粮草供应就被断绝了,达克周边的粮草也不足以支持魔族数十万大军长期作战。于是,魔神皇不得不在全军吃光最后一根皮带之前与斯特林决一死战。 “呜呜……呜呜……呜呜……”正午,悠长的军号声回荡在巴丹平原之上,帐中正在午间小盹的众人齐齐跳了起来。斯特林匆匆把军帽往头上一戴:“我出去看一下。” 帐内众人听那号声呜呜,心中莫名其妙的紧张起来。 不一阵,斯特林犹如一阵风的冲向帐中,叫道:“将军们,回自己部队去。” “可是魔族到了?” “正是!”斯特林脸上呈现出庄严又激动的神情:“侦察兵报告,魔族的主力开到了,大军,绝对是空前的大军!” “很好。”紫川秀点点头。谁也不知道他这个“很好”到底是什么意思。他的神情镇定,但被捏的咔咔作响的手已暴露了他内心底的激动。 有人掀开了门帘,初冬正午温和的阳光照了进来。两位统领并肩站在帐前,都没有出声,使劲的眺望这东边的地平线。而此时,那里还是空荡荡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大营里已经是一片兵荒马乱的忙乱,呜呜的军号声中,各个部队都在紧急的集合。步骑铿锵,盔甲的铁片稀疏作声,步声混乱。带着临战前的惊惶和紧张,官兵正从大营赶赴各个阵地。 尽管准备已久也在预料之中,但期盼已久的决战终于到来时,所有人还是有种不知所措的慌乱感觉。 “准备了这么久,我们终于来客人了。就是不知道我们准备的筵席,尊贵的魔神皇陛下是否满意呢?” “他会满意的,满意得不想走了。从此不再离开!”斯特林统领说。 向着太阳下山的方向,他用力的挥手,彷佛以此向地平线外还看不到的强敌下达战书:“卫国圣战,在此一战!” 七八四年的十月三十日,魔族王国的主力在魔神皇统率下,抵达了巴丹近郊,与驻扎在巴丹城周边的斯特林军团和紫川秀军团只隔不到四十里。 神皇陛下皇驾就驻在一处后世被称为“魔王坡”的无名高地上,以此为中心,麾下的六个军团环绕周边,护卫着他。 尽管狂傲,但神皇陛下本人和他麾下的大臣们都清楚,即将到来的是一场决定性大战。 在与斯特林军团正式遭遇接触之前,羽林军团长云浅雪提议让大军在道上修整一夜,以恢复行军中耗损的体力,待天亮再以整齐的阵容与人类照面。 魔神皇卡特采纳了这个建议,于是在对面人类军队的翘首期盼中,三十日那一晚就这样平静的过去了。 开战之前,必须介绍双方的领导层。人类方面,总指挥是东南军的斯特林,副总指挥分别是远东军统领紫川秀和东南军副统领文河。 为“先攻”和“后攻”的问题,人类的总指挥部中曾引起了一阵争论,但最终还是斯特林拍板:鉴于野战中人类的战力与魔族相比处于劣势,此次会战,人类方面拟定的是防御——反击的战略。 为迎接魔族军队的到来,人类以巴丹城为中心,在城市两翼摆开了一个将近十里的一字长蛇阵势。 斯特林亲自坐镇巴丹城守护主营,而紫川秀则统率远东部队担任大军的左翼保护,文河将军则率领东南军的十四个师担任大军的右翼护卫,他还承担着战略反击的重任。 因为估计到了魔族的骄傲,也因为在指挥如此庞大的军队开战,对双方指挥官都是一种考验,紫川秀和斯特林都预计,会战一旦开始,魔族指挥官会采用最简单也就是最实用的中央突破战术,因而人类也在中央集结了最密集的兵力,四十个步骑师的强势兵力。 而魔族方面,总指挥自然是魔神皇,而首席总参谋则由皇族第二子卡兰殿下担任。 本来这个位子是该由黑沙军师来坐的,但无奈军师一直迟迟不归,战情如火又不容多等,只好由魔族军中排名第二的卡兰皇子来坐镇这个位置。 这位皇子不学无术的名声远扬。魔族军中哪怕连烧饭的伙夫都知道,若真是靠这家伙来定战略的话,大伙也不用对面的斯特林动手了,最好齐齐撞墙上吊了事。 幸好大家也没对他抱有太大的期望,魔族将士们期待的是卡兰手下的心腹大将云浅雪,这位羽林将军经历多次战火,越来越有了成熟沉稳的大将之风。大局观很强,让人放心。 三十一日清晨,魔族军开始拔营移动前进。四十万人的军队移动,没看过的人绝对不能想象那是一副什么情形。 顺着驿道,魔族的军队分开多路前进。从上空看,那黑压压的军队彷佛一道又一道黑压压的江河,缓慢却不可动摇的漫过了道路、田野、平原、树林、草地、荒漠、村庄。 绿色的树林,黄色的荒漠,褐色的田野。金黄的田野和草场。现在,通通被黑褐色的魔族军阵所覆盖,天地间彷佛只剩下一种颜色,那就是魔族兵外衣的黑褐色。 树立在这洪水之上,那是一片又一片金属的反光,密密麻麻的刀剑在魔族兵扬起的铺天盖日尘埃中闪烁着刺眼的光芒。 就如两条巨大的章鱼在进行肉搏战之前,最先接触是他们那长长的触角。虽然人类和魔族主力尚未接触,但战斗已经打响了。 在魔族的前进方向上,他们都派出了大批的斥候和探路来侦察人类的动向和兵力部署,而与之对应的,斯特林也派出了无数的巡逻队来阻止魔族斥候的渗透。 在两军之间的开阔地带和密林,那是双方斥候厮杀激烈的战场。 你追我逐,风驰电掣,胜负之势瞬息转变,明明是半兽人和人类战士正在密林中追击顽抗的魔族斥候队的,忽然,转眼工夫,魔族来了大队增援,于是立刻变成了人类和半兽人落荒而逃,而魔族兵在后面跟着紧追不舍的局面,直到他们得到了增援,又转身杀回……一天之内,这种小规模交战不下百起,没等大战打起,数百勇士已血染沙场。 三十一日,彷佛上天也感受到了人间的这股冲天杀气,气候开始变得奇幻莫测。 早上还是艳阳高照,正午时分,天空忽然乌云密布,地平线上不时传来了轰隆隆的雷声,一道又一道霹雳裂天而过,空气中充满了硫磺的味道。 正午时分,天空先是下起了小雨,接着变成了冰雹,到下午时又变成了飘雪! 期间霹雳连续不绝,两军都有多名官兵被雷电击倒,一道雷电甚至劈断了东南军的主营旗杆! 当时目睹这一奇景的士兵无不大哗。决战在即,军旗却被天雷劈断,这是极不吉利的兆头,幕僚们目瞪口呆,谁也不敢出声说话。 被不利天气影响的不止人类一边,因为雨雪雷电不断,魔族的行军不得不为此而打断,魔神皇下令就地安营。 直到傍晚黄昏,强烈的北风吹散了云层,落山的夕阳出现在地平线上,魔族营中燃起了千千万万的火堆,士兵们开始做饭歇息。 此时,魔族大军距离巴丹城已不到二十里路了,两军从地平线上已可以遥遥望到相互的黑色轮廓了。 第三天,也就是七八四年十一月一日清晨,斯特林统领在巴丹城的城头上眺望东方,看到地平线上那一抹淡淡的潮水黑色轮廓。他深深吸了口气:“终于开始了。” 太阳升起时,各个魔族军团一字摆开,以散兵线队列向前推进。极目所至,在人们视野里,地平线的尽头上彷佛到处开满了万紫千红的各种花朵。谁都没办法把魔族军中那引导各部队前进的一连片密密麻麻的旗帜给数清楚。 整个大地就象是春天的花园里开满了鲜花,而花朵就是那人马的旗帜,魔族的人马形成了一片波涛汹涌的大海,那扎着五颜六色饰带的枪矛就是那波涛之上的浪花了。 尽管已经摆开了长达十里的宽阔正面,但谁都没办法把魔族军阵给一下子看尽,魔族兵队伍的长度竟达二十里之长,队列一列又一列,无法看到尽头和末尾。 在阳光丽日下,广阔的战地上,密布着预备攻击的兵马,传令兵驰骋于战阵之间,整理队列。 巴丹城的东面是大片的平原,一条驿道穿越平原。现在,魔族的军队就顺着驿道铺天盖地的扑了过来。在阵头距离巴丹城约莫五里处,魔族军团停住了脚步,扎下营盘。 在那个后世被称为魔王坡的无名高地上,魔神皇和他的近臣们驻扎于此。云浅雪快马奔上高地,向着魔神皇单膝下跪:“陛下,前面就是巴丹城。” 魔神皇外罩白色披风,内穿一身黑甲,一身装束简洁到接近朴素的地步。他正打着手帘,眺望着地平线远方的朦朦城池。 巴丹城地处平缓的平原地带,此时城门早已紧闭。城池的右边被郁郁葱葱的绿色森林所覆盖着。在林间,隐约可见飘扬的战旗。 而城池的左边则是一片延绵数十里,连绵起伏的高地。高地上长满了稀疏而高大的乔木树林,林间朦朦胧胧有着一片黑黝黝的影子,很可能是军队的驻地。 敌人的主力在哪里呢? 族至尊沉默不语,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好久,他转过头:“云浅雪,斯特林的主力是否就在面前了?” “陛下,斥候侦察遭遇了很大阻力,人类巡逻队封锁的非常厉害。可以确定,巴丹城以及周边一定有人类的大部队,但目前还不能确定是否就是斯特林的全部主力。我们现在还摸不清巴丹城周边的人类兵力部署,只知道敌人在城池两翼都布置了壕沟和阵地防御,两翼延伸得非常广。” “既然侦察不出,那就以武力来确认。”魔神皇淡淡说:“朕命令,第三军向巴丹城左翼发动攻击。叶尔马,给朕把敌人得阵地给夺过来!若得手,你在原地坚守,朕的军队要通过你的阵地绕到巴丹城的后面去,对巴丹形成半面合围。” “遵命,陛下!”魔族老将精神抖擞的站出来,对魔神皇行了一个单膝礼,起身时盔甲的叶片铿锵作响。 披着那身沉重的盔甲,在几个亲兵的扶持下,他好不容易才爬上了战马,驰骋而去。高地上的众人目送这位老将军威风凛凛的背影,眼神却颇为复杂。 “裴玛!” “微臣在!” “你率十一军,对敌人右翼发动试探性进攻,尽量摸清楚敌人的实力。朕有预感,敌人的重兵很可能就隐藏在右翼。” “遵命,陛下!微臣定为吾皇拿下阵地!” “不必过于勉强,若遭遇过强抵抗,你可以自行决定撤退。” 裴玛诧异的抬起头,战前动员,那是尽量有多响亮说多响亮的,将领们总是一个个拍着胸膛打着保票,“万死不辞!赴汤蹈火!誓与阵地共存亡!定能高奏凯歌!立下军令状!”进攻之前拿下军令状是常事了,那几乎是每一仗前的动员套话了,可魔神皇竟这样好说话,这么轻描淡写的说“打不下就算了”! 看出裴玛的困惑,魔神皇对众人说:“裴玛,今日一战,我军所动员兵员空前绝后,单是团队单位就不下三百个,战场纵横近百里,朕身为最高指挥,不可能事必躬亲。朕只确定方针,但具体细节,这就要靠诸位军团长来指挥,根据战场情形,积极灵活的做出调整!只要对大局有利,朕不介意你们调整朕的命令。诸位将军,你们肩上的担子很重。” 军团长们齐齐单膝跪下:“请陛下放心,微臣必将戮力奋战,绝不辜负陛下厚望!” 裴玛重重的点头:“陛下放心,微臣会遵照陛下指示,尽力拿下敌人阵地!即使不能,微臣至少要为我军探明敌寇虚实!” “正该如此,朕期盼你的胜绩!” 神皇平淡的语声中,揭开了大战的序幕。 天空刮过一阵旋风,森林咆哮,落叶飞舞。 “弟兄们,吾皇陛下就在高坡上等着我们的捷报!”骑在高头大马上,叶尔马奔走于各个团队之间。他高高拔出了佩剑,向前一挥,剑锋反映烈日的光辉刺眼夺目:“为了陛下,奋勇杀敌!磐石战士们,战死沙场是你们的归宿!” 伟大的陛下与自己同在,至尊无上的神就在那高坡之上注视着自己!在老将军嘶哑的喊叫声中,魔族将士们热血沸腾,一种视死如归的精神贯注到了魔族将士们心中。 战旗一摇,鼓声雷动,第三军的军阵中起了一阵鼓噪,磐石军团的士兵放开了喉咙欢呼:“赛穆黑林!” “第三军,前进!” 平原上响起了轰隆巨响,犹如一块巨石从高山上滚落,由二十个团队方针组成的第三军进攻梯队滚滚前进,阵头闪烁着铁甲盾牌和长枪的金属光芒。 整个进攻势头犹如海啸汹涌,象雪崩般无法阻止。在这五万魔族兵的铁蹄和脚步下,大地被踩得沉重得下沉。 “魔族开始进攻了!” 看到敌人的右翼升起了一阵黑压压的烟尘,尘嚣遮天蔽日,设在巴丹城头的人类总指挥部气氛紧张。 出乎战前的预料,首当其冲受到攻击的并非战线中央,而是左翼的紫川秀远东部队。 而斯特林原是想把那强悍的半兽人军团作为反突击的预备队用的。这下,底牌被提前打了出去,人类方面颇有点措手不及的感觉。 八*零*电*子*书 *w*w*w*.t*x*t*8*0.*c*o*m 战役总指挥斯特林将军神情严峻,眉间横着一道深刻的皱纹:“通知秀川统领,远东部队将提前与魔族军遭遇,右翼队由他指挥!不能让魔族军突破山脉阵地!” 前方响起了雷鸣般的震动,脚下的大地在剧烈的震动,前方的地平线上烟尘滚滚。而在那尘嚣之间,魔族前锋马头攒涌,无数的战骑踏着黄烟和列尘呼啸而近,骑兵们俯身在马脖子上,把枪矛伸在前面,向前冲杀,如林一般的长矛笔挺向前,魔族前锋的阵列是如此整齐,彷佛是大地上凭空出现了一道高速移动的黑墙。 “放箭!” 一声令下,天空骤然暗了下来,从山上稀疏的丛林中飞出了密如蝗虫的箭矢,飞箭密集得遮盖了天空。 被这通箭雨射击,冲在最前头的魔族骑兵不时有人滚落马下,密集的队列中,根本来不及惨叫一声,滚滚而过的马蹄就将他踩成了肉酱。 但迎着那落箭如雨,魔族骑兵先头部队依然挺进,骑兵的先头已经开始冲坡,茂密的灌木和草丛减慢了他们的冲击速度,魔族骑兵部队的进攻速度放缓了。 “呼卓拉!”犹如雷霆突然爆发于山间,一声霹雳震响回荡在山林间,那吼声是如此恐怖,就连魔族久经沙场的战马都被吓得猛然失蹄。 在那稀疏的山林间,成千上万的半兽人士兵从隐藏的草丛和山林间现身,枪矛刀剑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罗杰将军身披一身黑甲,高举长剑用力一挥,森林深处响起了恐怖的呐喊:“杀杀杀!” 成千上万的半兽人步兵从高处俯冲而下,而魔族骑兵则自下而上的冲击。就像从高山滚落的巨石撞上了自下而上的铁锤,两军阵头冲击的那一瞬间,士兵们同时发出肺腑的大喝一声:“瓦格拉!” “呼卓拉!” 两军的前锋都装备了长矛或刺枪等长兵器,在交锋的最初,两军都用阵列交战。半兽人占有地利上高度优势,魔族却是骑兵。 两军密集的长矛阵都在死命的朝对方队列里戳去,那长矛的排列密得几乎连空气都穿不过去,戳在肉体和盾牌上发出了各种各样的声响,有的清脆,有的却让人听得牙根发酸。 一时间,双方队列里都响起了连续的惨叫声,不时有士卒被那长长刺枪戳穿了胸口,鲜血飞溅的滚落马下。 双方队列都在不断的冲击,每一次冲击都产生了大量的牺牲和鲜血。 但是更惨烈的战事却是在第一线士兵的长矛都给折断了后,混战开始了。双方的士卒操起了长刀和斧头,于是盾牌敲击着盾牌,人马相互推搡,战马在悲鸣惨叫声中悲壮的倒下。 很明显的,虽然对手居高临下,但魔族士兵的强悍使得他们占据了上风。 阵头的魔族士兵已经杀红了眼,一个个单枪匹马的骑士催马就敢冲进半兽人的队列中,高举着近身剑和鬼头刀不顾死活的砍杀半兽人们。 半兽人们虽然同样强壮,但他们缺少魔族兵那种血腥杀性,竟被魔族骑兵这种悍不畏死的厮杀血性给震慑了。 一时间,半兽人的阵列竟被魔族强大的冲击力推得往高坡上缓缓后退,军旗东歪西倒,士兵们战甲破损,头盔被砍得破碎不堪。在魔族兵狂猛的攻势下,半兽人兵渐渐支持不住了。 快马奔至魔王坡,气喘吁吁的信使翻身下马:“陛下,第三军战报!已查明,敌军的左翼高地布置的是远东军队,目前我军与半兽人已经接战。” 魔神皇喝问:“战况如何?” “有利!我军略占上风!” 微一思索,魔神皇立即做出了决断:“既然战况有利,那便要趁胜追击!通知近卫旅出动,增援叶尔马!” 左翼的高地战线上,厮杀依然在继续。 “顶住!顶住!”半兽人军官德昆绝望的吼着,他挥舞着大旗:“为了佐伊族的荣誉,弟兄们,我们定要顶住!”话音未落,一个魔族弓箭手瞄准他放了一箭,箭矢射中了他的左眼。 在士兵们的惊叫声中,德昆狞笑着把箭矢猛然拔出,带出了血淋淋的眼睛,黑乎乎的眼眶里鲜血直流。 “上啊!”就像受伤的豹子会以可怕的凶残反噬一般,受伤了的德昆狂暴如风。他举着锋利的斧头,砰砰砰迎着魔族兵众众冲了过去,身边的卫兵们甚至来不及阻拦,甚至就连魔族那边也反应不过来,德昆速度快得有如电闪雷鸣,夹带着狂风和怒吼,越过了两军的交战线,将几个挡在他身前的魔族兵给撞的东歪西倒,一下子就冲到了那个放箭的魔族兵面前,高高举起了斧头。 那个魔族兵弓箭兵这才反应过来,惨叫一声举起手上长弓想阻挡。 长斧带着雷霆万钧的势头猛然劈下,长弓毫无阻滞的一断为二,紧接着斧头狠狠的落在了那魔族箭手的头盔上,喀嚓一声,头盔被猛然的砍裂开了,那个弓箭手只来得及惨叫一声,随即就像棵被砍倒的松树一般直挺挺从马鞍上倒了下来。 周围的魔族弓箭手都被这一幕惊呆了,德昆再次怒吼一声:“挡我者死!”转身杀出去。 被这位魁梧的将军那直如火山爆发般的怒气和鬼神般凶悍的杀气所震撼,一时间,路上的魔族兵齐齐给他让开了一条道,竟让他丝毫无损的从魔族阵中冲了回来! 单枪匹马深入敌阵数十米再毫发无损的杀回,德昆的这一壮举大大鼓舞了半兽人士兵的战意,但个人的武勇却没能扭转战场的局势。因为,紧接着冲锋的骑兵之后,魔族的第二轮冲击阵到了。 比起势如狂飚暴风的骑兵攻击,这行动缓慢而沉重的步兵方针更是令人心寒,在他们整齐划一的脚步下,大地在沉重的下沉。 第二十二集 生死辉煌 第五章 血肉狂飙 魔神皇的近卫旅,无敌的装甲兽军团开到了! 这是一群可怕的战士,平均身高超过两米,肢体粗杜得像是青铜铸的柱子。他们不骑马,因为马匹承受不了他们的体重,他们不披战甲,因为他们天生就有着最可靠的盔甲。 他们的武器都是特制的,北一舣魔族的兵器份量要重上一倍。力大无穷的他们挥舞着这样的武器,筒直就是专门用来杀戮的机器。 左远东时期,人类与近卫旅的接触并不多,但每次接触总是以人类方面的大败亏输而告终。唯一的幸这是,鹿族的装甲兽数目不多,而且这支部队的主要任务是拱卫魔神皇,参与边境战争的机会并不多。但那群全身雪白的怪物,对人类而言已成噩梦的代名词。 装甲兽战士咧嘴自信的枉笑着,那狰狞的嘴脸让人心寒。在他们看来,那源源不断猛烈冲杀过来的半兽人兵尽管身材魁梧,但就跟扑上来递死的飞蛾差不多。 那是一场前所未有的腥风血雨,勇敢的半兽人兵竭尽全力,对着装甲兽组成的坚不可摧的方阵,他们发起了一波又一波的攻击。 勇敢的半兽人兵使出了全部武器,刀、矛、剑纷纷砍戳在装甲兽身上。但充当先锋的魔族装甲兽凶悍得有如鬼魅,半兽人的刀剑斧戳砍茬他们身上只留下了一道浅伤,飞箭戳不穿他们身上天生的硬皮,所有的攻击都被弹了回来。 被攻击的装甲兽满不在乎的咧咧嘴,一挥手,于是那中勇敢的战士立即被重达五十斤的铁锤砸在脑袋上,脑浆、鲜血和头颅骨的碎片横飞,整个脑袋都没了。 罗杰在后头大声的叱骂渍下来的半兽人士兵,将他们重新驱赶上战场,德昆在前线凶猛地左右冲杀,白川在不断的往激战中心调派兵马。一个又一个十团队的兵马被派往鏖战前残,但所有的牺牲全属白费,所有地努力都是白费,拼命死战也不管用。鲜血白白的滚成了河,高坡上尸积如山,远东军的阵地摇摇欲坠。 “大人!”白川策马奔到紫川秀面前。她翻身下马,乞喘吁吁,脸色发白。 “装甲兽地攻势太猛烈了!他们坚甲太过恐怖,我们的刀剑只能给他们造成一点小伤,他们的一击却能将我们的士兵打成肉酱,前线快顶不住了!恳求大人,允许我们暂退避过装甲兽的锋头!装甲兽的持久战力不强,他们的速度追不上我们,现在撒退还来得及。若等中军被突破了,魔族骑兵冲进来,我们的两翼就被分害包围了!” 惨叫和铁器碰撞的锉锵声源源不断地传来,自己麾下的军队正在遭到惨元人道的屠杀。紫川秀铁青着脸。长期在远东作战的他,对这支魔神皇近身扩卫部队的威名他也是知道地。装甲兽的缺点社和他们刀剑不入的优点一般明显。他们移动速度非常缓慢。 与这种对于硬拼死打是愚蠢的做洁,但如今的远东军担负着拱卫人类大军左翼地重任,一旦远东军后撒,麾族军随即就占领了山脉阵地,人类的整体防线就被突破了。魔族的步兵让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巴丹城,这对决战是很不利地。 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为了避免先在的牺牲,将来就必须付出更大的代价更多的鲜血来夺回这个砗地。 “大人!”看着紫川秀没有回答。白川焦急的叫出声:“快下命今吧!再迟就来不及了!” “白川,”紫川秀转过头来,此时,白川才看到,再紫川秀苍白的嘴唇上已径咬出了血珠:“下令吧,我军放弃砗地,后撒五里!” 下午时分,呜呜呜鸣低沉的号角声回荡在山林间,远东军队的撒退开始了。尽管紫川秀当机立断了,但撒退的命令还是下得有点迟了。 早在军令下达之前,惊惶失措的阵地早已摇摇欲坠了,蛇族的军队径不起内搏战,首先逃跑了,接着逃跑的是矮人族的士兵,在半兽人的阵营中也出现了崩溃的迹象,战线濒临崩溃。 魔族的骑兵在茬山林间追击着渍逃的远东士兵,接着展开的就是一场可怕的屠戮,被杀死的远东战士尸体沿着林问小踣铺成了一条血色的腰带,积尸如山。 在左翼远东军浴血奋战的同时,血腥而惨烈的战斗座上十公里长的战线上同时进行着。 人类的各处砗地都在遭受着魔族的攻击,右翼,东南军副统领文河在抵挡着魔族十一军的进攻,而云浅雪则亲率羽林军和凌步虚的第五军的十五万大军对砗地中心的巴丹城发动了进攻,尽管选择进攻大多没能取得多大成效,甚至文河还打了个小小反击,将裴玛的部队从森林中赶了出去,但这些进攻起了掩护的作用,斯特林没办法确认这么多处同时进行的进攻中,哪个才是魔族的主攻方向。 直到下午三点,传令兵飞马急报,近卫旅的装甲兽士兵已径出规在远东兵马阵地正上面了,这时人类指挥中心才下定了决心,红衣旗本欧阳敬率领三个师近两万名重装甲骑兵从巴丹城内调住左翼,但没等他赶到,远东军已经败下阵来,半兽人溃兵散得满山遍野,近卫旅已径占领了他们的阵地,而第三军的骑兵正在尾随追击远东的溃岳,欧阳敬下令冲杀了一砗,捏截了魔族军的追杀,使得紫川秀有时间得以重整兵马。 但面对居高临下已占领件地的近卫旅士兵,紫川秀和欧阳敬都不敢发动攻势。 日头已西落,魔族兵马和奔波了一天的人类士辛都已疲惫,人类士兵沮丧,而魔族则满足于今天取得的战果,双方都没有重新开打的意愿,只是紧张戒备以防对方突煞袭击。 入夜,两军都燃起了篝火雌,平原争高山上都出现了成千上万的火堆,那场面十分牡观。战斗拉一天的士兵们都在抓紧时间休息,枕着武器睡觉,而此时,在巴丹城的联军指挥部内,军事会议正在进行。趁着夜晚停战的机会,东南和远东联军的高级将官们正在检讨当天的会战。 将军们铁青着脸,有人座密密私语低声交头接耳。有人在左颈右盼,有人茬抽烟,会议窒里烟雾朦朦。白川红衣旗本不悦地皱起了眉头。但今天,她总算没有大发雷霆把那个抽烟的倒霉蛋给一脚踢飞出去。 虽然没有人明言,但远东军的主阵地被魔族夺取,这是人类形势变得被动的主要原因。来自远东地将军们脸上元光,就连傲慢的白川也收敛了很多。斯行林端坐座首位,他眉头紧锁,盯视着地图上突出人类砗地的那个黑色地锲形尖角,目光专注得仿佛要把地图烧出一个洞来。半响,他轻声问:“能夺回来吗?” 斯特林没有点名。但大伙都知道他问的是谁,所有人的目光齐齐转向了帐篷角落。 低头坐那里的英俊青年统领抬起了头,白皙的瓜子脸上满是疲惫,一双漆黑的眸子深不见底:“这要坎我们能付出多大的代价了。若是远东军战死一半的话,夺回来不是没有可能。” “战死一半?”听到这个骇人听闻的比例。屋子里地将军们齐齐倒吸口冷气。 “也就是说,重新夺回这个砗地我们要准备付出六万士兵的性命?” “这还是保守估计。我们面临一个全新的兵种,谁也料不到装甲兽的持欠战斗力完竟有多强。我们的必须以人海战术消耗他们体力,直到他们疲惫不堪才有杀伤他们的机会。” “军队坚持不到那个地步,战死一半。那是不可肯能地。只要伤亡达到四分之一,士气就下降到危险程度了,再勉强作战就有崩溃危险了。” “或者可以出动预备部队给予远东部队增援?”有人插嘴,紫川秀望了他一艰。是个不认识鹤的中年将军,肩章是红衣旗本,应该是东南军的兵团长。 “这位是杰尔根红衣旗本,奥斯行省总督,现在我东南军中负责粮草征集后勤事务。”斯特林向紫川秀筒单介诏了一下,还没来得及说话,欧阳敬起立道:“大人,请允许我部出战!重甲骑兵团与装甲兽一拼高下!” 但斯特林立即否决了这个提议,因为敌人已经占领了高处的阵地,自下往上仰攻,人类重骑兵铁甲的可怕的重量此时不再成为优势,反倒成了劣势。 军事会议吵吵嚷嚷了一晚,没有得出什么对付装甲兽地好法子,最后,斯特林只得宣布:“大家回去各自备战,做好准备。” 有人举手问:“大人,明天我们的作战方针是什么?” “问对面的魔神皇去!我们后发制人。” 席间响起了一阵失望的嘘声,这种说法等于是承认,人类联军对魔族地装甲兽毫无办沽。碍于斯特林的威信,将军们都不敢出声,只是脸上的失落之色表露无遗。 老将有径验,成熟稳重,不怎么会犯错,但他也客易被经验局限,行动有规律可循,不难揣洲。 反倒是那些初生牛犊的新人令人憨惧,他们的想法扣战术尤如太马行空,根本无从揣测。魔神皇直觉敏锐,决断果敢。当发现人类战残的软肋在左翼,他毫不犹豫投入近卫旅,击退远东军,一举奠定优势。选种大胆又毫无领忌的战术天才,那是最让人头痛的对手。 此战两军出动人马多达百万,规模为开战以来的首次。一战以定国运,斯特林、紫川秀两人都是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疏忽。 一直商议到深夜,反覆探讨可能出现的行势并商讨了对此,两人才觉得心下稍定。 茬离开斯特林的帐篷前,紫川秀停住了脚步。说:“二哥,有件事忘记跟你说了:在维纳里附近,德昆碰到了一支魔族队伍,抓了两个俘虏。据口供说。他们是护送卡丹前住达克与云浅雪见面的。” 顿了一下,紫川秀说:“她,很可能就茬对面。” 仿佛没听到紫川秀的话。斯特林俯身看着桌面上摆开的军用大地图,身行凝固得像是一座雕塑。 良久,紫川秀长叹一声,转身正要出门,身后传来了一个低沉而嘶哑的声音:“那支队伍,我也碰到了,但错过了。” 出了斯特林地主营,习习的晚风吹来,初冬的夜晚已径有了砭骨的寒意。紫川秀将肩上地大耄拉紧了,抬头望望,夜空澄静,星星都离很高很高,空旷寂寥的帐篷左面前一宇排开去。营帐间无数的火把照亮了晚间地天空。 “我碰到了,但错过了。”回味着斯特林的话,紫川秀只觉得一醉酸涩。 短短几十宇,无限的苍凉与悲哀尽在其中。回想起那时的年少轻枉,多少的快乐往事。无忧无虑的青春岁月,曾径的山盟海誓,如今都已随风而去。热切深爱的恋人,如今已是刀兵相见的死敌。 经过高冈。紫川秀不由往西望去。地平线上遥遥地万点篝火,哪一片才是卡丹的所在? “大人。”古雷牵着紫川秀的战马过来:“大人,明天还有大战,您该早点休息。” 紫川秀淡渍一笑:“我们回去吧。” 两人快马疾驰,穿梭于东南军庞大的营帐之中,足足跑了半个小时,才望见了远东大营的灯火。一队执勤地半兽人哨兵远远的冲他们喊了一声:“谁?站住了!” 紫川焉不出声的停了马步,安静的任由巡逻兵用火把照亮自己的脸。 待看清领头地古雷和跟茬后面的紫川秀,半兽人们齐齐立正敬礼:“殿下!” “辛苦了。各位是哪个部队的?”尽管疲惫,紫川秀还是强打精神问候值勤的巡逻兵们。 领头把半兽人昂首挺胸的回答:“殿下,我们是第二军十一团的,担任今天的大营值勤。殿下,请允许我们向您亲告:德昆、德敬、布雷等诸位将军都聚在主营那,他们都在等您回来,像是有很要紧的事情要跟您说,吩咐我们见到您就向您报口。” 紫川秀心下一紧。几位远东将领都是今天出战装甲兽的先锋部队指挥,伤亡惨重。 莫非见到魔族装甲兽的强横,将军们有了畏战之意? “第二军军团长白川在不在主帐?” “殿下,这个我不请楚。他们没提到白川大人。” 白川不知情,几个中级将领为什么要在这深更半夜越级求见自己?想起了当年的沙加兵变,紫川秀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他不动声色:“知道了,谢谢你。” 巡逻队长受宠若惊的立正行了一个礼:“殿下,为您效劳是我们的荣幸!” 看着巡逻队举着火把在那重重叠叠的营帐丛林中,紫川秀轻声说:“古雷——” “大人,请份咐。”听紫川秀邓低沉的声音,古雷立即知道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了。 “你立即去找白川,让她带一队秀宇营到主营来。让她多加留神——你明白什么意思?” “大人,我明白。” “很好。夜很深了,部队调动不要响动太大,不要惊动了大军歇息。” “明白,大人。” “你去吧,我先去主营着他们说什么。” “大人,下官觉得,我们晕好还是先去与白川大人会合,然后再去主营比较好。” 紫川秀轻笑:“古雷,你担心到哪去了?我只是提防万一罢了。我还不至于怯弱到这种地步,连见自己部下都要带护卫。你照我的吩咐通知白川就行了,她知道该怎么处理。” 听紫川秀的语气坚决,古雷只得说:“大人,那我就过去了?您多加小心。” “去吧。” 与古雷分手后,紫川秀继续向主营方向策马前进。一跆上,他很注意的留神各处军营的情况。看到士兵们都依然安然雇营帐中歇息,巡逻队秩序井然的巡视四方,看到大营依然秩序井然,没有动乱的征兆。紫川秀放心不少。 到了主营,他更是放下心来。因为主营的警戒部队依然是自己的卫队和秀字营。晚间值勤军官向他报告,德昆、德敬、布雷等人求见。 “只有他们几个吗?” “是的。大人,都是今天参战地将领。” “请他们进来吧。”毕响,脑袋整中袭着纱布的德显和另外几个半兽人将军大步进来。在今天的战斗中,德昆被魔族的弓箭手射瞎了一只眼睛。 紫川秀起身迎接他们:“德昆,都伤成这祥了,怎么还不去休息?还有诸位,你们今天都辛苦了,该早点歇息啊!找我有事?” 德昆带头,半兽人将领们齐齐跪倒在地。匍匐在地连连磕头。 紫川秀一下愣住了:“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到底是干什么?到底是什么事?” 可是半兽人将领们不肯答话,只是一个劲地磕头流泪。最后,紫川秀都快发火了,德昆才吞吞吐吐的说了,原来晚上在联军主营开会。一些东南军的将领冷言冷话:“远东强军,名头倒大,却连一天都坚持不下来。” “有这群地盟军,我们可倒了大霉!敢情秀川大人千里迢迢带过来的就是这群的货色。” 畏于紫川秀的地位,这些话他们不敢在紫川秀面前说。但跟随紫川秀过去开会的远东将领可是受了不少白眼。散会后,紫川秀留下跟斯特林单独商议,与会的远东将领先回来了,把事情添油加醋的一说。 知道因为自己的败战。光明王在众路友军面前受到了屈辱,参战的半兽人将领无不羞愧激愤,他们集体前来向紫川秀请缨,要求明天再战。 知道原因紫川秀松口气:“原来是这个事。诸位,胜败乃兵家常事,只要尽力就行了,胜败一场战斗地输赢倒也不必放在心上。” 德昆抬起头来,那只完好的右目中满是泪水:“殿下,俺们太不中用,儿郎们没出息,给大人您丢脸了!大人,明天请再给俺们一个机会,俺们定让给殿下您挽回脸面!”一边说着,他包着纱布的左眼不住的渗出血来,望之触目惊心。 将军们齐声说:“殿下,再给我们一个机会吧!这次,我们定不会再给大人您丢脸了!” “殿下,今天战斗中有一批孬种,他们从阵地上逃跑了!现在,我已把他们通通抓起来了。只要殿下您同意,我立即军法处置他们!” 紫川秀霍煞站起来,恕道:“胡闹!人现在左哪里?” “就在主营外,我己安排军法队,马上就要行刑了……” “带我去!”紫川秀打断德昆,口气是不容置疑的。 将领们簇拥着紫川秀出去。营外地空地上,火把通明,空地上,几百名半兽人士兵被反捆了双手,或蹲或坐。在他们周围有武装士兵在担任看守,刀剑出鞘,神情冷峻。现场鸦崔无声,气氛紧张,只听列火把劈劈啪啪的燃烧声。 “大人,这就是今天临砗逃脱的士兵。我们准备等下执行军法……” 紫川秀挥手打断了德昆,他走近去,一个个打量着那些被反捆了的士兵们。很多士兵都是身上带伤,血迹斑斑。 紫川秀缓缓一个个看过去,在他锐利的目光注视下,疲惫不堪地士兵呆滞的脸上露出了羞愧的表情,低下头去部敢与紫川秀对礼。 在一个小个子半兽人兵面前,他停住了脚步,心头一颤:选个士兵实在太年轻了!那稚气的脸孔,那黑汪汪地眼晴里童真的眼神,还有脸上那惶恐又不知所弄措的表情——他还是个孩子啊! “你是哪个村的人?多大了?”紫川秀问,声音很低,语气温和。 小半兽人抬起了头,黑漆漆的眼珠慌张的望着紫川秀,泪水直流。却说不出话来。紫川秀身后的德昆严厉的呵斥他:“光明王在问你话!还不回答?” “不要吓着他了,他还是个孩予,我看顶多十五岁。” 紫川秀弯腰俯身摸摸那士兵毛茸茸把头顶,温和的说:“你参加了今天的战斗?杀了几十魔族兵啊?” 小半兽人点头。小声说:“殿下,俺一个魔族兵也没杀到……” “为什么呢?” “装甲兽上来以后,俺爹叫我赶紧走。俺什么也不知道,听爹的话就跑啦……光明王,俺知道错啦,当兵不该贪生死。么人……” “你爹?” “俺跟俺爹一起当兵地,一直是爹带着俺打仗。俺什么也不懂,都是听爹的话。” “你爹呢?” “他朝绿皮崽子那边冲过去,一边回头叶俺快走,后来他被装甲兽打死了。” “你亲眼看到了?” “俺亲眼看到了。俺爹和几个十叔叔拿着砍刀围着一个十装甲兽砍了好几下,可就是欲不死他。那个装甲兽拿刺枪一个又一个桶翻了我们的人,最后将俺爹桶了个对穿。这时俺爹还没死,掉头拼命冲我挥手,吐着血,叫我快跑……俺那时候也慌了,看装甲兽那么凶,也不敢上去为俺爹报仇,跟着大伙就这样逃了……殿下……殿下……俺知道错了……” 说着说着,小半兽人声音中已径带了哭腔:“求您了。俺再也不敢逃走了,俺下次一定战斗到底……求您不要将这个事告诉俺家里族人,不然俺一族人都要丢脸了……” 空地上鸦崔无声,只听到一个幼稚地嗓音说话。紫川秀心头沉重。像是压着铁块一般沉重。 他看看四周,没有人说话,无论是那些被捆着的逃兵还是看守的军法队都扭过了头去,神情沉重。想起了今天那场惨烈火绝望的战斗,想起今天倒下的战最,百战余生的战士们艰中波光闪动。 紫川秀掉头望了德昆一眼,那眼神颇为不满。德昆连忙解释到:“殿下俺也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不知为什么,他掰释的声音越来越小,在紫川秀严厉的目光下,他渐渐低下了头,不敢与紫川秀对视。 将军们只在于功勋和荣耀,谁关心那些无名士兵地生死呢? 紫川秀叹口气:“不说了。把大伙全部放了吧。” 德昆要说什么,但紫川秀打断了他:“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军法严明固然是重要,但也要知道变通。看这些人,差不多个个带伤,我就不信他们就没经抵抗?要对付装甲兽这群恐怖的敌人,靠杀一做百来恐吓士卒是行不通的。若说今天谁有责任的话,该负最大责任的人是我!我没有估计到装甲兽军团地突然出击,没料到魔神皇会如此突然的投入预备部队。对于装甲兽这种全新的兵种估计不足,作为拍挥官,我让部队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仓促的投入了和装甲兽地血腥厮杀之中,在战局不利的时候,我更没有果断下达撒退今,造成了更大的不必要伤亡——” 压抑住激动的心情,看到德昆那震惊地表情,紫川秀突然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将领的坚定是部下胜利信心的根源,在下属面前暴露自己的沮丧和后悔那是临阵指挥的大忌。即使眼前伏尸百万,优秀的将军能连眉头都不挑一下。自己也不是战场的初哥了,今天怎么会犯下这么低级的失误呢? 是愧疚,是傀疚使得自己不由自主的寻找一个可以宣泄的口子。 他放缓了话气:“总之,你先把他们放了吧。” “是,殿下。”德昆听今行事,他冲着士兵们喊道:“光明王殿下有今,不追宄你们了。警卫队,过来把他们放了吧。” 卫兵们快步过来,帮被捆绑着的士兵解开了绳子。他们被捆了很久,得知被赦免了,有些人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有人摇晃着脑袋,张大了艰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那些濒临绝望的呆滞脸上出现了狂喜的表情。 “还不感谢光明王殿下宽宏大量的恩典?”德昆严厉的喝道。 “啊啊!”死里逃生的士乓们发出了枉喜的叫声,他们参差不齐的叫道:“谢谢殿下,谢谢殿下……”喊声中饱含着发自肺腑的强烈感激之情。 “殿下,谢谢您!我定会努力战斗,绝不再当逃兵!”那个少车半兽人奔到紫川秀面前,庄严的说道,神情肃穆。 紫川秀闭上了眼睛,以免泪水溢出眼眶。他的耳边回响起了斯特林的话:“远东各族民众不计前舷,不远万里驰授帝都,他们付出了巨大的牺牲。此份情意,我们人类欠下了他们重重的一笔。”是啊!远东最优秀的儿郎们跋山涉水,跨越了干山万水来到人类的土地上,与魔族晕凶残的兵种搏斗厮杀,被打得粉身碎骨、脑浆进裂,被魔族装甲兽沉重的脚步踩成了肉泥。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是为了人类,不是为了追求“大陆霸权”之类虚无缥缈的东西,魔神皇卡特陛下与紫川参星殿下的野望跟他们更是毫无关系。那些淳补的半兽人汉子,只有一个原因:相信光明王。 他们坚信,光明王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为远东着想。光明王深谋远虑,思虑深远,虽煞自己不能理解他的用意,但只要坚决执行殿下的命令就够了。 那些战死的士兵们,即使在他们生命最后一刻都坚信,自己的牺牲,定然会为远东换来一个美好的未来,自己的鲜血不会白白滚淌,自己是在保卫自己的妻儿父母。 血染沙场的战士险些要死在自己人手上,刚刚战死了父亲的儿子向自己宣誓再战,被赦免士兵出匀真心的感激涕零、痛哭滚涕——那些淳朴的半兽人士兵们啊,他们竟没有一个人意识到,他们竭尽全力在打一场根本跟自己己无关的战争! 对这份盲目而枉热的信任,紫川秀感到了深切的悲哀和沉重。 一个民族千年的期盼和希望,千万人对自由和幸福生话的向往,白己背负了太多太多的东西,一想到自己有可能辜负他们,那种沉重的负罪感压得紫川秀喘不过气来。 第二十二集 生死辉煌 第六章 东路信使 暮色开始降临,但是能够清楚的看到,魔族的龙骑兵在平原上纵横驰骋所遗留下来的痕迹,那一片被踏平的草地和灌木,遗留下断枪残箭和黑色的尸体满目创痍,一片黑色的魔族兵尸首铺满了本来是黄色的高坡。 在右手方向的地平线上传来了轰隆不断的轰击声,声音一阵接一阵,连绵不断,大地在微微颤抖。 那是人类的投石车与魔族投石车的相互对射,谁也说不清,在过去的一个星期里,双方到底相互投掷了多少吨的巨石。 巴丹的城头被数以千计从天而降的巨石砸得支离破碎,根本不足成为防御阵地了。 进攻连绵不绝,魔神皇每日每夜都在投入部队轮番作战,每天都要从投石车阵地上抬出一长列被碎石打得血肉模糊的尸体,投石手们的伤亡惊人。 日落黄昏时候,魔族停止进攻了。不知是打算把进攻推迟到晚上连夜作战,还是想积蓄力量明天大干一场。眺望着地平线那连绵不绝的魔族营地篝火。紫川秀觉得,前者的可能性更大点。 “大人,该吃晚饭了。”古雷费力的钻进那狭窄的战壕,低沉的对紫川秀说。 “让士兵们先吃吧。”紫川秀放下打眼帘的手。他倒不是想扮演什么爱兵如子的好将领,只是很单纯的压根没有食欲——刚刚经历了白天的血战,很少人能立即恢复情绪津津有味的享受起晚餐来,现在他见到肉就想呕吐。 两人从战壕里钻出来,沿着壕沟阵地,他边走边看各个阵地的情况。魔族的装甲兽部队实力强横,开战之初给人类制造了相当的伤亡。但大陆诸种族中,人类军队战斗力称不上最强,但却是最擅机变和灵活。 经历了第一天与装甲兽恐怖的大战,士兵们迅速发觉了那些本来被轻视的壕沟和陷阱的重要性。躲在壕沟里,魔族的投石和弓箭杀伤的威力小了很多。更要紧的是,纵横交错的壕沟迟缓了魔族装甲兽的前进速度。 退守第二道阵地以后,在斯特林派来的工兵部队指导下,精力充沛的半兽人战士挥起了锄头和铁铲。一夜之间挖掘了无数的壕沟。 平原上沟堑纵横,壕沟和障碍将大地切割得支离破碎,找不到一处可以下脚的平地。 用血的教训,人类军队总结出了和装甲兽的战斗经验。先游斗,避开装甲兽的锋锐,当险入陷阱和壕沟中的装甲兽步履维艰时,这时人类就趁机从隐藏的各处阵地后钻出来,用弓箭、长矛、刺枪神出鬼没的杀伤跟随装甲兽身后的魔族步兵。 失去了魔族步兵的跟随,笨重的装甲兽险入了人类的兵海,哪怕皮在厚的装甲兽也顶不住十几个人类兵拿着四米的长矛对着他乱戳,即使近身搏斗,错综复杂的壕沟也可以给熟悉地形的守军更大的便利,让进攻的魔族兵给转的晕头昏脑。 一天的仗打下来,恰好是吃晚饭的时候。半兽人士兵纷纷从壕沟里钻出来,端坐在阵地上。相互帮助包扎着伤口。医护队用担架把重伤的士兵从壕沟里扛出来,鲜血一路洒了过来。 到处都是拿着头盔去领饭的半兽人士兵队列。半兽人官兵在兴奋的喊道:“今晚有肉吃哦!好大块的肉啊!” 有时候,紫川秀真的很佩服半兽人这个种族,他们的神经坚韧异常。 经历了与魔族龙骑兵,装甲兽的惨烈生死厮杀,见到那么多的死亡和鲜血,尸体,血腥味还没能散去呢,立即就能以那么欢喜的表情捧着饭碗坐在同伴的尸体边开怀大吃。这种乐观主义的精神实在是人类不能想象的。 在巡查到德昆的阵地时,他看到大队士兵拿着工兵铲兴冲冲的向前沿走去。 “他们干什么?埋尸体用不着那么多人吧?” “大人,”德昆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等下您就知道了。” 很快的,紫川秀知道了原因:阵地上传来了凄惨的嘶鸣。那种恐怖的叫声这几天他几乎天天听到,甚至晚上作噩梦都听到:那是魔族装甲兽的吼叫声! 德昆解释说:“大人,不必紧张。我们在阵前挖了很多深陷阱,专门对付魔族装甲兽。这种陷阱,只要他们跌进去了,就别想出来,哪怕他们刀枪不入也一样——现在魔族的进攻部队撤下去了,士兵们就去对付被陷在陷阱里的家伙了。” 紫川秀释然:“让大家小心。装甲兽力气大,靠近他们很危险,最好是用长矛。” “大人,我们压根就没打算抓——这些怪物,不知杀伤了我们多少兄弟,难道还要留下他们命来糟蹋粮食吗?只需要把陷阱用泥土一埋,再浇上水,事情就完了。” “活埋?” “当发现末日临头了,那些怪物会吼叫得非常厉害,有的拼命的挣扎啊,吼啊,想跳出陷阱来,有的装甲兽会发出呜呜的哭声,有的还会在陷阱里向我们士兵流着眼泪作揖呢,嘴里叽里咕噜叫个不停,应该是求饶吧?——很有趣的,大人,您要不要亲自去看下?” 德昆说得眉飞色舞,很兴奋的样子。看了这个半兽人将领一眼,紫川秀什么也没说,低着头继续向前走。 觉察了紫川秀的不悦,德昆追上来:“大人,您不高兴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德昆,虽然常言道:慈不掌兵,为将者需要铁石心肠,那自然没错。但若为将者沉湎于残忍,津津乐道于虐杀,那就落了下乘。古往今来,我不曾见过单靠残暴和酷虐就能成为绝世名将的。” 德昆很干脆的摇着头:“大人,您说得太深奥了,俺听不懂。” 紫川秀苦笑,跟这个刚从深山沟里出来的半兽人谈什么名将之道呢?在这些单纯的半兽人心中,根本不曾存在残忍,怜悯等概念。他们没这个意识,瞧那些兴高采烈活埋装甲兽的士兵们,他们只是很单纯的进行游戏罢了。 紫川秀感到了深沉的悲哀。仰望天空,太阳已在地平线上落下了半个身子,深沉,暗红的暮色笼罩了原野。 在七八四年十一月十二日这个平常的日子里,巴丹会战已经进行到了第十二天。 从远东军攻占巴丹城的那天起,人类和魔族的全部军师策划像是受到磁铁吸引一般,全部被调动到这座原先在地图上根本不起眼的小城上。围绕这个小城的攻击与防守,将决定大陆、人类和魔族的命运。 当太阳完全下山,天色已经暗下来了。但魔族还是没有发动第二轮进攻。 在前沿匆匆吃过晚饭后,一个传令兵通知紫川秀,联军统帅部有要紧事商量,斯特林请他今晚来一趟巴丹城。 时间过了七点,紫川秀估计,魔族发动进攻的可能性不大。但他还是很郑重的找来罗杰、德昆等几个前沿将领把事情交代了一下,这才带着卫兵骑马向后方奔去。 联军的总司令部设在巴丹城。当紫川秀到的时候,他觉察司令部的气氛有点异常。进进出出的参谋们表情严肃,从急促的步伐中透出了一种急匆匆的味道。看到他们那板着的脸,紫川秀隐隐预感了不详。 司令部参谋室里挤满了人,香烟熏绕。紫川秀进去时,几个参谋起身向他行礼。他摆手,问:“斯特林呢?” “我在这。”作战指挥桌前的一个人抬起了头,正是斯特林。文河坐在他身边,冲紫川秀点头打招呼。 紫川秀笑笑回礼,正想给自己找位置坐下,有人给他端来了椅子:“大人,请坐。” “白川,你怎么在这里?”紫川秀诧异,白川此时应该坐镇远东军的本营。她出现在斯特林的司令部令他十分诧异。 “是我叫她留下的。”斯特林代为回答了:“白川红衣阁下带来了很重要的军情,事关重大。我只好把阿秀你从前线召回来一同商议。你们那边今天怎样了?” “还行。龙骑兵先行,装甲兽压阵,和他们乒乒乓乓打了一天,阵地守住了。”紫川秀简单的回答道,又望向白川:“到底是个什么事?紧急军情?” “大人,对不起,远东那边传来了加急军情。当时您在前沿,十万火急,又是事关重大,我只好先向斯特林大人禀告……很对不起。” 白川神情惴惴的,明亮的眼睛中透出了惶惶不安。越过自己的本级上司紫川秀直接向斯特林报告,这对于一向忠心耿耿的女将军来说是件很大的事了。 紫川秀哭笑不得:难道我是那么斤斤计较的人吗?他拉开椅子,直接在桌子前坐下了。 白川识趣的给他倒上茶水,紫川秀一口气喝了个精光,才问:“什么紧急军情?” 斯特林给他递来一张纸:“阿秀,你先看看这个。” 展开了那张散发着人汗、烟草和马腥混合古怪味道的羊皮纸,紫川秀一眼就认出了明羽的笔迹。 “明羽给我们来信了吗?” 开始读时紫川秀脸上还是带着笑意的,但读下去,微笑逐渐从他脸上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紧锁的眉头和凝重的神色,最后,他把信又看了一遍,然后搁在了桌子上。 谁都没有说话,将军们使劲的盯着桌上那封薄薄的羊皮,彷佛在期待用目光来消灭它,顺便就能消灭了它带来的坏消息。 七八四年下旬,卫国战争期间,魔族久攻帝都不下,东南和远东联军的大举反攻,局势渐渐转而利于人类。 人类的四大主力军,即紫川宁的帝都军、流风霜的西北军、斯特林的东南军和紫川秀的远东军对魔族构成了一个巨大的合围圈。 被斯特林切断了后路和补给线,跟随魔神皇的数十万魔族精锐部队再加上以马维为首的人类叛逆部队被堵在了以达克为中心的平原地带。他们既不能西进,也不能东撤,更得不到来自后方的补给和增援。 开战之初,魔族的装甲兽部队给人类造成了不少麻烦,但当找到了对付装甲兽军团的办法时,人类慢慢顶住了装甲兽的进攻,守住了阵地。 军中乐观主义开始抬头了。官兵们都在谈论了。只要东南军和远东军能坚持下去,不是一个月,就是两个月。那魔神皇卡特及其主力兵马困守的达克至巴丹一带,将成为一个巨大的陵墓,那将是六十万西侵的魔族军队和他们皇帝的葬身之地。除非全面投降,魔族的结局除了灭亡再没有别的出路了。 魔族入侵,这场空前的灾难竟能以这般迅捷的结束,人们不免暗暗庆幸自己的好运气。 但就在十一月十二日的这天,从远东飞来的一页信笺似乎在嘲笑乐观的人们高兴得太早了。突然之间,彷佛被魔族信仰的大神突然从沉睡之中醒来开始关照起它的臣民一般,魔族兵马竟开始时来运转了! “我们的东路军垮了。”白川苦涩的说。 由半兽人将军布兰统领,远东军的东路复仇军一直横行于魔族王国境内,布兰将军是出色的良将。他麾下的士卒更是血胆,他军令切切,杀人放火屠城烧村如入无人之境,杀退偷袭,镇压反抗。军威势若雷霆,用火与剑给魔族带来了人类的恐怖。 可惜好景不长,为了对付这支入境的恶魔军团,魔神堡不惜从最偏远的地区抽调兵力,守备队从最偏远的城寨蜂拥而至。每个活着的魔族都拿起了刀剑来奋起抵抗,用魔族王国宣传部的口吻来说:“恶贯满盈的匪帮军队得到了他们应有的报应!” 在距离魔神堡不到三百里的佐恩湖滨,东路军受挫于魔族皇子卡顿亲王率领的魔神堡守备队,不得不败退。 魔族皇子卡顿并没有率军追击败走的布兰,反而十万火急的聚齐兵马,大踏步冲往人类世界来救援他的父皇来了。 卡顿亲王麾下聚集了魔族王国最后的力量,包括了魔神堡守备队和各地的赛内亚守备兵马。兵力多达十五万之众。眼看卡顿亲王大兵压境,形式逆转,反复无常的蒙汗立即撕毁了与我军达成的停战协议,重新宣称效忠赛内亚族,其兵马跟随卡顿主力一同行动。 我们采取了一切可能的措施,拦截、偷袭、骚扰、挖断道路、袭击粮草辎重车队,尽可能迟缓卡顿军团的前进速度,但卡顿与蒙汗合兵一处,其兵马接近三十万之众,远东第三军无力阻挡其前进,骚扰行动效果并不理想。 若按目前进度,还有五天时间卡顿亲王所部将能进入瓦伦要塞,很可能会牵制主战场。 鉴于形势突变,我不得不擅作主张,远东第三军将立即入关与大人您会合。但因为我军走的是山路弯道,抵达时间恐怕会比卡顿亲王慢三天。 情况紧急,请大人早作准备! 紫川秀看了信的落款日期,是八天前的。也就是说,此时此刻,卡顿亲王所统率的部队已经到了瓦伦要塞,距离巴丹只有三四天的路程了。 他皱眉:“信使呢?” 白川小声解释说:“信使一路急奔过来,昼夜不歇,跑死了四匹马,刚把信交出来就晕倒了。现在还没醒来。” “这个信使很了不起,他起码给我们争取了三天时间,白川,你给他记功。”八天时间,跨越了崎岖的山路,从远东千里迢迢一路跑到巴丹,这已可算是奇迹般的神速了。 烟熏雾绕,将领们脸色沉重,谁也没说话。白川被烟雾熏得咳嗽连连。但此刻,男人们也没心思来怜香惜玉了。 在东南军与魔族决战得关键当口,三十万魔族生力军的到来意味着什么,谁都清楚。 这事的灾难性后果不会比在当年奥斯战役中马维突然叛变小多少。更可怕的是,无论是人力还是物力,人类的战略资源也快枯竭了。远东合东南联军一旦战败,人类很难再聚集起同样规模的精锐部队来对抗魔族了。 斯特林摇头,代表大家说出了共同的心声:“麻烦来了。” “东路军败得太快了!若他们能多坚持一个月,那即使卡顿过来,也动摇不了大局——说来说去,还是远东兵坏了大事。”会议桌旁边,有个紫川秀不认识的旗本参谋在小声说,虽然声音小,但是大家都听得清楚。 白川变了脸色,她还没出声,斯特林已经先爆发了:“混帐,闭嘴!东路军虽然战败,但虽败犹荣!若没有东路军将士的奋战和牺牲,打巴丹会战期间,魔族足足可以调集五十万军队来增援他们的皇帝!若没有远东战士的牵制,十几万蒙族骑兵早就挥师入关了!若没有东路军的浴血奋战,哥昂族和亚昆族的十万军队压根不会退出战争!你不知道,远东军的弟兄做出了多大的牺牲!以三万人的寡弱之师对抗卡顿十五万魔族军,牵制了魔族倾国之力,为我们争取了足足一个半月的时间。东路军虽败犹荣!说出这种蠢话来,说明你一点见识没有!滚下去,好好反省!” 很少见斯特林如此声色俱厉的发火,在座人等无不骇然,那参谋惊得脸如土灰。 反倒是紫川秀帮他说话:“算了,斯特林,这位弟兄也是无心的。而且,他说的也不无道理。如果布兰能再坚持一个月,我们这边就好办了。” 文河也打圆场道:“既然事情是这样了。生气也没有用。二位大人,大伙还是想个办法渡过这个难关吧。好不容易把魔神皇逼到这个地步了,再功败垂成就太可惜了。二位大人,下官觉得,必须马上把这个消息通知帝都和西北营!” 斯特林目光示意,一个参谋出声回答道:“刚刚放飞了信鸽。为了防止意外,我们用了三只信鸽送信。明天早上,帝都应该就能收到信鸽的消息了。” “帝林已出兵攻打达克了,只是魔族十五军还在负隅顽扰,一时拿不下城池。”斯特林说:“帝都的增援一时过不来,主要得靠我们了。阿秀,你点子多,脑子活,有什么好办法吗?我先给你交个底,东南军的全部家当都在这了,我连多一个步兵中队都拿不出来了。” 紫川秀苦笑道:“我倒是还有点货,明羽第三军有十二个团队的兵力,他们正在赶来。但因为道路难走,他会比卡顿迟到。林冰在安卡拉组建七个步兵师,知道消息,她肯定也会带队赶来——斯特林,我也不打埋伏,远东的家当就这些了。” “能否让林冰大人拦截,阻拦卡顿亲王向这里靠近?” “新组建的步兵师大多是魔族十六军团收编过来的。他们本来就是墙头草,我很担心……”紫川秀顿住了,但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卡顿亲王大兵压境,难保这群贪生怕死的墙头草不会再次投过去。 “而且,新组建部队也没多少战斗力,充当运送粮草辎重的辅助部队还可以,让他们抵挡卡顿和蒙汗的精锐,恐怕不行。” “或者在我们这里抽调兵力出去拦截卡顿?” “现在与魔神皇对攻,我们的兵力虽然占有上风,但却还没宽裕到能抽调十几万大军出去的程度。两面作战,我们的兵力也不足支撑,也怕被卡顿亲王断我们补给。” “敌人兵锋很盛,要不我们先回避?” “怎么撤?现在我们跟魔神皇是互相咬上了,谁都退不了。撤军令一下,魔族趁机掩杀过来,我军立即就崩溃。” 决胜的关键时刻,横地里却冒出来了卡顿的三十万大军。大家想了一个又一个主意,却没一个能奏效,将领们苦闷的抽着烟,苦思冥想,悲观和绝望的情绪就像随着浓浓的烟雾一般在屋子里越聚越凝重。到最后,烟抽得嘴都苦了,将领们眼睛里都是绝望和不甘。 这时,一个女声响起:“诸位大人,我有个想法,不知能不能行?” 文河将军疲惫得转过头,揉揉通红的眼睛:“白川?你想说什么?说说看吧。”说着,他打了个呵欠。 白川脸上浮上一抹微愠的绯红。她起身:“诸位大人,我觉得,事情本身是极简单的,解决办法归结起来无非两条。一是出动兵力拦截,阻止卡顿亲王和魔神皇会合。” “不行。我们不能同时对付两个。两面作战,两面都是劣势。最终我们只有死路一条。” “大人明鉴,那我们唯有剩下第二条出路了:在卡顿亲王到来之前,我军全歼魔神皇军团!” 少女清脆而坚决的声音如一道掠过屋里的闪电,惊醒了昏昏欲睡的将军们。 紫川秀猛然抬起头,与斯特林交换个惊疑不定的眼神。 象被火烧着了屁股,文河起身激烈的说:“白川,你在说什么?三天之内消灭魔神皇四十万大军?你知道现在军队的伤亡有多大?你知道……” “文河,你坐下,让白川把话说完。”斯特林打断文河,问:“白川,你为什么这么想?” “大人,我知道部队如今伤亡很大,但魔族也一定处境不妙了。否则他们不会那么疯狂的进攻,无日无夜的战斗,他们的伤亡也绝不会小。我军原定方针是坚守,以防守消耗魔族的兵力和锐气,等待他们粮食耗光。但现在,很明显,我们等不下去了!没等到魔神皇粮食耗光,卡顿亲王就会先扑过来!诸位大人,不是我不珍惜士兵,但现在,已经到了我们拿鲜血来换取胜利的时候了。趁我们还有优势,必须趁早决战!不是在卡顿亲王到来之前消灭魔神皇,就是我们被魔族两路夹击而灭亡,别无选择!狭路相逢勇者胜。斯特林大人,紫川秀大人,是该我们跟魔神皇拔刀见血的时候了!” 斯特林依然坐在原位,肩膀微垂,看似沉思,但那微微颤抖的肩头已经显露了他内心的激动。 过了好久他才抬起头,眼睛亮的惊人,神情中带着下定决心的毅然。 他目光一个接一个的环视众人。在每个将领脸上,他的目光都停顿了几秒钟。 将领们神情凝重,有人轻轻点头,有人沉默不语。 最后,斯特林的目光落到了紫川秀身上,两人目光对视,紫川秀淡淡说:“二哥,我支持你。” 白川一震。在正式的军务会议上,她还是第一次听紫川秀称斯特林为二哥,短短两个字,其中蕴涵的意味是何等沉重。 此时此刻,紫川秀不是以远东军统领的身份说话,他是以兄弟的身份在向斯特林保证:“不管到来的是怎样的结局,我们一同承受。同呼吸,共命运。生死与同,荣辱共享。即使最终战败,我们一同走向死亡!” 与紫川秀对视片刻,斯特林轻轻点头。他整理衣裳站起身,声音不高,但却异常的坚定有力:“以东南战区总司令的名义,我命令:从明日起,我军向魔族转入反攻!我联军所属各部队务必全力攻击,奋勇作战,直到消灭魔神皇为止!如有懈怠,军法处置!” 灯火昏暗的屋子中,男人们齐齐起身,高矮不齐的人们庄严的站着,一个又一个或浑厚或尖锐或高声或低沉的声音严肃的回荡:“遵命,统领大人!我部定当奋战!” 七八四年年末的十一月十二日晚上,巴丹会战进行到了第二个阶段。 在位于巴丹城郊的一座小农庄内,紫川家高级的将帅们召开了军事会议。参与决策的有: 家族军务处长兼东南军司令斯特林 家族统领处成员兼远东军区司令紫川秀 东南军副司令兼东南军第一骑兵军司令副统领文河 东南军参谋长兼东南军第一步兵集团司令副统领巴赫 东南军第二骑兵军司令红衣旗本欧阳敬 远东军第二兵团司令红衣旗本白川 上面几个名字,将被载入历史,作为人类战史里程碑的一部分。 鉴于在魔族境内作战的远东东路军已经失败,远东军再无力牵制由魔族皇太子卡顿率领的增援兵团。冒着巨大的风险,斯特林在这次仓促举行的军务会议上做出了决定,联军转手为攻,转入对魔族军团的全面进攻。 做出决定的那一刻,联军将领无不神情肃穆。做出决定的将帅们都知道,联军将做出巨大的牺牲,两军将士们的血肉将成为胜利的垫脚石。 这是一种自杀性的进攻。联军主力将与魔族主力拼尽全力的厮杀,可以料想的最好结局是,双方最终同归于尽。胜利的唯一机会是帝都的紫川军或者西北营的流风军能及时赶来,对筋疲力尽的魔神皇军团给予最后一击。 那时,在座的将军或许已经很多不在人世了。 这是紧张的一夜。军队在紧张的调动着,长龙一般的火把从后方络绎不断的涌来,接到调令的生力部队跑步进入阵地。他们接替筋疲力尽的一线部队投入战斗。 在长达十多里的战线阵地上,数十万部队进行着庞大的调动,火把通明。那惊人的喧嚣甚至传到了数十里外的魔族军阵地上。 魔王坡上,上万火把将大营照得如白昼一般明亮。持矛肃立的近卫旅士兵沿着营中通道排成了长长的两排。从装甲兽中间穿过,感觉士兵们金属长矛尖的锋锐和杀气,云浅雪只觉的心里一阵发寒。 云浅雪被安排在候见室等候,那里已聚了几个将军,有第五军的凌步虚,第三军的叶尔马,第十一军的裴玛等人。将军们聚在一起,低头嗡嗡的说着什么。 云浅雪问裴玛:“你那边如何?” “有点不妙。对面的东南军五十三师和五十五师今晚动静很大,森林里到处都是火把。我下令部队警戒。你那边怎样?” “我对面的步兵七十三师,八十二师,八十三师响动也很大,看来是大调动。” 听到云浅雪和裴玛的对话,几位将军也走了过来。叶尔马老气横秋的说:“人类的动向不同寻常,可以肯定,他们一定在准备大行动!” 听到老将军如此郑重其事的说出这么一番废话,将军们无不忍俊。 云浅雪打听了下,发现各个军团长对面的人类军队都在进行着庞大的调动。这么多天了,神族军多次进攻,都没能打破人类的阵线。僵持的局面似乎要长久的持续下去了,但对面人类却要搞一次大动作,这次变动到底是祸是福呢? “诸位大人,陛下召集诸位进去。” 将军们停住了议论,跟在侍卫的身后秩序井然的鱼贯而入。 云浅雪进去的时候,魔神皇正在与一个跪在地上的人类说话:“卿此次任务事关重大,务必小心谨慎。” 那人类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当他抬起头时,云浅雪已经认出他就是马维。 “微臣蒙陛下信任,交托如此重任,岂敢不尽心戮力?陛下放心,微臣必定早日将军师下落找到,不惜代价将他护送回来。” “如此甚好。马维卿,为寻找军师,朕给你手令,凭此手令,你可以调遣十五和十六军的部队。军队里的事你暂时搁下,以军师为主——不必担心军功,只要你能找到军师,你就为王国立下大功,功勋绝不在任何一位军团长之下。在困难时候忠诚于王国的臣民,朕是不会忘记他的。马维卿,朕期待你的成功。” 马维领会,这是神皇陛下暗示会见结束。他再磕头,然后俯身倒退着离开了房间。 马维居然得到了陛下的单独接见,自己居然还要在候见室等他和陛下谈话完毕! 军团长们望向马维背影的目光里充满了嫉妒和敌意,叶尔马嘴唇轻轻开合,不知在小声骂什么,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陛下派马维去找军师?” 彷佛头顶一个霹雳打下来,云浅雪脚下一个踉跄,几乎站立不稳。那次失败的伏击一直是他心头不敢触摸的恐惧,他不敢去想,又不得不想,当黑沙再次出现在神皇面前时,自己和同谋这的下场将会是怎样?死罪是必然的,抄家?灭族?难道兴盛一时传承三百多年的云氏家族就因为一个鲁莽王子的愚蠢念头而就此毁灭? 在行动失败的那几天,云浅雪恐惧的夜不能眠,听到门外有马蹄声就以为是奉魔神皇命令来抓人的近卫旅到了。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没几天,他已经瘦了一圈,眼眶都黑了。同僚们还以为他是在忧心军情呢。 一天天过去,什么事都没发生。云浅雪才渐渐安下心来。他安慰自己:重伤的黑沙一定死了!一定是死了!到后来,他干脆强迫自己不再想这件事,就当事情从没发生过,黑沙这个人就从没存在过! 措手不及的从魔神皇嘴里听到黑沙的名字,陛下还交托马维去找他——那一瞬间,云浅雪的感觉就像是谋杀犯埋在后院的尸体被突然挖出来一般,那种震撼不是语言可以描述。 卡兰飞快的瞟了一眼云浅雪,看到自己同伴那苍白的脸色和失神的眼睛。他暗暗扯了下云浅雪的衣角,后者才猛然警醒:若失态让陛下看出了痕迹,那绝对是死路一条。 众位将军向魔神皇跪拜行礼,魔神皇摆手示意大家起身。性子急躁的叶尔马已急切的问了:“陛下,不知深夜召唤臣等,有何吩咐?” “诸卿,今晚朕接到前线报告。说对面人类的敌情有所变化。诸卿可察觉有何异常吗?” 军团长们一个接一个的报告了自己对面的情况。除了凌步虚的对面巴丹城守军还能保持平静外,人类全线都出现了大规模兵力集结的迹象。 云浅雪代表总参谋部发言:“陛下,人类似乎在策划一次大进攻。从对面人类的动静来看,他们似乎要与我军决战定胜负。但照理来说,持久战争对人类有利,他们完全没有理由急着与我军决战。微臣很担心,斯特林和紫川秀都是诡计多端的人物,他们在耍什么阴谋?” 魔神皇摇头:“云卿,你们是从凭情报推测的,朕却是凭感觉感受的,这绝非虚张声势,也不是故弄玄虚——朕能感觉到,巴丹城中升起了冲天杀气,那如虹的战意,敌军阵营上空笼罩着白色云气,那就是数十万大军凝聚的杀气!敌人士气已被鼓动起来。就如箭在弦上,不能不发!朕能预感,明日势必有一场可怕血战,将以野战一决胜负!” “野战!” 魔神皇说的什么“军气”,“杀气”,那实在太玄妙的东西,将军们也听不懂。但听到“野战”时,将军们通通咧嘴而笑:“敢与大陆最强悍的神族军队野战,斯特林脑子烧坏了吗?” 叶尔马嚷嚷:“陛下,只要人类敢离开阵地和壕沟出来,神族军一个白天就能把他们全部扫掉!” 魔神皇微笑:“这么多天来,人类修建了复杂的工事和壕沟阵地,虽然我军战士付出了巨大的努力,但进展却甚是微小。眼看军中粮食日见减少,朕正为此困惑呢。既然斯特林和紫川秀有意送王国这么一个大礼。我们没理由不接受的。叶尔马!” “微臣在!” “明日的决战,依然由你部率先出击!联军之中,远东部队武器简陋,是整个联军的薄弱环节。朕期望你率先击溃远东军,在敌阵中打出缺口——朕给你支援两万装甲兽!” “遵命!”老将军兴奋得满脸红光,宏声道:“微臣定能擒下紫川小贼,为王国洗雪耻辱!” “甚好。裴玛!” “微臣在!” “大军右翼就交给你负责了!只要敌人从森林中出现,你务必给敌人以迎头痛击,拖住敌人左翼的兵力,使其不能增援中军和右翼!若有需要,朕会给你增派部队的!” “遵命!” “云浅雪,凌步虚!” 两位军团长同时应声出列:“微臣在!” “你们所部是我军的中军,将与敌人主力正面冲击。决战关键,就在你等。云卿,凌步卿,羽林军和西南军是全军的精锐,明日决战,全军都在期待着你们。期盼你们能击破斯特林的中军!你们肩负王国的希望,承担着从今天起乃至一千年后神族的命运!” “微臣必将戮力奋战,绝不辜负陛下厚望!”两位军团长齐声喝道,热切的望着魔神皇。 魔神皇满意的环顾左右,迎接他的目光都是军团长们热切而踌躇满志的眼神。最后,他把目光落在了那个一直没出声的军团长身上:“雷欧!” “微臣在!”大个子军团长瓮声瓮气的答道。 “明日决战,你留在朕身边。近卫旅军团作为全决的总预备队,策应全局。” “遵命!” 分派好了任务,魔神皇沉默不语。突然,他掀开帐篷的帘门,大步走了出去。 突然见到陛下,外边警戒的近卫旅士兵跪倒了一地。 站在帐篷前,旁若无人的指点着地平线上的火光,魔神皇眼神中像是有火在燃烧,声音却出奇的平静:“看到了么?那冲天的杀气,那漫天的斗志,炽热得就像冲天大火!要浇灭这样的火,唯有用血!无数的血!” 望向诸位军团长,魔神皇放肆的大笑:“将军们,给朕狠狠的杀!用六十万人类士兵的血,为我神族奠定大陆霸权的根基!三百年前蓝河战场,明日的巴丹战场,神族称霸大陆的梦想不会就此终止,我们征程才刚刚开始!” 第二十二集 生死辉煌 第七章 生死鏖战 第二天,晨光还没照遍天际时分,东方红彤彤的太阳升起,军队开始了行动。 大地在微微的颤动,遥远的地平线上传来了震荡。在那地平线的边缘上出现了一片黑黝黝的森林,而那一面又一面迎风招展的旗帜则是森林上空飞舞的赤色云带,而这片森林的轮廓是在不停的蠕动,扩大着。眼尖的魔族士卒已经看出了,那片蠕动的黑色轮廓,正是千千万万的人潮汹涌。 人类的大军越过了他们营造的阵地,缓慢向前推进。 铁甲骑兵为军阵的先导。为了节省马力,骑兵们全部下马,牵着马穿着沉重的盔甲慢慢的越过原野,血一般鲜红的晨曦在他们背后慢慢升起,人马潮水般漫过巴丹城前的高坡,再缓缓下来。 在黑压压的骑兵潮的后面,那是来自奥斯三省的庞大步兵队伍,与魔族军乱哄哄的一拥而上不同,人类的进攻部队以团、师为单位排成了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方阵,紧密而严整有序的前进,成千上万的皮靴整齐的压过覆盖着皑皑白雪的大地,将地面踩得平实无比。 没有口号,没有声响,除了一阵又一阵的脚步声外,再没有别的声音。这是一支在沉默中走向死亡的军队。两军都默然,天地间彷佛只剩下那一阵又一阵有节奏的沙沙脚步声,太阳尚未升起,黑暗的静寂让人心寒。 凄厉的号角响起,魔族官兵也在集结。在中路,右翼和左翼的各个阵地上,魔族也集结了数目惊人的大军,准备与人类一决雌雄。 在凌晨五时左右,人类军的前锋都已抵达了预定的冲锋阵地,在与魔族军距离约一千米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但仍旧是一阵又一阵沉闷的脚步声回响和震荡连绵不断的响起,那是后续部队正在源源不断的赶来。 天色没亮,人类军队还在做最后的准备,魔族军也没有动,两军很有默契保持一里的距离遥遥相望。随着东方的红日在地平线上渐渐升起。眼尖的魔族兵慢慢可以看清对面的阵形了。 那是怎样的一片人海啊!人头拥挤,盔甲鲜明,宽阔得无边无际,向前看不到头,向左看不到头,向右看不到头。 这是个平心静气的时刻,近百万大军聚集在不到五十平方公里宽的平原地带上,两军都在观察着对方的军容。 士兵心脏在激烈的跳动着,魔族兵在低沉的咆哮着,声音中不无恐惧。 无论魔族也好,人类也好,看着对方阵形,面对如海一般的敌人,他们都从心底里感觉到了对方的强大,不由自主的感到了乏力。 叶尔马正向魔神皇解说:“陛下,那个飞鹰抓着骷髅头的旗帜是人类的主旗。‘不死营’的标志,斯特林一定在那面旗帜下。那是人类的皇牌军,打帕伊,打奥斯时候我们都与之遭遇过;那个飞鹰嘴里叼着橄榄叶的旗帜则是东南军三十三师的部队,铁甲骑兵师,他们原本师中央军的皇牌铁甲军。我们在帕伊城下就领教过了;黑色飞鹰下的木棒旗帜,那是远东半兽人部队的标志,自从紫川秀去了远东,他收编了原来的远东叛军,半兽人士兵通通聚拢在他的旗下,成为我们敌手;飞鹰旗下的牙齿标志,那是远东军中的龙人族战士标志……” 在魔王坡上,魔神皇也在观察着对方的军阵。这是人类第一次毫无掩饰的把全部力量摆出来。望着那无边的行列,望着那犹如巨鸟张开的翅膀似的左右两翼,望着那飘扬在风中的无数黑色鹰旗,魔神皇突然感到了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悸,第一次的,他隐隐有了不详预感。 他冷冷打断了叶尔马:“叶尔马卿,你不觉的废话太多了吗?朕要的是上阵杀敌的将军,不是喋喋不休的长舌妇。该回你的部队去了!” 老将军叶尔马满脸通红的退了下来。旁观诸将眼见陛下心情不佳,连叶尔马这样功勋老将都被驳了面子,谁都不敢再多说一句了。 魔神皇坐镇魔王坡,传令兵流水般奔至,带来了各军的消息。 凌晨六点半左右,魔族的各路大军都做好了应战准备。 清晨六点四十五分,魔神皇轻轻说:“自行应战。” 清晨六点四十七分,斯特林发布命令:“准备吧。” 清晨七点,传令兵从后阵一路飞奔过来,一路高呼:“上马!上马!”北风呼啸,森林咆哮,原野草叶乱飞。粉末般的雪粉被北风卷起,扬起一阵朦朦的尘雾,遮住了两军战士眼帘。 上万的前阵骑兵齐刷刷的起身,跨身上马。鲜艳的初升红日照在骑兵盔甲上,明晃晃一片,耀眼夺目。 骑兵们把长矛握得死紧,呼吸猛烈的急促起来。脸上显得既严肃又冷酷。因为他们深知摆在自己面前的任务是多么的沉重和可怕。 斯特林下达了死命令:“哪怕战至最后一人,装甲骑兵也必须得突破敌阵,为步兵寻觅进攻缺口!” 清晨七点五分,天边传类第一声鼓声,接着战鼓一面接一面的响起,十面,百面,千面,整个战线上鼓声大作,震耳欲聋。 “进攻!” “万岁!万岁!”千万个胸膛同时发出了一个声音,轰隆有如天上雷霆,惊得战马都齐声嘶鸣。 装甲骑兵齐齐放低了战矛,开始缓缓踏步前进。就如一块巨石从山上滚落,他们的速度越来越快,从慢步变为跑步,又变成了奔驰,然后以可怕的速度前进,气势惊人,犹如山洪海啸爆发般无法遏止! 自从七八一年的帕伊之战后,魔族兵与人类重甲骑兵军团再次遭遇了! “举矛!举矛!”刺耳的鼓噪响彻魔族军阵头。 前沿的魔族步兵齐刷刷的举起了刺枪,长长的矛尖齐齐向前,犹如地面上突然出现了一片由长矛组成的树林,矛尖闪烁着金属的可怕光芒,对进攻的人类骑兵来说,这无疑是一片死亡之林! 大地在剧烈的震动,前方扬起了漫天的黄沙飞尘。彷佛在平原上掀起了一阵风暴。狂飚而至的人类重骑军团带来了恐怖的黄沙烟尘。于是进攻兵马通通裹在漆黑的尘土中席卷而来。成千上万的汹涌而至。伴随着可怕的蹄声和喊杀声,犹如地狱里出现的妖魔乘着黑云杀奔而至! 在黎明血红日光的映照下,冲锋兵马距离魔族阵头已不足十米了!人没到,那阵可怕的烟尘和黄沙已经带着巨大的力量冲进了魔族军阵头,伸手不见五指! “扎稳阵脚!”魔族白披风声嘶力竭的喊道,但几乎立即,他的声音淹没在一片可怕的碰撞声中。 在那一瞬间,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混乱中,前列步兵第一眼见到的,便是在他们头顶上踹踢而下的千万只马蹄,见到那披甲的战马,那战马的鼻息彷佛火山一般的喷发着。 那是可怕的风暴,就在那电闪雷鸣的一瞬间,第一排的前列魔族士卒被飞奔而来的重骑兵马撞翻,被马蹄践踏踩成了肉泥,紧接着是第二排,第三排。 在这股可怕的冲击势头面前,魔族的步兵队列彷佛纸糊泥捏的一般,又如被狂风压倒的熟透麦穗,一排接一排的倒伏。阵头上到处响彻矛断枪折的咔吧咔吧声,那阵可怕的声音响彻天际。 人类骑兵喊:“杀!” 魔族步兵吼:“瓦格拉!” 两军冲撞,纷乱不可辨目。铁甲军犹如一阵不可阻挡的风暴,所过之处,魔族兵马殒命丧生的多如铺街的石板,而且每时每刻都有数以千计的兵马被撞翻踩成肉泥。 铁甲军势如破竹的撞开了魔族军防御阵容,但要击溃魔族军正面防御,为时却还甚早。 人类的重甲骑兵是精锐之师,但与之对抗的魔族部队却是王国的皇牌军羽林军和第五军的强悍战士。 魔族的战阵实在太深了。纵然前面五列,十列兵阵被冲击的溃不成军,但后续仍有数十数百列兵队屹立如山。凶悍的魔族兵,哪怕已被长矛戳了个对穿,拼着半死他们也要扑上来将骑兵从马上拉下来。 长矛折断了,马匹倒下了,军旗摇晃着,盾牌猛击着脑袋,斧头砍裂了头盔,人和魔族象野兽一般在地上翻滚着互相撕咬着对方的喉咙,人和马都像个大漩涡般搅在了一起。 恰在这时,狂风大作,黄沙席卷而来,就在那伸手不见五指的沙尘中,到处都是挥舞的刀剑,钢铁在激烈的碰撞,斩击声,惨叫哀嚎,厮杀殒命的嘶叫,受伤人发出的毛骨悚然的尖叫声,战马的狂啸,刀剑劈砍铁甲的铿锵混作一片,三十万大军在做殊死的厮杀,那可怕的轰响犹如修罗地狱里的千万冤魂都在齐声尖叫。 魔族是在用纵深宽广的步兵战阵在消磨铁甲骑兵的冲击力。在观战的指挥台上,斯特林急得原地跺脚:“通知铁甲军指挥欧阳敬,冲不破敌阵,军法处置!” “军法处置?”欧阳敬红着眼睛盯着传令兵,他声音冷冷的甚是森然:“小子,你回去告诉斯特林大人,冲不过去,我脑袋自然就让装甲兽当夜壶了,轮不到军法处来砍!” 转身,他冲进了敌阵。 两军交锋的战线上纷乱如麻,铁马来回纵横,地上躺满了尸首和伤兵,可怕的枪挑剑砍密集得有如狂风雨点,刀砍,斧砍,横飞得箭头,时刻不停,每分每秒,两军都有大批的将士在这杀戮场中倒下。勇猛的骑士接二连三的倒下,沙尘中奔出了失去骑士的战马,眼睛充血,鬓毛凌乱。 但士卒汹涌,更多的骑士悍勇扑上。欧阳敬率着铁甲军的敢死队砍杀在第一线。他们以密集队形紧紧裹在一起,黑色鹰旗高高飞舞在头顶。他们冲击所在就是全军冲击的第一线,成了两军交战的焦点地带。 欧阳敬亲手挥舞着重达二十公斤的重剑,凡是挡在他面前的魔族兵都倒了霉。无数裹在钢盔或者皮帽里的魔族脑袋被他那可怕的重剑敲的粉碎。在他率领下,铁甲龙骑迅猛如风,就如烈火掠过草原,扫荡所至,锐不可当。 凭着一股悍不畏死的锐气,他亲率一队铁骑突破了魔族上百列步兵的阻拦,杀到距离魔王坡不到三百米的距离,那凶猛的冲杀和喧嚣,杀的魔族兵军心浮动,连正在帐内歇息的魔神皇也被惊动了。 “为何如此喧嚣?”魔神皇问。 “启禀陛下,一股人类兵马突破了我大营,雷欧爵爷前去拦截了。” “竟有人类兵马可以突破云浅雪和凌步虚的联合阵营?”魔神皇诧异:“朕去看看。” 站在高处,山下战局一目了然。魔族的兵马和人类进攻部队已经混战在了一起。这是一个无比宽阔的战场。目光所至,都是激战的人群。激战甚至已经蔓延到了距离皇驾很近的魔王坡下的灌木丛中。一队铁甲兵正在那反复冲撞,不停的向皇旗发起冲击。而为保证皇驾的安全,包括装甲兽在内的魔族兵正从四面八方合围,围杀这队陷入重围的铁甲兵。 铁甲军杀疯了劲,骑兵们不断的用马刺踢马腹,把缰绳一勒,擎着长矛往最密集的魔族将士中冲去。 在这种雷霆般凶猛的冲击面前,血肉之躯的阻拦简直是个笑话。即使连装甲兽组成的人墙也被冲出勒一个个缺口。那些力大无穷的装甲兽卫士们硬是被长矛捅了个对穿给插在地上,濒死的装甲兽发出了一阵又一阵凄厉惨叫。 欧阳敬挥舞着血淋淋的重剑左劈右砍,盔甲上沾满了血沫和肉块。他砍魔族脑袋,轻易得像是劈苹果。在他身边地上滚来滚去的都是脑袋。每砍倒一个魔族兵,他就大喝一声:“魔神皇,受死!”那把重剑上沾满了魔族兵卒的毛发和血肉。 高坡上,魔神皇远远望见了欧阳敬,赞叹道:“真是一员虎将!” “陛下不必担忧,他们只是孤军,逞凶不了多久。我军马上就可以将他们剿灭!” 魔神皇眉头轻轻一挑:“这是个值得交手的勇士!朕给他机会。传令,放他们进来!” 一声令下,正面防御的装甲兽士兵让开一条道,正在包围中厮杀的重甲士兵们突然感到压力一轻,正在与他们厮杀的魔族兵纷纷撤离。 骑兵们聚在一起,惊疑不定。欧阳敬拄着重剑,气喘吁吁的站在原地,鲜血顺着剑刃往下流。鏖战中,他也不知道砍了多少魔族,身上的盔甲不知受了多少打击,支离破碎。 一个士兵指着前方喊道:“大人,魔族皇旗,就在那!” 顺着指点望去,不远的高坡上,阳光丽日下,黄金狮子旗迎风招展,无声的透露出沉重的威严。那张牙舞爪的狮子正在向疲惫交加的骑士们发出无声的挑衅。 “皇旗在,魔神皇肯定也在!” 骑兵们发出了激烈的欢呼,齐声吼道:“魔神皇,受死吧!” 战士们策马猛冲魔王坡,七八四年十二月十八日晨八时,人类军队第一次冲上魔王坡。 被战意冲昏了头脑,欧阳敬没主意到这么一个事实,身后有十几万魔族军队与人类厮杀正烈,身前也有数万的魔族装甲兽驻守,但在他们与魔族皇旗之间,竟然没有一兵一卒阻拦,这件事本身显得多么不可思议。 八!零!电!子!书 !w!w!w!!t!x!t!8!0!.!c!o!m 但即使注意到了,他也没别的选择。为了他们能走到魔王坡前,不知有多少战友倒在路上。他肩负着全军的期望,无法后退。 “魔神皇,出来受死吧!” 骑兵们举着长矛重剑,势如烽火的冲着皇旗而来。数百步距离,骑兵疾驰,转瞬即至。最前面的骑兵冲近了皇旗,抡剑就要向旗杆砍去,骑士们发出了如雷的欢呼。他们彷佛已看到不可一世的狮子旗在清脆的巨响声后轰然倒地。魔族三军齐声哀号垂头丧气的场景了。 嗤的一声轻响,在骑兵们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猛烈砍下的重剑被接住了。不知什么时候,一个身披布衣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旗下,平静的说:“诸位远道而来,辛苦了。” 马上交锋,决胜只在错身一瞬间。但偏偏魔神皇在那慢条斯理的说了一通话,人人听得清晰无比。快速奔驰的骑兵和站在原地捏住他重剑的魔神皇之间距离却一点没变。那场景十分诡异,彷佛在魔神皇身周的空间发生了错位,时间凝固了。 轰的一声大响,身披铁甲的骑兵被从马背上弹了出去,躯体抛过高过了松树的树梢头又重重摔了下来。肉体与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血沫飞溅。 鸦雀无声,骑兵们惊骇得张大了嘴,举着刀剑愣在原地。 这种情景,即使在最荒谬得梦里也不曾想象过。一个身披重甲得战士有三百多斤的重量,长袖轻轻一挥,便能将他抛到五米的高空再活活摔死。那种力量,已经超出了武功的范畴。没有任何生物能做到。强悍的半兽人战士办不到,魔族的装甲兽办不到,人类顶尖的武功高手,他们同样办不到。 欧阳敬瞳孔猛然收缩,知道自己遭遇了生平大敌。他低喝一声:“魔神皇吗?” 大风席卷皇旗,神皇笑意吟吟:“正是朕!”那一瞬间,无边的威严重压犹如乌云压顶,气势吞并天地,魔族至尊显露峥嵘。 勒住战马,欧阳敬恭敬的施了一礼,喊道:“陛下!” “将军,如何?” 欧阳敬一声怒喝,巨响犹如晴天霹雳:“去死!” 众骑突刺,马刺猛踢战马,战马风一般朝着魔神皇冲去。刀剑喝长枪密集的向立在原地的魔神皇涌去,蹄声密集如雷霆。虽然只是百来人的兵马突击,竟有千军万马的惨厉气象。 奔驰中,骑兵们自动形成了两列纵队,对魔神皇形成了左右夹击的队列,恰好将魔神皇夹在两路人马的中间,使魔神皇必须面对左右两边连绵不绝的攻击。阵头的两名骑兵同时出手,黑色长矛带着凄厉的劲风狠狠向魔神皇戳去。 魔神皇原地旋风般一个转身,也不知他如何动作,忽然两把长矛都被他抓在手上。“啊!啊!”惨叫连续响起,鲜血激烈的喷射,两名骑兵刺出去的长矛被倒推而回。嗤噗两声,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矛杆竟捅穿了铁甲骑兵的胸口。 第一对骑兵刚刚冲过,第二对骑兵已经杀到。他们二人手持重剑,趁着魔神皇抓住长矛耽搁的那一瞬间,两名骑士同时挥剑,瞄准了魔神皇的头顶喝脖子猛烈砍去。几乎就在同一时刻,第三对骑兵紧跟其后,长矛朝着魔神皇胸口刺去! 在生死关头,部下们发挥了最强的实力,配合默契,连续攻击配合得紧凑无比,居高临下,携着万钧之势,声威惊人。欧阳敬紧张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他大吼着助威:“杀啊!” 叫声未落,激动已变成了冷汗,却听几声惨叫,奔马交错间,持剑的骑士被自己的剑反弹砍倒,持矛的骑士被自己的矛反过来戳穿胸口,四名骑士同时惨叫落马。 魔神皇鼓掌:“很不错的配合!” 杀戮在继续着,惨叫声此起彼伏。冲击的骑兵们,就像那飞蛾扑向熊熊烈火。魔神皇举手投足,随意反击,他偏好将攻来的兵器反击,让敌人死在自己的兵器之下,彷佛他能从中得到乐趣似的。 他的动作并不特别猛烈,也不特别迅疾。就是其中蕴含的力量大得恐怖。随手一掌就能将对方整个人脑袋打飞出去,一个正踢就能把人腰椎踢断,一个最简单的劈掌动作,就能把锋利的重剑给打成四五截;随手一挥,能把人连人带马硬生生卷上半空摔死。 全都是一击即杀,没有人能在魔神皇身前存活超过三秒钟,没有人能让魔神皇出第二招。上百斤的上好铁甲,在他面前完全就跟纸一般,一击就粉碎。 惨叫生此起彼伏,最后渐渐零落。弥漫着强烈的血腥味,不知哪里传来了濒临死亡者的低沉呻吟。上百个精锐骑兵,此刻已经全部躺倒在皇旗周围的开阔空地上了,到处是失去主人的战马在长嘶。一瞬间,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强悍骑士已变成伏在马上的尸首了。 魔神皇伫立原地,望向欧阳敬微笑:“将军,只剩你了!或者,干脆降服我神族?” 望着魔神皇温和的笑容。望着那个杀了上百名重甲骑兵自己却连一滴血也没沾上的英俊男子,欧阳敬抑制不住的脚底发软。他突然起了个念头:眼前的与其说是人,倒不如说某种披着人皮的来自洪荒时代的怪兽! 这般恐怖的力量,让他想起了传说中的远古恐龙。 这绝不是人世间的力量,天下谁能与他对抗? 有生以来第一次,死亡的阴影将欧阳敬笼罩得那么紧,他才突然发现,自己并非想象中那么勇敢。 他无力的垂下重剑,艰难的翻身下马,将身上的重甲一件件解开,头盔,胸甲,护腰,护壁……魔神皇饶有兴趣的看着他,目光中充满了好奇。 最后,欧阳敬身上的全副重甲都脱下来了,只穿着白色的内衬。哐啷一声,他把重剑也甩的老远,双膝跪下,匍匐颤声道:“陛下神功盖世,在下不是对手,在下愿降。请陛下给我一条生路。” “你愿降我族?” “陛下神武,无人能敌。我不想死,唯有降。” “说得也很坦白。不过朕为什么要饶你活命呢?你对朕有什么用处?” “陛下,我原本是东南军的骑兵军司令。深知东南军和远东联军的内情,有很多机密军情可以禀报陛下。” “你都知道些什么机密情报?” “陛下可知道此次东南军突然大举进攻的原因?” 魔神皇眼睛一亮,他走近来:“朕确实很疑惑。朕的粮草不足,斯特林不会不知道。明明持久对紫川家有利。你知道原因吗?” “是的,紫川家之所以大举进攻,唯一的原因是要陛下您——” 欧阳敬顿了下,魔神皇不禁低头催促他:“如何?” “——死!” 犹如猛虎突扑,欧阳敬猛然跃起,左手一扬,劈头罩脸把一把沙子砸在魔神皇脸上。 措手不及,碎沙入眼,魔神皇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睛,眼前一黑,心知不好,急退。 但已经来不及了,欧阳敬蓄势已久,就等着这手偷袭成功,没给魔神皇睁开眼的时间,他猛扑冲入了魔神皇怀中,右手紧握一把匕首狠狠向魔神皇胸口戳下。 四面八方响起了惊呼:“护驾!刺客犯上!”隐藏在周围的近卫旅官兵纷纷现身扑来,弓箭手举弓瞄准,但此刻欧阳敬已冲入魔神皇近身,弓箭手们生怕伤了神皇,不敢发箭。 雷欧公爵冲得最快,瞬间工夫已扑到身边,但还是来不及阻拦欧阳敬,匕首狠狠刺入! 嗤得一声响,欧阳敬微一错愕,立即拔出想刺第二下。但来不及了,魔神皇情急抓住欧阳敬的衣领,将他整个人甩了出去,摔出五六米开外。 欧阳敬挣扎着爬起身,想再扑过来,雷欧赶到,一脚踢在他腰背,狠狠将他踢飞出去。 “啊啊啊啊……”青年将军狂声嘶叫,连受两次重创,他腰椎被踢断了。无法站起来,但依然在地上死命的往魔神皇方向爬。 一群近卫旅卫兵如狼似虎的扑过去,乱刀砍下。 魔神皇胸口一阵剧痛,摸摸胸口衣服的破洞,手被鲜血染的殷红一片。 见到血,雷欧和侍卫们慌成一团,连声叫:“陛下!陛下!” “朕没事,只是皮肉伤。”魔神皇慢慢从胸间摸出了一块玉佩。玉佩已破碎了。想起刚才的惊险,他心有余悸。若不是刚才那匕首被胸口的玉佩挡了,刺得不够深,这刀本可以刺穿心脏的。 “刺客呢?” “陛下,儿郎们把他砍死了。” 英俊青年圆睁着双眼,凝视着苍天,眼神中凝聚着无限的悲愤和遗憾。奕奕的神采被扑灭了,死亡一阵风似的吹熄了生命,风华正茂的青年将军被投入了无边的永恒黑暗中。 “可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已查清了。”雷欧拿着一本血淋淋的证件:“陛下,我们在他尸首上找到证件了。这个卑鄙的狗贼名叫欧阳敬,是紫川家东南军红衣旗本,任第二骑兵军司令。” “厚葬他,用最好的棺木收殓。有机会的话,将尸首交还给紫川家。” “遵命,陛下。但为何……” “虽是敌人,但神族懂得尊重真正的勇士。” 看着欧阳敬死不瞑目的双眼,魔神皇神情复杂。 “东南军红衣旗本欧阳敬?这个名字,我会记住的。很不甘心吧?可惜,老天没给你运气啊。” 欧阳敬阵亡的消息半个小时后传到斯特林耳里,当时斯特林正在全神贯注的标注地图上双方军队标志,连头也没抬:“知道了,第二骑兵军由副司令红衣旗本波可接受指挥。” “大人,波可大人也阵亡了。” 斯特林一愣,把目光从地图上移开来,慢慢的说:“是吗?”虽然面无表情,但那湿润的眼角已暴露了战役的总指挥并没有表现的那么铁石心肠。 战争异常残酷,跟随自己多年的将军们一个接一个倒下。可这时,斯特林已没有空暇为他们默哀了。作为全局指挥,他连掉眼泪的时间都没有,必须聚精会神在战局上。 两军鏖战于原野,视野开阔。但斯特林眼力再好也没办法把整个数十平方里的战场一眼看尽。目力所能及的战场只是这场空前大鏖战的一小部分,流水般出入于主营的传令兵给斯特林带来了各处的战况。 在中央战场,斯特林亲自指挥的冲击军阵借助了铁甲军开头势如破竹的攻势。十一个步兵师前赴后继的冲入了魔族军阵中,与魔族鏖战正激烈。 随着东南军攻势的展开,正面敌人的情报也逐渐明朗了。 敌人的中央集团是由羽林第二军和西南第五军组成,总兵力约为十五万任。在此战场上,东南军投入了步兵二十五万,重甲骑兵一万的重兵。占有兵力的优势。但问题是羽林军和西南军都是魔族军中的皇牌军,一式的赛内亚劲卒,骁勇强悍,更是对魔神皇忠心耿耿。 重甲兵冲了三次,骑兵刚打开了缺口,步兵还没来得及展开,立即被魔族兵死命厮杀的把缺口给补上了。战局正僵持不下。 双方大军都拥有充足的兵力,从中路正面突破敌人是不现实的。当正面僵持不下的时候,两翼的战斗就成为关键了。 在右翼,文河率领重兵,对魔族王国十一军展开了雷霆万钧的攻势,斯特林把四万轻骑兵,两万重骑兵——这是东南军几乎所有骑兵部队了——都派到了他手上,希望他能一举击溃魔族左翼部队,然后包抄支援中军战局,威胁魔族中军后路。 文河也不负众望,铁甲兵冲阵,在裴玛阵中打出了足足一里宽的缺口,步兵紧跟着涌入,轻骑兵在外围骚扰牵制,步步进逼。 人类的攻势如山洪海啸般扑来,魔族十一军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铺天盖地的马蹄就把他们给踹翻了。四面八方都在猛攻,刀枪如林,飞矢如雨,到处都是一片厮杀和兵器碰撞的铿锵声。魔族精骑头顶上的白色羽毛不停的飘洒在风中,战马倒地嘶鸣。 人类越战越勇,魔族战线不断的向后退,遥遥欲坠。不停的有脸色惨白的魔族兵慌张的向后跑,虽然立即被军官和督战队当场格杀,但这毕竟是不妙的信号。战线崩溃的先兆。 裴玛十分恐慌。前天晚上,魔神皇给他交托的任务是牵制右翼的人类军队,直至中央或者右翼的军队能击溃当面之敌回过手来。他也很努力的执行这个命令,却不曾料到文河的攻势是如此凶猛,十一军刚接战就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中午时分,中央战局还在僵持时候,左翼已在摇摇欲坠了。现在,裴玛唯一的希望是在魔神皇身上。在此时,魔神皇手上还掌握着近卫旅十个团队三万多名装甲兽士兵。这是一支足以左右战局的可怕力量。 接到裴玛的求援报告,一向决断的魔神皇罕见的犹豫起来。此时,他手上还有另外一份报告,那是来自右翼叶尔马的捷报。叶尔马保证,他在右翼取得了绝对的优势。紫川秀的远东军已被他挫败,只要魔神皇能把预备队三万近卫旅派遣给他指挥,他保证能在日落前将联军左翼的远东军彻底击溃,围歼。 “叶尔马卿真的有把握吗?” 信使单膝跪下,坚定无比的对魔神皇道:“将军可以立下军令状,只要陛下把近卫旅派遣给他,日落前若不能彻底打垮远东军,他提脑袋回见陛下!” 魔神皇冷漠的笑笑:“朕只要胜利,叶尔马卿的脑袋对朕何用?” 接着,魔神皇伫立在原地,眺望着前方的前线方向。侍卫,信使都没有出声,主营中一片静寂。天地间,只有那个孤独的身影伫立着。彷佛他从亘古以来就一直立在那里,又将从此刻直到永恒。 最后的预备队,是派给叶尔马,还是裴玛? 接下来,魔神皇作出了决定。这个决定注定了整个战局。 “委屈裴玛卿了,请他务必再坚持,哪怕多坚持两个小时都是好的。不管用什么法子,都要把右翼的人类骑兵给拖住。” 魔神皇整理身上的盔甲,缓缓将纹有金色狮子的头盔端正的戴在头上。肃穆端庄:“通知叶尔马卿:准备发动攻势,朕亲自率近卫旅给他助阵。日落前,务必击溃远东军团!” 第二十三集 帝国的黄昏 第一章 魔皇神威 步、骑混合的魔族近卫旅源源不断地从在巴丹城左侧的山麓林中开出来,隆隆蹄声和脚步响彻山麓,兵马掀起一件黄色的尘雾,黑色的阵头和飞舞的旗帜在满天的尘雾中若隐若现。 “启禀大人,魔族部队向我阵地全面进攻!” “我看到了,而且看得比你请楚!” 紫川秀没好气地说。他实在难以理解魔神皇的想法,放着进攻最凶猛的文河不对付,也不理睬猛攻魔王坡的斯特林,偏偏找上缩在一边的自己——莫非自己踩过魔神皇的尾巴吗? 他问传令兵:“斯特林怎么说?” “斯特林大人说,中军兵力很吃紧。他没办法把重甲骑兵抽调给我们。” “还有呢?” “远东军务必坚持到日落。当文河将军会击溃敌十一军后,中军就能腾出手增援我们。” “坚持?魔神皇调了第三军和整个近卫旅攻打我们,斯特林就给我们坚持两个字吗?” 将军们站在紫川秀身旁,神情紧张。谁也没料到,在面临文河集团和中央集团强大压力的时候,魔神皇竟有这样的魄力,把手中最强悍的力量调来对付远东军。 罗杰飞步走近,远远就叫道:“大人,敌人逼近了,是装甲兽军团!撒吗?”他知道紫川秀的作战风格,远东军最喜欢的是欺凌弱小,若遇到强大敌军,紫川秀是从不顾什么面子的,能跑多快就跑多快。 紫川秀没好气说:“斯特林下了死命令了,怎么撒?” “大人。那怎么办?” “没办法,出动秀字营吧。” 成立之初,秀字营有士兵八干余人,后来经紫川秀大力招募流亡在远东的家族士兵和反正的叛军的士乓,最高峰时,秀字营地人数曾高达两万人。这是紫川秀在远东起兵发家的嫡系部队。历经多次战斗,秀字营的兵力也有所凋零,此时,秀字营部队只剩五千多人。 但这五千秀字营绝非普通的军队。他们七八零年跟紫川秀守过帕依、参加过布鲁村的大练兵,并在其后被称为远东开国战役的科尔尼大会战中首次参战,力挽狂澜。随后又转战埃罗、特兰、沙加、红河湾等多个战场,立下功勋无数。 连年鏖战,很多老兵都战死了,但凡是活下来的秀字营兵,个个都堪称狼虎之士。经紫川秀传授的秘笈再结合不断的实战,秀字营个个精通武艺。杀戮本领锻炼得炉火纯清,意志坚强,如铁似钢。行进间,士兵们脸色肃冷,阵旅严整。军容壮观,举手投足间,他们透出了一股的狰狞杀气。 紫川秀一阵风地掠过队伍,杨声喝道:“对面来的,是魔神皇的亲卫军!他曾冲破我军件地,杀戮我军将士,如入无人之境地,令我军脸面丧尽!现在,能不能挡住他们,能不能为我远东挽回脸面,全都看你们了!” 秀字营队列被紫川秀鼓动得杀心萌动,齐刷刷地拔出马刀高高举起,五千把雪竞的马刀在太阳下一片明晃晃的,耀得人眼睛都睁不开了。 遥遥的,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轰。轰。轰!”那沉闷的回响,象是地窖里传出地雷声,又象是地平线外雷鸣。在近卫旅装甲兽沉重的脚步下,大地在剧烈的颤抖,在下沉! 前方出现了黑压压的阵脚,黑影如大山一般巍峨,敌阵尚未扑到,那片巨大的两影已经笼罩了每个人的心头。那片阴影越来越大,越来越明显。近了,近了,可以看到装甲兽的嘴脸和白色毛皮了,那片野兽般的号叫令人心悸。 “吾皇万岁!吾皇万岁!” 震天的欢呼声犹如汪洋波涛,一浪高过一浪。近卫旅唱起了赞美大魔神的颂歌,歌声如那春雷一般嗡嗡震撼:“翻越高山,踏过大地,穿过沙漠,跨越河流,征服敌人,杀敌!杀敌!如你的威名震撼,如你的荣光沐浴,近卫旅,神族之剑,近卫旅,王国骄傲,近卫旅,大魔神的骄宠儿!” 就在那歌声中,近卫旅猛扑向前,排山倒海的欢呼,震得地面都在颤抖,他们那庞大的身躯布满了目光所至的原野。 “秀字营!”罗杰一声怒喝,横刀指着对面一眼望不到边际的装甲兽队列:“上马!” 骑士们俯在马脖子上,长矛长长地伸出马身,向前冲杀,枪矛如林,空气在震荡,秀字营骑兵疾骑掠过原野,迅猛犹如闪电,凶悍又如那雷霆,犹如乌云压顶般扑面而至,怒吼同样的惊天动地:“杀,杀,杀!” 装甲兽们丝毫不俱,高呼着大魔神的赞美歌迎着扑面而来的那一片黑压压乌云冲上。 一方是王国的头号精锐,号称大陆第一强军,历史悠久的强悍之师;一方却是徂建不刭三年的劲旅,却有初升牛犊不怕虎的悍勇! 精锐对上了精锐,魔族的装甲兽与号称的秀字营终于正面交手上了! “自由投射!”阵头响彻一声尖锐的号令。 两军尚未接阵,在迅驰的马背上,秀字营骑兵猛力一挥,一轮凶猛的标枪投射雨点般落到装甲兽的阵中。 对装甲兽来说,投枪那是小事一桩,他们连正面的砍刀都能运气挡下,一般的弓箭根本伤不了他们。但这次不同了,投掷标枪的,全是秀字营的好手,近距离内,他们全力投掷的标枪,其威力更强于强劲弓弩的发射。 “嗤嗤”声中,标枪毫无阻碍地穿透了装甲兽的硬皮,鲜血飞溅、望着胸口凸出的标枪,再看着手上鲜红的血。刀枪不入地装甲兽实在难以理解这个事实:自己竟被人类射穿了! “嗷!嗷嗷!”被重创地野兽发出了狂暴的咆哮。高举着双手就向敢伤害自己的人类冲过来——但他们只来得及前冲了两步,双脚却已不足支撑那庞大的身躯了。 “嘭”一声巨响,一座巨大的山崩溃了。一头装甲兽圆睁着不能瞑目地双眼,颓然倒下了,那两米多高的身躯掀起了一阵飞尘。紧接着,是第二头,第三头…… 被标枪射中的装甲兽纷纷栽倒地上,尘土飞扬。尚未接战,魔族的前军已是尸体狼藉,重伤未死的装甲兽惨叫声和呻吟声响成了一片。但歌声依然洪亮。后阵的装甲兽正高歌着源源不断地开上来。 万马奔腾,秀字营骑兵从高处倾泻而下,雷霆万钧地撞入了装甲兽的队列中,最为残酷的近身肉搏战斗开始了。 眼见敌人终于肯扑上来正面搏斗,装甲兽们欢呼雀跃。兴奋地高歌:“如你的威名震憾,如你的荣光沐浴,万岁!万岁!”他们的信心来自百年间从不遇对手地胜绩,正如雷欧公爵骄傲地声称的那般:“大陆上能在装甲兽面前坚持两脚直立一分钟的生物还没诞生呢!” 但很快,装甲兽发现,自己唱歌唱得太早了!对面前的敌人,自己竟占不到丝毫便宜,对方的近身杀伤力北起自己毫不逊色——或者说,更胜一筹! 在秀字营高手的内力面前,装甲兽的坚韧皮肤起不到防御的作用,轻易地被刀劈开,被矛戳穿。刀砍矛戳中,高大又笨重的装甲兽跟不上秀宇营的速度。骑兵们以不可思议的敏捷,猛砍狠戳,那种狠劲,若非亲眼所见无法想象。铁骑冲阵,直如况风席卷,所过之处,那些高大笨重的身躯“扑通”、“扑通”地如森林被欲倒的巨木般怦然倒地。 粗壮的身躯给了装甲兽恐怖的巨力,但也造成他们迟缓的反应。 在对上半善人军队时,因为对方同样是粗壮形的对手,这个弊病还没被显现出来,但对上了动作敏捷杀伤力又大的秀字营,反应迟钝就成了装甲兽致命的缺陷了。 他们还没举起那粗大的铁棒,已觉一股冷嗖嗖的冰冷扑入了体内,秀字营士兵风一般从他们身边卷过,装甲兽扬起满脸血污的脸,愤怒地吼叫起来,但手中的重棒却已无力地落下了,颓然倒地。 交错之间,装甲兽吃了大亏。战线越来越向前推进,装甲兽例地陨命的越来越稠,越来越快,装甲兽气愤得嗷嗷大叫,却是一点法子没有。虽然拥有力大无穷的优势,但再大的力气,若是打不到敌人,那便一点用处也没有。眼前人类的身手太灵活了,任凭自己将重棒舞得呼呼作响,却连他们的衣角也沾不到,相反,自己舞动的武器只要有出现了丁点漏洞,那就完蛋了,对方动作快得惊人,往往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喉咙或者胸口处就已被刺穿了! 那情形,很象是一头粗壮的狗熊在森林中遭遇了一群黄蜂,狗熊拼命挥舞它的巨掌,却碰不到黄蜂丝毫,怎样躲避都属徒劳。秀字营兵马经历多年的鏖战,他们将掌握的武艺与战场杀戮经验结合起来,千锤百炼出了最精练的杀人技艺,每一个动作都没有多余,干脆利索,犀利无比。他们就象一群散布死亡的恶魔,近卫旅不可动摇的阵头竞被冲得连连后退,只遗下大片狼藉的尸首。叶尔马在前沿吼叫连连,带着督战队一次又一次发起进攻,但却一次又一次被秀字营打退。 在今日的会战中,远东军团赢得了不朽威名,一洗前耻。他们与大陆最强悍军团魔神皇近卫旅针锋相对,所表现出的战斗力令世人刮目相看。 在高坡上,魔神皇眺目纵望,满脸的诧异之色。这样的情景,是他怎样也想象不到的,王国的骄傲,所向无敌的近卫旅,竞在近战中被少数人类打得节节后退。谁都料不到,在远东军中竟还有这样的秘密部队,能在正面对战中压倒装甲兽! 魔神皇震惊不已:“紫川秀啊紫川秀,你真是让朕惊奇了!你还有多少底牌没拿出来呢?” 雷欧公爵劝慰道:“陛下不必过于担忧。近卫旅虽进攻不顺,但对方人数并不多。我们将部队分批次投入战斗。不间断地进攻,对方的特种部队总要被疲惫和劳累摧垮的。” 看看雷欧,魔神皇说:“时间。” 雷欧公爵立即醒悟。规在,时间宝贵得每一秒钟都是金子做的,神族若不能迅速攻垮远东部队。那自卡的右翼就有被人类打垮的危险。 沉默良久,魔神皇轻声说:“不能再拖延下去了。给联备甲!朕也想看看,单枪匹马杀入我们大营的好汉,究竟是怎样的三头六臂!” 雷欧失声道:“陛下!一个人类敌将,不值得您亲自出于。” “若不能迅速击溃远东军,我中军和左翼就有崩溃的危险。紫川秀死,远东军必然崩溃——若不是这仗关系实在太大,朕也不愿这样对付一位值得尊敬的将领。” “陛下!”望着魔神皇,雷欧眼里充满了担忧。纵然是天下无敌的神皇陛下,若落入了数万半兽人的围攻之中,恐怕也难逃力竭身亡的下场。 遵照神皇的命令,侍卫们送来了铠甲、头盔、护肩、铁臂等披甲,魔神皇穿戴整齐,行动间响起了清脆的金属铿锵声。走到案前,看着搁在案上的长剑,魔神皇慢慢地用手抓住了剑鞘。身形一动不动。 侍卫们前心屏气。寂静中,仿佛从极遥远地地方的传来了“嗡嗡”响声,象是有一只小蜜蜂在飞舞着翅膀震动空气发出的声响,嗡嗡声翅来起响,那种低沉的回音震得人心头难受! “叮”一声脆响,神皇食指在剑鞘上一弹,一道水波般涌动的白光从鞘中涌出,尖锐地“嗤”声中,白光带着呼啸脱鞘飞出! 侍卫们惊呼,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魔神皇在空中一抓,飞舞的白光定住了,在他手上凝固起来。 众人看请了,白光是一把长剑,黑色的剑柄略显得纤细。雪壳的剑刃上,仿佛有一道波光在缓缓流动,剑刃上笼罩着一层萦萦的、仿佛雾气一般的白烟,剑刃有生命般地嗡嗡颤抖着,仿佛不甘心被人握在手中。 看到这剑,各位侍从齐齐后退了一步:这剑上的杀气太浓了!看着它,就象看着某种凶邪的猛兽似的,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恐俱。 魔神皇轻声说:“此剑名为‘光华’。” 寂静中,众人齐齐吸气的声音显得非常清晰。 雷欧颤声道:“陛下,莫非这就是……” “正是。”魔神皇一挥,方寸之间,长剑隐隐然风雷声动:“这正是左加明王的佩剑。三百年前,明王就是用此剑来屠杀我神族子弟。三百年后,朕用此剑饱饮人类士兵的鲜血,也是一件快事!” 神皇翻身上马,朝着高坡下的那面招展的远东军主旗直奔而去。 望着神皇的背影,雷欧心中充满了焦虑。看到敬爱的皇孤身杀入敌阵,他焦虑得心头象是有一把火在烧,痛楚和忧虑象毒蛇一般咬着他的心灵。此刻,他是多么希望能与皇一同并肩杀入,为皇而战,用自己那坚厚的皮甲为皇遮挡无数的刀枪剑矢——但他知道,自己的武功低微,在千军万马中只会成为了皇的拖累。 魁梧的装甲兽战士默默跪倒,合手祈祷道:“大魔神啊,请保佑我们的皇,请保佑我们的国家。” 午后时分。太阳从乌云里面探出了头,温暖的阳光洒在战场上,洒在那些战斗的、死去的和即将死去的人们身上。厮杀才进行了不到五个小时,但两军都已有数以万计的战士永远地躺在了厮杀场上。这是一场空前壮观的杀戮,在历史上从没有过,即使三百年前的蓝河会战与之相比也相形见拙。 战阵摇摆不定,前后推移,场面壮阔,战场从无边无际的平原一直到郁郁葱葱的森林,从巴丹破碎的城墙一直到魔王坡前的灌木丛,两军冲撞对击,犹如两个庞大的史前怪兽在这平原上进行着野蛮地搏斗。每一次进攻都象是怪兽用自己粗壮的肢体给对方凶很的一击,两头怪兽都受了沉重的伤害,血流不止。 由于秀字营出人意料的强悍战力,近卫旅军团一时竟无法突破远东军的阵地。这种情况下,魔神皇不得不亲自出动了。 午后一点左右,统率远东军前锋地罗杰红衣旗本率先察觉了不妙。 正面前方响起了排山倒海的喝声,装甲兽们高高挥起了武器,在雷霆般的万岁声中,魔族军阵中裂开一条通道,一员骑着白马的黑甲骑士就从夹道欢呼的近卫旅官兵中奔驰而过,雪白的斗篷迎风招展。 冲着那个骑士,近卫旅官兵疯了一般吼叫着,蹦啊,吼啊,嘶叫着,死命地挥舞着武器。旗帜在摇摆,车阵在呼啸,那犹如烈焰燃烧般的炽热感情连数百米外的远东军都能感觉得到。 看着一路奔越过近卫旅军阵的骑士,罗杰十分吃惊:“竟敢那么那么招张!骑着漂壳的骏马,穿着豪华的铠甲。这不摆明告诉我罗杰大爷你是魔族地大凯子吗?很可能是魔族的哪个高级贵族亲自上阵了……最好这个白痴再上前一点,不要躲在盾牌和人墙的后面。 仿佛听到了罗杰的心声,眼看已经奔到了最前列了,那骑士仍不停步,战马一跃而起,跃出战阵的人马被阳光照耀,轮廓华美得无法形容。他就这样跃了出来,跳到两军之间地开阔地上,直直朝着远东军的军阵奔来! 人类弓箭手立即做出了反应,尖锐风声中,数以千计的箭铺天盖地地向他射来。一声脆响,谁都没办法看清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只看到那一瞬间的光壳耀眼,一道刺眼的白光在骑士身用飞舞了一圈,白光所到之处,飞箭都被纹得粉碎。 “嗤嗤嗤嗤……”密集的尖锐破风声中,支离破碎的箭杆和箭头以可怕的力量反弹了回来,雨点般落在了远东军阵中,前排的秀字营士兵被打得头破血流。 骑士毫不耽误,继续向远东军阵策马奔来。没等弓箭手们放出第二轮箭,骑士一个急驰,已经冲到了远东军阵头。立即,冲着他,无数的投枪和刺枪钻射而来。 谁都看出这个单枪匹马来闯阵的家伙不好惹,谨慎起见,士乓们纷纷躲在盾牌后,用长枪来对付他。只见白光一闪,顷刻间,无欺的肢体和兵器碎片满天飞舞,飞溅的鲜血溅得老高。后面的士兵甚至还不清楚怎么回事,只看到那白光在眼前一闪,自己的头已经飞上了天。 罗杰不由自主地从马背上站了起来:刚才那一瞬间,他看到一道白光如同恶龙般在那骑士身用盘旋往复,所到之处,便是满眼鲜红的飞溅血肉。在那骑士身周五米半径内,满地都是猩红的血肉和断裂的武器,无一活人。 远东军阵地竟被他硬生生杀出一个缺口来了! 目睹神皇威势,近卫旅齐声欢呼:“塞穆黑林!”呼声排山倒海,直如山呼海啸一般震憾。 罗杰失声惊叫:“魔神皇!他是魔神皇!” 消息犹如一阵可怕的寒流吹过远东军阵:“魔神皇!魔神皇亲自来闯阵了!”想起传说中不败的当世第一高于,远东官兵无不心头寒栗。 这是巴丹战争中足以让魔族自豪千年的一刻,魔神皇一人横扫千军;这也是足以让紫川秀和远东军脸面扫地的一刻,参战的部队都是堪称远东精锐的兵马,但与单人快骑的魔神皇相比,就显得笨重而迟钝——就像一群肥猪去追逐一只飞舞的蜜蜂——大部队赶不上魔神皇的速度,来得及栏截他的小部队却只能沦为他肆意杀戮的对象。 “杀杀杀杀杀杀杀!”魔神皇狂暴地发出了恕吼,他象是一头喷火的恐龙,怒吼着撞入了远东的队列中,在魔神皇的神剑面前,沉重的铁甲薄得象纸一般,能穿透装甲兽硬皮的标枪却是穿不透魔神皇身用一层蒙蒙白光,飞箭都在这道白光前都被阻住了。在漫太箭雨中,在远东人的军阵中,魔神皇不停地策马前进,畅通无租。所到之处便是一片腥风血而。破碎的肢体和兵器在地上铺开了一条鲜红的道路,接连不断地怒吼和惨叫声是魔神皇前进地伴奏音。 远东军阵大乱,将领们从来没有遇过这样的敌人,狼狈不堪。罗杰不断地下达命令,然后又迅速推翻自己前一秒下达的命令:“第三团去左边……啊!不好,去中间!拦截他!啊,笨蛋!我早叫你左右边埋伏人马了!” 慌乱中,罗杰发观了一件恐怖的事:魔神皇左冲右突,忽进忽退。看似漫无目的地冲杀。但不知不觉间,他与远东军地主旗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接近了! 罗杰醒悟过来:“不好,这家伙的目标是统领大人!”他大吼:“把他的战马干掉!” 果然,魔神皇虽然刀枪不入,但他的坐骑却不能同样地全身披甲。一通箭雨过后,战马长嘶倒地,被倒地的战马压住了腿,魔神皇一时挣脱不出。 魔神皇落马的是半兽人三十三团队的阵地,眼见有便宜可拣,四个半兽人枪乓立即冲了上去,四把长枪同时疾剌。但还没来得及刺到魔神皇身前,魔神皇长剑已先挥出,无形剑气发出,先断枪,再断人,四个半兽人兵同时被腰斩,鲜血激喷,惨叫声惨绝人寰。 可怕的死亡没能吓退剽悍的远东军人。士兵们都知道,眼前这家伙是魔族地皇帝,他数次发兵侵犯远东,屠杀无欺,是远东民众苦难的渊泉。恰在此时,消息传来:“魔神皇的目标是统领大人!他想谋害我们的光明王!” “绝不能让魔神皇靠近光明王!” 千万人心声汇成一个最简单的目标。想到最敬爱地光明王大人正受到魔神皇的威胁,所有的畏惧和犹豫都被一扫而空,面对可怕的强敌,远东战士展示了过人的勇气。半兽人战士嗷嗷狂叫着象狂狮一般向魔神皇猛扑过去。 “只要杀了他,远东的一切苦难都结束了!”抱着这样的信念,冲锋的士兵一队接着一队,“杀掉魔神皇”的声浪一声高过一浪,激愤的远东士兵纷纷从各处壕沟里冲出来,冲锋的人群犹如波涛汹涌,举着各种各样的武器朝着魔神皇冲而去。 但就在那最后一刻,魔神皇终于从马匹尸身下抽出了腿。面对犹如蚂群一般汹涌而至的敌人,即使以魔神皇的强横也不禁皱眉。 冲在最前面的三十三团团队长罗邦一瞬间就被魔神皇杀掉了,但这丝毫影响不了远东官兵冲锋的势头。以魔神皇为中心起了一个可怕的风暴,人马都如漩涡般拼命向里挤。什么战术、什么武功,此刻全被半兽人士兵抛到了一边,此时辞刻,在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我们的王正受到威胁!绝不能让魔神皇靠近他!”士兵们毫不犹豫地迎着魔神皇的利剑冲上去,他们已不追求杀敌,不追求军功,为的只是用血肉之躯来阻拦魔神皇的前进,为光明王争得躲避的时间——哪怕就是耽搁一秒钟也好! 军阵中,成千上万人在拼命地叫:“光明王,快避开!光明王,快避开!”成千上万的战士都往魔神皇那扑,虽然能近魔神皇身边的,百中无一,但纵然这样,魔神皇也感觉招架不来了。虽然手中宝剑依然锋利,斩杀依然犀利,但敌人这样一波波扑来,连绵不绝,悍不顾身,不说别的,光是那斩杀的尸体就足以将自己理了起来!一连斩了上百人,脚下已经被半兽人的尸首给理住了,脚底下给血浸得站都站不住,在这血肉的沼泽中,魔神皇艰难地挥剑前行。 远东军主营。 “大人!”古雷声音异常沙哑:“魔神皇正在朝这杀来,他杀出了罗杰大人的包围圈。德昆将军正在努力拦截,但魔神皇实在势不可挡!请大人您速速回避!” “光明王,快避开!光明王,快避开!”听着那震耳欲聋的呼声,紫川秀牙咬得紧紧的,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绷出来了:“为了掩护我,这么多的战士倒下了!我怎能回避!” “大人,难道您要让大伙的牺牲牲都成为白费吗?” “魔神皇并非三头六臂,现在正是围杀他的最好机会!传令。把秀字营地好手都调过来。我就在这等着魔神皇!古雷,你马上……” “啪”一声响,紫川秀两眼一滞,没等他转过头来,已直梃梃地倒了下来。白川红衣旗本在他身后及时地扶住了紫川秀软倒的身体,把他放了下来。 望一眼罗杰,白川冷冷说:“这家伙的倔脾气犯了,跟他讲道理是没有用的。古雷,叫人把他抬走……快!” “是!大人。”古雷心悦诚服。 他暗暗庆幸,幸好白川赶来了,危急关头,她的刚烈果断更胜于男儿。任换远东军中其他任何一个将领,哪怕就是自己或者罗杰大人,谁敢这么重重在统领大人后脑上敲上一记? 卫兵们急忙忙抬着紫川秀往后营走,古雷这才松了口气,他对白川说:“大人,统领大人不能理事,请您主持大局,接手柏挥。” “好!”白川很爽快地答应。这不是谦让的时候,决战关头,远东军绝不能陷入无柏挥地混乱中。论威望和地位,紫川秀之后,白川是当之无愧的远东军的第二号人物。 “另外,统领刚发布了最后一个命令,他下令调秀字营过来,在中军旗下设下埋伏,全力围杀魔神皇。” “魔神皇不是傻子,既然统领大人不在这里了,他自然不会再往这边冲了。” “请恕下官自作主张了。” 白川抬起头来,却看到古雷身上穿上了全套的银甲——那套紫川秀标志性的专用铠甲。 扩卫队长笑笑:“白川大人,假扮纯领大人,这在下官已不是第一次了。干这个,下官很拿手地,绝不会让魔神皇看出破绽的。” 看着古雷,看着他憨厚的笑容,刮得铁青的脸颊,明晰的眼神,白川默然无声。 这个鲁莽而忠诚的军人,他唯紫川秀之命而从。他从最初就跟随着紫川秀,比自己跟随紫川秀的时间更为长。大部分时间,他沉默得就象是紫川秀的影子,人们都忽略了他的存在。 就是这个人,就是自己很熟悉的古雷啊! “你知道等下的危险?你下定决心了吗?” 古雷地回答平静而简洁:“下官已有觉悟,请大人准堆!” “好。”白川迅速地转过头,她不想让古雷看到自己眼中的莹光:“我答应你,调集秀字营围杀魔神皇。你多加小心,情形不妙的话,赶紧逃吧!” 古雷点头一笑,却不做声。 为避免无谓的伤亡,白川下令放开由前阵通往中军的道,让魔神皇畅通直入。 带着满身的血腥和杀气,魔神皇杀到了中军营前。此时,谁都不能把魔神皇与往日风华绝代的美男子联系起来了,他看起来简直是个怪兽!浑身被鲜血浸得通红,破碎的肢体和肉块粘在他本来明壳的铠甲上。在这寒冷的冬天,铠甲上还冒着白气,那是刚刚离开人体的热血没来得及冷却。大量的血从他身上的铠甲上滴滴答答地流淌下来,魔神皇的每一步都留下了鲜红的脚印。 “魔神皇来了!魔神皇来了!” 纵然事先已经有了足够的预想,但魔神皇的强悍仍旧超出了人们的想象。心脏在砰砰跳动,热血在无声地沸腾,刀剑全部出鞘,脚步轻轻地移动着,微徽躬身,对着魔神皇,秀字营官兵排成了一列,紧盯眼前的怪物,握住刀剑的手全部被汗水湿透了。 眼前正在逼近的,那是大陆最为强大的存在! 望着眼前阵列整齐的队伍,魔神皇卡特放缓了脚步,刚才厮杀太过激烈,他需要时间来回气。“格嗒”一声轻响,魔神皇打开了头盔的遮眼护罩,好整以暇地打量起对方来。在他的扫视下,士兵们如浸冰水,身上泛起了一阵寒意。 魔神皇徽徽皱眉:眼前队伍只有百人左右,却肯定是紫川秀的最坚强核心,士兵们的动作和气质都不同一般——与其说他们是军队,例不如说他们是上百人的高手集合。若被他们纠缠住,若是外围的远东军回援包围,自己就危险了。 必须速战速决! 白川低叱一声:“杀!”她第一个冲魔神皇投出了投枪,跟着,上百人同时出手,无数的投枪从四面八方闪电般朝魔神皇射去,在空中留下了一道道密集的光痕——在如此密集的打击下,即使魔神皇真长了三头六臂也没法接住这么多高手全力投出的利器! 瞬间,白川只觉眼睛一花,人影一闪,所有的标枪只穿透了魔神皇的残影,全部深深地插进了地里,魔神皇竟凭空在原地失去了踪影! 白川失声道:“他去哪了?” 众目睽睽,光天白日,人们竟凭空失去了魔神皇的踪迹。魔神皇动作之快,竟趋出了人类的视膜捕捉极限! 有人惊叫:“在上面!” 白川愕然抬头,正对上了正午的烈日,刺眼的光圈中,一个黑色的轮廓正在自己视野里急速的扩大! 魔神皇从天而降! 没等吃惊的白川反应过来,身边的士兵大吼:“危险!”一下子把她给推开,白川站立不稳,竟被推得摔倒了。“哧”一道裂声传来,白川还没反应过来,一股滚烫的液体将白川洗了一头一脸——就在刚才一瞬间,推开白川的士兵已被一道白光从中裂成了两边,鲜血四溅,很多都浇到了白川身上。 一击不中,虎神皇没有再在惊呆的白川身上浪费第二击。他大踏步朝前走,目标正是在大旗下的“紫川秀”。 此时,秀字营高手们己被魔神皇撇在了身后,此时,魔神皇距离“紫川秀”已经不足十米,而挡在他面前的,只剩下三个卫兵。魔神皇轻松地冲过卫乓的阻拦,晃身闪过了古雷劈来的一刀,挥手间,鲜血飞溅,古雷的脑袋已飞上了半空。 魔神皇抓了古雷的首级看了下,皱起眉头。在那瞬间,白川捕捉到了魔神皇心理:“这人是不是紫川秀呢?好象和部下说的不大象,武艺也差了点……” 急中生智,白川号哭起来,凄声叫道:“他杀了统领大人!为大人报仇啊!” 她抄起一耙刀朝魔神皇扑去。被她的哭声惊动,秀字营高手们也一窝蜂地向回冲,朝魔神皇围攻过去。 听到白川的哭声,魔神皇再无疑惑。他笑笑,提着古雷的首级纵身跃起,几个起落,人已左二十米后。秀字营高手们追过去,但魔神皇速度极快,眼看都是追之不及。魔神皇一意避战,从远东军阵的上方跃了过去,普通的兵将连他的衣角都摸不到,很多部队甚至都没接到拦截的命令,于是,白川只能看着魔神皇的身影跃过了一个又一个方阵,最后遥遥消失在茫茫的兵海中。 事情发生得实在太快,整个过程不到二十秒。看着地上古雷的尸首,白川欲哭无泪。 第二十三集 帝国的黄昏 第二章 喋血高地 紫川秀立即被唤醒了。听着白川报告,他脸色越来越难看。自己下令诱杀魔神皇,这个结果也未免太难堪了。军阵被魔神皇杀了个穿透,秀字营损兵折将,却连魔神皇一根毛都没伤到。魔神皇真是强悍得可怕,没想刭,连秀字营也没办法把他给截下来。 唯一可告欣慰的是,魔神皇也没达到他的目标,自己安然无恙。 回到中军指挥营时,紫川秀发现,中军营乱成一片,呼声四起:“统领大人死了!” “光明王阵亡了!” 紫川秀愕然,转头问白川:“怎么回事?” “大人,魔神皇刚才冲杀了进来。为骗走他,我不得不高呼您阵亡了。失礼了。” “明白了。可你怎么骗走魔神皇呢?” 犹豫一下,白川说:“古雷阁下自愿报名充当您的替身,我同意了。” “古雷当我的替身?”紫川秀急切地问:“他没事吧?” “请节哀,大人。古雷阁下已英勇殉国。” 多年的军事生涯已把紫川秀的心灵锻炼得如钢铁般冷硬,但咋然听闻古雷的死讯,他还是抑止不住地热血上脑,眼前一黑,一阵眩晕,几乎站立不稳。 白川连忙扶住了他,却被紫川秀一手甩开。他恕吼道:“你怎么能命令古雷这样干!你派他去送死!” 对着紫川秀愤怒得要喷火的眼睛,白川没做任何回答。她没有解释当时情形的危急,也没有强调魔神皇令人恐怖的强大,更没有向紫川秀解释,古雷是自己申请执行这个任务的。 她只是默默地低下了头,单膝跪下。长长的睫毛颤动着,眼里波光盈盈。 紫川秀捂住了脸,却捂不住夺眶而出地眼泪。他哽咽地对白川说:“你起来吧。” “大人……” “我知道,这不是你地错。魔神皇太强,我们都没办法。” 虽然极度悲痛,但紫川秀也清楚白川的良苦用心。若不是她骗走魔神皇,若不是她强行把自己架走——自己武功虽然比古雷强,但也未必能挡魔神皇的雷霆一剑。 擦干了眼泪,他已恢复镇定:“走,我们到中军旗下的高台上,到全军都看得到的地方。” 站在高台上,右手按刀,紫川秀高大地身影不怒而威。 当看到紫川秀的那瞬间,中军营爆发出了一件欢呼,士兵们欢呼雀跃:“统领大人依然活着!” 站在高台上,紫川秀冷峻的声音传遍了中军的每一个角落:“向全军公告,我安然无恙。再有敢传播谣言的。立即斩杀!” 参谋部倾巢动员,所有参谋和传令兵都被派了出去,信使举着小旗向前沿部队一路疾奔,高呼声此起彼落:“统领大人平安无事!”,“魔神皇已被击退!”,“坚守岗位,听候命令!” 当快马信使一路奔来。喊出那声“统领平安无恙”时,整个远东军都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值得庆贺地是,紫川秀阵亡地消息还没传到最前阵,还没引起前沿部队的恐慌。 重新接手指挥权后,紫川秀望望头顶被乌云遮盖着的太阳,日头阴蔓,惨白的阳光无力地照在北风呼啸的战场上,这一天的时间过得特别漫长,从战斗开始的凌晨到如今,两军战死的人马都近十万计了。无数早上出发时还活奔乱跳的鲜活生命,此刻他们都静静地躺在冰冷的冬天原野上。 但这一天,才只是刚刚过去了一半而已。 在这半天时间里,人类军战死了三个红衣旗本,十七个旗本、三十一个副旗本;魔族军也失去了三十一个白披风,多年来不曾亲自出手地魔神皇亲身杀入敌阵,取了远东军首领紫川秀首级。 时间,才刚刚是下午三点二十。 直到此刻,魔族高层还没有察觉,被魔神皇干掉的紫川秀是个假货。他们只是不解,在失去首领之后,为什么远东军依然能保持如此旺盛的斗志?不过在他们看来,那不过是远东指挥部封锁紫川秀的件亡消息罢了,不过是回光返照的冲动,不能持久。 魔神皇很乐观地向雷欧和叶尔马宣称:“他们支撑不到天黑了!”魔神皇对未来抱乐观态度,但他的部下可没他老人家这么坚定的信心了。远东军能否坚持到天黑还是个未知数,但裴玛知道,自己是肯定支持不下去了。文河攻打得越来越急,连续向神皇派去了六、七拨求援信使,得来的只有一句答复:“再坚持一个钟头!” 皇帝的一个小时,自然和平常人的一个小时是大不相同的,裴玛从中午十二点挺到下午四点,哀嚎得嗓子都哑了,神皇许诺已久的增援终于施然登场了。看到这支期盼已久的增援部队,裴玛差点没被气掉鼻子:魔神皇舍不得从中军和右翼抽调塞内亚族兵马,他派来的增援是由马维率领的十六军团! 当马维带部队扑到左翼战场时,士兵们都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呆了。 本来是青色和褐色的土地上,现在已经看不出土壤的颜色了,所见之处,都是一片血红。尸骸已经堆满了平原、荒漠和山坡,双方的伤兵在尸骸堆中发出凄惨的呼救声,濒临死亡的重伤人恹恹一息地呻吟着,但声音被淹没在那震耳欲聋的交战声里了。就在这尸山血海之上,活人踩着死人的尸骸和鲜血,仍在厮杀和拼杀。 军鼓一通通地震响,一支又一支新部队从森林里出现,沉默地走向那厮杀血场。不论是人类还是魔族,只要还能活动,统统拿起兵器在死命地厮杀。田野和平原上血流成河。鲜血已经流得连土壤都吸收不下了,开始汇成小河向外面流淌。 “即使地狱的修罗斗场也不会有这样可怕的景象!”叛军士兵惊骇道:“到这种地步了,他们还在打个不停!他们还是人吗?” 十六军团到来给左翼的战斗造成了相当的影响。当他们突然出现时,东南军还以为是帝都的增援提前到达了,疲惫交加地人类官兵兴奋得把帽子都丢上了太空。欢呼声雷动。 但当十六军部队在魔族阵地上以战斗队列展开向文河军逼近时,所有地欢呼声顿时哑了。企盼已久的援军居然是敌人!这个事实与希望落差实在太大了,人类军阵中一时出现了混乱。 文河大声呼喝道:“弟兄们,看到了吗?来的是魔族的十六军,是那个卖国贼马维的狗腿子们!还记得半年前地奥斯战役吗?谁让我们功败垂成?谁害死了我们那么多弟兄?我们连塞内亚魔族都不怕,难道我们还怕他们的走狗不成?” 回应他的,是一片愤怒地喧嚣:“干掉叛徒们!” 对于那些在背后出卖自己的叛徒,人类对他们的仇恨甚至更深于魔族。被文河这样大声鼓劲,左翼的东南军以更加凶猛地势头猛扑上前。看到那些穿着魔族军装的人类,东南军将士们气得咬牙切齿,杀得加倍起劲。 凭良心说。十六军的表现并没有如魔族嘲笑的那样被“一击即溃”,为打好这场仗,马维也是下了血本的。他骑着战马在阵前来回奔走呼叫,在队列前抛洒大袋大袋地金币来招募敢死队勇士,许诺升官封赏。但是,无论他怎么努力,这支部队始终是缺少一种冲劲和悍不畏死的勇敢,那是胜利军队所必须具备的。而文河的部下们,那为自己祖国和民族所战斗的士兵们,却充分地具有这种冲劲,骑兵们穿着被打碎的铠甲,浑身是血,举着破损的武器,如疯如狂地朝着叛军队列中冲杀而来,叛军和魔族只能靠密集的阵列用长矛来逼退人类骑兵的进攻,却缺少与之对攻的勇气和气魄。 裴玛原以为可以凭借十六军的增援把文河一举击溃,但现在,不知是东南军凶不可挡,还是这些人类叛军本来就打得不起劲,裴玛期待已久的援军并没有给战局带来转机,反倒是激怒了人类兵马,文河军团步步逼近,进攻的势头一浪高过一浪,将裴玛和马维压得都喘不过气来,叛军部队到来的作用仅仅是将十一军覆灭的时间向后推移了。 下午六时左右,紫川秀与魔神皇的战斗还是没分出胜负。 远东军防御的主阵地是山麓下的一个无名小村,惨烈的拉锯战已经持续了三十小时了。装甲兽分成四个五千人队轮番进攻。 遭遇魔族的装甲兽,秀宇营并不处劣势。装甲兽的缺点和它们的优点一教同样明显:它们的速度太慢,行动也太迟钝了。它们跟不上秀字营的敏捷,往往秀字营士兵连砍了四、五刀,装甲兽才能反应过来做第一下遮档;等它们慢腾腾地举起棒子呢,秀字营士兵却早往它心窝桶了好几枪了。 若在平时,这些打击不过是在为装甲兽挠痒痒罢了,但在内家高手全力灌注了真气的刀刃面前,装甲兽那身坚韧的硬皮被切豆腐般切开,每一下打击都是见血到肉的。缓慢的速度,庞大的身躯,这使装甲兽成了最好的靶子。开始时候,秀字营宰杀装甲兽,轻松得象宰猪。 但问题是,装甲兽实在太多了!秀字营战士尽管武艺高强,但面对这一波又一波不间断杀来的白色怪物,内力急速地消耗,没法休息也没法恢复,当体力和内力都被消耗得差不多时候,正如魔神皇所期待的那样,伤亡开始在秀字营中大量地出现了。 五点钟左右,天空下起了小雨,冒着雾丝般细雨,秀字营就和魔族装甲兽在无名村前的泥泞的水田里摸滚打爬。每一次进攻,水田里都要多上数百上千具尸体,战士躺倒在刚刮收割完的白花花大地里,鲜血浸得引水的沟渠都变成了深红色。 但谁也没料到的是,四个五千人队的装甲兽轮番进攻,依然没能拿下那无名村庄。这下,不但叶尔马惊骇难当,就连魔神皇也感到不可思议了。对面地人类,他们究竟是些怎样的人?魔神皇无法想象,一支失去了指挥官的部队竟有如此的毅力,能在装甲兽面前支持足足三个小时。 此时,魔神皇对自己的战绩动摇了。他对雷欧说:“朕很怀疑,紫川秀是否真地死了。” 雷欧看过魔神皇带回的首级,虽然他见过紫川秀本人,但时间过了四年,那个血肉模糊的首级实在太难分辩了。他没把握确认这是不是紫川秀本人。看着魔神皇冒着那么大风险冲入敌人阵中带了这个脑袋出来,他也不好意思泼冷水告诉魔神皇:“陛下您很可能杀错了……” 于是在一片歌颂魔神皇神勇无敌的赞美声中,近卫公爵聪明地选择了沉默。 他回答魔神皇道:“陛下,紫川秀此人一向出人意料而且诡计多端。若他用了替身,徽臣是不奇怪的。” “雷欧卿,说实话。朕杀的那人,你觉得象紫川秀吗?” “微臣惶恐,实在不是很有把握。” 听出了雷欧地言下之意,魔神皇长叹一声:“果然,朕也觉得得手得太轻易了。以紫川秀的名声,他的武功不应如此差劲。难怪对面的远东军如此顽强,没有崩溃迹象。” 魔神皇连连摇头,懊悔不已。若有可能,他是很想再杀进去一次的,但上次厮杀耗尽了他的内力,想再次出手,他并无此能力。 “陛下,依微臣的看法,即使对面的远东军还能支撑,他们也不过是强驽之末了。只要再给我们两个钟头,我们一定能拿下这个阵地!” “即使拿下阵地,但若紫川秀没死,那击溃远东军绝非易事,裴玛和马维未必能坚持列那个时候。” 看看太阳惭惭靠近了西边的地平线,魔神皇不禁有些烦噪:“朕恨不得杀掉叶尔马!这厮谎报,不但误了朕,也误了整个王国!” “陛下,大战正烈,阵前斩将并非吉兆。” “朕知道!但此战一过,朕绝对不会放过他!此人倚老卖老,误朕不少!” 雷欧默然。虽然身为同僚,但他对叶尔马并没有多少好感,他并不打算为他释解。事实上,在魔族军中,对那个傲慢、呆板又夸夸其谈的老将有好感的,几乎一个也没有。 天色一直是阴沉的,带着蒙蒙小雨。直到了黄昏,太阳才出来露了一小会脸,无力地向撒满鲜血的大地散布最后的光芒。当最后一丝残阳消失在地平线上时,天空黑了下来。 夜晚的到来给疲惫交加的魔族一丝希望。激战了一天,人类总要歇息的吧?他们总要吃饭和睡觉的吧?战斗是一种高强度的激烈运动,体力和精力消耗程度都是惊人的。一天的战斗,无论人类和魔族都挺不住。夜战是魔族的强项,人类不会不知道这点。 但令魔族失望了,人类确实是休息停战了,但却只有短暂的两个小时。晚上九点多,在战线中部和右翼的魔族兵又看到了满山遍野的火把疾扑而来! “人类居然敢与我们夜战?”接到报告的魔神皇先是吃惊,随后又是释然。既然人类都敢从阵地里出来和魔族大打野战了,那再在夜晚挑战魔族的强项也不是什么奇事。他唯一奇怪的是人类为什么如此迫不及待,连一夜的时间都等不得? 其实斯特林也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奥斯总督胡新、维纳里总督内依特还有驻安卡拉的远东军副统领林冰都紧急派了信使向他示警报告,侦察发现在东南行省各部出现大观模的魔族军团,正急速向巴丹方向前进。前锋已抵达了巴特利行省首府周边。这支魔族军团进军极速,他们一路不攻城、不掠地,只是急速猛走,一心一意朝着巴丹主战场方向靠拢。而留守各地的人类军队兵力寡弱,也没能力阻止他们的前进。 这支魔族军团的数日极庞大,旌旗漫野。林冰率兵跟踪其后,据她的观察,目前光是记录的团队旗帜就不下六十面。估计全军起码不下八十个团队。 卡顿来得好快!这是斯特林接到报告后地第一个想法。他暗暗庆幸,明羽地信使来得足够快,给自己多了一天一夜的准备时间。 趁着两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前线柏挥官们一窝蜂地拥回了中央军参谋部,冲斯特林要粮要增援要补给。对着军官们的抱怨,斯特林的答复只有一个:“增援没有!吃完饭休息半个小时,继续进攻!” 师团长们眼泪都下来了:“大人,再打下去我们就全光了!” “大人,给十一师留点种子吧!” 但当斯特林把那份报告一读,所有人都哑了声。 “卡顿亲王距离我们不到三百里了。骑兵急驰,这不过两天地路程!若不抢在此之前击溃魔族军,干掉魔神皇,那我们先前的牺牲就都成了白费。更可怕的是,若被魔神皇父子前后夹击,我们都得死无葬身之地。诸位,现在你们还有什么话吗?” 沉寂半个小时后,战场上重又开打。人类主要是在中间和右翼发动进攻,而魔族则咬着牙在左翼对着紫川秀猛击,立志要先击溃远东军。两方都是竭尽全力,但打击的力度却是越来越弱。 天空阴沉沉,下着蒙蒙小雨,星星都看不到。 罗杰象条被打断了脊梁的赖皮枸一般趴在一汪血泊里,好久都没动弹。两个士兵从他身边走过,其中一个用脚踢踢他:“好象是挂了?” “看样子是个军官。说不定有油水。” 另外一个士兵蹲下身,探手去摸罗杰地口袋,刚触到衣棠,罗杰突然坐了起来,耙这两个士兵吓得齐声尖叫:“啊!” “两个混球,”罗杰有气无力地问道:“现在几点了?” 一个士兵报告:“晚上十一点,长官。” 罗杰只感觉嗓子嘶哑喉咙里干得象是有一把火在烧。他抖抖腰间地行军水壶,却是空荡荔的。他睁大了疲惫的眼睛张望四周,整个村子都在燃烧。稀稀拉拉的房屋和树木都被火焰吞噬了。在火光背景下,村子中活动着的一些暗淡的身影,但更多的人却都是或躺或坐在地上的。 “有水吗?” 没人回答。罗杰回头再看,却发现那两十士兵早已偷偷溜走了。 他苦笑着,就着火光,他在地上摸索着,一连搜了五县尸体,才终于找到一个有水的行军壶,一口气半壶水灌进喉咙里,尽管水已微徽发酸了,但那股浸彻心肺的请凉却让罗杰周身清爽。 他感觉生机和力量重又回刭了自己身上,支撑着慢慢站了起来,身体象绑了半吨铅一般沉重。他扬声叫道:“还有多少人活着的?有没有?应个声!” “都死了~”废墟和火光中传回了一片有气无力地喊声。 罗杰笑了,一屁股坐了下来,感觉屁股下软软的,坐到装甲兽的尸体上了。他也没力气再站起来了,颤抖着手点燃了手中的香烟,猛吸一口,然后大声叫道:“弟兄们,看来这次大伙真要为国捐躯,放心,圣灵殿有我们的席位。” “滚!你当官的死光了老子都没事呢!” “爷爷我号称不死鸟,圣灵殿留着罗杰大人您自个蹲吧!” 士兵们叫骂得厉害,但却有气无力的,刚才的激战已经透支了大家的精力。 “秀字营,集合!” 火光中,人影晃动。远远近近的,一些幽灵般的身影蹒跚着出现。士兵们参差不齐地排成了一行,接着第二行,第三行,第四行…… 真是奇怪,每次打退魔族的进攻,看着阵地上满地的尸首,罗杰总有种错觉,象是人都死光了,只剩下自己和零散的三两个兵,再也顶不住一次进攻了。 但是现在,各个阵地上幸存的士兵重新集合,就如那孱弱的溪流汇成了澎湃的大河,看到那越来越长的队伍,看到那些血污满面却依然闪亮的眼睛,看到那些疲惫不堪却仍旧站得笔直地身影,那些被砍削得破破烂烂的盔甲,那些砍得出了缺口的刀刃和折断的长剑,罗杰陡然又产生了信心,力量重又充满了他的身体,拳头陡然攥紧。 他的声音低沉,却蕴含着一股力量感:“弟兄们。增援还没到,看来纯领大人那里也碰到了麻烦,我们得靠自己坚持到天亮了。弟兄们,有没有问题?” “有~~” “问题很大条,老子没力气了~~” “要求加班费~~” “还要两个美女~~” 阴阳怪气声地从队伍里四处响起。引起了一阵哄笑声。 罗杰也笑。这就是秀字营的风格,若要这群痞子象斯特林一样一般正径地立正宣誓:“愿为家族服务!”那他准会怀疑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加班费有的是,金山银海,都放在帝都那好好地等我们去拿呢!总长说了,只要我们能坚持到天亮。发的银子足够大伙用到龟孙子那辈的!统领爷也给我们准备了好多好多美女,每人发六个,足够咱哥们从周一快活到周六地……” 有人在队列里喊:“那周日呢?” “你还当自己有魔神皇那么猛啊!总得有个休息地时间吧?” 哄堂大笑,又渴又累的士兵们笑得都站不住了。发问的士兵一边笑一边大口地咳嗽,咳出来的血都染红了胸口的衣襟。但他自己看不见,他地同件们仿佛也看不到,大伙笑得那么开心,那么从客,笑容里没有丝毫的忧虑和担忧,就象一群孩子。 罗杰笑着说:“放心,银子和美女大把有,但大伙得活着回来领!谁若回不来,你的银子我就帮你花了,你的美女我也帮你安慰了!” “滚!” “杀了这免崽子!他比魔族还可恶!” 远处传采了沉重的踏地声,笑声嘎然而止。罗杰心头一颤,装甲兽又上来了。他环视左右,一个结一个地望过眼前地士兵们。士兵们歪着身子,斜着眼回望着罗杰,一时间,谁都没有出声。 罗杰清清嗓子:“总之,大伙要话着回来。拜托了!” 回应他的是一阵激烈的吵闹:“放心!不回来岂不是让银子和美女都被你吞了!” 在史书上关于巴丹会战的记载部分,特别提到了远东军主阵地,那个无名村庄的战事。在这夜,魔族发起进攻五千装甲兽以上的进攻八次,均被打退。魔神皇惊骇道:“就算这个村子是铁铸的也被被我们打穿了!守在那里的,真的是人类吗?” 中午时投入战斗的五千秀字营,当第二天太即升起时,存活者不列一千人。无一人投降,无一人逃跑。以前的那个无名村,打那起却有了个新的名宇:“喋血高地”。 但论起战斗之惨烈,喋血高地还算不上首位。远东军仅但只是守,但在东南军主攻方向,斯特林亲领的步骑集团作为进攻方,必须付出更大的代价。四个先锋铁甲师被打得全军覆没,先头进入战场六个步兵师也被打残了,战场上,被打死的人类官兵尸首堆了近一米高,象是在平原上起了一个蜿蜒的城墙,后续部队被堵住了没办法进军。而为了消灭中央军的先头部队,魔族中路指挥官云浅雪同样地伤亡惨重,那天黎明到来时,本有八万士兵的羽林军幸存不到四万人。 当黎明到来时,无论是人类也好,魔族也好,都没有力量来发动新的攻势了。两军很多士兵甚至都是在激战的战场枕着尸首睡着了。 看着太阳渐渐升起,斯特林统领终于下令,军队停止进攻。事实上,仗打到这个地步,事实已经很明显了,东南、远东联军和魔神皇的军团是势均力敌,谁也奈何不了谁。经过一天一夜的流血,两军都已经衰弱到危险的地步。这种情况下,继续进攻的一方要付出更大的牺牲,有先崩溃的危险。 而同时地,魔神皇也和斯特林得出同样的结论。为击溃远东军这个目标,魔族军已经投入太多的牺牲和力量。现在看来,且不说这个目标能否实现。即使打垮远东军了,伤亡惨重地近卫旅也没有余力进行对东南军主力地侧翼打击了,这样消耗战的僵局对人数较少的魔族不利。 黎明时分,信使们一个接一个赶到魔王坡,向魔神皇报告了各军的损耗。裴玛甚至丢下军队,亲自跑来见魔神皇。他很坦率地告诉魔神皇。部队伤亡太大,打不下去了。 “陛下,第十一军的三十五个团队中有十五个团队被人类彻底打光了,只剩下一面军旗。六个团队被打死过半,三个团队已经彻底溃散了。还有四十团,开战前我安排在左翼地,现在都联系不上了,我甚至不知道他们是被人类歼灭了还是逃跑了……” 裴玛说得滔滔不绝,眼中饱含着泪水:“陛下,再打下去,我们撑不住了。”在尊敬的魔神皇面前表现出怯弱和动摇,这令他感到十分羞耻。 魔神皇陷入沉思。他恬静的脸容映衬着远方连绵起复的群山,仿佛一副轮廓分明的黑白画。他的手上拿着一张白纸,那是参谋们汇总的伤亡数字,那巨大的红字令人震惊。 就在这一天一夜的战斗中,五十三个魔族团队已经从王国军队序列中永远地消失了,另外还有三十一个团队被打得失去了战斗力。 在巴丹地区聚集了王国所有的军队,战前,谁都以为这场野战会以神族干脆利索的胜利而告终,谁也没科到这一仗打得如此艰难难,牺牲会如此恐怖。在这场会战中,人类表现出了令人尊敬的战斗力,意志坚决,不惧牺牲,在与魔族的对攻中甚至还占了上风。 两军竭尽全力对攻,最后打了个平手,这个结果令得魔族高层感到极大震憾,但两军不同的是,魔神皇已率领王国的全部军队了,而他面对的仅仅是人类的两个军团。 魔神皇不愿意承认,但却不得不面对这个事实,王国的武装力量已经衰弱到了危险的地步。这样的军队,还能再坚持一场战争吗? 魔神皇低沉地说:“命令全线停战。裴玛,你想办法跟人类那边联系,就说我们想谈判。” 上午八点钟,一个举着白旗的魔族向人类方走来,转达了魔神皇的意思。这个讯息在东南军司令部引起了极大的震动。那个目空一切的魔族至尊,居然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要和人类谈判? 来不及召集各集团的司令,斯特林统领先会见了使者。 “陛下说了,两军先停战。停战以后,神族将退出所有占领紫川家的土地。” “瓦仑要塞呢?” 魔族使者慢条斯理地说:“瓦仑要塞也是紫川家土地,自然也还给你们。” 斯特林立即说:“那好。请贵国皇帝立即给瓦仑总督发去命令,让他将要塞移交给我远东军副统领林冰大人。她率军就在瓦仑要塞附近。” “要塞自然会还你们,但那要在我们神族大军撒出瓦仑关以后。” “那不可能!”斯特林统领正要一口拒绝,从司令部大门匆匆进来的远东军统领紫川秀急忙一口接了上去:“起码还得把所有的俘虏还给我们。” 斯特林愕然。魔族残酷无情,抓到的人类官兵和平民,凡是不肯屈服的,一律屠杀。 肯屈服的,就加入十六军团。所以,魔族军中的人类俘虏并不是很多,特意要回他们意义并不是很大。 但他知道紫川秀机智,不会做无谓的事,也不出声,看紫川秀怎么说。 赶来的紫川秀满头大汗,不等卫兵给他加椅子,他自个就从墙边端了把椅子到谈判桌边坐下。以不容置疑的口吻,他说:“所有被魔族抓去的人类官兵和平民都必须交还我们,要谈判,这就是我们人类的条件。” 望了紫川秀一眼,魔族使者向斯特林投了个疑惑的眼神,斯特林统领镇定地说:“这是远东的紫川统领,他的话就是我的话。” 再看了紫川秀一眼,确认这个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的年轻人就是能跟魔神皇抗衡一天一夜的传奇将领,使者脸上多了分尊敬。他说:“若谈判可成,俘虏自然会还给你们——不过在我军中,人类俘虏数目应该不会很多。” “不不,”紫川秀连连招手:“你没弄明白我地意思:在魔族军中的所有人类,都必须交给我们——不管他是被俘还是以别的方式被弄到你们那去的!” 使者和斯特林统领这才明白过来,使者叫道:“难道你是要我们把整个十六军团都交还你们吗?” “那是自然!”紫川秀一脸杀气:“那些背叛国家的败类,必须要得到应有地惩罚!首当其冲,马维就是一个!这个条件若不成,谈判那就不用说了,我们各自再点兵马来个你死我活吧!” 使者皱着眉头不出声。在投诚以后,马维为了凸现自己对魔族的忠心,在各种场合都刻意强调了自己与紫川秀不共戴天的仇恨。所以,这个牵涉了美女皇储紫川宁、远东统领紫川秀和马维等风云人物外加三角恋情、叛变、刺杀外加灭门惨案等大批亮点的故事在魔族高层中流传甚广。关于紫川秀和马维之间的恩怨,他也是知道的。现在紫川秀提出要索取死敌马维,这个要求是很正常的。 老实说,对于马维和十六军官兵的命运,使者并不是很关切。哪怕紫川家把他们全宰了下锅,使者也不会感到心疼。他只是顾忌,马维毕竟是陛下亲封的王国公爵,这样交还人类,陛下能不能答应? 最后,使者还是叹了口气:“对不起,统领大人,这个条件陛下没有授权我答应。但从我个人来说,我觉得这不是什么问题。” 紫川秀点头,很体谅的样子:“那就劳烦贵使再跑一趟,跟贵国陛下说一声了,希望他能怜悯两国将士,不要再让士兵们白白牺牲了。” “希望能如统领大人您所愿吧。这仗,确实不能再打了。我们只想回家。” 在那一刻,魔族使节脸上出现了真切的悲痛。紫川秀心念一动:“请问阁下是?” “鲁莽了,还没对统领大人您做自我介绍。我是卡路候爵,在陛下身边担任高级参谋官。” 看到紫川秀探究的目光,白发双鬓老皇族轻轻抹了下眼角的泪珠:“失礼了,我有两个儿子,一个二十一岁,在羽林军中任团队长;一个十九岁,在十一军中任军团掌旗官。”顿了一下,他轻声说:“在昨天下午和晚上,他们都战死了。” 两位统领都沉默了。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满手血腥的侵略者头目,敌人的高级贵族,也是冷酷无情的敌方谈判代表。他的两中儿子是魔族的高级军官,自然也是凶狠的会子手,死了那是大快人心。 按理说,他们应该对这个顽冥不化老家伙的任何悲痛感到幸灾乐祸才好;或者,应该对他喝道:“这就是你们侵略人类的下场了!”可此刻,他们实在不忍。 他们只看到了,在自己面前的是一个白发双鬓的老人在悲痛自己早逝的儿子。老年丧子,白发送黑发,那种无以言述的悲痛超越种族和国界,同样身为有情感的智慧种族,他们感同身受。看到他,他们就象看到了无数人类父母一般,在远方的天际下为传来的噩耗悲痛欲绝。 斯特林庄重地说:“很难过听列这个消息。请节哀。” 老人点头,轻声说:“谢谢。”泪水再也抑止不住了,从眼中滚滚落下。他起身,再次说声:“失礼了。”然后,他行了个礼,蹒跚着走出了东南军司令部的大门。 斯特林望向紫川秀,不满地挑起了眉头。他困惑不解,这是人类和魔族最重大的一次谈判,紫川秀却因为和马维的事而耽搁了下来。这种因私废公的行为不象紫川秀一贯的作风。 迎着斯特林责备的目光,紫川秀笑笑:“别这样看着我,我是故意的。” “你故意搞混这次谈判?” “这里距离魔王坡约有十五里,那个信使来回,即使骑马也得一个多小时,再加上汇报和魔神皇考虑的时间,我们很容易就能混来两三个小时。” “可我们要这两三个钟头能干什么呢?” “让部队歇息,恢复体力,全力备战。从现在到今晚,每一分钟对我们都是珍贵的,若不能在明天日出前击溃魔神皇军团,那我们就完蛋了!” 斯特林一惊:“怎么说?” “卡顿快到了!” 斯特林猛然站起:“在哪里?” “主力还没抵达,但一个小规模的先遣队企图混过我们防线向魔神皇报讯,结果被半兽人的巡逻队发觉了,被我们全歼了。从一个军官身上发规了卡顿写给魔神皇的信,信上报告说,卡顿亲王已抵达了塔伦城,距我们这只有一天半的路程。” “该死!”斯特林狠狠一拳砸在椅子上,将简陋的椅子一下子打了个粉碎:“卡顿来得太快了!数十万大军,他怎么可能这么快!?太反常了!” “若真是三十万大军,卡顿无论如何不可能在四五天里就跑到这来。来的估计只会是少部分骑兵团队——但不论多少,只要让魔神皇知道有三十万大军正在往这赶来,他肯定会鼓足信心跟我们再打,所以不论达成什么协议都是白费力气。现在我们不忙跟魔族决裂,先拖延时间,等部队做好战斗准备再说。” 第二十三集 帝国的黄昏 第三章 奇兵突起 八`零` 电` 子` 书 w w w . t``x``t ` 8`0` . C`O`M 两个小时后,卡尼侯爵回到了东南军司令部,他带来了魔神王的答复:“可以将十六军团交还人类。” ——事情果然被紫川秀料中了,相比于整个神族大军的存亡,几个人类叛徒的性命实在微不足道,魔神皇没必要为他们误了跟人类的谈判。 这次,斯特林要忙着整军备战,没时间来陪他聊天了。他派了几个参谋来陪信使谈,这让卡路很是迷感不解,怎么只过了两个小时,人类对待白己的待遇就大相径庭了? 午饭过后,紫川秀走进了房间,直截了当地告诉使者,对于魔神皇的谈判条件,紫川家族感到无法接受。 听了紫川秀的回答,使者的表情颇为丰富。他先是困惑地摇摇脑袋,象是不敢相信所听到的回答。等他确认听到的回答后,他用一种很委屈、象是受到了伤害的口气问紫川秀,紫川家到底想要什么?难道神族和神皇陛下表现得还不够诚意吗?难道紫川家到底看不出,再打下去,只有大家一同进地狱吗? “阁下,”紫川秀打断了他的陈述,他平静地说:“第二轮攻击部队已进入阵地了,您现在离开还未得及。” 中午一点,几乎在魔族使者仓惶地离开东南军司令部的同时,战斗又一次打响了,人类再次发动了进攻。 半天的休息时间可以恢复士兵的体力,却不足恢复他们斗志和士气。人类方面还好些,他们还有预备队,可以轮番作战。但魔族的底子早就光了。激战之后,士兵们都在战壕和帐篷里睡觉休息,被突然攻上来的人类打了个措手不及,来自奥斯行省的步兵密集地冲入了魔族的阵地,午睡中被惊醒的魔族官兵惊叫着赤手空拳地从战壕里冲出来,被大批地斩杀。 “什么?”被部下叫醒的云浅雪又是惊怒又是好笑:“我们在光天化日里被人类偷袭成功了!” 团队长支支吾吾地说:“老实说,也不算偷袭……他们是大摇大摆地冲杀过来了,只是部队都睡着了,被打得措手不及…… “休息不安排哨兵吗?” “连哨兵部睡着了。大家累得要死,听说陛下又和人类开始谈判了,于是都松弛下来了,谁都料不到三个小时,人类马上就攻上来了……” “别废话了!”云浅雪匆匆把制服披上,起身出了帐篷。 刚刚从午睡中醒来,被正午的日头照下来,云浅雪眼前一黑,头昏目眩。 中军营所处是一片高地,但被帐篷前的树木所遮盖,云浅雪没法看清整个战场,巨大的音量如风暴一般扑面而来,云浅雪什么也听不到,但旋即,他能分辩出其中滴答的马蹄声、马嘶声和人类战士呼喝声、魔族兵马的“瓦格拉”声。 他侧耳倾听着,觉得右翼传来的交战声更为响亮,传来亲兵们:“你们去观察,看看人类在哪个方向主攻。还有,我军各个部队情况如何?友邻部队情况如何?迅速查探请楚,然后回报于我。我在近卫团的指挥部,你们可到那找我。” 亲兵们齐齐领命而去,云浅雪这才跨步上马。近卫团指挥官亲自给他领路,走出了树林,于是战场地局势一览无遗。 正前方的远方,整个战场场面如画卷一般地层开。站在高处看整个战场,有一种云雾中的感觉。那些正在奔跑、厮杀、流血、呻吟的士兵们,在远方看,只剩下了一些跳跃的黑点。 虽然身处混乱,但塞内亚魔族兵良好的战斗素质在此时发挥了作用,三五个士兵们自发地聚在一起,组成一个又一个小阵,数百上千个小阵构成了团队的防线,而款十个团队一字摆开的,战线如长蛇一般蜿蜒不绝,望都望不到尽头。 只一眼,云浅雪立即察觉到了危险,防御摆得太开,阵线太单薄了。这种长蛇阵,人类很容易就可以在某个地段实现突破的。自己手上连一个团地预备队都没有,没法对阵地上的缺口实施堵截。 身后传采了马蹄声,云浅雪转身,骑在战马上的凌步虚正朝他疾驰而来。西南大将在马背上冲羽林将军匆匆行了个礼,云浅雪连忙回礼。 “将军,你那如何?” “不好。”凌步虚数着眉头,他正要说话,云浅雪打断了他:“将军,能否给我抽出三个团……”看凌步虚的脸色,他连忙改口说:“两个团!我急需要两个团做预备队,堆备与人类打反突击!将军,形势很危险,你那还能抽出部队吗?” 凌步虚转头,猎鹰般锐利的目光望向战场。他简单地说:“不能!” “将军,战线一旦被突破,我们都完蛋!这不是吝啬兵力保存实力的时候!” “跟我来。”凌步虚伸手牵过云浅雪战马地缰绳,领着云浅雪向树林后走。云浅雪不住地叫:“去哪里?去哪里?”可凌步虚绝口不答,只是固执地牵着缰绳。云浅雪的卫兵们跟在后面,不知所措。 从西北方出了树林,凌步虚遥指柏着前方数里外遥遥的大片森林。 云浅雪摸不着头脑:“干什么?” “看。”西南大将的话永远是那么的言简意骇。 云浅雪疑惑地搭起了眼帘,因为那片丛林距离实在太远了,即使以他良好的眼力也只能看到一片茫茫的绿意,森林的轮廓如同云雾一般隐现。 云浅雪扫了一眼,没看到什么异样的东西,他疑惑地看了凌步虚一眼,若不是西南大将历来信誉良好,他真要以为他在开自己玩笑了。 凌步虚抬手指去,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云浅雪望去。突然,他一震,揉了揉眼睛,叫道:“那是什么?” 在森林的边缘,有一些小点。这些小点的颜色与森林颜色并不一致,好象是话动着的。云浅雪仔细再看,没错,那确实是一些在活动的小点。 “那是树木?还是人?” “人。” “什么人?是十六纵队的人?还是当地的农民在观战?” “我问过马维,他说不是他的人。” 凌步虚和云浅雪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发现了深深的恐惧。 再次打眼审观察了一阵,云浅雪发现那些小点并没有向战场方向接近,这使得他稍微好受了些:“他们好象停在那不动了?在干什么?” 凌步虚淡淡地一挑眉头,表示他也不请楚。 “将军。我马上往那个方向派斥候侦察。我希望不是,但若真是我们想象的那样……我们必须早做准备。” 凌步虚点头:“我部在此设防。” 他严峻地望云浅雪一眼,后者立即领会严肃的西南大将没说出口的话了:“以掩护我军撤退。” 正面的战斗进行得如火如荼,因为战事的残酷,两军的阵线都大为缩水了,右翼的裴玛军团甚至不能维持其阵线。不得不向中央地云浅雪和凌步虚军团靠拢。最后紧缩在云浅雪军团的右边成为一个大方阵。因为要防御的地方少了,人员密集,处于内线作战的魔族阵地显得巩固了许多,云浅雪一下显得兵力充足起来了。他甚至有余力从羽林军中抽出两个团出来对进攻的文河军团打了一次漂亮的反击,魔族步兵凶很地挥着刺枪将攻进阵地的人类骑兵打得狼狈地退出。 强弩之末的东南军士气被鼓起来了,但却不能持久。文河挥舞着刀剑在前线亲自督战,一连砍倒了几个溃退的部队长官,但士兵们实在太疲倦了。在接近一半的伤亡代价下,视死如归的勇士并不多。 斯特林的意志非常坚决,但部队长官执行得都比较敷衍。最勇敢、最坚决的士兵在先前的战斗中都死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多半是些老油条和兵混子,跟魔族稍一接战就退下来了。 东南军进攻在下午三点左右就陷入停顿了,进攻的人类士兵如潮水般退了下去,云浅雪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却见一员骑兵以不怕跑死马的速度飞一般地向指挥营扑来。 卫队立即上前拦住他们,喝道:“来者何人?擅闯中军营,不怕杀头吗?” 领头的骑兵狼狈地滚下马鞍,脱下头盘,于是云浅雪认出他是自己派出的侦察队长。他满面尘土和惊惶,磕磕跌跌地往前跑,却被地上的石头绊了一跤,狼狈地趴倒在地,惹得大营的警戒士兵都哄笑起来了。但很快地,他们笑不出声来了,侦察队长抬起头,凄厉得不似人声的嗓子撕裂空气般惊叫:“示警!示警!大军来了!红潮来了!” 云浅雪霍然站起,脸色铁青。 此时,西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第一线明晃晃的刺枪闪光。红色的小点汇集成线,密集地向前推进。 七八四年十二月斗三日,下午三点钟,流风军出现在战场上。 流风军团从森林和丛林中现身,以严整的战斗阵容向前推进。走在前面的是展开阵势的三十一个轻骑兵联队,那是流风家的菁华,大多是流风家最强悍最有经验的老兵组成,骑兵们以密集的队列徒步推进,神色森严,身子随着战马的前进而有节奏地微微晃动着。 紧跟着骑兵阵的是步兵军团,黑压压的步兵队列犹如森林般一眼望不到尽头,后队还在源源不断地涌出。各联队队长身披华丽的甲盔,举着旗帜在前方为本队向导。 传令兵快马奔驰于各队之间,一身红色的斗篷在身后细细飞舞,就象快速掠过天际的流星尾巴,响亮的命令声响彻各阵:“压稳阵脚,保持队列!” “保持速度!” “前队……缓步……!” 军队威严如山,浩荡似海。 与流风霜军团一同出规的,还有明辉所部的紫川家西面军。他比流风霜早抵达战场两个钟头,凌步虚发现的小点就是他的兵马。 昨天黄昏时候,西北联军强渡了泛着薄冰的瓦涅河,进军巴丹战场,昼夜行军八十里,于请晨九点抵达战场侧后的森栋。就在魔神皇与人类谈判时,明辉已在那整顿好了兵马。但作为前锋,他的兵力太弱,不敢单独进入战场,只能催促流风霜一同进兵,流风霜的回答是:“兵马在休整。” 直到下午三点,在森林中按兵不动观战的流风家将领们得到流风霜的明确指示:“是时候了。得给斯特林喘口气了!” 不到半个小时内,十字军前营指挥使蒙那少将、国防二十八军军长萧元中将、国防二十七军长费加中将、十字军中营指挥使英木兰少将纷纷把部队从森林中拉出来,在魔族军的后方大摇大摆地展开队列。 此次来援的西北联军包括了流风霜军团和紫川家西北军团的主力,兵马多达二十五万之众。流风家军阵浩荡,步骑统统赤红,整个军阵俨如红色的海详,从森林中不断地流淌出来。 “流风军到了!流风军到了!” 红色的军队抵达,给巴丹战场带来了最大的震荡,不亚于一场八级地震。 战局陡然发生变化,听闻流风军出规,魔神皇失手把杯子掉到了地上。望着地平线上源源涌出的军队,望着那山一般闪亮的刀枪剑阵,那飘扬在空中的一面又一面红色霜字旗,他被一种沉重的、极为可怕的预感压得喘不过气来。 足足有十分钟时间,魔神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幕僚们紧闭着口。指挥帐笼罩在一片压抑、沉重的静寂中。 “王国完了。” 这是所有人心中没出口地一句话。 魔神皇与斯特林拉锯了一天一夜没分出胜负的战局,却在流风霜抵达后迅速急转直下。 首先与流风军接触的是留驻后方大营的魔族十六军团,稍一接阵,十六军团就如沙子组成的堡垒一般迅速崩溃、瓦解。 大势已明,叛军士兵并没有为异族政权殉葬的意思。而且比起原来背叛过的紫川家,向流风家投诚看起来似乎是他们最好的出路了。 蒙那将军率领的一个轻骑大队刚刚抵达,叛军们份纷抛下武器,大部分人就地跪倒投降了,小部分军官和头目则骑马逃跑了。军心士气如此低落,马维连稍稍微维持一下的努力都没有做,他直截了当地,骑上马往魔王坡逃。 为了阻挡流风军的前进,魔族并不是没做任何努力,凌步虚紧急从东南军作战地阵线重抽调了五个团回头设防,但就连他本人都对这次徂击不抱任何信心。 流风霜出击的时机选择得太好了,魔族军无论是士气还是体力都堕落到了最低点,仓促组成的防线档不住流风霜宽广的进击面,对于凌步虚部下那些疲惫不堪的魔族步兵,蒙那根本无视,庞大的骑兵队绕开了那道仓促组建的防线,从战线右翼划了一个大弧线,最后猛然冲进了裴玛的军中。 本来常已被文河打得支撑不住的裴玛军团腹背受敌,终于彻底垮了下来,在迅若雷霆的流风家骑兵前,魔族兵惊叫着四处逃散,土崩瓦解。紧接着,汹涌的骑兵潮水般向云浅雪军团涌来,同时,眼见援军抵达而士气大振的东南军再次发动了进攻。 下午五点钟时,蒙那所率领的骑兵部队已在击溃裴玛军团后与文河所部会师了,断绝魔族军向右翼逃窜的可能。 魔族军接连不断地遭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打击,他们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东南军的铁甲骑兵冲阵、流风霜的赤色轻骑如一阵暴风般卷过,飞箭、长枪、砍刀、马刀、半兽人的狼牙棒,砍得魔族粉身碎骨,尸积如山。 魔族十一军阵地一片慌乱,塞内亚兵骁勇,但毕竟还是想活命。 谁都知道,大势已去。到处都是脸色惨白的魔族兵惊惶地四处张望,企图为自己寻得一条逃生的道路。很多魔族军官都在慌乱地脱掉自己的厚实的军官铠甲和别着彩色羽毛的军帽,匆忙从死人堆里拣那染血的普通士兵制服给自己穿上,这样逃命时候方便点。 流风霜军团左战场上出规后,卡兰皇子第一时间就扑到了云浅雪跟前,一个劲地催促他撤兵。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快跑吧,流风霜要断我们后路了!” “殿下,您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没有命令敢撤兵,你再得宠,陛下也要砍我们头的!” 卡兰怒吼道:“云,你没长眼睛吗?现在还说什么陛下!王国完蛋了,父皇完蛋了!再不走,流风霜和斯特林就要把我们抓了扒皮!你没看吗。马维的十六军垮了,裴玛的十一军也垮了,他溜了!” “什么!”听闻裴玛逃跑的消息,犹如一个晴天霹雳打在云浅雪头上,他耳朵嗡嗡作响,以同样的声量回吼卡兰:“殿下,这不可能!我知道裴玛,他不可能这样做!” “云,你睁大眼睛自己看!除了羽林军,现在还有哪支部队在抵抗!你派人去十一军的阵地看看,看看还有没有人在守!” 云浅雪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自己的好友,那个豪迈、勇敢的贵族将领裴玛会逃跑。但他不知道,在平常时候,人往往能表现出人性中较好地一面。他会显得优稚、大方,游刃有余。但是在危机时刻,当恐惧和压力大到他不能承受的地步时,人就露出他的怯懦和弱点来。 裴玛也是如此,昼夜不眠不休地战斗压垮了他的意志和判断力。 当流风霜的骑兵朝着他指挥部冲来时,被这支生力部队的声威所慑,裴玛失去了理智,不顾所有幕僚和亲卫的阻拦,他几乎是抢过一匹战马,自个逃出了指挥部。得知主帅临阵溃逃,本来就疲惫不堪士气低落的十一军被流风霜一击击溃。 不必派人去查探了,出帐篷就可以看见了,溃败地十一军士卒逃得满山遍野,黑压压地一片朝这边涌来。云浅雪铁青着脸下令羽林军对逃过来的十一军士卒放箭,命令他们重新走上战场。于是可怜的溃兵被羽林军的刀枪和流风霜的铁骑夹在中间,进退不能,跑去又跑来,惊慌失措,被大片大片地砍杀,哭号惨叫声震天,溃兵们已经兴不起反抗的念头了,遇刀刃下死,碰剑剑底亡,那种狼狈和凄凉,完全不似曾纵横大陆、征服过半个紫川家和整个远东的无敌劲旅。 看到十一军溃败的凄惨情形,卡兰脸都白了,他更加起劲地催促云浅雪快快撤退,不然就真的来不及了。但云浅雪却还在迟疑,王国还存有最后的希望,十五军团没有参加会战,近二十多万魔族官兵还留驻达克城。虽然目前局势极端不妙,但若十五军能及时赶到地话,必能对战局产生极大的变动,王国还是有希望的。 但下午六点钟左右,一队兵马自西奔来,宣告了魔族军最后希望的破灭。他们带来消息,遭到帝都军的围攻两日后,慑于帝林的可怕威名,经七个小部落族长协商,十五军军团长雷豹公爵决定向人类的帝都军团投降。但雷豹公爵还是留了点情面的,他没有把十五军中塞内亚族的监军使送给人类宰刀,而是在投降前把他们全部礼送出城,放他们回去向魔神皇报信。 “皇子殿下,羽林将军,帝林大军得城后并没有据守,而是挥师直扑巴丹而来!帝林兵力雄厚,其军中有可怕的强弓劲弩,其射程超过一般弓箭的两倍,更能连发,成力十分可怕!必须及早通知陛下,早做提防!”被雷豹放回来的监军使见到云浅雪就象见到亲人一般激动,一口气说了下去,却没注意到卡兰皇子和羽林将军阴郁的脸色。 云浅雪缓缓点头:“知道了。陛下就在左翼,离这里大概有三里路,我派人给你带路。” 监军使感谢地下去了,云浅雪和卡兰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恐惧。 “没有援军会来。” “帝林也正在朝这边赶来。” “阿云,”卡兰的神色少见地严肃:“这次是当真的了。我请楚父皇的性格,这次败得这么凄惨,他绝不可能下令撤退的。我们只有两条路,要么陪父皇一起殉葬,要么就得逃命了。” “毋宁死,不能逃。”云浅雪说得斩钉截铁:“殿下,我是统军大将,我对阵地负有责任,而您不是。殿下,我安排人马,送你从东南方出去,我留下来陪陛下战斗到最后!” “云,你根本不明白!”卡兰暴躁地说:“我自个逃出去,那丝毫不难!但丢下父皇自己逃生,回到王国我也难逃一死,卡顿不会放过我的!他随便安排个罪名都能把我给搞死。但带着羽林军回去,有这支强军保护我,卡顿就对我无可奈何了!” “说什么都不可以!羽林军一撤,王国大军就全面崩溃了!” “王国输定了,即便羽林军死守到最后也改变不了败局的!” “起码,”云试雪忧郁地说:“敌人不是从我地阵地上突破的。即使死,九泉之下见到陛下,我问心无愧。陛下对我恩重如山,将我提拨为亲军长官,又将唯一爱女许配给我,这是最后关键时候,我不能离陛下而去。皇子殿下,您的命令,我一向言听计从,但这次,恕末将不能从命了。若要离开就请抓紧,我会为您准备好快马和卫队。” 卡兰皇子脸色变幻,沉默良久,他用一种古怪的声调说:“云,你的心意我明白了。既然如此,那我就陪你坚持到最后吧。” 不明白卡兰皇子为何突然改变了心意,但云浅雪还是很高兴:“谢谢,殿下!我们一同到前线去,会合凌步虚大人,大家一起商量,看看还有些什么法子。” “嗯,你带路吧。” 云浅雪转身,正要跨步出帐篷,突然背后风声响动,他还没来得及转身,只听刭“砰”一声闷响,云浅雪艰难地转过头来,留在视膜里的最后景象,是卡兰皇子那张惊惶的脸。 “殿下,你!” 眼前一黑,云浅雪整个人向前朴倒,已昏了过去。 云浅雪不知道自己在昏迷中躺了多长时间,他感觉好象并不长,似乎连五分钟都不到,只是身下连续不断地摇晃把他给晃醒了,他醒过来时,首先感到的就是一片寂静,面前有一个熟悉的脸孔,正在关切地望着他。 卡兰皇子。 看到云浅雪醒来,皇子很露出如释重负地表情:“好啦,终于醒过来了!我还一直担心下手太重,把你打坏了呢!老妹非得找我拼命不可。” 云浅雪摸了摸脑袋,脑子依然里是一片嗡嗡作响。他慢慢地坐起身来,发现自己是在一辆马车里面,车子正有节奏地晃动着前进。从马车窗口望出去,可以看到大队的羽林军士兵行进在马车的周围,部队行进在郁郁葱葱的树林之间,残阳在森林上露出了最后的余晖。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晚上七点多。你昏过去大概一个钟头吧。” “我们在哪里?” “在马车上。” “废话!我问的是地点!” 回避了云浅雪咄咄逼人地目光,卡兰轻声说:“在往塔伦城地道上。” “就我们自个?” “还有羽林军。” “你怎么能调动他们的?” “你晕倒了不能理事,我就接手指挥权,然后我就告诉团队长们,陛下有军令,差遣我们到塔伦城执行紧急任务。” “这个谎撒得太假了!”云浅雪怒吼道:“不可能有人相信的!这分明是临阵逃脱!大家不可能看不出来!” 卡兰皇子耸耸肩膀,摊开手:“没有一个团队长反对,大家都很高兴地服从了命令。” “怎么可能!” “你可以自己看,事实摆在眼前,整个羽林军都和我们一起走了。” 云浅雪睁大了眼睛,呆呆地望着窗外行进的羽林军兵马,什么也说不出来。 卡兰亲热地榄住他肩头:“云,不要再一厢情愿了,没人愿意为父皇殉葬,他疯了,我们没必要把大好的生命陪他一起葬送在这里,不是吗?回国以后,我登基后,你就是我的护国大将军,我俩好好开创一番事业,我绝对不会亏待你的,呵呵!” 云浅雪转过头来,冷冷地盯着卡兰,对方那张微笑的英使脸蛋此刻却显得那么令人憎恶。 察觉到他目光中的凶狠,卡兰向后靠了一些:“怎么了?” 云浅雪冷冷说:“我很想一拳打塌你的鼻子!” 吃惊地跳后一步,卡兰连忙举手虚档在面前:“别!云。我们是斯文人,你要报复就打屁股好了,别打我的脸。” 没有理会他,云浅雪扬声喊道:“停车!” 马车停住了,云浅雪推门跳下了马车,双脚踏上坚实的大地,他头脑一阵眩晕。被卡兰暗算那拳的后遗症还没有过去,后脑还隐隐作疼。 一队羽林军骑兵经过,云浅雪向带队的百人队长说:“把你的战马给我。” 百人队长立即下马,将缰绳交给云浅雪,云浅雪翻身上马。这时,卡兰从马车里探头出来叫道:“云,你要去哪里?” 云浅雪冷冷说:“到该去的地方。” 一抽马鞭,逆着羽林军队列行进的方向,战马向来路奔跑起来。 云浅雪听到身后传来了卡兰皇子地喊声:“云,我在塔伦城等你!我们在那会合,记得过来!” 虽然听到了,但云浅雪根本没把皇予的话放在心上,这时他一心一意想的只有战局。他心头藏着极大地恐惧:卡兰皇子突然把羽林军从阵地带走,神族大军是否已崩溃了? 云浅雪急马回到战场上时已是晚上八点多了,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片混乱而惊恐的景象。一片喧嚣,烈火烧红了夜幕的天际,纷乱的人群,喧嚷的叫喊,谁都看不清谁了。溃败的兵马不断地从云浅雪身边冲过,云浅雪甚至来不及看请他们的旗帜和服装。 正如云浅雪所担心的那样,羽林军的撤退不但在流风军面前敞开了件地,更沉重地打击了魔族军士气。羽林军历来是护卫皇室的亲卫军团,云浅雪本人也是王国数一数二的大将,知道他们都跑了,诅丧和被被判的愤怒溢满了心头,很多部队发生了骚乱,血流满面的魔族官兵拒绝作战,他们愤怒地把武器砸在地上,叫道:“大伙都死了吧,还打什么?”有些地方,军官不得不杀掉了动摇得最厉害的一些士兵。 连塞内亚族战士,魔神皇最忠诚、最坚定的扞卫者们也开始惊慌失措,那是魔族王国彻底崩溃的一个信号。 这是魔族王国地最后关头了,魔族军团在各个方面遭到四面突击。流风霜从背后猛攻叶尔马,紫川秀则正面阻挡了叶尔马,裴玛被击溃,云浅雪被击退,凌步虚在努力支撑,他一个军团竟然要阻挡文河、斯特林和蒙那三路大军的围攻。 晚上八点钟时候,魔族军中路已被英木兰突破,萧元占领了魔神皇原来的驻地魔王坡,与斯特林的主力会师,费加则从侧后突破,切断了魔族中军与左翼的联系。这时候,魔族大军已经不复作为一个整体而存在了。魔族各个军团,不得不为了自己的生存而与四面八方涌来占绝对优势的人类军团浴血奋战。 最艰难的苦战依然是在中路。由于羽林军的突然撤退,凌步虚的各个团队被从缺口处滚滚涌来的斯特林大军给打得支离破碎。作为军团长,凌步虚失去了和他所有团队的联系,血战到最后,他守着一面大旗,身边仅剩不到十名卫兵。 文河喊话指降他:“凌步虚将军,投降吧,你和我们人类没有血债,可以话命!” 凌步虚回喊道:“狗屎!” 七八四年十二月十三日,晚上八时,西南大将凌步虚公爵战死。 一个小时后,魔族军团长裴玛公爵被俘。 先前,裴玛曾从阵地上逃跑,但当他清醒过来后,他痛哭流涕。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是个坚强、不怕死的勇士,直到生死关头,他才突然明白,自己原来是个胆小怕死的懦夫,这个打击对他来说实在巨大。 他想回到原部队继续柏挥,但十一军垮掉了。他想到云浅雪的军中去,但找不到云浅雪的指挥部——他还不知道云浅雪和卡兰已经撤离了。 此时,战场上已经乱成一团,人类的各路大军齐头并进,魔族军彻底崩溃,溃逃的官兵纷乱如潮,人嚎马嘶,谁都顾不上谁了。这个失去了自己军队的将军徘徊在这片混乱中,逆着人潮前进,失魂落魄。到后来,他遇到了一群十一军的溃兵,命令他们跟着他走,他们据守在一个小山冈上顽抗。一队流风家骑兵从这边路过,只放了一通箭,于是溃兵们一哄而散,只剩裴玛一个人。 此时,裴玛已不再是为什么希望和胜利而战,他纯粹求死。他举着长剑疯狂地大叫:“我是王国公爵,我是军团长!来啊,来啊!杀了我,给我光荣一死!”可是流风家的骑兵只当他是疯子,风一般地从他身边掠过。魔族军大溃,追击正是时候,流风家军功赏赐最为丰厚,谁也不想为了个疯子耽误了杀敌立功。 接着开过来的是斯特林魔下的各个步兵团队,人类步兵却以为这个外貌与人类一般无二的魔族皇族是人类——魔族要不战死,要不逃跑了,怎么可能还留在这大喊大叫呢?——就在这种惯性思维的作用下,他们也避开了这个大叫大喊的疯子。 裴玛又舞又叫,直到嗓予沙哑,再也发不出声来。他放声大哭,泪如雨下,却没能发出哭声。人类军队一队队潮水般从他身边涌过,却没人停下来给他一剑,直到斯特林纯领骑着马从这边径过,看到那边有个手舞足蹈的人,问:“这人是哪个部队的?他是疯子吗?” 警卫们上前查看,直到这时,人们才察觉到裴玛的身上的服饰与人类截然不同,注意到他帽子上凌乱的金黄色的羽毛。一片惊呼声:“他是塞内亚皇族!是魔族的贵族!” 斯特林策马近前,用魔族语喝道:“我是东南军统领斯特林!你是谁?” 听到斯特林的名宇,就如被一盆冷水迎头浇下,裴玛从疯狂的状况中请醒过来。他眯起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一手扼杀了魔族希望的人类,用沙哑得几于不似人声的声音,他咬牙切齿地回答:“王国十一军军长,裴玛!斯特林,决斗吧!你我只有一个能活下来!” 他挥着长剑就向斯特林朴来,势若颠虎。对这个败将的举动,斯特林只是报以怜悯的目光,没等裴玛扑出两步,斯特林的卫士一拥而上,毫不费力地将裴玛手中长剑打飞,将他按例在地上。 “你这败将,还想跟我们大人决斗?你不是做梦吧!” 卫士们发出欢快的笑声,象打一条狗一般毫不怜悯地用枪杆将裴玛痛打。裴玛被打得发出阵阵惨叫,脸上青筋毕露。 听着那惨叫,斯特林默默地想,胜负真是只有一线之差,若及时赶到的不是流风霜而是卡顿的话,那现在象条野狗般被按在地上痛打的人该是自己而不是裴玛了吧? 第二十三集 帝国的黄昏 第四章 人类欢歌 密集的流风军长驱直入,将魔族军阵杀的落花流水。一片混乱,火光、厮杀声、逃命的叫唤,惨叫声,无数的厮杀声汇集成一片洪流,喧嚣直冲天际。 “陛下!”近卫旅指挥雷欧公爵领着一队装甲兽来到魔神皇面前,他的眼睛凶狠的可怕,急速的说:“陛下,救救王国,也救救您自己吧!人类还没合围,现在撤退还来得及!” 看了他一眼,魔神皇淡淡说:“我怎能离开?” “陛下,现在还来得及!我准备了好马,专门给陛下您和皇子殿下、公主殿下留着的。我和近卫旅为您掩护后路!陛下,您一路诸多保重了!” 魔神皇脸色阴沉的看着雷欧,好久,他才出声道:“因为朕的决断,王国发起了这次西征。现在,王国一半的将士都死在了这儿,难道朕还能离开吗?朕没有脸面回去见蒙汗那些人幸灾乐祸的嘴脸,也没有脸面回见王国的子民。” “父皇!”一个清脆的女声出来打断了魔神皇,卡丹公主从后帐中走出,她正要向魔神皇行屈膝礼,却被魔神皇打断了:“什么时候了,还那么多虚礼!” “是!父皇,胜败乃兵家常事,父皇您乃国之根本,只要您健在,王国就保住了根本……” 卡丹正说得流畅,魔神皇却突然打断了她:“卡丹,有些事你不懂。有些人是只能胜,不能败的。一旦失败,他就什么也不是!” 卡丹喊道:“父皇,为什么?自古哪有不打败仗的将军?眼前的斯特林,他不在奥斯打了败仗?在帕伊被迫和我们签了城下之盟?紫川秀,他不也同样在红河湾被凌步虚将军打得落花流水?就连号称人类第一名将的流风霜,她不也同样被紫川秀打败过?” “可他们不是神皇。”魔神皇淡淡的一笑,笑容里带着说不出的骄傲和凄凉:“这世上,只有胜利的卡特皇帝,没有败的卡特。” 看到卡丹还要说话,魔神皇摇手:“雷欧,你派人将公主带出包围圈,撤退回国——这是命令,不必再争。” 雷欧立即执行,公主的卫队硬推着卡丹公主上了马车,护着她向南驰去。正向东的大道已被东南军和远东军堵死了,流风霜从西北方斜斜的插了进来,其强势的兵马正急速的向战场外围展开包抄,魔族若要撤退,唯一的出路是在流风霜和东南军合围之前从东南方撤退。 叶尔马军团长生气的嚷嚷道:“陛下!请下命令吧。云浅雪那鼠辈,居然敢临阵逃脱!微臣要去拦截羽林军,要让云浅雪那无耻小人知道王国愤怒的可怕!” 雷欧望了他一眼,眼中流露鄙夷。 叶尔马吹得好听,去拦截羽林军,他拿什么拦截?损兵折将的第三军只是勉强还能支撑在阵地上,只是因为对魔神皇的盲目信仰,士兵们还没开始大批的逃亡。叶尔马不可能不知道,他借口出兵拦截云浅雪,其实不过是想从魔神皇身边躲开好趁机逃跑罢了。 魔神皇伫立在帐篷门口,映衬外面的喧嚣和吵嚷,魔神皇的沉默具有万钧的力量。 雷欧明白神皇此时的心理:比起输掉这场注定要失败的战争,云浅雪的逃跑对神皇的打击更为沉重。自己一直欣赏和栽培的重臣竟是个贪生怕死的懦夫,这让神皇深感失落。 “陛下!羽林将军求见!” “什么?”叶尔马惊叫。 魔神皇霍然转身,脸露喜色:“宣他进来!” 云浅雪大步行进。他态度端庄的向魔神皇下跪行礼,沉稳的说:“微臣参见陛下!” “时间紧迫,羽林卿请起。” “谢陛下。” “羽林卿,羽林军如今何在?情况如何?” “启禀陛下,在卡兰殿下率领下,羽林军所部正向东南塔伦城方向转进。微臣离开时,我部遭到流风军的追击,但前方并无拦截。” “有多少人马平安脱离包围圈了?” “情况很混乱,无法统计。羽林军约有十二个团能成建制的离开,不到三万人。但还有一些第五军和第十一军的弟兄加入我们队伍,估计有四万人能闯出包围圈。” 魔神皇点头,低声说:“只有四万人了吗?入关时的百万之师,到如今只剩下了四万残兵败将?” “陛下,情况应该比微臣估计的要好。人类的包围圈太大,他们的兵力不足维持,必然会有很多空隙。能突围的兵马决不会只有微臣一部。但据情报说,帝林已拿下了达克,也正朝这里赶来。若他一到,我们就……”云浅雪本想说:“插翅难飞。”但他还是换了个温和的说法:“更加困难了。” 魔神皇点头,突然问:“云,你为什么回来了?” “微臣无能,不能阻止皇子殿下胡作非为,已是死罪,本就惶恐无地了。若再抛下陛下独自逃生,微臣实在做不出来。” 魔神皇沉默了好久,才慢慢出声:“云浅雪,你很好。” “微臣实在愧不敢当。” 眼见情况如此紧急,魔神皇和云浅雪却如此平和的对话,将宝贵的时间白白浪费,叶尔马听得心里冒火,插嘴道:“陛下,情况紧急,我们还是先想对策吧?” “叶尔马,放心,你有时间逃跑的。”魔神皇淡淡说道,转身大步出了营帐。 雷欧鄙夷的看了叶尔马一眼,低沉的说:“公爵,你的胆怯就像屎一般散发着臭气!”跟在魔神皇的身后,他也出去了。 叶尔马瞠目结舌的呆在原地,面红耳赤。 大火在燃烧,天边一片火红。第三军和近卫旅的残余士兵集合在主营前。 比起昨日出战前,士兵的阵列已经大为凋零,残余的士兵们身上带伤,疲倦,委顿,衣裳破烂。但他们眼睛中依然闪烁着那么一股傲气,那是一种不甘服输的愤怒,那是一种不敢相信眼前发生事实的眼神。 十六军投降,铁臂军崩溃,羽林军逃亡,西南军被围歼——就在五个小时以前,以上的诸路军团都是不曾一败的强师劲旅,王国不败的象征。但就在他们的眼前,这些威名显赫的皇牌劲旅一个接一个被人类打垮、消灭。 那些愚昧而单纯的魔族士兵,坚信魔族王国的强大是无可匹敌的,魔神皇的英明睿智是天生的,王国战力无穷的战争机器制造胜利就像土豆从地里长出来一般天经地义,就像太阳从东方升起一般自然而然。直到如今,成千上万的溃败士兵经过了他们阵地,他们亲眼见到那些哭喊着逃命的士兵与他们同样穿着赛内亚族的服饰,同样有着黄金族的血统战士向他们哭诉着战友如何被人类骑兵大批的屠杀的经历。眼见无敌的军团在自己眼前溃败,英勇的战士被追杀,赛内亚士兵们愤怒的胸口里像困着一团火,愤怒中又带着惶恐:难道,王国真的会失败吗?由魔神皇亲自指挥,有着那么多优秀将领,那么多骁勇战士组成的强大军团,真的会如此一败涂地吗? 他们迫切的需要答案,现在,给他们答案的最佳人选出现了,魔神皇出现了! 魔神皇出现在军队前面,依然神采飞扬,只是眼神中多了一种深沉的忧郁。他以严峻的眼神注视着众人:“士兵们,赛内亚的勇士们,我的孩子们,我们被打败了。” 黑烟在远方冉冉升起,厮杀声不断传来,死一般的沉寂笼罩在人群上空,没有人喊叫,没有人哭泣,士兵们只是呆呆的望着魔神皇。魔神皇就是他们的神,他们不败的信仰,他们永远照耀天空的太阳。 现在,太阳熄灭了。 魔神皇平静地说,那平静地声音中,蕴含着强大的力量:“从亘古以来,我们的民族一直在经受着烈狱般的苦难。饥荒,死地,战争,瘟疫,我们的国度是灾难与泪水之邦。我曾以为,我能带领你们走出这个灾难之地,结束这段沾满泪水与死亡的路程。 但是,最终我们失败了。 我的孩子们,你们英勇战斗,无愧于王国和亲人。 因为朕的无能与鲁莽,王国蒙受了巨大的损失,你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朕愧对王国,更对不起那些为朕而战死的战士们。” 对这面前的士兵群,魔神皇弯下腰,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一阵愕然的波动从人群中荡过,面对魔神皇史无前例的道歉,云浅雪、雷欧等将领们首先反应过来,连忙下跪回礼。紧接着是军官们,犹如大风吹过田野,士兵们如同被风吹倒的稻浪般一排排的跪倒。 “失败并不是结束,苦难才刚刚开始。在军事上取得优势以后,人类必然谋求政治上统治我们,他们要掠夺我们的土地,奴役我们的人民,消灭我们的历史、文字和传统,谋求从根本上同化伟大的神族,将我们变成人类的附庸和走狗,让我们的子孙变成人类的雇佣军! 士兵们,你们中有人战死,有人幸存。战死的人,朕将带领你们去觐见大魔神,告诉他,他的子民英勇奋战,无愧于王国威名。 活下去的战士,你们有着更艰难而坚韧的任务,告诉我们的孩子真相,告诉他们,历史上曾有这样的魔神王国,他的子民勤劳而坚韧,他的战士骁勇而忠诚,他的皇帝睿智而勇敢,国土幅员广阔,军队强大无比!在强大的魔神王国面前,所有的人类帝国都在颤抖! 一次又一次反攻失败,到最后,紫川秀终于颓然的认识到,士气和体力都被严重削弱,如今正处于最低点的远东军是不可能拦得住急于逃生的魔族精锐部队的。 “魔神皇军团已突破我防线,向东突围!急需增援!” 向斯特林的求援信使派出去了,但在增援到来之前,紫川秀也没闲着。他发现,魔族军的行动虽然混乱,但却是有序可寻的。撤退的魔族兵马很明显地分成两部。一部分是第三军的普通魔族兵,在军官们的带领下,他们急速的小跑前进,不做丝毫停留;而另一部分是以装甲兽为主的近卫旅兵马,这部分兵马坠在大军的后面,利用各种地形就地抵抗,尽可能的阻碍人类兵马的追击。 稍一思索,紫川秀立即明白过来:“因为跑不快,所以装甲兽们被留下来充当阻击的敢死队吗?”很自然地,他猜测魔神皇应该在第三军的撤退兵马中。 他下令:“不要管那些装甲兽,他们跑不掉的!追第三军去,魔神皇就在前面!” 在那兵荒马乱的混乱黑夜里,远东军的各层组织系统完全给打乱了,有的部队被打散,有的部队被消灭,大多数部分都是经历了惨重的减员和伤亡,被魔族冲得七零八落。要想顺当的把命令传达到各个部队,那几乎是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紫川秀对身边的警卫们下令道:“喊吧,大声喊!让听到的部队都跟着喊:‘光明王有令:无论死活,抓到魔神皇的,赏金五百万!’” 黑夜里,呼声此起彼落:“魔神皇就在前面!抓住他!” 一传十,十传百,黑夜里,越来越多的部队加入了呼喝:“抓到魔神皇,赏金五百万!” 呼声越来越大,最后简直是震耳欲聋。每个人都在狂热的呼喝着,眼睛赤红。这不单是为五百万的巨额悬赏激动,更因为呼声透出了一个重要的信息,透出了胜利的预兆!你看,光明王都对魔神皇悬赏了,那肯定是我们快赢了! 尽管被魔族冲得七零八落,尽管伤亡惨重,尽管魔族的装甲兽还很嚣张,但胜利地狂喜给了士兵们无穷的动力。一切都乱套了,不顾什么队列阵形,凡是还能爬动的,还有一口气的,统统行动了起来。连在军队中服役的民夫和伙房里的厨子都拿起了扁担菜刀向东追过去。 紫川秀本人亲自上第一线参加追击。他带着警卫队,将一路碰到上的散兵游勇都给集合起来。不论是秀字营还是半兽人兵,只要还能走动的,紫川秀对他只有一句话:“拿起武器跟我走!” 在那漆黑的混乱中,紫川秀收拢了约莫五千多人。就带着这五千多人,他跟着撤退的魔族军一路追下去。谁也没料到,远东军的主帅竟有这般的胆色,带着一个多团就敢追踪魔神皇带领的装甲兽。在那黑暗的道上,追击的部队与逃跑魔族散兵们不时遭遇,交战接二连三。 “不要管他们!只管向东!”紫川秀大吼道。此刻,他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必须赶到前面去,拦住魔神皇的去路。若让魔神皇跑了,连续三天的殊死战斗就失去了意义。 全都乱套了。若有人能在上空俯视的话,他会发现这夜的混乱呈现极奇怪的状态。在向东的道路上,追击的人类兵马和魔族部队竟是混成一团前进的。魔族兵马急于逃生,人类部队则是一心一意想追上前面的魔神皇,不想与这些散兵游勇们纠缠。于是出现了极罕见的景象:行进中的魔族兵马和人类兵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混杂在了一起。居然相安无事。双方都在拼命的奔跑,人类想赶到前面去建立第二道拦截阵地,魔族则是想在人类再次包围之前逃逸,这个时候,时间就是生命! 在突围时,第三军的魔族兵战斗的十分勇敢。为逃生,他们万众一心,还是作为一支完整的武装部队冲出去的。但就在那漆黑的奔逃道上,听到身后传来的震天呼声,恐惧感控制了魔族官兵的心头。紫川秀的快速穿插给魔族制造了无数的混乱和惊恐。黑夜里,惊恐的呼声此起彼伏:“人类追上来了!快逃命吧!” 恐慌在撤退的魔族军中蔓延,对生命的渴望压倒了一切。在紫川秀近逼贴身的追击下,第三军井然有序的撤退变成了一次彻底的大溃败,建制被打散,官长的权威被藐视,丢下了所有的伤员和辎重。溃兵们互相践踏,互相推挤,踩着死人和活人往前,大路、小路、桥梁、平原、山岗、山谷、树林都被溃兵塞满了,丢在路上的背包和武器撒了一地,没人去拣。魔族兵再不肯留下担任阻击的队伍。见到人类也不再攻击,生怕耽搁了逃生的时机。 “什么!”紫川秀失声叫出来,他怀疑的看了一眼军官:“可靠吗?” 军官也皱起了眉头,魔族的皇帝竟然没有突围而是自愿留下来断后,这个消息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 “要不,下官再好好的和他聊聊?” “算了。”紫川秀看看叶尔马,他被打得头破血流七窍流血。已快奄奄一息了。再让那军官跟他“好好的聊”下去,估计他就得一命呜呼了。 “你另外找几个魔族兵出来,对一下他们的口供,看看是否一致。” 审讯的结果很快出来了,除了几个死活不肯开口的死硬分子,魔族兵的招供惊人的一致:“魔神皇没有突围。他还在二号高地附近,与近卫旅在一道。” 紫川秀眉头深锁,想了一阵,他做出了决定:“斯特林和流风霜的兵马正在扫荡近卫旅,我们回去作用不大。还是以防万一吧,万一叶尔马撒谎,或者他们都被魔神皇骗了呢?我们继续追!即使抓不到魔神皇,听叶尔马说,羽林云浅雪是和他们一起突围的,只是在途中失散了。这是条大鱼,我们抓他去!” 紫川秀的追击直到第二天拂晓东方天色发白,此时,追击的兵马累得连手都抬不起来了,士兵们跑得脸色发白嘴唇发青,若不是顾忌身边的魔族俘虏造反,他们都要在死尸堆上倒下来便睡了。 虽然劳累,但这晚的战果却是十分丰厚的,抓到的俘虏长长的一串,起码有四五千人之多,唯一遗憾的是,其中有分量的将领和贵族没几个。除了叶尔马外,只有几个子爵、伯爵之类的“白披风”,想抓的云浅雪没碰到,不知是这位羽林将军腿脚特别灵便还是黑夜里大伙在道上错过了。想想,紫川秀倒也没怎么遗憾,毕竟抓了一个叶尔马,自己已经够幸运了,还想再抓一个云浅雪,把赛内亚首领们给一网打尽,那也未免得陇望蜀了。 回程的路上,道上到处堆满了丢弃的武器、尸体、燃烧的辎重撤,满目创痍。后续的步兵部队已经跟上来了。成群结队的远东半兽人兵正在战场各处搜巡,他们在打劫魔族的战利品,搜寻漏网的魔族官兵。 虽然疲惫,官兵们却十分兴奋,一路吱吱喳喳说个不停。这晚他们的收获不小,抓俘与杀敌是同功,紫川秀出手大方,远东军功奖丰厚,抓了五千多俘虏,即使其中一半要算紫川秀本人的功劳——估计统领大人也没那么黑吧?——剩下的一半按人头,也有每人四五个俘虏的功劳了,这笔赏金可是不少。何况里面还有几个赛内亚贵族和军官呢?将来人类与魔族若停战了,那光靠这几个贵族的赎金就足够大伙吃喝不愁。 紫川秀却没有部下的欢快心情,他眉头紧锁,一路耷拉着脑袋,一副心事沉沉的样子。有熟悉的部下故意逗他开心:“统领大人,是不是心疼奖金啦?” 紫川秀笑笑:“兔崽子,看牢你的钱袋,别让他们跑了,没送到俘虏营的可不能算奖金。滚蛋吧!” 部下嘻嘻哈哈一笑而散,紫川秀若有所思的张望四周,他在抑止着内心澎湃的激动。 人类千年的苦难,终于在今天结束了! 巴丹一战消灭近四十万魔族主力,魔族已无回天之力了,此战可永载史册。 巴丹会战的意义不单是军事上的,更是政治上的。三百年前倚靠明王的神力打退魔族兵,虽然也是胜利,但那样的胜利总让人觉得不真实,而魔族也不把人类当战胜者看待,而是把他们看作是躲避在明王羽翼下的寄生虫。这三百年间,魔族屡次西侵的原因就在此了。他们有心理上的优势,认为人类懦弱,不配拥有这块土地,自然好战了。 但这次巴丹会战,不是靠明王的神威,不是靠虚无飘渺的神力,而是靠着普普通通的人类兵、半兽人兵真刀实枪的与魔族军白刃见血厮杀,实打实打出来的胜利。这场胜利打出了人类的威风,拿出来心里踏实! 这一仗,足可为三百年前的蓝河会战洗耻,人类从此扬眉吐气。 紫川秀唯一担心的是,魔神皇到底死了吗? 迎面奔来了一队骑兵,紫川秀认出是自己麾下的半兽人骑兵部队,带头的领队正是德昆。他朝德昆挥挥手,后者看到了紫川秀,连忙朝这边奔来。 “殿下!”德昆依然是纱布包着一只伤眼,身上血迹斑斑,连身上的毛发都被血浆凝住了。隔着老远就从他身上传来了一阵刺鼻的汗酸味,那味道太冲了,紫川秀只觉得鼻子一酸,一连打了三个喷嚏——连打了快三天的仗,谁都没工夫梳洗,紫川秀估计自己的模样和味道也好不到哪去。 “殿下!” “德昆,你站在那,别过来。”紫川秀伸直了手连连摇晃,像是要从手心发出冲击波将德昆推在三尺之外,一手捂着鼻子,瓮声瓮气的说:“怎么?魔神皇抓到了吗?” 德昆一愣:“殿下,是白川大人派我来接应您的。魔神皇,我不知道——不是您带兵马去追击魔神皇了吗?您怎么问起我来了?您抓到魔神皇了吗?” 紫川秀这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在追击魔族兵马的同时,自己居然忘记把魔神皇可能还在战场的事告诉斯特林或者白川了。 看紫川秀脸色变幻,德昆猜他肯定是空手而归了。他安慰道:“大人,魔神皇跑了就跑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想想,魔神王国的皇帝像兔子一般被您在黑地里撵了一夜,那个狼狈肯定少不了的。魔神皇能从您面前逃跑一次,那他就坠了架子。将来他还会逃跑第二次、第三次的!没什么大不了的,逃了的魔神皇就一钱不值了,不足为惧了!” 紫川秀也懒得跟他解释了,问:“主阵地那边怎样了?” “还在打!近卫旅还在负隅顽抗。第三军撤退后,近卫旅也想突围,但白川大人把他们咬的死死的,追在他们后面撵着尾巴打。近卫旅跑不快,没办法甩开白川大人,只好边打边走。后来文河大人过来了,斯特林那边的军团也开过来了。流风军那边的兵马也咬上来了——流风家的兵马真威风啊。高头大马,一式全是骑兵——眼看我们的人越来越多,近卫旅知道跑不掉了,干脆就找了个高坡团在那死守,四下全是我们的兵马密密围住,听说帝林大人的军队也在赶在,他们是插翅难逃了!” “帝林也来了!”听到这个消息,紫川秀喜出望外。对于这个大哥,他有一种近乎盲目的崇拜和相信,帝林来了,那就再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那我们快回去,魔神皇可能就在被包围的近卫旅里边!” “什么!”德昆大吃一惊。随即,兴奋的笑容出现在半兽人脸上。他摩拳擦掌的嚷嚷道:“大人,这下我们可要好好大干一场了!这么多人围攻,魔神皇就是三头六臂也逃不掉了!” 远东军被魔神皇冲阵杀将如入无物,德昆一直深以为耻。这下有机会复仇,他兴奋的雀跃不已。 说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拍脑门:“大人,忘说了,刚才的道上,我们抓到一个魔族俘虏。很可能是赛内亚贵族。” “是谁?” “我们从一辆马车上逮的,不知道她的身份。但那马车装饰很华贵,肯定是大人物。殿下,我们见识浅薄,没法分辨此人身份。只有交给您了!”德昆裂开大嘴,眉开眼笑,笑容中藏着几分狡黠。他转头打招呼:“来人,把好东西拿出来献给大人!” 看着德昆那狡诈的笑容,再看看那扛着大麻袋的两个半兽人兵,紫川秀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幕很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连德昆那狡猾的笑容好像都在哪里见过…… 有种强烈的预感,紫川秀喃喃道:“天,接下来该不会是……” 麻袋解开了。 卡丹公主清丽依然,她圆睁了清澈的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紫川秀,双眸透明有如水晶。 他望着他,她望着他。就在此刻,时间凝固了,两人的身形凝固就如雕像。无数的往事如潮水般从身边涌过,曾经无忧无虑的青春岁月,山盟海誓的爱情,生死相许的悲欢离合。 在家国世事变幻的风云大潮中,作为个人的命运是多么的脆弱。即使贵为公主或者执掌一方的将军,他们的命运不比时代大潮中随浪漂浮的一根火柴棒中重多少。 沧海桑田,世事变幻,往事并不如烟,最终尽化尘埃,造化弄人竟能至如斯。 望着眼前女子清丽的眼睛,紫川秀干咳一声。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双眼睛,从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该怎么形容和她之间的关系呢?亦敌亦友,惺惺相怜,半生知己。 该和她说些什么呢?像老熟人一般若无其事的打个招呼?或者拿出胜利者的威严来呵斥她?好像都不合适。 最终,紫川秀只能对着卡丹慢慢的点头,微笑,笑容里充满了苦涩。他抽出了背后的洗月刀,横刀当空平举。 “失礼了,公主殿下!” 话音未落,洗月刀在空中划过了一道闪电般的弧线劈向卡丹。 德昆惊骇的张大了嘴,叫道:“殿下,不要!赎金很值钱的……” “噌”的一声脆响,紫川秀已抽刀回鞘。绑着卡丹的绳子寸寸断裂,纷纷落地。 紫川秀清朗的说:“您自由了,公主殿下。” 卡丹公主专注的凝视着紫川秀,刚才紫川秀挥刀的过程中,她的眼睛根本没眨,亮丽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畏惧,她柔声说:“私放敌国将领,紫川统领您难道就不害怕军法?” 紫川秀淡淡说:“你不是将领,我也不怕军法——谁敢说出去?德昆,你会吗?” 紫川秀斜眼瞄向旁边目瞪口呆的半兽人将军,后者这才醒悟过来,连声说:“殿下,俺什么都没看到,俺什么都没听到——总之,俺什么都不知道!殿下,俺过那边看看,您老人家忙吧,不用管我了!”话音未落,像是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似的,半兽人将军一溜烟跑得没影了。那速度,浑不像一个两天两夜没能合眼休息的人。 望着德昆跑远了,紫川秀才出声道:“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见到你。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我的卫队被冲散了,道上碰到溃兵,他们抢走了我车上的马。没有马,我也走不掉了。” “原来如此。”紫川秀这才明白,为什么先撤退的卡丹居然会被后赶来的德昆给俘虏。 他对卡丹说:“事不宜迟,你得马上出发。追击的部队不止我一路。若是你落在文河或者流风军手上,我很难再救出来。你从俘虏里面挑一些人出来充当护卫,我再给你分一些马。” 紫川秀转身吩咐部下:“想办法找些战马过来——没有?那就叫德昆他们让一些出来!” 看着紫川秀大声呵斥那些反应迟钝的部下,卡丹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感激。但内敛的她并没有出声,只是默默的看着紫川秀忙活着为她准备出发的干粮、淡水和战马。在俘虏里挑选合适的人选出来当护卫。 当准备完毕,卡丹又坐回了马车上。匆匆见面之后,再次分别又在眼前。 卡丹忽然问道:“阿秀,你可知道我夫君的下落?他是死了,还是被你们活抓了?” 紫川秀一愣:“云浅雪?我不知道……你不是和他一起走的吗?据我所知,你夫君是与第三军的叶尔马一起突围的。” “不,我夫君是跟着皇太子卡兰的部队一起走的,他们往塔伦城方向撤。父皇也想让我从塔伦城方向撤退,但我实在不放心父皇。一直留在军中。直到昨晚全军总突围时才跟着大队一起离开。” 紫川秀皱皱眉,知道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蹊跷,但兵荒马乱的,也不是追究的时候了。他问:“卡丹,你怎么不问令尊的下落呢?” 卡丹脸色一黯:“不必问了。他有机会撤的。但他不肯,说无颜回去。” 紫川秀心头一喜,脸上却露出了黯然的表情说:“请节哀。虽然立场不同,但谁都不得不承认,令尊乃盖世英雄,他求仁得仁,再无所憾。” 卡丹盈盈的登上马车,转头对紫川秀说:“那么,请多保重,秀川统领。” 紫川秀端庄的对她行了一个军礼:“路上保重,卡丹。” 望着马车渐渐远去,渐渐消失在太阳升起的地平线上头,紫川秀神情惆怅。他这才注意到一件事,今天的匆匆会晤中,卡丹竟没有一个字提到斯特林。 自己的初恋情人,竟是毁灭魔族王国的元凶巨魁,杀害自己父亲和亲人的凶手,料想卡丹的心里,也是矛盾得很吧? 云浅雪和卡兰带着第三军和羽林军从战场上逃走了,但更多的魔族军队却被人类的铁钳困住了。蒙那将军和英木兰将军的骑兵军进展神速,飞插战场的两翼,就如两面钢铁城墙,锁死了魔族逃生向东南逃生的通道。各路人类军团士气高涨,突进勇猛。士兵们虽然疲惫,谁都知道,这是痛打落水狗的时候了,要获得战利品,就得靠现在了。 现在,被包围的魔族兵已无逃生的希望。赛内亚兵不愧是王国精锐,很多魔族兵逗选择了战死而不是被俘。被打散的各个魔族团队和大队排成大大小小的圆形阵,肩并肩抵挡人类的从四面八方的围攻。人类则不住的猛攻,把圈子一再压缩,压缩,像毒蛇一样紧紧缠住了魔族,武器又碰撞起来了。枪在刺,刀在砍,剑在削,砍在肉体和盾牌、盔甲上,乒乒乓乓。一个大圈子被人类打散了,他们又组成十几个小圈子,大群铁甲骑兵冲过,一个又一个魔族组成的圈子被荡平,魔族兵都被马蹄踩成了肉泥,直到所有的魔族兵都像一片森林似的纷纷被砍倒,直到最后一个魔族兵被切断喉咙之前,战斗是不会结束的。 流风家士兵脸色发白了,他们很少见到这么残酷的战争。他们喊话保证投降魔族的生命安全,但魔族就像没听到一般,依然在不顾死活的抵抗。 这里战斗的残酷远胜于西部边境战斗,在紫川家与流风家的作战中,双方是允许投降的,而且俘虏是有可能被交还或者赎回的。流风军对魔族士兵对自己生命的轻蔑深感震惊。 无论是围攻者还是被围攻者,双方都根本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因为魔族知道,他们在这片土地上犯下深重的罪行,双手血腥。即使投降了,人类也不可能放过他们的,被包围的魔族兵很少投降,即使最后防御被完全击碎,即使单身一人的魔族兵也不愿向胜利者屈膝,而是选择了战死。 蒙那将军说:“他们不是人,全是野兽。我们是在与饿急的狼群交手!” 对于魔族王国来说,这是遭遇大难崩溃的一天,但也是王国战士展现勇气,最辉煌光荣的一天。 最激烈的战斗依然是在远东军的防线周围,近卫旅被包围在此地。流风军是第一次与近卫旅交手。先前,他们对这种巨大而强悍的生物一无所知。轻骑兵们依然想用往常惯用的战术——近身冲刺骑射扰乱然后再突进破阵——他们吃了大亏。 轻骑兵所携带的猎弓对装甲兽只当是挠痒,突进的轻骑冲不破装甲兽的阵列。装甲兽双手一挥,重达八十斤的铁锤横横打来,竟有骑兵连人带马给打飞五六米,浑身骨骼断裂五脏破裂而死的。 从包围开始,突围和反突围的战斗就一直没停过。那些野蛮而强壮的装甲兽不停的冲撞人类的防线,被他们撞死踩死的流风军和紫川军士兵尸体堆成了一座小山。 亲眼目睹这一场景,第一次见到这种刀枪不入又力大无穷的怪物,流风家将领们无不胆战心惊。 英木兰惊叹道:“那是什么怪物?我们面前的不是恐龙吧?” 流风霜则问道:“能与这样的敌人激战两天两夜。贵军真是了不起。不知贵军是用什么方法抵御这些怪物的?能否向我们传授一点经验?” 文河脸色发白。斯特林却是脸色发青,这时他才感到了自己的自私。自己粗暴的向紫川秀下了简单的命令:“死守!”甚至还以军法审判相威胁——现在回想起来,世间之自私残酷无过于此!即使强弩之末的装甲兽依然有这么恐怖的威力,自己要紫川秀独立抵抗全盛时的近卫旅和魔神皇,那简直就是要他去送死!他至今还想不明白。武器简陋兵力单薄的半兽人兵,到底是怎么跟这些怪物战斗的?那是真正的血肉山河,以死坚守! 但即使再来一次,自己别无他法,依然要向紫川秀下达这个命令:“死守!”若不是紫川秀拖住了近卫旅主力,这数万恐怖的怪物投入正面战斗的话,自己未必能坚持到流风军抵达。 战争之残酷就在于此,他使人变得粗暴而残酷,铁石心肠,除胜利外,所有的牺牲和鲜血统统不在考虑范围。 他向流风家将领解释:“诸位,先前与近卫旅交战的并非我东南军部队,而是紫川秀大人统率的远东劲旅。” “原来是远东军!”流风军将军们发出了惊叹的感慨:“紫川家再远东竟还有这么强大的军团!”在以往与紫川家的战斗中,紫川家很少把远东军调过来对付自己。对流风家来说,那支从蛮荒之地成长起来的强大军团始终蒙有一层神秘的面纱。 想想,能硬撼装甲兽的军队,那是多么恐怖的实力!不少人都在忧虑,虽然与紫川家如今和好了,但国与国之间关系历来变幻莫测,若哪天紫川家一翻脸,真的从远东调来军队的话,那流风家就麻烦了。 虽然人类已经取得了全面的绝对优势,但依然对那两万结阵坚守的近卫旅束手无策。硬攻不是不可以,但那要意味着付出巨大的伤亡。天知道要死多少人才能把这些怪物给消灭掉。尤其斯特林手上的都是伤亡惨重的疲兵,士兵们倒在地上就能枕着死尸立即睡着的。 比起紫川军来,流风军的伤亡倒是微乎其微。但第一次进攻近卫旅受挫后,流风军立即谨慎起来。斯特林去找流风霜商议协同进攻的事,别的事都好商量,只是谈到进攻,流风霜露出了神秘的含蓄笑容,回绝的又干脆又利索:“我军长途跋涉,劳累不堪,不宜立即投入战斗。斯特林大人,贵部若要进攻,我愿为阁下掠阵,助威呐喊!” 斯特林一阵气闷,流风霜只差没说:“斯特林你只管上吧,我精神上鼓励你!” 他正在头疼时候,一个消息传来了:“帝都军团已经抵达!帝林监察长大人到了!” 七八四年十一月十四日,清晨,天空灰沉沉的,彤云密布。一场雪眼看就要下来。 一队身着黑色披风的骑兵和辎重车队穿梭在巴丹平原,这个刚刚经过激战的战场,骑兵和车队穿行与尸积如山的坡地和平原,两军战士的尸骸之多,堆满了道路,以至车队前面不得不派出人专门将尸骸和杂物搬离道路。空气中荡漾着浓郁的血腥味,熏人欲呕。大群的秃鹫在战场各处飞舞着,发出嘈杂的怪叫声。 “大人,东南军主营已东移,斯特林大人派人传话了,说就在前方迎接您。” “不必了。”长身玉立的俊美将军淡淡道:“战事正紧,这时候就不必捣那些繁文琐节了。告诉东南军的联系官,我直接到前线与斯特林会合就是。” 侍卫官领命正要去传达,忽见前面奔来了一路兵马,看见兵马上方飘扬的东南军主帅旗,他失声道:“大人,斯特林将军已经来了!” 帝林脸上动容,策马奔出,果然,那路兵马前头那个熟悉的身影,却不正是斯特林! 两人都是飞快的奔近来,同时翻身下马。自从三月间,斯特林出任东南军统领,两人就再不曾见过面。在这战乱岁月,斯特林指挥东南军,帝林坚守帝都,二人都是执掌一方重镇的人物,早养成了矜持沉稳的习性,平闲生死事都不再动心了。唯有在自己久不曾见的生死兄弟面前,那份真性情才会流露。 两人对视,都是心潮彭湃,激动万分。依照军中规矩,斯特林先端正的向帝林敬了一个军礼,帝林微笑着回礼,两人的笑容中都隐隐藏着泪光。 “宁殿下很关心这边,催着我过来看。其实,斯特林你坐镇,我是压根不担心的;除了大获全胜,还能有别的结局吗?但殿下催的紧,没办法,呵呵,大哥我就厚着脸皮跑这么一趟了,拿到点捷报消息,也好回去给殿下报功沾点光。” 第二十三集 帝国的黄昏 第五章 血日冉冉 帝林说得轻描淡写,但斯特林却知道,其中内情绝不止如此简单。帝林是昨天才逼降的魔族十五军,丢下了十几万投降的魔族兵在身后,他本人率部直扑战场,看帝林和随行兵马的风尘仆仆黑着眼圈的疲惫样,肯定是昼夜赶路不曾歇息的。 兵马昼夜赶路一百二十里,那是足可跑死马的速度了。若不是很必要紧迫,没人肯做这种高强度的急行军。斯特林知道,帝林是在位于绸缪,做自己打输的准备。他是准备战事失利时接应斯特林和紫川秀往帝都方向撤退,准备抵抗魔神皇追击的。 这个人人畏之如虎、冷酷无情的监察总长,对自己却是真切的关心。 手、脚,像插在那上面上的旗帜。在这片血腥的战场上,积尸一望无边。 帝林露出心旷神怡的陶醉,他庄重的说:“这是一次伟大的胜利,整个王国都仆倒在我们面前,历史上无可比拟。巴丹战役意义之巨大,无法形容!” 他用力的拍着斯特林的肩头:“干得漂亮,斯特林,这活漂亮极了,任换哪个都干不出这么漂亮!人类第一名将的名头,谁也拿不走了!” 斯特林谦逊地摇头:“大哥,我受之有愧。这场战役,我的贡献很少,若不是阿秀拖住了魔神皇和近卫旅,若不是流风霜及时到援,若不是你把魔族十五军给镇住,鹿死谁手,那还难说。何况,这场战斗伤亡惨重,我军大伤元气,已经很难说是胜利了。” “历史不会记住细节的。”帝林轻声慨叹道:“不会的。从来历史就只记得胜利者。” “我现在只是担心魔神皇,一日不能除掉他,我们就一日不能安心。他不死,这场战役我们就不能说是完胜。现在他下落不明,不知是逃走还是被打死了。” “被杀,有可能;逃走,绝不可能。魔神皇高傲,眼高于顶,他不会容忍自己在一群凡人的面前逃跑的。” 斯特林诧异的望着帝林:“为何你能如此确定?” 帝林笑而不答。虽然与魔神皇只见过一面,但就在那惊鸿一瞥里,正如魔神皇感受到了帝林所蕴含烈火般炽热的野心那般,帝林同样亦感受了魔神皇那犹如孤峰白雪的高傲。此人有着不可动摇的内在,他的气质和风度,都在无声的体现出骄傲地特质。 那个风华绝代的男子,不会因为任何外力而改变。怎能想象这样的男子,会因为战败而被人类追的狼狈逃窜? 随着帝林一同抵达的,不但有八千精锐宪兵铁骑,更重要的是,他们带来了特种部队一零一师。该师曾在澜沧江战役中显示可怕的威力,打破流风军水师舰队,为紫川秀的胜利奠定基础。现在,这支紫川家秘密部队再次投入作战,宣告了魔族装甲兽残部的灭亡。 再用不着步兵部队投入战场了,在远程投石车的轰击下,装甲兽仓促建造的阵地顷刻间烟飞云散。在密集的投石打击下,本打算死守的装甲兽军团再也坐不住了,他们冲出了自己的阵地,从高坡上蜂拥而下。 “做好准备,上弦!” 每十台弩机配备一名阵地指挥官,指挥官统统身着黑色的宪兵团制服,如同钉子一般戳在在一字摆开的弩机阵地前。高坡上涌来的那片乌云的惊人声势并没有给操作弩机的宪兵带来困扰,就如平常训练一般,宪兵们娴熟而迅速地把锋利的箭矢一排排的压进弩机的匣盒里,用特制的钢钳用力的拉开机弦。一片刺耳的机弦钢丝响声不绝于耳。 响亮的口令生从阵地的各处不时响起:“一号机准备完毕!” “二号机准备完毕!” “八号机准备完毕!” “第一分队准备完毕!” “第二分队准备完毕!” “第十一分队准备完毕!” “启禀大人,五十八个分组全部做好准备了!” 帝林下达了攻击命令:“齐射,然后各组自由射击。” 一阵刺耳的哨声响彻阵头,总攻击的讯号发布了!黑衣的指挥官们同时将手中高举的红色小旗猛力一挥,在一阵机械的咯吱响动声中。四百四十台弩机全速齐射! 在这场金属风暴冲击下,正在冲锋的装甲兽群彷佛被一个无形的巨人用大梳猛然扫过,那些庞然大物轰然倒地的场景特别壮观,数以百计的装甲兽在巨大的嘶叫声中不甘的仆倒、翻滚,进攻的装甲兽队列中出现了无数的缺口,变得稀疏起来。 “攻击有效!攻击有效!”前沿观察哨上传来了观测员颤抖的激动声音,阵头上响起了一片热烈地欢呼声,东南军和远东军士兵用使劲的吹口哨、跺脚等方式来表达他们心中的激动。半兽人则挥舞着大棒仰天长啸,阵头响彻一片热烈地欢呼,谁也想不到,这两天让远东军吃透苦头的装甲兽怪物,竟被帝林如此轻松的收拾了老大一片。 一零一特种师的宪兵们对自己的战果无动于衷。他们那淡漠的表情,不像在战斗,倒像是工人在流水线上加工零件,他们机械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装箭、推进、上弦、观测、瞄准、发射,于是四百多台弩机就像一座喷发的火山,密集而不间断的向装甲兽们倾斜着金属打击。带来的是恐怖的死亡、惨叫和鲜血。 “一排十二箭连发,能连发,也能单发,四百米射程,能穿透装甲兽硬皮。熟练操作人员重装时间为两分钟,平均三分半钟能发射一排……” 听着斥候回报的弩机数据,流风家将帅们沉默不语。脸色阴晴不定。熟悉战事的他们当然能看出,今日对付装甲兽的利器。他日同样能拿来对付流风家的骑兵——或者,这种高效率的杀戮武器根本就是制造来针对流风家的轻骑兵冲锋的,只是阴差阳错,魔族的装甲兽先尝到了苦头。 心算速度最快的英木兰少将很快得出了结果:“理论上说,只要只有一百五十台这样的弩机轮番发射,就能遏止五千人的骑兵冲锋,只有极少数运气最好的骑兵能冲到阵前肉搏。若我们把骑兵数目提高一倍,则敌人只需把弩机数目提高到两百五十台就可以阻止我们。殿下,以后我们得对紫川家谨慎些了。” “混蛋!”萧元中将喝道:“英木兰,你在胡说着什么!我们无坚不摧的骑兵阵岂是敌人这些破烂机械能阻挡的?你在长紫川家的威风,灭自己志气!他们的弩机移动缓慢,集结更是困难,迅疾如风的流风骑兵岂是行动缓慢的装甲兽能比拟的!” “萧元将军说得有一定道理。”流风霜沉吟说:“紫川家远程武器威力奇大,但在他们运输、集结和布置阵地都需要准备时间。在他们集结钳,若能以精锐骑兵加以偷袭,未必不能取得胜利。对上这种武器,正面冲锋是愚蠢的,应回避其锋芒,用迂回的方式进攻其腹背。 但无论如何,我们不得不承认,在兵种优势方面,紫川家已经超越了我们,在这样的武器面前,我们惯用的大规模骑兵冲锋战术,已经不再适合了。与魔族的战争让紫川家伤亡惨重,但也锻造了百万精锐的紫川军,他们的军师力量空前强大,若我们还死守着过去势均力敌的死板观点,我们会死的很难看的。 时代已经变了。” 伴随着流风霜这句轻声感叹的,是传来的装甲兽那一阵又一阵的惨叫嘶鸣声。弩机对上流风家骑兵是否奏效,那还得靠实战来检验。但对上装甲兽这种行动缓慢的近战兵种来说,这简直就是一场屠杀了。 哀鸿遍野,在冲锋的路程上,躺满了受伤和死亡的装甲兽士兵,那些强悍的装甲兽士兵,即使受伤也不肯服软发出一声呻吟。只是不断的发出愤怒的咆哮,只要有一口气的,都要继续前进。他们在迎着如雨的箭雨前进,头顶是密集的投石落下,燃烧瓶,火弹,密密麻麻,倾斜如雨点,不止不歇。越是接近人类的阵地,打击便越是密集,倒下的士兵便越是稠密。 遭受着可怕的打击,近卫旅仍在前进,行列整齐,神情镇定。同伴一个接一个在身边倒下,悍不畏死的近卫旅士兵仍在前进,对魔神皇传奇般忠诚和信仰使得他们无惧死亡,士兵们都知道,他们是不可能冲到敌人阵地前的,敌人连肉搏战的机会都不会留给他们,不能浴血奋战。在激烈的厮杀中与敌人一同倒地,只能在那些嗖嗖建交的飞铁面前无力的倒下。每前进一步,队列便要缩小一些。所有的军队都溃逃了,所有的友军都在逃跑,唯有近卫旅仍旧往前进。越走越近危险,越走越近死亡,绝没有一个人迟疑,绝没有一个人胆怯,王国已经倾覆,那支军队甘愿赴死。 队列中再次响起了歌声: “翻越高山,踏过大地,穿过沙漠,跨越河流,征服敌人。杀敌!杀敌! 如你的威名震撼,如你的荣光沐浴, 近卫旅,神族之剑, 近卫旅,王国骄傲, 近卫旅,大魔神的骄宠儿!” 就在那歌声中,近卫旅猛扑向前,那排山倒海的欢呼直震得地面都在颤抖,在震天的歌声中,近卫旅巍然前进,冒着如雨的箭雨,士兵们一个接一个的倒地,他们那庞大身躯覆盖了褐色的大地,鲜血浇进了巴丹城郊的荒野里。 近卫旅,魔神王国最后的军旅,最后的骄傲。 人类的将军们都站在高处,屏息静气。看着敌人的军阵从开始的壮观直到最后的寥寥无几,看到领土的装甲兽巨人浑身上下插满了箭枝却依然高举着被射成了破布的近卫旅军旗。看着那些倒地的巨人在地上翻滚着挣扎着向前一步步爬行前进,在地上留下的长长血痕,将帅们悚然动容。 两万多装甲兽全部倒在了冲锋的道上,尸体堆的比山还高,只剩寥寥几个踉踉跄跄前进的伤兵,歌声断断续续,仍然不绝:“……近卫旅,王国的骄傲,近卫旅,魔神的骄宠……” 看到这样的军旅,即使连占据了优势的敌人也油然起了尊敬之心。 斯特林喃喃说:“出色!” 流风霜赞叹:“无以伦比!” 面对如此坚贞卓绝的军人们,战胜者也不免感到一种无言的恐怖。 只剩下最后一个装甲兽战士,身上插满了箭枝,脸上淌着血,肚子上被射穿了一个大洞,可以看到青色的肠子,他一手捂着肚子痛苦地前进。 帝林挥手,于是弩机队停止了射击,一时寂静无声。 他踉踉跄跄,犹如喝醉酒般蹒跚前进。在数万人类军队的注视下,这个身高两米的巨人蹒跚前行,走到了弩机阵地前。担心这个怪物突然爆起毁坏了珍贵的弩机,担任护卫的宪兵想用长枪去杀死他,但帝林阻止了:“让他看吧——他有这个资格。” 于是,所有的操作手和护卫都退开了。装甲兽巨人好奇的站到一台弩机前面,粗糙的大寿轻柔的抚摩着弩机那冰冷而光滑的钢铁表面。装甲兽巨人流露出孩子般天真和好奇,小心翼翼的摸着弩机的发射孔、支架和躯干,看着成排的散落地上的箭羽和铁钳工具。 面对人类先进的科技文明,他的眼中流露困惑和迷茫,他不能理解,为何这些看起来一点也不锋利和不可怕的东西,却能在顷刻间毁灭了自己最勇敢最坚强的战士? 这时候,帝林认出了这个重伤濒死的装甲兽,他走上前来,冲他喊道:“雷欧军团长,投降吧!” 装甲兽闻声望来,发现了被众人簇拥着的帝林,疑惑的神色在他眼中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喷发的怒火:雷欧也认出了曾觐见这魔神皇的人类,此人是毁灭魔神王国的元凶! “嗷~~” 雷欧大吼一声,爆发了最后的生命潜力,要向帝林冲来。但宪兵们早已警戒森严,十架弩机同时发射,上百支利箭雨点般打在雷欧身上,那巨大的冲力将他整个人打翻在地。 遭受重创的雷欧努力想爬起,但手脚都被射断了。他愤怒的发出了一声长嘶,仰天喊叫道:“赛穆德拉西马!” 第二轮弓箭到了,强劲的箭矢将他硬生生的钉在了地上。魔神王国的装甲兽统率圆睁双眼,吞下了最后一口气,他最后的吼声在巴丹郊外辽阔的原野上慢慢消逝,所有人都听到了。 “那句话是什么意思?”流风霜轻声问。 英木兰耸耸肩:“抱歉,殿下,我不懂魔族语。” “在赛内亚语里面,这句话的大致意思是:‘魔族王国将永胜不灭。’” 一个浑身血污的青年军人从他们身后走来,他专注的看着雷欧倒地的身躯,目光中流露出复杂的感情,似是悲哀,又像庆幸。 听到那个清朗又充满了磁性的声音,流风霜霍然转身,目不转睛的望着这个身影,使劲的盯着那张布满了血污、油汗和胡子茬的脸,一向镇定的她竟在微微颤抖,眼中充满了惊喜。 “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英木兰警惕的冲他喝。手已按到了刀把上。真是邪门,他想,元帅所在,警备森严,这个穿着紫川家军官服的年轻人是怎么混进来的? 那个青年军官冲英木兰灿烂一笑,露出了洁白的牙齿:“英木兰将军,您不记得我了吗?” “你是……”英木兰疑惑的看着他,看着这个青年军人,他觉得对方真有点面熟,他脱口而出:“紫川统领!” 流风霜俏立原地,静静的注视着眼前的人,用一块手帕抹开了头脸上的血汗,剑眉星目的英俊男子正在含笑看着她,心上人的俊朗依然,在唇边多了一抹黑色的胡子茬,给他平添了几分成熟的男儿气质。 她望着他,心神俱醉。那被思念煎熬的每个日日夜夜,他的形象那么鲜明的出现在自己梦中,想到心上人在万里之外与凶残的魔族周旋,自己为他忧心的夜不能眠。突然间,他的真人就那么出现了,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此刻究竟是现实还是在梦中呢? 她轻轻的开口了:“阿秀?” “是我。”紫川秀温柔的凝视着她:“谢谢你,霜。” 两人目光交错,用眼神,紫川秀无声的道谢:“你答应我援救紫川家,你做到了;我也遵守了我的承诺,我活着活到了你身边。” “真的是你?” “是我。” ⑧`○` 電` 耔` 書 ω ω w . Τ``X``Τ ` 捌`零` . C`O`M 流风霜颤抖地伸出手,抚摸着紫川秀的脸,摸着他那瘦削的脸庞,那粗糙的胡子茬,那温暖的双唇,她望着他那明朗而充满笑意的眼睛,是的,就是这样的眼睛,温馨而充满关怀,除了他,再没有人有这样的眼睛了。 紫川秀静静的站在原地,任着她摸着脸。他流露温柔的目光,轻声说:“你憔悴了。” 感觉手指上传来了真实的触感,确认眼前看到的并非做梦,泪水无声的从她双眼流出来了。多少刀光剑影,多少风霜雪夜,朗沧江一别,好像还是昨日的事,转眼间,一年过去了。 在这令世界震撼的一年里,发生了多少事啊!魔族的入侵,紫川家遭受重创,远东军队的崛起,流风军与紫川家化敌为友,魔族由盛而衰直到眼前的灭亡,沧海桑田的变幻中,数以百万的人死亡,千载不灭的家国沦亡。在这战火纷飞的乱世,相去万里的两个爱人还能活着重逢,那是多么了不起的奇迹。 站在旁边默默的看着这一对情侣,不知怎么的,英木兰也感觉自己鼻孔一酸,只想落泪。 他悄悄的移开脚步想离开,但紫川秀却叫住了他:“英木兰,你留下吧。我这就要走了。” 流风霜一惊,不由自主的抓住了紫川秀的手。英木兰会意,出声挽留道:“紫川大人,您是我们的好朋友,很久没见了,大伙都很想念您,大捷再加上久别重逢,那是难得的双喜啊?不如在我们这多耽搁一会?我去找两瓶好酒过来,大伙喝上庆贺一番!” 流风霜虽然没有出声,但她的手却抓的更加用力,挽留之意已在眼中流露无遗了。 紫川秀无奈的苦笑:“庆祝自然是庆祝的,但不是现在。还有很多扫尾工作,我的营中有上万的伤员需要照顾,抓到的魔族军俘虏也需要安顿,还有抢来的魔族辎重战利品要分配——我若不过去,帝林和斯特林两个家伙会吞的一干二净,连渣子都不会留给我——最重要的是,魔神皇还灭一下落。若找不到他,这场仗我们就很难说是全胜。” 流风霜微蹙秀眉:“近卫旅已被全歼了,魔神皇还没有下落?” “这也正是我奇怪的。”紫川秀答道:“若魔神皇活着,他不该这么长时间的无声无息。” 其实,这个疑问不单是紫川秀的困惑,也是紫川家所有参战将帅的困惑。 大战虽然获胜,但魔神皇下落不明,这成了悬在将军们头上的一把利剑,军队疲惫不堪,但还不能休息,士兵们必须在整个战场上巡逻、搜查、抓捕魔族溃兵。各个师团、团队都被告知,必须要警惕一个魔族皇族,除了瞳孔是蓝色外,他的外貌与人类一般无二,能讲述流利的人类语言。为防止此人穿着人类军服伪装出逃,执行战场任务的人类官兵必须十人一组,凡是遇到落单的官兵都必须盘查,有嫌疑的就当场扣起来。 远东军的半兽人成了香饽饽了。因为再怎么乔装打扮,魔神皇也不可能扮成半兽人的样子脱身。于是半兽人就成为最没有嫌疑的兵员。在斯特林和帝林的联合要求下,紫川秀派出了手上所有的半兽人团队进行战场搜索。 由于担心魔神皇的可怕战力,紫川秀要求士兵们一旦遭遇了突发情况,先不要忙着战斗,最要紧的是迅速脱离接触,第一时间发出警报。 “只需发现魔神皇就是大功一件,千万不要贪功逞强!”紫川秀切切叮嘱部下们:“魔神皇不是人力可以对付的,对付他,必须要靠一零一师这样的特种部队才行!” 不用紫川秀唠叨,团队长也知道谨慎。魔神皇单枪匹马杀入了远东军阵斩将夺旗的那一刻大伙都还记忆犹新呢,他恐怖的战斗力给整个远东军都留下来深刻印象。 搜索行动一直持续到了下午三点多,德昆的部队第一个报告了好消息:“发现魔神皇了!” 当时紫川家的统领们正在商议军国大事——至少,他们是有过这个企图的。斯特林以军务处长的名义召集紫川秀、帝林和明辉等三位统领开联席会议,商议大战之后的安排。但进帐坐下没到五分钟,紫川秀就打起了响亮的呼噜了。统领们苦笑着,都看到了对方那鲜明的黑眼眶。松弛下来后,睡眠的诱惑简直大得无法抵挡。而同样的,明辉和帝林也是昼夜赶路,谁都没能好好睡一觉。 帝林干脆说:“还开什么鸟会,大伙睡一觉是正经。” 斯特林有点犹豫:“不好吧?军队都还在坚持,各部队都还在搜索魔神皇,我们关门偷懒,这个影响好像不怎么好……” 明辉:“就我们四个,外面谁知道?都以为我们在研究重大军事决策呢,谁敢闯进来?” 睡着的紫川秀当然没办法发表意见,不过他用响亮的呼噜声表达了他对明辉大人的赞成。坚决的三票对犹豫的一票,军务处迅速通过了一个重大决议:关上门睡觉! 都是累透的人了,大伙躺倒就睡着了,直到外面有人喊:“启禀大人,发现魔神皇了!” 四位统领同时被惊醒,紫川秀第一时间扑到门口:“他在哪里?快调部队过去包围!” “在装甲兽大营里!” 快马疾尘,统领们飞快的朝着一处高坡奔驰而去,那是装甲兽军团突围后最后据守的阵地。闻风赶到的秀字营和半兽人部队已经把那里给封锁了,大队的半兽人全副武装的把守着装甲兽营地的各个路口。 “大人,”看到紫川秀和其它几位统领联袂到来,德昆快步上来冲紫川秀行了礼:“是我们先发现了魔神皇!大人,这可真是很不容易啊……” 看他那罗罗嗦嗦的样子,好像很乐意把功劳和辛苦给摆上一番的,可惜紫川秀此刻心焦如焚,哪有时间听他唠叨,直截了当的问道:“魔神皇在哪里?你给带路吧,快!” 当紫川秀进去时,他看到,在营帐之间的空地上躺着一个人,看到这个人,紫川秀的第一感觉是他还没死,只是静静的睡着了。午后的清风轻轻吹拂他额前的散发,温馨的阳光暖暖的洒在他英俊而苍白的脸上,在秀气而修长的眼睫毛下留下了淡淡的剪影。 他穿着淡紫色的王国军服,衣裳整洁,双手安详的互握在腹上。几乎看不到伤口,只有他身下洁白的斗篷被鲜血浸出了很大一块,才让人察觉到他脖子上那一丝细微的伤口——谁都不敢想象,就那么细细的一丝伤口,竟能流出那么多的血。 然后,紫川秀回头望向帝林,却见帝林专注的望着地上躺着的人。良久,他凝重而缓缓的点头,轻声说:“是他。”然后,他庄重的抬手解下了自己的军帽,对着地上的人轻轻鞠身。 当代最伟大的战士,最强大帝国的君皇,也是最骄傲的勇士,已永久的长眠了。他的佩剑,那把令远东军闻风丧胆的光华剑静静的插在他脑袋旁的地上,剑刃如流波般闪着光。 明辉蹲下身小心的查看了魔神皇的伤口,又摸着他的颈部脉搏。良久,他起身说:“魔神皇死了大概五个钟头,死因是切断颈部动脉的那一道细而深的剑痕。依他的武功,应该是自尽。” 斯特林和帝林对视一眼,心下都已了然。五个钟头前,那就是装甲兽发起最后冲锋的时候,魔神皇把麾下最后一支军队派向了死亡,他自己也选择了自尽。 看着魔神皇的尸体,斯特林不无惆怅:“在昨天,这个人还以为自己能成为大陆之主呢。” “其实,依他的武功,杀出重围并不困难。”紫川秀说:“重整兵马再战,未必就不能胜。” “不可能的。”帝林惋惜的看着魔神皇:“若是逃了,他就不是魔神皇了。” 站在敌对的立场,甚至还恨他入骨,但谁都不得不承认,惊才绝艳,风华绝代,雄才大谋,野心滔天,傲骨铮铮,以上所有的词语都不足以形容魔神皇卡特。这样的人物,从前的历史上没有过这样的人,未来也不会再有了。 跟在帝林之后,斯特林、紫川秀、明辉也脱下了帽子,对魔神皇的尸体鞠躬。 魔神皇充满了诗人的忧郁情怀和帝国君皇的野心,高傲,威严,强大然而又是最脆弱的。他不能承受任何失败和挫折。虽然他身为最强大的战士和帝皇,但本质上,他只是个还带有孩子气的骄傲青年而已。 “魔神皇?” “自尽。” 有人在纸上用红笔将“卡特”的名字划了一个红×。 “凌步虚?” “战死。” 于是西南将军的名字也被划了一个红×。 “裴玛?” “被俘。” “叶尔马?” “被俘。” “雷欧?” “战死。” “云浅雪?” “逃亡。” “卡兰?” “逃亡。” 红色的×在纸上越划越多,赛内亚族首脑们一个接一个被点了名,只是在最后一个名字时,明辉统领住了手,犹豫道:“卡顿?” 帝林直接的说:“此人不足为患。” 斯特林不解:“为什么?据说卡顿麾下有三十万大军,应是我们的最大对手。” “卡顿手中兵马是不少,但无论器量、才干和魄力,他都与去世的魔神皇相去甚远。此人属志大才疏之辈,虽然一时强势,但却不足成为我们的对手。” 拿起了那张打满了红×的名单,帝林扫了一眼,说:“还漏了一个人,他才是我们的真正威胁。比起来,卡顿连只兔子都算不上。” 斯特林诧异的抬起头:“赛内亚族军团长级以上的所有贵族名字都列在上面,我们还漏了谁?” “他不是贵族,但比起赛内亚的任何贵族都更危险!” “谁?” “黑沙军师。” “啊!”斯特林一拍额头:“真的!我怎么把他给遗漏了?会战时他好像就没出现过!” “黑沙军师?他是谁?”明辉问道。他一直在西部,与魔族打仗不多,对魔族上层的了解并不多。 “怎么说呢?”斯特林斟酌着用词:“这样形容吧,若说魔神皇是魔族王国灵魂的话,那黑沙军师就是王国的大脑了!” “魔族王国的大脑,这话说得好!”帝林笑笑,神色立即转为严肃:“黑沙军师这个人物,即使在魔族国内也算是神秘的异类。我审讯过叶尔马了,结果很让人吃惊:在王国的最高决策层中,黑沙军师的影响力比我们估计的要大得多,他的权力大得恐怖:他可以决定对军团长的任命、直接调动除了近卫旅和羽林军以外的任何魔族军队、一言可定将军们生死,甚至可以影响魔族皇储继位人选!从七八零年的远东战争开始直到七八四年的魔族破瓦伦关,魔族所有的重大军事胜利背后都有他的身影。他策划一切,魔神皇对他言听计从。将军们在他面前都不敢大声喘气,他们怕他怕的像火!在魔族朝廷,他的威望仅次于魔神皇——这样的人物,岂是卡顿那庸才能比拟的,我们应该庆幸。指挥那三十万魔族军队的是卡顿而不是他。” 斯特林不住的点头赞同。七八零年,他是亲身吃过黑沙军师的苦头了。一百三十六万魔族军对远东的大规模袭击,事先竟然一点风声也泄漏不出。魔族的各个军团雷霆万钧的杀来,六十四万远东紫川军连稍微抵抗一下都办不到,三天就全线崩溃了——如此周密的策划,空前的大迂回大包抄作战方式,各部队目标明确,行动迅速,这与魔族一贯简单直接粗鲁的厮杀方式实在相去太远,这场大战役很明显有黑沙军师背后操盘的痕迹。 斯特林感到奇怪,自从魔族破瓦伦关进入人类世界以后,魔族的行动就失去了先前的精确和犀利了。奥斯会战中,各个军团各自为战,互不合作,而随后帝都会战中军团长们更是犯下低级的失误,军队表现混乱,接着魔族又放弃了帝都而选择攻打西北——这样轻易更改作战目标显示了魔族在战略层面的缺失和混乱,他们缺乏清晰的长期指导和目标。 帝林为斯特林解释了疑惑:“叶尔马招供了,自魔族混入关以后,黑沙军师就没在魔族宫廷中再出现过——魔族失去了自己的大脑。” “原来如此!”斯特林恍然。他问:“什么原因呢?难道赛内亚皇族与黑沙军师决裂了?” “那就不是我们能了解的了。叶尔马虽然是高级军官,但与黑沙军师有关的所有的情报都是绝密,只有皇室能掌握。” 虽然对黑沙军师和赛内亚皇室之间的关系很感兴趣,但这毕竟不是会议的正题。黑沙厉害,但他手上没兵;虽然被帝林形容为“不足为患”,但当前紫川家最大的敌人仍然是卡顿和他所率领的三十万魔族军队,对于疲惫的紫川军来说,这批骄兵悍将是不容轻视的敌人。 会议进行的并不顺利——并非以为卡顿强的令紫川家统领们棘手,大伙连魔神皇都收拾了,卡顿再强也强不过他老子——困扰大家的是另外的事情,一个本来不应成为问题的问题。 明辉统领在做报告:“西北军抵达战场的时候是昨日清晨九时,我本意立即投入战斗,但流风霜殿下说部队尚未休整完毕,直到午后三时才参战。” “六个小时。”帝林说:“流风霜足足拖延了六个小时!这究竟是必要的休整,还是她有意拖延?明辉大人,您觉得呢?” 明辉:“昼夜急行军近百里,要说部队需要休整恢复战力,这也说得过去。” 斯特林冷冷说:“但这要看在什么时候了。” 想起昨日上午战斗的惨烈,他如今仍心有余悸。军队伤亡殆尽,明知道只要再加一个师就有可能冲垮云浅雪的防线,但当时确实是连一个满员的中队都找不出来了。他本人亲自到一线去集拢那些被打残的部队,带着几千名伤兵组成敢死队冲锋四次,连身为统领之尊的他都杀的满身溅血,至于远东军那边的凄惨,那就更不用说了。紫川秀连眼泪都流不出来了——在这反复拉锯相持不下的时候,一个骑兵大队都有可能决定整个战场的形势。 就在这时,流风霜握着整整二十五万大军藏在树林里,看着东南军、远东军与魔族打得遍体鳞伤不加援手,直到眼看魔族和紫川军已衰弱到了极点,失血失到再也流不出来的地步了,流风霜才施施然的带着她的无敌军团登上战场。 “在巴丹会战之前,魔神皇是大陆公敌,流风霜必须与我们联手才能抵御他;但魔神皇一死,一个残破的魔族王国已不足以威胁流风家的安全了。这种情况下,流风殿下的态度就有可能暧昧了。无端猜疑自己的盟友并非君子所为,尤其是这个盟友刚刚帮了我们一个大忙,幸好我帝林并非君子,历来我都是习惯做恶人的。不能不承认这个事实,如今,与魔族联手符合流风家的利益。尽管流风霜未必能卑鄙到马维那样的程度,但我们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反正,我是不惮从最坏的角度来考虑人的。诸位大人,若你们是流风殿下,你会怎样做呢?” 众人默默的思量,若自己是流风霜,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办? 两不相帮保持中立还算是比较有良心的,对流风家最有利的,流风霜干脆就与魔族联手,当紫川军与卡顿交战时,她从背后对紫川军猛然一击,当紫川军主力崩溃后,她大可悠然的扫荡朗沧江以西的紫川家领土,将西北的蓝城直到西南的旦雅统统收入流风家版图。 斯特林掐灭了手中的香烟,点头:“帝林大人,我赞同您的观点。这场卫国战争中,流风霜殿下对我们帮助很大,我们都对她心存感激。但现在,我们不能不有所警惕了。” 明辉犹豫着,在座诸位统领中,他是与流风霜关系最密切的人。在抵御魔族对西北进攻的时候,西北紫川军与流风军并肩作战,浴血厮杀,一同进军。在生死鏖战中,两军将士不分你我,在同一口锅里吃饭,在同一个营帐中睡觉,亲密犹如兄弟。 明辉更是与流风霜朝夕相处,他真切的感觉到了,流风霜是个光明磊落的人,她明朗的笑容就如水晶一般晶莹剔透。这当世奇女子,她天生就是在阳光下生长的,这样的人物,应该是与任何阴谋诡计绝缘的。 看到明辉苦闷的样子,帝林柔声说:“明辉大人,不要忘记了自己立场,您毕竟是紫川家的统领。” 明辉一哆嗦,手被指上的香烟烫了一下。他当然明白帝林那句话暗蕴的意思。坐在自己面前的,是负责监视家族文武官员忠诚的总监察长。 “二位大人说得都很有道理,”明辉低声说:“流风霜确实有点不对头,从她拖延时间不肯进入战场就可以看出来了。” 会议上商定了一个作战方案:由斯特林率东南军、紫川秀率远东两军乘胜追击,寻觅卡顿皇子的主力决战,林冰率远东第三军和新组编的各个步兵师担任侧翼攻势。而帝林和明辉所部,则作为第二梯队的支援部队——统领们心下雪亮,所谓的第二梯队,就是专门针对流风霜防备她偷袭的。 这时明辉才察觉有点不对,他疑惑道:“为何秀川大人没有参加这次会议?他也是统领。” 帝林看了他一眼:“我没有通知他——他现在也没空。” 帝林没有做任何解释,望着总监察长冷峻的脸,明辉吞了口水,不敢再问了。 第二十三集 帝国的黄昏 第六章 战后余情 夜是肃穆的,无数无计的星辰,璀璨于天际,映照着苍穹。 巨大的皎洁圆月静静地挂在半空,给战场笼上了一层白芒。 巴丹城侧的一处高坡上,一对男女正相互偎依地坐在一起。 偎依在他肩头,流风霜正在安静地听紫川秀说着话,明澈的眼睛泛着谈谈的光华。她安静地垂着头,倾听着紫川秀的说话,神情波澜不动。她不时又抬起头,静静看着他的侧脸,那分明的轮廓,那消瘦、疲惫的面孔,额上两道谈谈的皱纹。这让流风霜感到,有一种沧桑已闯造了心上人生命里,并从此无法离开。 没见面之前,她在有很多话想当面向他倾吐,但不知为何,当真正见到他人,呼吸着他温馨的体息,她忽然觉得,像这样就足够了。 大多数时候,都只是紫川秀说,说着分别时候发生的事,过去的苦难,未来的日子,峥嵘岁月里的风霜雨雪。象很多话,外人看来都很无聊的,他却不厌其烦地反复说啊说啊,流风霜微笑着倾听,丝毫没有流露不耐。但更多的时候,两人却只是默默地偎依着,沉默,让晚风静静地掠过身边,吹拂了斗篷的长摆。 “冷吗?” 流风霜微笑着摇头,紫川秀于是脱下了深蓝色的将军大衣,披在流风霜肩头。她把带着他体息和温度的大衣紧紧地将自己裹起来,嘴角露出了微笑:这很象心上人的大手紧紧地将自己拥抱啊! 想到这个念头,她羞涩地低下了头,却听到紫川秀轻声说:“后天,我们就要开拨了。” 流风霜一震,低声说:“这么块?又要去打仗了?” 猜出了流风霜的心思,紫川秀安慰她说:“不必担心,不会再有巴丹这样的苦仗了,魔族已不成气候了。” “这次的目标又是谁呢?” “卡顿亲王。只要把他打垮了,战争就结束了。” “你们这么有信心?据说卡顿可是统率了三十万大军啊。未必就比魔神皇的军队少。特别现在,远东军和东南军为消灭魔神皇都是伤亡惨重。” “观在已不是七八一年了,人类占领了战略优势。虽然我军伤亡很大,但我们的补充也来得快,与后方的补给道路已经打通了,来自帝都的增援会源源不断地抵达,无论是兵力还是技术装备上,我们都超出卡顿不下一个档次,更何况巴丹会战不但打掉了魔族的主力军团,更打掉了魔族的信心——其实,我不怎么相信会发生第二次大会战。只要卡顿智力正常,看到魔神皇垮台,他应该立即夹起尾巴跑了。收复国土,并不是很困难的事。” “然后呢?” “然后?”二十四岁的青年将军踌躇满志地微笑了:“为追击敌寇,我不惧天涯海角,犁扫狼穴,剑顷血海,平荡魔神堡,铲除战争余蘖,为人类千年的苦难报仇雪恨,这是历史赋予当代军人的使命。” 默默地看着紫川秀,英武的青年军人显出了坚定的自信,那种专注于自己事业的男人自有一种莫名地魅力,流风霜看得心神俱醉。她轻声问:“再然后呢?” 默默地看着她,紫川秀温票地说:“接着,我来娶你回家。” 流风霜轻轻点头,轻轻扑进了紫川秀怀中。两人都没有说话,在那鏖杀激战后折矛断枪遍地的战场上,一对恋人相互偎依着坐在高高的山坡上。皎洁的大圆月在他们身后升起。 战争是一场再残酷不过的竞赛,胜利者可以引颈高歌,失败者却只有黯然退场的份——前提是他们能保住一条性命来。比起将近四十万战死在沙场的同僚来说,可以黯然退场的魔族败兵们还是比较幸运的。 在巴丹会战的最后阶段,云浅雪随着第三军的败部突围,与卡兰皇子向东南方突围不同,第三军选择了正面突破远东阵线冲出重围。 这是一场残酷的血战,被远东军象狼狗一般狠狠追击了一夜,到天亮时,突围的三万官兵剩余不到一半。魔族残兵溃逃到了叶丹城用边,这里虽然已被人类占领了,但并没有人类的大部队驻扎。面对大片的魔族溃兵,城中居民和警备队都明智地选择关上城门,不去招惹这群战败的野兽们。 云浅雪是被凌厉的清晨寒风给吹醒的,醒来时,他只觉用身酸疼得厉害,头疼欲裂,嗓子里干渴得象是有一团火在烧,眼皮沉重得象压得几千斤铅球。 他痛苦地呻吟一声:“水!” 忧惚中,有人给他嘴边凑上了一个铁质的水壶。闻到了水惺的味道,他用颤抖的手贪婪抓住了壶嘴,大口大口地吞着水。但第一口只喝了一半,他就吐了出来:壶里的水又臭又腥,带有一种难闻的泥土和血腥混杂的味道。 有人在耳边低声说:“大人,克服一下,实在没地方找水了。” 云浅雪心下明白,强忍着恶心再吞下了一口水,却再也喝不下第三口了。他无力地躺下,感觉身子象在坐船一群晃动着,于是知道自己是在被人用担架扛着前进,在那有节奏的晃动中,他陷入了半醒半昏迷的恍惚状态中。 当云浅雪第二次醒来时候,已是当天午后了。从担架边上望出去,担架下面的褐色的道路无休无止地滑过,染着初冬颜色的光秃秃的小树林中,最后残留的几片叶子在盘旋飞转。冷风不住地从前路吹过来,带着初冬凛冽的寒意。初升的阳光洒落田野上,远方的大片树林出现在初冬的蔚蓝耀眼的天空下,大队的魔族兵散落地行进着。 躺在担架架上,贪婪地望着眼前的景色,一瞬间,云浅雪陷入了莫名的迷惘中。 这是在哪里? 我为什么在这里? 我又是谁? 恍惚了好一阵,他才从记忆中搜索到了事实:我是王国的驸马亲王云浅雪,自己如何受伤的?实在想不起来了,只记得在黑暗中那一片混乱,火光、刀光剑影、惨叫和厮杀。自己究竟如何受伤昏迷,又如何被人用担架扛着前进,那些事已经完全在记忆中失去了踪迹。 他在担架里举起了手,喊道:“停!” 有人快步向他跑来,凑到他跟前:“羽林大人,您醒了?” “你是……”看着面前面熟的魔族军官,云浅雪却怎样也想不起他的名宇来。 军官作自我介绍:“下官苏木,是卡丹公主殿下的卫队长。” “我记得你。”云浅雪想起来了,问:“公主殿下与我们在一起吗?我怎么会和你们在一起的?” “大人。昨晚突围时很混乱,我们与公主殿下失散了。我们回头去找,却再也找不到公主殿下了,却在道边发现了您。您当时受了伤,昏迷不醒,我们就自作主张拿担架把您抬着走了。大人,您感觉好些了吗?” 看苏木队长忐忑不安的表情,神色惴惴的。再看身边的几个魔族兵惶惶的神情,云浅雪明白他们在想什么了。按照王国军法,皇族的护卫丢下保护的对象独自逃生,那是大罪,按刑罚得五马分尸。卫队丢了卡丹,他们多半是害怕军法责罚,想把自己救回去也好将功赎罪吧。 “明白了。” 云浅雪平静地说。他心里恼恨苏木等人没有保护好卡丹,却知道,在这兵荒马乱的逃亡路上,这支卫队是自己生命的唯一保障了。 若不能安抚好他们,自己休想平安回国。 “苏木队长,昨晚那种混乱情况,谁也没办法的。保护不了卡丹公主,那也是天意吧。你放心,只要我能活着回去,将来有什么麻烦,我一力替你们承担了。” 听云浅雪这么说,围在他身边的魔族兵都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轻松表情。苏木甚至笑了起来:“谢谢大人您了。大人您休息吧,我们定会保护您安全回去的。” 云浅雪点头,他也没力气追问苏木“回去”到底是指回哪里了。 若在一天前,回去的答案是很明确的:“回到陛下的身边。” 但现在,陛下死了,自己的妻子卡丹公主也死了。 “陛下死了……” 云浅雪陷入了极度的恐惧和混乱。他怎么想也无法按受这个事实,就像无法接受天空失去太阳一般。恍惚中,泪水打湿了云浅雪的衣襟,他真切地感觉到了痛楚:魔神王国已不复存在,自己拥有的一切,高贵地地位,权势,美丽的妻子,自小所熟悉的一切,此刻都已不复存在了。那种感觉,就象天崩地裂,脚下可靠的大地寸寸粉碎,整个人飘荡在空中,不得着地。 胡思乱想也不知过了多久,云浅雪才想到了自己的使命:陛下临终给自己嘱托,将皇旗交给皇子殿下,辅助新君登上皇位,重振国运——这是陛下交托自己的遗命啊! 想到卡兰皇子,云浅雪如快被溺死的人抓到了一根稻草,整个人振奋起来了。虽然皇子有许多不是的地方,两人不久前还发生激烈的冲突,但如今,他却成了云浅雪唯一的希望了。 到下午,云浅雪已清醒过来了,躺在摇晃的担架上思考着前程去向。 分手时,卡兰皇子叮嘱自己到塔伦城会合,云浅雪已打定了主意:“要与卡兰皇子会合,那是肯定的。但在与皇子会合之前,最好能收拢一些兵力,不然自己只得一个光棍司令两手空空地到塔伦城去,会被卡兰那个坏蛋笑话的!” 云浅雪找来苏木队长,向他询问队伍的情况。 苏木报告说,公主的卫队本来有近干人,但大部分士兵都在混乱时失散了,现在还聚拢在身边地仅仅只有一百五十三名士兵。 “那些人呢?”云浅雪指着与他们一同前进的大群魔族士兵:“他们是哪部分的?谁是他们的带队指挥官?” “他们?”望着身后蹒跚而行的魔族官兵们,苏木苦笑道:“他们都是被打垮的散乓。没有带队指挥官,没有纪律,虽然有好几千人,但却只是一盘散沙。他们纪律很坏,有些人甚至还想抢夺我们的食物和武器,但被我们打退了。” “那他们为什么跟着我们?” “现在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都是跟着别人走。” “想办法,把他们组织起来,王国正值危难之秋,每一个兵员都是珍贵的。士兵们只是暂时被打垮了斗志和士气,但只要给他们希望,缓过气来,他们还是好样的战士。” 苏木有点犹豫,云浅雪加重了语气:“苏木队长,这一路都是人类敌占区,要回到瓦仑要塞,单靠我们这一百多号人是不够的,任何一个城市的守备队都能把我们轻易拿下,我们甚至都走不到巴特利城。但若能把散落在外的魔族官兵徂织起来,我们能组成几个团队,甚至一个军团。一路攻城掠地打回去!” 苏木对云浅雪的说法不以为然。逃亡途中,人心惶惶,想要把这批丧失纪律和斗志的魔族散兵重新组织起来,谈何容易。但出于对云浅雪的尊重,他还是派出了手下地士兵喊话,说这里有王国的长官在,命令散乓们前来集合。喊了半天,到黄昏时,只有不到五十名士兵肯来集合。 “大人,我们尽力了,但效果实在不佳。” 云浅雪从担架上坐起身,他艰难地从怀中拿出一个被油布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裹,郑重地双手递给苏木。 眼见云试雪如此郑重,苏木也不敢轻忽,双手接过包裹:“大人,这是?” “王国的皇旗,陛下托付给我转交皇子殿下的。” 苏木立即跪下,双手托着包裹举过头顶,声音激动得有点颤抖:“大人!” “打开吧。让我也看看。” 苏木小心翼翼地拆开析叠得很细心的包裹,把旗子取出来,抖开,扯住一角,抚平了旗面。他和两中士兵合力,把军旗好好展开,让云浅雪看请了这面光滑的、浸透了士兵们鲜血和汗水的皇旗,骄傲的狮子威风凛凛地注视着众人。 风在呼呼地刮,望着皇旗,泪水润湿了云浅雪的眼睛。望着皇旗,象是看到了无数熟悉的脸孔,云浅雪哭了起来。因为胸腹间受了伤,每抽泣一下都会牵痛伤口,云浅雪痛苦地抽搐着,眼泪一滴滴地溢出眼眶,无声地哭泣着。 看着这位哭泣的青年将军,苏木手足无槽。这个魁梧的汉子被眼前发生的事惊得慌张起来,慢慢地,他也哭起来了,泪水从眼晴里涌出,喉咙哽咽着,肩膀和抓住旗帜地手因为失声痛哭而颤抖着。 围在身边的士兵也一个接一个地哭出声来,现场哭声一片。 最后,还是云浅雪先恢夏了平静。 “去吧,找个高处,把旗帜挂起来!让大伙看看,王国还没有被打垮,皇族依然和大伙在一起!” 在黄昏的落日映照下,皇旗孤独地飘荡在高坡上,黄金狮子在发出无声的咆哮。谁也没有想到,那面招展的皇族竟有如此大地魔力,胜过无数的话言和呼唤。看到皇旗,魔族士兵无声无息地聚拢到了高坡前,傻傻地、痴痴地抬头望着头顶的旗帜。那飘扬的旗帜就象磁铁吸引铁粉一般吸引着他们,他们徘徊在高坡前,迟迟不肯离去。他们越聚越多,密密麻麻地聚成了一片。 士兵们都望着他,望着黄金狮子旗下面那位被人搀扶着的、裹着纱布的青年将领。云浅雪眼睛通红,看着眼前的魔族官兵,一阵酸楚涌上心头。士兵们疲惫,干瘦,虚弱,衣衫褴褛,黑黝黝的脸露出了死人一伴惨白的脸色。他们只是比死人多了一口气罢了。 现在,谁来理会这些离家万里之外的孩子们呢? 本来忍住地眼泪再次抑止不住地夺眶而出,想好的那些激励人心鼓舞士气的话语,此刻却象被铅哽在了喉头。最后,云浅雪只能哽咽着,流着泪,断断续续地告诉了士兵们,王国目前刚刚经历了惨败,损伤惨重,王国的各主力军都遭到人类的沉重打击,神皇下落不明。各路军团长也失去了联系。 “王国战败,作为大本营的幕僚长官,我的责任不可推卸。在那个时候,我自然会负起自己的责任,承担应有责罚。但在那之前,我还有一个任务,那就是把王国流浪在外的孩子们带回家。士兵们,请遵守军纪和秩序,让我带你们回家。” 五千多人聚集在高坡前寂前无声,唯有云残雪那颤抖的声音在低低地回响。士兵们的目光都聚焦到了云浅雪身上。不避讳失败,不回避责任,这个受伤的青年将军有一种难以言述的魅力,人们能感觉到,他含泪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出自肺腑,他将用生命来实践自己说出的诺言。这是一位值得信任和托付的带路人。 对溃兵的重新编整开始了。在皇旗下面设立了十几个报名点,苏木队长带着卫队来维持秩序,溃兵们整齐有序地排着长长的队列到高坡前重新编入名册。军官们则自动从队伍中走出来,拿着身份牌向云浅雪自报身份:“我是第三军十六团百人队长切诺亚。” “我是第五军十一团队的副团队长,哥斯夫。” “第十一军第八团掌旗官康西雅。” 在这艰难时期,云浅雪表观出了一个优秀将领的才干和明快决断能力。不管哪个军团什么部队的军官,只要来投靠他的,他统统接受。他任命了十几名百人队长,命令他们自行召集散落在外的士兵前来会合。另外。他任命苏木担任粮草队长,专门负责带队搜集粮草——说白了,就是趁士兵们还没被饿趴下,把附近能抢的村子和城镇纯纯给抢个精光!没有粮食,这支仓促重编的队伍立即就要土崩瓦解了。 因为这里距离巴丹并不远。远东军或者东南军追兵随时有可能杀到,云浅雪也不敢长时间停留。搜粮队洗劫了三个小城镇后,队伍连夜出发。有士兵还习惯以前的做法,抢劫时杀了三个村民,结果给云浅雪当场行了军法,下令把他们吊死在村口的树上。结果他的同伴们不服,集体鼓噪起来,涌到云浅雪跟前要讨个说法。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敢那么放肆!”对爆动边缘的士兵们,云浅雪态度依然强硬:“我们孤军身处敌后,远东军随时有可能追上来,我们不能不和人类留点余地!想想,万一将来被人类俘虏了,这些害群之马会把把我们大家全都给害死的!想想温克拉的下场,他屠杀人类太多了,帝都下令,凡是第六军的官兵,一律不接受投降!想想,你们不想也落得这个下场吧?我们要的是安全回家,不要多生枝节!” 平息了一场未遂的爆动,云浅雪带着士兵急行军连夜赶路,部队走了三十多里,到第二天清晨,天空先是下起了小雪,继而雨雪交加,本来泥泞的道路更加难走,士兵们在泥水里打着滚,几乎是一寸一寸地向前挪,苦不堪言。队伍里少得可怜地十几匹马驮着粮食,累坏了,走在路上不断地撅蹄子。一匹战马终于支撑不住肩上的重负翻身侧倒了,瘦骨嶙峋的战马在泥水里挣扎着。 在一个红着眼睛的军官指挥下,十几个魔族士兵围着那匹战马在泥水里面翻滚着,他们努力地想把战马扶起,将散落在泥水里的粮包背出来,好抢救出马背上珍贵的粮食。 一时间,雨声、人声、马嘶声混杂成一片,谁也没往意到,就在道旁的坡上,被担架队扛着的羽林将军云浅雪已在那停留了好一些。 看着士兵们筋疲力尽地滚在那泥水里,浑身上下湿个精透,被清晨的寒冷冻得发抖。酸楚的感觉涌满了云浅雪心头,怎能料到呢?伟大的魔族王国竟沦落到了这种地步,一匹战马和区区百来斤大米,竟然牵动了整个队伍的心。 考虑到还在敌占区,必须让士兵们留下体力应变和赶路,云浅雪下令队伍休息。命令刚下,士兵们连欢呼的力气都没有了,在泥水横流的道边随便找块稍微干燥点的地方就躺下了,连正在下着小雪都顾不上了,把大衣盖在头上就睡着了。 看着士兵们的疲惫,云浅雪深感忧虑。队伍的情况实在是凄惨。差不多一半人都是受伤的士兵,因为缺少干净的水和食物,队伍里疾病流行,伤寒、霍乱、败血症、破伤风和发烧症困扰着所有人。队伍里有两个军医,但却没有任何药材,连干净的纱布也没一块,于是军医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伤员们被剧疼折磨得吼叫如牛,病患们奄奄一息地死去,死去的士兵都顾不上掩理,只能丢弃在路边用荒草盖住。 粮食也快吃光了,云浅雪不得不限制供应,士兵们饥肠辘辘,眼里象狼一样泛着绿光。队伍处于崩溃边缘。云浅雪派人去塔伦城向皇子殿下求援了,虽然大家同是突围,但皇子是成建制地突围出去的,景况比自己好上很多。云浅雪怀疑,卡兰皇子若不派人来接应,自己这支士气低落的队伍未必能坚持到塔伦城。 支持队伍前进的唯一动力只剩下云浅雪的坚强和热情了,这位担架上的将军虽然受伤,但他高昂的斗志却鼓舞着队伍里地每一个人,他不住地宣扬:“不怕累,不怕饿!加快步伐,卡兰殿下就在前路!会合了殿下,我们就有吃的了!” 全是靠了这位担架将军热切的鼓舞和斗志,这支体力透支了的部队才能继续艰难的前进。走了两天一夜,总算云浅雪运气好,没碰上人类的军队,七八四年十二月十七日清晨,云浅雪率领人马距离塔伦城已不到五十里了。 离会合地地点越近,云浅雪的心里就越是忐忑。他不知在心里暗暗祈祷多少次了,保佑卡兰皇子能顺利突围,羽林军不要损耗太大;他更在担心,害怕卡兰皇子候他不到已经带着兵马先走了,担心两人会错过——不知怎的,他心里总有种不祥的预感,觉得前路不会象自己料想中那般顺利。 前方灰蒙蒙的雨幕中出现了一些身影,战马奔驰的震动声从道上隐隐传来,前路的警戒哨兵高声叫道:“是自己人!我们派出的先遣队回来了!” 道边的士兵们让开一条路,名叫鲁卡的信使直奔云浅雪跟前。 鲁卡被雨水淋得湿透,雨水不住地从头发上往下滴落。他的脸色发白,嘴唇哆嗦得厉害,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恐惧,他眼睛里有着一种让云浅雪琢磨不透的味道。 “你可找到羽林军了?”云浅雪迫不及待地问道。 鲁卡回答的声音中带着颤音:“找到了,大人。” “你见到卡兰殿下了吗?你可把我们的情况告诉殿下了?” 鲁卡缓缓摇头:“大人,我没法见到卡兰殿下。” “为什么!”激怒地红晕涌上脸庞,云浅雪生气地叫起来:“我不是给你写信证明身份了吗?我不是告诉你,一定要亲手把信交到皇子手上吗?我们只有那么二十一匹战马,我就已把八匹马给了你们,就是因为这任务事关重大,关系到数千个弟兄的性命!你怎敢如此懈怠!没完成任务,你怎么敢回来,就不怕我砍你脑袋?” 鲁卡站在路迫站得直直的,脸色发白,任凭雨雪浇淋在他的身上,淋了个湿透。对着云浅雪愤怒的咆哮,他慢慢地扣上了军服上的一个纽扣,随即又把它解开了。 “大人,”他说话的声音很低,但听众无不感觉到,这么小的声音也是集中了他全部意志力才说出来的:“我没法与死去的人见面。” “你说什么?” “卡兰殿下已经死了。” 即使一万个霹雳同时打在云浅雪头上也不能使他更震撼了,在那瞬间,他甚至反应不过来“死了”是什么意思,只能呆呆地重复着鲁卡地话:“卡兰殿下死了?死了?死了?” 清晨的天空灰蒙蒙的,布满了铁青色的乌云,看不到一丝阳光。 整个平原和丘陵都笼罩在一片蒙蒙的雨雪中。仿佛身上的某些东西突然被打了个粉碎,初冬的东风是如此刺骨地寒冷,冷得连他的心脏都冻结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云浅雪哑口无言,他没有再问下去了。皇子死了,这个巨大的事实已占据了他的全部思维能力。至于卡兰怎么死的,云浅雪已经不再关切了——没必要问了,卡兰皇子死了,王国也灭亡了。 但还是有人关心这个的,苏木队长出声问:“殿下是怎么死的?他被人类害了?” “不是,他是被大皇子卡顿杀了。” “卡顿殿下到这来了?” “幸存的羽林军士兵告诉我们,前两天晚上发生了很多变故,卡兰殿下带着羽林军突围,却在塔伦城碰到了卡顿亲王——亲王带着大军就驻在城里面。亲王的兵马驻在城里面,卡兰皇子的羽林军在城外不得进。两个皇子在城门口会晤过一次,但不知为什么事谈不拢,卡顿亲王就关上了城门不让羽林军进城。就在前天晚上,入睡后,亲王的兵马突然开进羽林军地营地,说要接管指挥权。羽林军不服,双方冲突起来了。混乱中,卡兰殿下被卡顿亲王的兵马抓走了,当晚就杀了,脑袋就挂在羽林军大营的旗杆上——卡顿亲王是想用这个来警告那些不服的羽林军官兵。” “这畜生!”苏木队长狠狠地骂道:“王国现在都这样了,他还在闹内讧!这家伙不会有好下场的!” “大人,你说对了。”鲁卡苦涩地说:“卡顿亲王也没能得意多久。卡兰的脑袋挂上去没多久,他自个地脑袋也跟着上去了。” “什么?谁杀了卡顿?羽林军的官兵为皇子报仇吗?” “不是羽林军干的。杀了卡兰以后,卡顿亲王和蒙汗举宴庆祝,庆祝羽林军落入了他掌握中,结果蒙汗在酒席上理伏了人手,把卡顿和随从们全杀了——那时卡兰殿下的血还没凝固呢!” 魔族军人目瞪口呆,苏木忍不住问:“卡顿杀了卡兰,是为了趁机铲除能和他争夺陛下继承权的人选罢了,但蒙汗又是为什么突然对卡顿亲王下毒手?大家同为神族一脉,如今大难临头,正是团结一致对外的时候啊!” 几位军官轻声议论着,云浅雪阴沉着脸没有出声。他没心情说话,但心下却是雪壳:蒙汗野心勃勃,鲜卑寡耻,眼见塞内亚族实力在巴丹会战中丧尽,陛下阵亡了,塞内亚族的力量降到了最低点,那个志大才疏的卡顿怎么放他眼里。他不趁这时候下手,那才是怪事。 蒙汗对卡顿突然下毒手,这预兆着又一轮残酷的皇权战争即将展开。蒙族趁火打劫,塞内亚族面临灭顶之灾。 “鲁卡,那边情形现在如何?” “很乱!蒙汗杀了卡顿亲王后,想趁机吞掉他地旧部,但遭到了亲王旧部的抵抗,交战从昨天早上就开始了,蒙汗和卡顿亲王的旧部在城内交战,城外则是复仇的羽林军和卡顿亲王、蒙族的军队大打出手。塔伦城内外一片混战,神族的子弟兵们大打出于,昔日的兄弟战友白刃相见,毫不留情,那种厮杀令人痛心,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了!因为塔伦城正在交战,我没法进城,只能在城外转了一圈,碰到羽林军的人马,知道您在附近,他们都很高兴,让我们快回来报信,求大人您快带人马过去支援他们!” 云浅雪无声地在嘴角露出一个冷笑。先前自己还期望羽林军前来接应自己呢,真没想到,自己带着的这支残军,竟然成了别人期待的救星了! 他坐在原地,昂头望天,让豆大的雨点冰冷地打在自己脸上,脸色铁青得象戴了一张金属面具。 部下们都在殷切地望着他,此时,这个担架上的青年将军已成了他们最后的希望了。他们都在期待着云浅雪能想出中什么法子来,带领他们走出这个困境。没有人敢出声,都害怕打扰了羽林将军的思考。 他们不知道,此时此刻,云浅雪什么都没想,只想死。 家破人亡,国家沦丧,内忧外患,接踵而来,最尊敬的魔神皇陛下死了,爱妻和儿子也死了,最后,连自己寄托最后希望的卡兰殿下都死了,王国所剩无几的精锐部队正在忙着自相残杀——打击一个接一个过来,即使坚强如云浅雪也崩溃了。他已经放弃继续抗拒命运了。 “没办法,这是天意要灭王国。上苍的意旨,凡俗人无法揣测,无法阻挡。多么玄妙啊!曾经鼎盛无双,领土覆盖半个大陆的庞大帝国,竟然如此轻易地覆亡了。若早知结果如此,当初我就该和陛下一同去了。” 云浅雪平淡地想着。当下定最后决心时候,他心头并无多少波澜。望了眼身边围着的众人一眼,他摸向了腰间的剑,吃力地抽出了佩剑。 凝视着剑锋上那一抹铁器的锋锐光竞,云浅雪苦笑着,慢慢地把剑锋例转过来,单手用力握住了剑柄。 众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动作,唯有那个信使鲁卡看出不对来了,他猛然扑上来,一把抓住云浅雪握剑的手,失声喊道:“大人,不要!” 但他的动作还是慢了点,虽然受伤,但云浅雪的力量依然不是一个普通士兵能比拟的。幸好这时,苏木队长也反应过来了,双手闪电般抓住了剑柄。 众人合力,依然还是挡不住云浅雪决意寻死的一剑,剑锋刺破了云浅雪胸口的制服,深深地刺八了肉中,血急速地涌出,染湿了胸口的衣裳。 有人夺过了云浅雪手中的剑,有人高呼:“军医!军医!军医快过来!”在此起彼伏的惊呼声中和忙乱中,云浅雪安静地躺在担架上,象是旁边的喧嚣与他一点关系没有。虽然肉体还停留在人世,但他的思想,已经飘到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在那里,没有战争,没有饥饿,在那里,有他尊敬的陛下,有他的妻子和儿子,还有他的挚友。在那喧嚷的人群缝隙中,他看到了,看到了卡丹公主窈窕的身影,妻子脸上那惊骇欲绝的表情,还看到儿子那红扑扑的脸蛋。 他不解地想:难道我已经到天堂了吗? 云浅雪猛然从担架上坐起来,失声叫道:“卡丹!” 俏丽的卡丹公主抱着怀中的孩子,定定地望着云浅雪泪水不住地从她眼中流出。飘飞的雨雪不住地打在公主姣洁的脸上,一滴滴泪水被冻成了晶莹的冰珠。 云浅雪也不知从哪来的力量,猛然从担架上跃起来,单手将卡丹母子拥入怀中,两人都是泣不成声。卡丹温柔地抚摩着云浅雪的脸庞,昔日的翩翩少年此刻已沧桑满脸,巨大的苦难在他脸上留下了深刻的痕迹。 卡丹哭着说:“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干这种傻事!” 云浅雪只是一个劲地摇着头,他使劲地抱住公主的肩头,闻着爱妻温馨的气息,不住地吻着妻子怀中的小孩,粗硬的胡子茬将孩子刺得生疼,大哭起来,于是云浅雪就象孩子一般失声痛哭,泪水不住地顺着冻得僵硬的脸庞往下滚落。 第二十四集 东征战争 第一章 东征战争 窗外是飘飞的白雪,纷纷洒洒。寒风凌厉地从窗外刮过,带着呼啸的声音。七八五年一月间,远东遭遇了历史上罕见的大雪,寒流一夜突降,河流冻结,山丘冰封。湿漉漉的木柴在壁炉里噼里啪啦地燃烧着,发出一股带着森林气息的忧郁青烟。 两个青年男子正坐在壁炉边的大桌上下棋,两人都是全神贯注地俯身盯着棋盘,连桌子边上的酒壶都没有碰一下。 眉清目秀的俊美青年把棋子向前推进,很沉稳地说:“斯特林,这盘你输了。” 他的对手盯着棋盘,眉头紧缩,显然碰到了很棘手的局面。良久,他抬起头,正要说话,屋外响起了踏踏的脚步声,门被推开了,罗杰浑身被裹在厚实的皮袄里,带着一股寒风和飘雪冲进屋子里,嘴里不住叫道:“秀川大人,冷死了!冷死了!这狗天气,雪都快到膝盖了!” 拍打着身上的积雪,猛然见到屋里的人,罗杰愣住了,惊喜地喊道:“斯特林大人,您怎么到我们这来了?” 斯特林抬起了头,顺手把棋盘上的棋子全部拨乱:“有人来了,不下了。”他笑道:“怎么,罗杰红衣阁下不欢迎我过来?你的伤好了吗?” 罗杰呵呵地憨笑着:“大人,您说的什么话!您是俺们的贵客,请都请不来呢!我只是纳闷,这么大的雪,您是怎么过来地?” “我过来两天了,那时雪还没有封道。怎样?在巴丹时被装甲兽敲了一棍,伤好了吗?” “伤早好了!大人您看,现在我壮得象头牛!”罗杰使劲拍着自己的胸膛,发出怦怦的响声,脸上满是得意。 “罗杰,你蠢得也象头牛!”紫川秀冷冷说。他喊道:“斯特林,别耍赖,这盘你输了啊!” “还没下完呢。我看这盘就算平手好了,大家不伤和气。”斯特林若无其事地说。 他亲热地对罗杰说:“怎样,罗杰,你们最近小日子好像过得不错啊!我看远东军最近阔气了起来,你们新做的军大衣蛮漂亮的。” “斯特林,别岔开话题啊!说好了,一盘棋赌十万银币的军费!” “不是还没下完吗——罗杰,有没有带什么好吃的过来?我肚子有点饿了。” “浑蛋,你这家伙。才吃过东西的!欠我十万啊!十万个银币!” 斯特林仿佛没有听见紫川秀地说话:“罗杰伤势全部康复了吗?要不要回内地找个好医生看下?你们这些能征善战的将领,是国家的宝贵财富,家族很关心你们地。听说你受伤了,宁殿下还特意让我给你捎来了一些补品。就在我行李里边,等下拿给你。” 罗杰感动得眼睛都红了:“太谢谢大人您了,宁殿下和您那么忙,还有空关心我们这些厮杀汉,我感激得……” “罗杰。你闭嘴!斯特林,欠我十万银币了啊!十万银币!”紫川秀把双手合成喇叭,凑在斯特林耳朵边大叫。 后者再也不能扮作充耳不闻了,他鄙视地望了紫川秀一眼:“至于吗?秀川统领,再怎么说你也是家族的一方镇守大员,拿出点气度来好吗?闹得象个乡下的高利贷打手似的——那点小钱。你想我堂堂军务处长会放在心上吗?” “那就好,还钱来!”紫川秀手一摊,把一张纸摊开摆斯特林面前:“快点,在这张军费申请表上签名!” 斯特林扫了表上的数目一眼,打个寒战。他起身打个懒腰:“时候不早了,得回去睡觉了!天冷了,人就容易困。唉,人老了,精神真的不行了呢!” 紫川秀勃然大怒:“我就不信了邪了!在我地头治不了你这赖皮家伙,我也不用当这个远东统领!斯特林,告诉你,今天不签这个字,你休想出这个门!” “我是紫川家军务处长!秀川大人,怎么着,你难道还敢以下犯上?” “罗杰,关门,放狼!——哪来的狼?废话,你不就是狼吗?拿出你盯美女的劲头来,上去咬他去!” 当白川红衣旗本进屋时,看到屋里扭成一团的几个男人,她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斯特林大人?秀川大人?还有罗杰,你们几个在干什么?” 几个男人连忙分开,讪讪地干笑着。 紫川秀干咳一声:“白川,你知道啦,外边天气很冷,我们为了节省柴火,大家在做摔跤运动增加热量呢!” 太熟悉这个男人了,看他咕噜转的眼珠就知道这厮在扯谎了,白川也懒得揭穿他,她把手头的文件打开,正色道:“诸位大人,远东情报局有情况报告。” 远东军事情报局是紫川秀第二次回到远东担任统领时候建立的情报组织,主要针对魔族王国的军事动向。因为在魔族境内,也有半兽人居民生活,远东军情局通过各种方式从他们那得到王国地军事情报。军情局第一任局长是半兽人将军布兰。紫川秀考虑他的半兽人身份可以方便和魔族国内的半兽人居民沟通——大家一致公认,这是光明王为数不多的用人败笔——半兽人勇士冲锋陷阵确实勇猛,但要他们去搞需要耐心和细致的情报工作,他们会把情报员当敢死队用地。布兰上任搞了几个月,有价值的情报寥寥无几。后来,情报局的主持由明羽兼任,但光是第三军和后勤事务就把明羽忙得喘不过气来,他也没有精力兼顾情报局这边。最后,巴丹会战后。当紫川秀回到远东,他正式任命白川担任远东军情局第三任局长。现在,走马上任地新局长要向远东统领进行汇报了! “有什么新消息吗?退守国内的魔族有什么动作?” “是!根据情报局外线地确认,塞内亚族已推举出了新一代的魔神皇。” “是谁?” “卡丹公主,她将就任第十九代魔神皇,也是魔族历史上的第一任女皇帝。” 紫川秀和斯特林对视一眼,双方眼里都没多少吃惊。过去的一个月里。发生了太多的变故,他们已经习惯接受任何看似荒诞不经的消息了。 在巴丹会战魔神皇战死后,塞内亚军事集团面临了双重地灭顶之灾。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两位皇子卡顿和卡兰为皇位争夺而火并。卡顿杀死了卡兰,但随即被窥视在后的蒙族族长暗算身亡。 一个月之内,塞内亚族边疆失去了皇帝、皇子、优秀将领和几乎所有的军队,外有强大的人类军队逼近,内有野心的诸候发起挑战,谁都以为,塞内亚族的灭亡已成定局了,这个曾经骁勇善战的种族即将成为历史名词。连坚强的云浅雪也无法随这接连而来的巨大打击,他绝望得要自杀。 就在这时候。存续塞内亚族历史的重要人物,卡丹公主出现了。百年之后,后世地人们仍在传颂这位弱质女子在危难时期表现出来的勇气和坚毅,也因此,她由一位并不起眼的花瓶式公主一跃而起。跻身于流风霜、紫川宁等黄金时代最富有传奇色彩的女性之中。 在崩溃边缘救下了自己丈夫后,从来不涉足军事的卡丹毅然挑起了重担。在塔伦城郊,冒着无数地飞箭,一个纤纤女子吃力地举着皇旗出现在交战的羽林军和十七军战场上,一个娇滴滴地皇族女子。豁出自己性命来阻止数万士兵的厮杀,交战双方无不为这个皇族女子的勇气油然而生敬意。一个百人队长后来说:“在那刻,我们看到了两面旗帜同时出现在战场上,一面是狮子皇旗,一个,是那个天使一般地女孩。卡丹殿下,不愧是卡特殿下的血脉传人!” “诸位,我军已经战败,为仇恨而厮杀毫无意义!请为故乡的亲人们想想,尽量多点把塞内亚的孩子们活着带回家!多一个士兵活下去,我们塞内亚就多了一分希望!” 在她主持的谈判会上,卡丹以真情实意打动了双方代表。在她的感召下,十七军和羽林军握手言和,两军重新合并。合并后地军队需要一位统帅来指挥全局,而这个位置需要一位享有高度威望的人物来担任,否则无法凝聚全军。这时候,塞内亚残兵们发现,没有比先任陛下的唯一继承人卡丹更适合这个位置了。伟大的卡特陛下刚刚逝世,他的余威犹在,塞内亚内对这位流淌着先皇血脉的卡丹还是很有感情的。虽然她是女子,也没有多少军事经验,但大家都不在乎,她的夫君云浅雪历来被公认为王国第一流的名将,有他辅佐可以很好地弥补卡丹军事经验上的缺陷。 而新任领袖卡丹的表现也可圈可点,在她指挥下,塞内亚军合力打退了趁火打劫的蒙族军——更主要原因是老奸巨猾的蒙汗不愿与恢复统一建制的塞内亚军血拼,他更愿意借人类的刀来消灭塞内亚族——接着,卡丹和云浅雪指挥着塞内亚军队踏上了归国的撤退路程。 这是一条血腥又残酷的撤退道路,皇族塞内亚,这个强悍的名字给世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把它们彻底斩草除根,被他们侵略的人类也好,被他们统治又背叛的魔族各部族也好,谁都寝食难安。连云浅雪也说不清到底有多少兵马在追击他们:东南军、帝都军、远东军、西北军、流风军、地方上的人类游击队、蒙族的军队、亚昆族的军队、哥昂族的军队,甚至就连先前臣服在塞内亚统治下的十六军驻各地守备队也对主人亮出了獠牙,帝都发出公告了,十六军士兵只要能拿着塞内亚兵的头颅反正,家族可以宽恕他的罪行! 塞内亚军队艰难地跋涉、战斗、厮杀、阻击、冲出重围。在那冰天雪地的道路上,他们为自己百年来的骄横和残暴付出了代价。在这一路上,无数的生离死别在发生。危难关头,塞内亚族战士显示了令人肃然起敬的高贵,不用命令,不用催促,他们自愿报名充当断后的敢死队。用血肉之躯来阻挡人类骑兵的追杀。受伤士兵为了不拖累大队的前进,在担架上切断了自己的喉咙。自愿断后的军官严肃又庄重地向卡丹告别:“微臣先走一步回去见陛下了,公主殿下。可有什么要托我向陛下转达的吗?” 每次见到那些年轻又坚毅的面孔,卡丹总是忍不住泪流满眶,倒在那条道上的,那是王国最后的男人! 且战且退,当塞内亚族撤退兵马到瓦仑要塞时,出发时的十二万兵马仅剩六万。本指望能在瓦仑要塞得到补给和增援的云浅雪再次受到沉重的打击。得知巴丹会战惨败、魔神皇战死、两位皇子自相残杀死亡的消息后,镇守瓦仑的塞内亚守备队崩溃了。他们烧掉了要塞,带着掠夺来的战利品逃回了国内。于是,呈现在塞内亚族军团面前地。只剩下满目的断墙残壁。在废墟般的瓦仑城内,云浅雪连一粒米都找不到。 要塞的一边是远东的半兽人,要塞的另一边是紫川家,两边都是敌人。若被远东的半兽人把出口一堵,魔族残兵困守在要塞内只有死路一条。在那个大陆着名的战略要地。云浅雪连一天也不敢呆,当晚就带着兵马跑了。 从瓦仑出来进入了远东的地界,照旧是一路的袭击不断。布兰将军率领地半兽人军队神出鬼没,多次打击后撤的魔族部队。为抓紧赶路,卡丹下令丢掉了从内地掠夺来的所有战利品。轻装上路。 魔族军全盛时期几乎占领了半个大陆,他们搜括得可着实厉害,虽然撤退狼狈丢了不少,但还是剩下了很多价值连城的珍品。自然的,这笔被放弃的战利品落到了半兽人军队地手上。 布兰将军很聪明地领会了魔族的暗示:这是塞内亚人为逃生留下的买路钱。虽然他对魔族恨之入骨,但他也知道,紫川秀率着远东主力还没回来,凭着自己的力量要想把战败的魔族全部截下来,那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半推半就拿下,他也就接受了魔族的这笔贿赂。于是远东大公路上出现了奇怪的一幕,两军尾随,魔族军不住地丢东西,远东军跟在后面不住地拣。 若有时候远东军发现拣来的东西不怎么值钱了——其实这也是很冤枉卡丹和云浅雪夫妇了,他们丢下的是绝世名画、金银和宝贵的异宝,但无奈远东的土包子们没有眼光,他们衡量宝贝的唯一标准是这东西有多重?结实吗?拿起来好用吗?——布兰将军就会愤怒了:“他们竟敢拿这些轻飘飘的玩意来糊弄我们!追上去,教训他们!”于是看到远东军逼近,魔族军不得不又丢出了更多的宝贝出来,那情形,很象在野地的行人丢下背的肉条来安抚追近的狼群——卡丹郁闷得要吐血:“远东的蛮子们也太过份了!竟然有人以公斤来论钻石和名画的!” 这么上千公里地走下来,等回到魔族境内,西侵的魔族大军早已囊空如洗,在最后那段路,卡丹公主连自己的首饰都被迫丢弃了来喂饱后面追的恶狼——她不得不如此,因为到后来,追逐塞内亚大军的不单是布兰,还有蒙汗、哥达汗、亚哥米等非塞内亚族的魔族军队。她不怕布兰,但只要布兰一翻脸动手,后面的那几路兵马立即就会趁乱冲过来,对塞内亚族围而歼之。现在之所以能保持和平,只是因为谁都不想当第一个出手的傻子罢了。这种情况下,安抚好紫川秀在远东的代表布兰就很关键了,他代表着紫川秀,也就代示他代表着人类方面的态度。他不第一个动手,那些魔族酋长们谁都不敢第一个出头。 那段日子里,而兰将军当真是过得风光异常。不但卡丹要挖空自己的陪嫁首饰盒给他行贿,就是后续的几路回国的魔族兵马也一个个乖乖地向他缴纳了可观的过路费。这也是战争史上的奇迹了,不到三万人的半兽人军狠狠地掠夺了超过三十万魔族精兵,将他们抢劫得泪水汪汪——面对半兽人的刀枪,昔日的骄悍兵将们乖乖地掏空腰包,甚至搜身才能过关。 酋长们压根就没想过反抗的念头。人类从来没有这样令人恐惧过。巴丹会战的得胜之师,六十万人类军队聚集,这支军队随时有可能进入远东,对魔族王国发动复仇的雷霆一击。谁都不清楚,接下来王国的局势会向哪个方向发展。但无论如何,紫川秀是紫川家在远东的全权代表,在未来人类对魔族王国的复仇战争中,他定然是个极有发言权的人物。那时候,确定谁是发动战争的战争罪犯,谁是人类军和半兽人军打击的第一目标,那可得看紫川秀大人一句话了。 若他老人家心情好,说个一句半句:“其实亚昆族也是迫不得已的他们也是被魔神皇逼着去打仗的。本质上,亚哥米也是个爱好和平的好人,他和塞内亚族那伙人不是一回事。”那就好,本质上是个好人而且和塞内亚族划清了界线的亚哥米公爵从此可以垫高枕头睡觉了,他可以笑容满面地看着自己的邻居们被人类的大军杀个鸡犬不留——从魔族军进入人类世界的作为来看,人类军队来个以牙还牙是很正常的——而亚昆族却能安然无恙。若是运气再好点的话,在人类的扶植和远东的支持下,未来的王国皇冠也不是遥不可及的目标。 在这种情况下,连塞内亚族都交钱了,难道还有哪个傻瓜那么无知,竟敢抵抗紫川秀大人的心腹爱将,着名的远东大将,伟大的半兽人统帅,闻名遐尔的布兰将军吗?一意要和紫川秀搞好关系的魔族酋长们当然不会那么傻了。 在那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布兰将军究竟从这群残兵败将身上搜刮了多少财富,那是永远无人能知的秘密了。不过,后人是可以从一些蛛丝马迹推测出来:当紫川秀回到远东时,整整一个星期都笑得合不拢嘴;很快的,远东很快为自己的三十多万武装部队更换了新军服,发放了拖欠已久的军饷和津贴,罗杰红衣旗本甚至有钱跑回内地跟失足姑娘们好好地谈了一次人生和理想,结果被帝都治部少抓去关了一个星期…… 对这笔财产的归属问题,紫川家的军务处和财政部与远东扯了一阵皮,斯特林和哥珊都找紫川秀谈过,暗示说:“秀川大人,远东这下是发财了,但家族可是亏了血本了。这钱都是魔族军从内地掠夺来的,您看是不是可以多少意思下?” 但紫川秀一口咬定:“钱财是从魔族军手上缴获的,也统统用作军费了,一毛钱都没剩!”结果紫川家也拿这个视钱如命的远东军阀无可奈何——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紫川秀问:“卡丹继承皇位的消息确切吗?” “可以肯定了。因为从几个消息渠道过来的反馈都是相同的,蒙汗、亚哥米都向我们报告了同样的消息。” “是吗……真想不到,卡丹竟然当了魔神皇。” 轻声的叹息如同青烟一般在温暖的屋子里飘荡。屋内众人都陷入了沉思中。实际上,在这房间里的众人都见过卡丹,甚至都与她有过不浅的交情。那个聪颖、明慧又纯洁的少女给众人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她对爱情充满憧憬,热爱浪漫又天真纯洁。谁能料到呢?当年在紫川宁家中寄居的芊芊少女,如今竟成了魔族王国的皇帝。 紫川秀微微皱眉,心下微微忐忑。在巴丹会战的末期,追击敌人的道上,他与卡丹有过匆匆的一聚。若当初早知道卡丹会成为赛内亚族的皇帝,自己还会不会那么义无反顾的放她走呢?凝视着面前被拨乱的棋盘,他的心情就如倒伏在棋盘上的棋子一般凌乱。 “咯、咯、咯、咯”,面前传来了有节奏的清脆敲击声。紫川秀抬头,却看到对面的斯特林正在无意识的拿棋子轻轻敲打着桌面。看他忧郁而沧桑的脸,紫川秀哑然失笑:自己正心乱呢,没想到还有个比自己更心乱的人在。 他轻声问:“你是否还爱着她?” 斯特林一震,手中的棋子哐啷掉在地上。他惊惶的抬起头:“什么?你问什么?” “不用答了,我知道了。”紫川秀若无其事的把棋子从地上拣起来。用手指轻弹了下灰尘,问白川:“魔族国内局势有什么变化吗?” “启禀二位大人,魔族国内各个酋长割据一方的局面并没有改变,赛内亚族依然占据着魔神堡,但他们原来的肥沃领地很多都被蒙族、亚昆、哥昂族等三大部族抢走了。因为实力大为缩水,赛内亚族也没有能力保住自己的领地。默认了三大部族的行动。赛内亚兵接到了魔神皇的命令,对来抢夺领土的其它部族保持了退让态度。反倒是三大部族之间因为新增的领土闹了不少矛盾,上个星期,蒙族和亚昆族就因为抢夺领地打了一仗,两族都出动了上万兵马,但因为顾忌我们的态度,蒙汗和亚哥米都没敢下令开打。现在,蒙汗派了使者过来,请秀川大人出面调节这次纠纷,为他们主持公道。” “蒙汗疯了吗?魔族的部落酋长竟然请我们主持公道!他把大人当是魔神皇了?” 罗杰呵呵笑道,紫川秀和斯特林对视一眼,也不禁莞尔。 斯特林摇头笑说:“都说蒙汗是个老奸巨猾的狐狸。果然不假。想我们主持公道是假,想借我们的威势压制亚哥米是真。” “还有一个意图,就是向我们表达恭谨之意,以争取我们的好感。真让他想绝了。不费兵卒,只派了个使者过来,然后他再宣称,他的所有行动都是出自我们的授意,亚哥米也好,哥达汗也好,难道还敢与他动手吗?便宜也占了,人情也做了,这人也未免太狡猾了。” “你的意思呢?” “还是那句老话:分而治之。再魔神皇卡特统治下的魔族王国强大,卡丹虽然聪慧,但她也只能勉强维护赛内亚族的延续罢了,无力再统一魔族势力。四分五裂的魔族部族不足为惧,远东的原则只有一个,那就是谁弱我就扶持谁,绝不能让一家独大。” 斯特林沉声说:“以魔族制魔族是妙策,但必要的时候,我们也应该显示力量。赛内亚族是发动战争的罪魁祸首,若任他们就此逃脱了惩罚,我们无颜面对在抗魔族战争中死难的同胞和牺牲的战士。赛内亚人,必须灭亡!” 没人出声,安静的房间里只有斯特林沉稳的声音在回响。“赛内亚人,必须灭亡!”简短而有力的话语透出了不可动摇的决心。 白川静静的看着年轻的军务处长坚毅的脸容,回想着他与卡丹的种种往事。恍惚间,当年为爱情痴迷的羞涩青年身影渐渐朦胧远去,只剩眼前伟岸的将军屹立在天地之间。这时候,她有了种眼看着历史在眼前发生的感觉,因为这句话,她已经预感到赛内亚族的灭亡已成为必然,成千上万的魔族将因为这句话而被杀。此刻的斯特林,他不是一个人,他是一个强大国家决心用血洗刷仇恨和耻辱的坚决意志化身! “阿秀,你对魔族情况最熟,我想咨询你的看法:你认为,若要彻底铲除赛内亚族,需要家族出动多少兵马?” “彻底解决赛内亚族,这仗若要我指挥的话,大概二十万兵马就够了。” 斯特林吃惊:“这么少?赛内亚人虽然惨败,但实力依然不能轻视,你怎么办到的?” “武力攻城为下策,上兵伐谋。三大部族都在盯着魔神皇,酋长们都在发梦想做魔神皇。只是没有我同意,他们不敢动手罢了。只要我吹一声口哨,说:‘谁先拿下魔神皇的,紫川家支持他成为新的魔族之主!’。蒙汗肯定会第一个狼一般扑上去,亚哥米是第二个,哥达汗是个伪君子,他会装模作样不忍一番,最后哀叹道:‘天意如此,我有什么办法呢?卡丹侄女,叔叔对不起你了!’然后流着眼泪把卡丹抓来献给我们——紫川家的军队最好是作为后盾的威慑力量,备而不用。若顺利的话,我们就能以最小代价彻底摧毁赛内亚人。” 斯特林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很好!阿秀,你的死路很好,自恃兵勇者而殆。我还担心你过于强硬,看来是过虑了。有个内部消息跟你透露,军务处已向总长提议,这次讨伐魔族的战争由你任总指挥,经初步考虑,总长殿下已经答应了。” 突然听到消息,紫川秀吃一惊:“什么?我?我来担任远征军统帅?” 斯特林点头,用目光不出声的询问:“怎么样?” 望着斯特林认真的脸,紫川秀愣愣的发呆。他也知道,内地战局平定后,对魔族的报复战争势在必行。对于未来征讨军统帅的位置,他不是没有过期望的:率领三十万虎贲,扬威八千里异域,雪耻国恨,青史留名,这是每个男人的梦想——但紫川秀也是想想罢了。他清楚,自己虽然也是家族的统领,但远东地盘完全是自己打拼出来,家族对自己一直不曾真正信任过,只是为了对付魔族不得不倚重自己罢了。现在魔族已败,紫川家削自己的权还来不及,怎么可能还把对付魔族的远征军交给自己反而增加自己的兵权呢? 想了一阵,紫川秀摇头笑道:“听到这个消息,我真的很意外。我知道自己并不是个招人喜欢的统领。家族并不缺乏优秀的统帅,比如二哥你,或者我们大哥帝林也曾组织过对魔族王国的征讨战争,他也同样有对魔族的作战经验。” “未来的远征军将是紫川家的精锐兵马荟萃所在,我们的大哥帝林固然是极优秀的将领,但让他掌握远征军这支重兵……高层是有不少反对意见的,就在统领处也通不过。” 紫川秀扬扬眉头:“总统领大人?” 斯特林点头:“还有幕僚哥珊大人,甚至……”斯特林抬眼看了下左右,知道二位统领有机密话想谈,白川和罗杰识趣的找个借口退下去,斯特林这才接着说下去:“……甚至就连中央军统领也反对让帝林领兵。 “中央军统领?”紫川秀得反应一阵才能在脑子里想起来中央军统领究竟是谁,他诧异道:“中央军统领那不是阿宁吗?她为什么反对让帝林带远征军?” “宁殿下到底怎么想的,我们没办法知道了。不过,她的态度很坚决,而且她对参星殿下是很有影响力的,所以,帝林带远征军的事基本是没希望的,而且——” 斯特林笑笑:“大战过后,各地都有不少在战时投靠魔族的败类要追究,追剿叛逆、斩奸除恶,监察厅的事务也是很繁忙的,我们大哥这个监察总长也确实走不开。” 紫川秀呆呆想了一阵:“这样啊……那还有你呢?怎么样也不该轮到我来做统帅啊!” “呵呵,阿秀,你倒也不用妄自菲薄了。你在统领处的人缘倒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差,我推举你,宁殿下也一力保举你,哥珊也同意你来出任,甚至就连罗明海也没有反对——事情基本上就这么定了。不是我狂妄,我紫川家的将军虽多,但有资格来做这个远征军统帅的也不超过三个人。国之重兵,放其他人手上,总长和宁殿下都不放心。你若不做,谁做?” “你!”紫川秀直视着斯特林的眼睛:“除我之外,我想你也是在那三个有资格的人里吧?你以军务处长身份出任远征军统帅,谁都不会有意见。而且总长对你的信任是无论我或帝林都不能比的。” 斯特林倒没有否认:“确实,总长是有意思让我担任,但我推辞了。” “为什么?” 静静的看着紫川秀好一阵,斯特林才从嘴里吐出两个字:“卡丹。” 紫川秀一震:“事情都过那么久了……” 他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只能困惑的摇摇头,什么也说不出来。 “事情是过去好久了,不过,我自己知道自家事。当年的事,始终是个心障……现在,卡丹又接任了魔神皇,为公为私,我最好还是回避一下的好。” 斯特林住了口,一时间,于是,两人就沉默着,凝视着茶杯中冉冉升起的水气。听着壁炉里木柴燃烧的噼里啪啦声,听着窗外雪花簌簌的飘落的声音。任由思绪在这雪夜的小屋里慢慢的弥漫、沉淀,直到所有的记忆如烟雾般变得轻盈、平淡…… 第二十四集 东征战争 第二章 远征统帅 七八五年春天,由紫川秀指挥的对魔族王国的攻势,是人类对魔族王国的首次战略大反攻;但没有人料到,这也是最后一次了。 出征前,家族元老会对出征军队的规模抱有很高的期望,在帝都的废墟上,家族元老们咬牙切齿的发誓:“要以百万大军将魔神堡踏成废墟!就如他们曾让我们痛苦一样,现在,该是魔族痛哭的时候了!” 面对热情澎湃的元老代表,幕僚统领哥珊的反应却非常冷漠。她告诉他们,要组织百万军队杀入魔族境内并不困难,困难的是喂这一百完军队吃饱饭。按照通常的惯例,组织一条长达两千多里的补给线路,每运送一斤粮食上去,在道上耗费的粮食就要超过五斤。要供百万大军吃饱,每日所需的粮食就足以让整个家族崩溃了。 “若要把战争终点设定在魔神堡的话,考虑到路途遥远战线漫长,我军新收复国土能恢复的生产力也有限,即使尽最大能力的战备动员,我军出动兵员也绝不能超过十五万,作战时间不能超过三个月,否则,后勤部无法确保前线的补给。” 戴着粗黑的玳瑁眼睛,哥珊统领对元老会做了这样的发言。 “哥珊大人,能否再挖挖潜力?起码也得出动五十万军队啊!” 哥珊冷冷的望着元老们:“可以,但请先把我撤去。” 在卫国战争的最艰难时期,魔族在帝都前线大兵压境,在丢失国土近四分之三情况下,后勤部创造了奇迹般的效率和成绩:仅仅靠着西南一地的支持,后勤部供应紫川家百万前线军队吃饱了饭。而这个成绩的取得,与哥珊统领卓越的行政处理能力是分不开的。靠着这个成绩,哥珊统领成为了令家族将帅们敬畏的权威,谁都不敢对这位卓越的后勤事务专家的话有丝毫怀疑。 根据哥珊统领的判断,只能出动十五万军队作战。这种情况下,紫川家只能选派那些最优秀、最精锐的部队加入远征军团。 经过军务处的考虑,从东南军团抽调了文河骑兵集团、嘉山步兵师等善战部队,从中央军抽调了“不死营”师团,从监察厅抽调了一零一特种师(该部队出身于777秘密基地,前身本为特种团,后来在卫国战争后期急速扩充,编制扩大为特种师),从西北军抽调了明辉麾下刚刚组建的西北第一骑兵军。 以上部队都是精锐之师,但紫川家决策层并不奢望靠着他们就能将昔日的大陆第一军事强国打倒在地。紫川家希望远东统领紫川秀能加入这次对魔族的大征讨。因为远东军区的后勤和补给系统都是独立于家族之外的。哥珊统领所说兵额限制并不包括远东军区。又由于远东本身拥有着强悍的兵员和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是打击魔族的最佳前沿阵地和补给基地,这种情况下,紫川秀统领的态度至关重要了。 虽然双方在打击魔族的战争里合作无间,紫川秀也是家族的统领之一,但其实大家都清楚,紫川秀和家族的其它统领并不一样,用罗明海背后骂他的话来说:“紫川秀?他妈的大军阀!” 拥有独立效忠的军队,独立的后勤系统和财政收支系统,对辖区官员的独立任免,军政财大权一手尽握于手——尽管紫川秀自己坚决否认,声称自己是最忠于家族的将领,自己只是紫川家辖下的一名普通将军,但其实谁都清楚,紫川秀早已是不折不扣的独立军阀。 而讽刺的是,回顾这个军阀的成长发家之路,人们居然找不到多少的可恨之处,找不到那些豪强之路上常见的强取豪夺、阴谋、背叛和险恶人心,反倒发现了令人感动泪下的忠诚、奉献和血泪。在最艰难的日子里,在无人知晓的时候,一群被侮蔑为叛逆的青年军官团体怀着对祖国的赤子忠诚,在蛮荒之地艰难的披荆斩棘,用青春和热血为祖国抵御来自东方的强大敌人。 正如紫川宁说的:“秀川统领不曾对不起紫川家,正相反,是家族亏欠了秀川统领。”把最忠诚的将领培养成了割据一方的军阀豪强的不是别人,正是紫川家自己。正因为如此,对付紫川秀,那不是军务处简单下一个命令就行的,若这个命令不合心意,紫川秀完全有可能把它拿去给半兽人当擦嘴布用。为了紫川秀能顺利受令,军务处长斯特林亲赴远东,当面与紫川秀商讨进军事宜,还开出了未来的魔族全权大总督和军费报销两个大价码,答应由紫川秀全权指挥东征战争,后者总算才答应远东也一同配合出兵征讨魔族。 在大雪过后春暖花开时节,经过两个多月的筹备和行军,各路军团汇集远东东部名城特兰要塞。此次出征的主力以半兽人军团和人类军团共同组成,共计人类骑兵七万,人类步兵六万,特种兵一万五千人,远东军出动了罗杰、布兰指挥的第一军团(五万人)、白川指挥的第二军团(四万人),明羽和林冰将军所辖第三军团(七万人)将负责保障大军的补给线路。 紫川家、远东精锐部队尽出,远征军主力多达三十万。而这支大军的统帅,不是别人,正是紫川秀。在王国军力衰弱兼且四分五裂的如今,在巴丹一口气消灭魔族六个整编军且逼着皇帝自杀的紫川家强大的令人发指。在那个大雪漫天的冬季,看着人类的军队大批的开进远东集结和整编,整个魔族王国,在战战兢兢的等待,等待不速之客敲响自己的家门。 七八五年二月十八日,索里米亚草原,开春。 今年的冬天来得特别的寒冷,风雪来得特别的寒冷。本该是积雪消融的时节,此刻的草原上却依然覆盖着一层没脚腕的厚雪。 寒风呼啸,挨面吹来的风中夹着密集的小雪;茫茫的地平线上,空荡荡无一物。 索里米亚草原是魔族王国与远东交界的分界线,这片草原在名义上属于魔族王国,但实际上,魔族的中央政权始终没能对这片土地进行有效的控制。在这片草原上出没的,只是一些游牧的魔族小部族和一些匪帮。 这是一片蛮荒之地,为护卫自己的羊群,成群结队的武装牧民和匪帮经常在此交手;这也是危机四伏的国境线,半兽人巡逻队和魔族的边防军常常在此不期而遇,发生激烈的冲突。 谁也不知道,在这块草原上到底打过多少仗,又有多少人在此倒地陨命,只是那些空中扑翼飞翔的秃鹫和苍鹰盘旋着,它们才是这片土地上真正的统治者。 而当七八五年的二月十八日这天,一支庞大的军队抵达了索里米亚草原;身披白色风雪斗篷的骑兵们沿着索那河的两边缓速前进,而在他们旁边的,是阵容庞大的步兵军团,绿色的军服一列又一列,覆盖满了目光所及的草原,运送重装备和轻重补给的马车队伍蜿蜒不见首尾。 骑着战马在冰封的索那河边上,紫川秀仰头凝目注视着天空,脸色凝重。 白川策马到他身边:“大人,您在看什么?” “旗子。” “旗子?” “紫川家的黑鹰旗子,终于也飘扬在这片土地上了。” 顺着紫川秀的目光,白川循目望去。紫川家的军队正在以严整的战斗行列向前挺进。 重甲骑兵、轻骑兵、半兽人步兵、轻装步兵,近三十万大军沿着索那河沿岸推进,个路大军齐头并进,军旗连绵如海、铠甲的光亮覆盖了目光所及的索里米亚草原,马蹄的的,一片喧哗。 而就在这行进的军队上方,黑色飞鹰旗在习习的招展,在飘飞的雪花中,那翻飞的旗帜显得那么显目。 注视着这壮观的情景,白川记起了在过去的一年里,那鑫战的无数个日夜,对着国家和人类命运的担忧和绝望,直到此刻的大举反攻。怎能不心潮澎湃? “我们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紫川秀点点头:“很不容易,但我们还是走到了这里。将来,我们还要走的更远更远!” “在河丘我亲眼看到了来自海外的族人,西川大陆并飞唯一的世界。”用马鞭指点着东方茫茫的地平线,紫川秀扬声说:“我一直想知道,在那大地的尽头,到底有什么?是高山,是海岸,是沙漠,是森林,或者是一望无际的平原?那边,是否也存在着如我们一般的国度?他们过着怎样的生活呢?世界无限广阔,男儿切莫故步自封!” 他猛抽一鞭,战马风一般的奔跑起来,直直的冲上了草原上的小丘岗。国境大军蜿蜒于丘岗脚下。 于是,全军将士都看到了他们的统帅,黑衣白马的青年将军英姿飒爽,矫健的身影如鹰一般掠过草原,宽大的披风迎风飘舞,如同巨大的羽翼要将整个草原一扫而空。 他的坐骑猛然引颈,迎风长啸,于是,军旗掩映下的所有坐骑也一起嘶嘶起来;奔腾,丽日询耀,盔甲鲜明,铁骑滚滚似海,气势雄壮如山。大军!不是昔日仓促组建的农民义军,而全是一式最强健精悍的士卒,装备最先进最锋利的武器,全大陆最强悍的武力已齐集在自己旗下,此刻,这支军队正紧紧跟随自己的步伐前进。 以这样的武力,无论对上大陆任何一个国家,流风家也好,林家也好,紫川秀都有信心战而胜之。 在内心最深处,他甚至冒出这样的念头:即使对上自己的母国紫川家,以此雄兵猛将,改朝换代亦不是难事——当然,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烟火般很快熄灭了。 此时的紫川秀,虽然已成为半个独立的远东军阀,但对母国还是抱有着深厚忠诚感的。 他将承担前所未有的重任,为曾遭受魔族蹂躏践踏的祖国一雪国耻,铲除千年来不断侵扰人类的毒瘤,为祖国赢得无上光荣。 军队一直沿着索那河岸前进,帝林第一次西征和半兽人将军布兰对魔族王国的袭击都曾走过这条道。 此刻,担任大军先导的正是远东半兽人第一军团,重走昔日旧路,布兰分外兴奋,他策马跑到紫川秀跟前眉飞色舞说个不停,指指点点:“殿下,那天我们就是在这里把王国第六边防团砍了个稀巴烂,魔族的边防兵被我们赶的走投无路,都跳进了河里,被我们在岸边放箭射死了无数!殿下,你看,那边还有一堆白骨,就是被我们打死的魔族边防兵了!” 紫川秀勒住战马,望着那白雪掩盖了一半的骷髅骨架,默然无声。 他知道,魔族边防兵并非塞内亚族士兵,他们都来自边境上的魔族小部族,被塞内亚族命令来担任边防警戒任务的。 本质上,这些人更似淳朴农夫或者牧民而非士兵,他们的悲哀,就在于生在这片被夹在塞内亚族和远东之见的土地上。 打马越过半兽人的队列,紫川秀越过了来自嘉山师的步兵部队,在临时搭建的指挥部帐篷前,他下了马。 一队身着白色风雪斗篷的士兵向他敬礼,队长向他报告:“启禀大人,各部长官以奉命集合了。” 这是新任的警卫队长萧林,是白川亲自从秀字营中选拔出来的。 从无数的远东军官中脱颖而出担任紫川秀的近身卫队长,自然是难得的优秀人才,据白川说,萧林不但武艺出萃,更难得的是他办事沉稳镇定,头脑灵活,口风紧,更对紫川秀忠心耿耿,所以她才决定选他担任卫队长。 但从看到萧林的第一眼,紫川秀立即明白了,上面所有说法都不过是托词,真正原因只有一个:萧林长的实在太像一个人了!刚毅的脸,刮得铁青的脸颊,粗黑的眉毛,憨厚的眼神,就连笑起来,他那眯起的眼睛也像极了那个人。 看着他,紫川秀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个已经不在人世的前任卫队长古雷,他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白川也好,紫川秀也好,总无法忘怀这个豪迈而应用的军官。 凝视着萧林的脸片刻,紫川秀移开了视线。他把金丝马鞭在手拍打一下,一掀宽大的镶金边黑色斗篷,朝着帐篷走去。 萧林抢先一步为他掀起了帐篷的廉门,扬声喝道:“远东军区司令,家族统领、军务委员、远征军总指挥秀川大人到,全体起立!” 唰一声响,帐篷内齐刷刷的站起了两列军人。刚刚从璀璨的阳光下进到阴暗的帐篷中,紫川秀一时眼睛无法适应,看不清眼前人的面目,只看到了他们肩头的徽章和胸前的奖章一片闪亮晃眼。 人群壁立,除了细密的呼吸声外,再没有别的声音了。紫川秀望过众人,能进这个帐篷的,级别最低也是旗本了,放在外面都是一省总督,统管上万兵马的人物。但此刻,他们却在自己面前诚惶诚恐的站着,连呼吸都不敢稍微大声。 这时候,紫川秀才感觉到权势的可怕魔力。人生意气,将军虎威,权势顶点的显赫魔力,绝非人类所能抵御。独当一面对自己已不是首次了,但被授予如此大权,统带如此众多的兵马,紫川秀还是感到一阵飘飘然。 他脱下了鹿皮手套,和马鞭一起交给前迎接的侍卫兵。有人给他脱开了肩上沉重的斗篷,他活动了一下酸痛的肩膀,扬手跟众人大招呼道:“各位长官,请坐。” “谢大人!”帐篷中响起了整齐的回应声。前沿的条件简陋,军官们只能坐在自己随身带的小马扎上。大家面向紫川秀未成一个半圈坐下,雪中的阳光透过帐篷的空隙照进来,将众人的脸色映照得班驳点点。 紫川秀一个接一个看过自己的部下们,就是眼前的这些人,将为自己实现征服魔族王国的夙愿。 其中有些是老熟人了,如原东南军副统领文河,他将带领远征军第一骑兵军;原监察厅红衣旗本吴滨,他将带领远征军的所有机械技术部队,也就是原家族的一零一特种师。 但也有一些陌生的面孔,如从西北军调过来的方云红衣旗本。他三十多岁,个头不高。虽然姓方,他却长的圆头圆脑圆眼睛,甚至鼻子也是圆的,说话做事总是带着一种慢条斯理的奶油味。 虽说紫川秀早知道以貌取人是一件很愚蠢的事,但看到这位方云将军,他还是忍不住问题:“难道西北边防军的人才缺乏到这种地步吗?你们的将军是怎么选出来的?抽签?” 方云笑容可掬:“大人,我们是抓阄的。” 紫川秀立即对他刮目相看。想来也是,能在三十岁坐上如此高位的,怎可能是平庸之辈。 除方云以外,东南军和帝都中央军还有几位将领也被划拨到了紫川秀麾下。 有人开玩笑说,魔族入侵的最大贡献是把紫川家的将领层的平均年龄降低了十岁,这确实不假。 战争是一场最残酷也最不留情的考场,今天在帐篷中出席会议的,大多是三四十岁的中青年将军,也有二十几岁的青年,没有超过五十岁的将军,而带领这支大军的却是一位仅仅只有二十六岁的青年将军。 都是青年意气,有着滚烫的雄心,虽然外边是冰天雪地,帐篷内却是一片火热,席间笼罩着深深的激情,将军们有着无限的豪情,跃跃欲试的要为国家开疆拓土。 首先,起身发言的是远东军红衣旗本白川,她代表远东军情局向众人介绍了王国的地理情况和部族势力。 “魔族王国主要处于四大势力的控制之下,他们分别是统治魔神堡以及周边地区的塞内亚族,掌握黑河平原的亚昆族;而蒙族的势力范围则从西加山脉直至伏罗河流域,另外、哥昂族则牢牢控制住在魔神堡西侧的雷穆雷亚平原,这是我们进军路线上的必经之道。 “这四个部族,就是我们将来要打交道的主要对象了。虽然魔族王国有大大小小部族多达上百个,但那些小部族都得依附在四个大部族,否则他们根本无法立足。 “这四大部族之间关系并不和睦,塞内亚族曾是魔族王国最强盛的统治部族,也是我们这次军事打击的主要对象,也由于侵略战争的失败,塞内亚族遭到了群起而攻,由于担心塞内亚族重新强大起来后报复,其他三个部族都对黄金族抱有警惕之心。在我军推军之前,蒙族和哥昂族都曾派来使者表示愿对紫川家臣服。” 室内响起一阵嗡嗡的低沉议论声。塞内亚族已是惨败,远征军的主要顾虑在于大军深入千里外的不毛之地,恶劣的天气、地形和充满敌意的当地居民都将成为自己的敌人。但若魔族土着站在人类一边,那事情将变得好办多了。 席间笼罩着一种轻松的气氛,将军们面带笑容的谈笑风生,战争已没有悬念了,残余的塞内亚魔族军不足抵挡人类的雷霆一击。在人类军队和众多部族联军的围剿下,顶多半年,残余的塞内亚族势力就会烟消云散。 “看起来,我们只要打一场对魔神堡的围攻战就够了。” 紫川秀皱起了眉头,他让白川报告魔族的形势只是让将军们对敌情有个大概了解,没性到换来的却是众人的轻松,战前轻敌为兵家大忌。 年轻的统领起身站起,以严厉的目光扫视四周,立即,所有的谈笑议论声都消失了。那个英俊挺拔的青年将军有一种摄人的威严,谁都不敢轻忽。 “若只是打算击溃塞内亚族的话,战争并不困难。但我们目的不仅仅如此,国家耗费巨资出动大军,若只为发泄仇恨一个目标,那是我们对国家的极不负责!我,都亲眼看到了这里,这片野蛮而粗旷的土地,民风强悍狂野,打掉一个塞内亚族,不到二十年时间,新的统治部族还会冒出头来,再次成为我们人类的心腹大患。这是魔族王国最衰弱的时刻,也是人类最难得的机会!把王国的领土变为家族的新拓疆土,让黑鹰旗永远飘荡在这片土地上,让所有的魔族部落和居民都成为紫川家的臣民,让王国成为紫川家的第九十个行省,这才是我军的真正目的!诸位,塞内亚族虽然战败,但他们还有近十万军队,各部族和不乏优秀将领,远征军孤悬国外,我们面临的战斗并不轻松,请诸位务必尽心竭力,奋勇作战!” 席间一片寂静,将领们都睁大了眼睛,他们被震撼了。 谁也想不到,在这位年轻统领的心中竟藏有此般的雄心壮志。把整个魔族王国化为紫川家族新领土,为紫川家夺取超过原来面积一倍的国土! 相形之下,两百多年紫川云夺取远东的作战,那算得了什么,不过是在魔族边叫上夺得了一小块底盘罢了,眼前的紫川统领,他可是要把魔族王国整个吞下去! 沉寂片刻,方云红衣旗本第一个站起来,他微笑着说:“能跟随大人参与如此伟业,那是下官的荣幸虽然第一次在大人麾下作战,但请大人放心,第二骠骑兵团绝不会拖远征军后腿!我部擅长长途奔袭和快速攻克敌阵,请大人只管放心的向我们下达任务就是!” 文河也站起来了:“秀川统领大人,您是知道我文河的。我是个粗人,那些动脑筋的事情我出不上力,但说起打仗,那就放心的交给我了!只要是野外交战,东南军第一骑兵军什么敌人都不怕!” “下官是来自东南军的斯塔里红衣旗本,率嘉山步师集群!我部最擅攻歼克城与坚守,小伙子们最痛恨的就是魔族,请大人把那些最难啃的硬骨头交给我们!我们不怕接受最艰巨的任务!” “下官带领来自检察厅的一零一特种师,我们不善近身战斗,但能为大军提供最可靠的远程掩护!无论如何坚固的城池也抵挡不了我们轰击。在大人您的指挥下,我部曾在澜沧江战役中重创流风霜的水师舰队,在巴丹战役中消灭了魔神皇的近卫旅!现在,我部能再次在大人您的麾下作战,全体官兵都感到非常荣幸,我们坚信,胜利必将属于我们!” “下官林迪,带领来自帝都中央军的不死营师团!大人,不死营历来是家族最显赫的功勋部队,在远东平叛、帕伊保卫战、帝都保卫战和巴丹大会战中都有优异的表现。我师上下全体官兵都坚信,在英明的秀川大人带领下,我师必能争取更多胜利,赢得无上光荣!” 来自内地的军官们纷纷起身发言,效忠声响成一片。 眼见自己麾下竟汇集了这么多强悍的军队,可以说整个紫川家武装部队的菁华全在自己控制中,也想到了自己肩头的责任是多么沉重,就以紫川秀的镇定和淡漠也禁不住呼吸急促。 众将纷纷请战,军气如虹,紫川秀深感满意。他微笑道:“还有一点要请各位记住的,无论蒙族也好,亚昆族也好,哥昂族也好,无论他们说什么,表现得有多诚恳,都不能相信他们!别看他们恭谨有礼,其实全部是想借我们的刀去宰掉塞内亚族,然后他们再趁机坐大。骨子里。他们和塞内亚人全都是一丘之貉,都在做着卡特第一的美梦呢,对魔族,利用是可以的,但绝不能相信!” “明白!下官谨遵统领教诲!”众将齐齐起立,一条声的喝道。 接下来,是讨论进军路线和战术事项等内容,其实这些事情本该是在出征前就决定下来的,只是因为冬季的这场大雪出人意料的漫长,积雪封道很多地方都不能通行。事先定好的进军线路不得不做修改。 在这个议题上,紫川秀和来自内地的将军们是没有多少发言权的,只有组织过对魔族王国讨伐的半兽人将军布兰一个人在那唱独角戏。 眼看那么多高官在聚精会神的听自己发言,半兽人将军很是兴奋,滔滔不绝说个不停。偏偏魔族的地名又是拗口无比,几个大城市名字一个比一个难读,什么“佛格罗兹比亚”、“亚索夫斯基参比”、“阿坦尼巴特路”,听半兽人如数家珍的报来,大伙一个个如听天书,文河跟着把名字读了两次,险些把自己舌头咬了。 于是,紫川秀下令召来了魔族酋长罗斯和塞内亚族的叛将鲁帝,吩咐他们说:“你们也来出出主意吧!毕竟你们对环境更熟点。” 首次与这么多人类的将军共处一室,罗斯显得很拘谨,他恭敬的向紫川秀行了个礼:“殿下,以您的武威,征讨四分五裂的魔族王国,得胜那是一定的。唯一的顾虑是敌人利用您人地生疏,设下圈套将您的大军损伤。王国气候暴烈,环境恶劣。大军进发,眼看就要到春夏时节了,这段时间多发暴雨山洪,我大军扎营必须提防此点。此外,我军行进最大的危险就是必须提防死地。” 半兽人布兰在一旁附和道:“大人,他说得没错!其他的自然灾害都可以防备,唯有死地实在是防不胜防。” “死地?”文河把话重复了一遍:“感觉好像很恐怖的地方。” “大人,即使在神族里,死地也是个恐怖的词。山崩、地震、洪灾,这些自然灾害虽然厉害,但总有痕迹可觅,可做预备和提防,唯有死地无法提防。在外表上,死地与其他的土地毫无二致,只是经过的人都要丧命,传说中,那是受了大魔神的诅咒死的。而且不是当场死亡,是数日甚至数十日后才会四肢肿胀、皮肤糜烂吐血而死!那时候,受害人都不知道他是在哪里倒霉的。” “竟有这么可怕的地方?”文河急切的问:“你可有死地的分布地图?” “鞑塔族对自己部族内的死地分布是熟悉的,但对其他族内的死地分布,我们就不得而知了——真实这也是我们神族的通例了,各部族领地内的禁区和死地,往往只有当地人知道,不会轻易透露给外族人,更不要说是外国人了。” “那样岂且不是步步陷阱?一旦陷入圈套,我们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半兽人将军布兰安慰道:“其实情况并没有诸位想像的那么严重,我们上次就打到了魔神堡周边,但没见到什么死地,只有几个士兵是失足被摔伤的。死地一般都分布在人迹罕至的地方,只要不偏离道路到太偏僻的地方去,那就不会有什么问题。我们也整理出了一些地图资料,等一下就可以分发给诸位大人。” 众人心下稍安。 这时,一个军官进来把白川叫了出去。过了一阵,她回到帐篷里,在紫川秀耳边说了一阵,紫川秀皱起了眉头。他站起身对众人道了个歉,跟着白川出来了。 “蒙汗亲自过来,要求见我?不是说他正带着人马在跟哥昂族干架吗?” 白川站得笔直,彷佛正在接受紫川秀的检阅:“大人,我也不明白。但蒙汗确实到这里了,我认出他来了。他要求见统领大人您。若不是如此,我也不敢打扰大人您的会议。” “他在哪里?” “就在前营指挥部。” 当紫川秀走进前军指挥部时,被黑布蒙住了头脸的蒙汗正坐在长满野草的地上。两名半兽人士兵虎视眈眈的监视着他,不知是白川下的命令还是卫乓们故意刁难,蒙汗甚至连张椅子都没有,只能坐在帐篷的地上。 看到紫川秀进来,两名半兽人士兵立正行礼:“殿下!” 紫川秀微笑道:“辛苦了。” “光明王,你总算过来了!”听到紫川秀的声音,蒙汗挣扎着想解开眼前的黑布,但几只大手立即把他按在地上,半兽人兵粗声粗气的喝道:“不许动,再动就打你!” 看着那个狡诈的老家伙被几条有力的臂膀按倒地上蹂躏的情景真是赏心悦目,紫川秀忍住笑:“你们太过份了,怎么能这样对待爵爷呢!快把那块黑布拿开。” 半兽人兵应声松开手,蒙汗气喘吁吁的站起来,扯开了蒙眼的黑布,叫嚷道:“奇耻大辱!奇耻大辱!我是堂堂公爵,一族之长!蒙族绝不能对这样的羞辱无动於衷!” “孩儿们也做得太过份了,你们快过来,跟蒙汗大人道个歉。”紫川秀把手一摊,冲蒙汗笑道:“真拿这些兔崽子们没办法!好在爵爷您心胸宽广,也不会跟这些小杂碎们计较了。爵爷,我朽好久没见了,你近来还好吗?” 蒙汗脸色阴沉,眼睛里的怒火都快喷出来了。 以他王国公爵,掌握重兵的部族酋长身份,亲自来拜访紫川秀,他自己都觉得很给紫川秀面子了,料想对方定会受宠若惊,隆重欢迎。不料紫川秀简直把自己当成了上门讨饭的,不但派这些粗鲁的半兽人兵羞辱自己,甚至连椅子和茶水都不给自己准备,就在一个破烂的帐篷里接待自己,怠慢得也太不像话了。 思量现下的处境,蒙汗跟着盘膝坐下,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紫川秀挥手让两名半兽人兵出了帐篷,笑道:“爵爷,有什么话可以放心说。” 蒙汗冷冷说:“光明王,这种态度,你真以为可以把神族吃定了吗?” “把魔族王国整个吃下去,能否办到现在还不好说,但让蒙族灭族的能力,我还是有的。” 蒙汗脸上变色,紫川秀话锋里的挑衅味道非常浓烈,人类这次来者不善了!但没理由啊,明明得到的情报说人类的主要目标是对付塞内亚人,紫川秀为何对自己如此强硬? 他试探道:“光明王,虽然王国战败,伹实力依然不容轻视!人类要是逼迫得太过份,神族各族团结一致对敌,你们又是劳师远征,绝不是我们对手!” “是不是对手,打过以后就知道了。”紫川秀把玩着手上精致的马鞭,有节奏的拍打着自己的膝盖,“啪……啪……啪……啪……”漫不经心的动作里透出强大的自信,直让蒙汗看得心惊胆颤。 他琢磨不透眼前的人了:他是虚张声势,还是自信十足? 抬头打量一阵蒙汗,紫川秀又笑笑,说:“想团结一致对付我们,你先跟卡丹谈谈吧。你谋害她大哥,在最紧要开头背叛了塞内亚族,她吃了你的心都有,你看看她是否愿意跟你团结?爵爷,我老实跟你说,这次我们若不能灭了塞内亚人,将来他们第一个报复的就是你了,这句话你信不信?” 被紫川秀点到了软肋,蒙汗顿时软了下来:“光明王,何必如此暴躁?我们先前不是有协议的吗?远东与蒙族之间互不侵犯,难道你不守信用?” “爵爷,当初可是您先撕毁了这个协议,跟着卡顿亲王过来打我们。” “光明王,当初卡顿亲王重兵压境,我身不由己啊!而且,当初我们定的协议是蒙族与远东之间互不侵犯,我确实也没有对远东军开战啊!我跟着卡顿亲王对紫川家开战,但对远东,我可是秋毫无犯啊!” 紫川秀笑了:“这样说,我也没违背协议。当初我是以远东光明王身份与你签约的,但现在我担任紫川家远征军总指挥,代表紫川家来征讨魔族王国,并不是远东来征讨蒙族。” “光明王,你,你这是狡辩!我从没见过你这么无耻的人!” 被这样的人物指责无耻,紫川秀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爵爷,若您这次来就是打算说这些废话,那么您现在可以回去了。我可是很忙的。” 蒙汗想了一阵,最后还是决定亮出底牌了:“光明王,我们也算是熟人了,我坦白说,若紫川家与蒙族合作,那对大家都有利。虽然紫川军很强大,但在人地生疏的王国土地上作战,那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吧?你们想铲除塞内亚族吗?我们会全力协助,但你们必须保证蒙族的付出要有回报才行。” “你所谓的回报,就是让蒙族成为新的黄金族吗?” 蒙汗并没有否认:“王国气候和地理对于人类来说大恶劣了,你们不可能长久在此驻留,这点,你我都清楚。把一个与紫川家保持友好的部族扶上皇位对大家都有好处。” “你说的没错,扶持友好部族统治这片土地,这也是我紫川家族在极东地区的国策。但关键是,选择谁?” “大人,与我们蒙族合作,这是最佳的选择了!”游说的机会终于到了,蒙汗兴奋得满脸发光:“塞内亚族一垮,蒙族就是王国最强大的部族!我们两家联手,其他部族绝不敢反抗,我们将共同分享王国这片广袤的土地!” 望着蒙汗,紫川秀微笑着摇摇头,不说话。 “大人,难道您不相信?在王国部族实力排行里,塞内亚族第一,这谁都无法否认,紧接着就是我们蒙疾了!我们蒙族士卒骁勇,尤其是我们的骑兵更是强悍——当然,虽然哥昂族和亚昆族也在吹嘘自己是王国第二大部族,但大人您千万不要信他们,哥昂族有什么?他们不就是人多而已嘛?他们的军队都是软脚虾,一击即溃;还有亚昆族,他们也好不到哪去,军队松弛……” 紫川秀打断蒙汗:“我从来就不怀疑蒙族骑兵的强悍,但我怀疑你们的信用。爵爷,成为你们的盟友实在是件太危险的事情。与其选择蒙族,家族统短处其实更倾向于选择哥昂族作为王国的统治部族。” “哥达汗那个伪君子?”蒙汗勃然大怒:“他也配当魔神皇?” “配不配,那是我们紫川家说了算。家族认为,在魔族各部族中,哥昂族还算温和,哥达汗也没有太大的野心,而且他也信用良好,让他当新一任的魔神皇,家族很放心。” “光明王,哥昂族是废物来着,他们战斗力很差,根本无望在皇权战争中获胜!即使获得了皇位,他们也没办法保住的。” “这个爵爷您就不用操心了。紫川家既然选择了哥昂族,那紫川家的剑自然会帮他们说服竞争对手的。” 蒙汗一凛,紫川秀的话语中透出了浓烈的杀机。这是威胁,更是警告:蒙族能提供给紫川家的帮助,哥昂族同样也能提供;一旦紫川家与哥昂族达成了同盟,那包括蒙族在内的其他部族都将面临灭顶之灾。哥昂族是不会放着那些对自己未来政权构成威胁的部族坐大的,他们会借这次人类入侵,对其他部族进行残酷镇压,借助人类的刀剑荡平昔日的同僚。 “光明王,与哥昂族结成同盟,这是紫川家已经决定的国策了吗?”大难临头了,蒙汗反而恢复了镇定,一扫刚才的猥琐讨好,他的声音缓慢而有力,目光镇静的平视紫川秀。 紫川秀暗暗赞叹,在这乱世中,能靠自己实力成为一族之长的人物,果然不简单。卡顿那样的草包只是罕见,魔族皇族的素质确实有过人之处。单从蒙汗此刻的气势,他就知道刚才对方表现出的狼狈统统只是伪装。 “爵爷,这是家族统领处的设想,确实可以代表紫川家对魔族王国的政策。” “有没有更改的可能呢?” “不是没有可能更改,但要有非常充足的理由。” “比如说,有部族表现出比哥昂族更大的诚意,光明王大人您是否可以考虑一下呢?” “就目前来说,哥昂族已经表现出了很大的诚意。他愿意派出军队为我军充当斥候,愿成为我大军的先锋,愿为我军队竭尽所能的提供粮草,愿意交出他们的部族地圆,提供壮丁为我军服务——总之,为我军竭尽所能的提供进军的一切需要。” 蒙汗眉头紧皱,眉心扭成了一个“川”字:“哥昂族能做到的,我们蒙族也能做到,而且能做得更多更好。” “爵爷,单只这种程度的条件,那是不足以让家族改变决心的。” “我们可以交出人质。我有两个儿子三个孙子,我可以让他们随紫川军一同行动。” “不够。” “蒙族军队愿接受紫川军的指挥,与紫川军一同行动。” “不够。爵爷,坦白的说,您的好意我们很感动,但想起上次与您同行的卡顿殿下——我们觉得,做爵爷您的盟军实在是件很危险的事,还不如做你的敌人安全些。” 蒙汗愤怒的起身欲走,紫川秀坐在地上微笑的看着他,看着蒙汗的动作越来越慢,最后僵在了帐篷的门帘旁。他在那里站了好一阵,最後,像是下定了重大的决心,蒙汗猛的转过身来:“光明王,蒙族愿意把部落的圣地与人类分享。这是我们最后的底线了,若你还不能答应,那就没办法了!” “圣地?”听到这个词紫川秀就想起了远东云省的圣庙,想到了被半兽人奉为珍宝的那几个看不出质地的破烂,还有几本根本没人能看懂的书,拿到帝都的废品收购处未必能卖到一个铜板。想到这些东西居然被半兽人们崇拜了上千年,还害得自己和战友牺牲流血的保护,紫川秀当时就下定了决心,这辈子绝不再跟任何跟“圣”字有关的东西打交道。 现在,蒙汗居然还给他摆出一个“圣地”! 紫川秀敬谢不敏了:“蒙族的圣地?那里有什么东西,圣物还是圣书?呃,这么重大的机密,不用跟我说,谢了,你们自己留着用吧,不用跟我分了。” 蒙汗肃窖道:“光明王,你不要把我们想像成茹毛嗜血的野蛮人,以为我们圣地里就只有几根死人骨头或者破盘烂碗之类,然后哄得一群傻子在那磕头跪拜?你不要忘记了,我受过人类的高等敦育,如果没有价值的东西,我是不会拿出来跟你交换的。” “呃,抱歉。”紫川秀不好意思的摸摸头:“那么,你们部族的圣地里又有什么呢?” 蒙汁露出了骄傲的表情:“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我也无法判断。但部族里有一句话故老相传:若有人掌握圣地里的秘密,那他将能无敌於天下!” 紫川秀撇撇嘴:“无敌于天下?爵爷,您这毕竟还是传说,我却知道有一个人那是真的天下无敌,他一生从没败过,可惜,他最后还是自刎了,死在巴丹城郊——爵爷,您当然也知道他的名字吧,天下无敌,并不能保证什么的。” “您是说卡特陛下吧?”蒙汗感叹道:“他在世时不怎么觉得,但他死了后,大家才发现他了不起。在他任上,王国勇猛如狮,强盛如云。卡特陛下那样的皇帝,历史上从没有过,将来估计也不会再有了。” 紫川秀注意到,蒙汗称呼卡特时用了敬词,语气十分尊敬,他扬扬眉毛:“爵爷,我还以为您很恨卡特呢?他是您的敌人啊!” “我确实恨卡特,他也确实与我们蒙族为敌,但……”蒙汗想了一阵,慢吞吞的说:“他是个值得尊敬的敌人。大人,圣地蕴含的奥秘博大精深,我花费了二十年时间研究,至今所得不过一些皮毛,但已足以惊世骇众了,拿皇位舆我们交换这个,您绝不会后悔的!” 蒙汗被士兵们带下去休息了,紫川秀没有接着继续参加军务会议,而是坐在原地沉思。 第二十四集 东征战争 第三章 傀儡皇帝 一般人总以为,作为三十万大军的统帅,紫川秀是很忙的。他麾下有那么多的兵马,他得整天马不停蹄的四处巡视部队、下达指令,偶尔还要抛头露面去跟士兵们握手以体现统领大人的亲民主义。 事实上,这是个彻头彻尾的误解。紫川秀早知道了,作为大军统领,若是事必躬亲的话,那各种事务就会象决堤的潮水一般把自己淹没。 幸好,他拥有一支能干的幕僚队伍,大军行进的总指挥是罗杰,即使有些超出常规的突发事件,他也可以很放心的交给白川或者林冰来处理,这两人都是深通军政事务的老手。 这样,紫川秀就可以腾出手来,很悠闲的把手插在裤袋里,骑着大白马到处闲逛了,甚至可以像现在这样坐在原地发半天呆。 然后,他吩咐身边的传令兵叫来了两位魔族降将,他们是鲁帝和罗斯。 从人类向魔族王国进军后,可能整个远征军心情最好的人物就要属鲁帝了。瞧他红光满脸得意洋洋的样子,谁都瞧不出这是一位背叛了自己国家和部族的人物,他简直就是作为一位伟大的胜利者来征服万民的。 紫川秀瞅瞅鲁帝:“今天捡到钱了?” 鲁帝愕然:“大人,在这荒原上,哪可能有钱拣啊?” “要不你干吗笑的那么开心?” “我笑的开心?”鲁帝摸摸自己咧开的大嘴,连忙敛容道:“殿下,我是为您节节胜利而狂喜啊!您旌旗所指,军威浩荡……” “少来了!”紫川秀一针见血的戳穿了他:“你恐怕是以为魔神皇宝座在向你招手了吧?” 鲁帝委屈的低下了头:“我怎么可能有那种想法呢?大人您真是冤枉我了!” 话风一转,他又试探道:“不过我是最早跟随大人您的神族将领,为大人您鞍前马后效劳那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将来战争结束了,大人您总不忍心让我们这些追随您忠心耿耿的神族将士们没个着落吧?这样会让大家寒心的啊!” “你来接魔神皇的位置?那是不可能的。”紫川秀一口就断绝了鲁帝的所有希望。 “为什么,大人?” “实力!你手上只有不到两万投降我军的塞内亚士兵,而现在神族的个大部族都有近十万的军队,单靠这两万战俘兵,你坐不稳魔神皇位置的。还有你的经历、神族子民不会欢迎一个投降人类的叛将来当自己皇帝的。” “但哥达汗……” “哥达汗只是与我们合作,并非投降。而且,他坐拥重兵,实力比你强大的多!” 鲁帝哀求道:“但大人您不能就这样抛弃我啊!单单我自己可能是不够,但加上大人您身后支持,那就足够了啊!只要您能把我扶上宝座,我今后一定唯家族之命是从!” “紫川家不介意扶持一个傀儡,但前提是他值得我们扶持!若这个人本身连维持国内秩序的实力都缺乏,得靠家族的刺刀在身后才能做稳皇位,那就失去挟持他的意义了。家族不喜欢一个老是给我们添麻烦的傀儡。” 紫川秀答的很干脆利索,不留丝毫余地,鲁帝像是被霜打过的叶子般,一下子就没了活力。 在紫川秀和鲁帝谈话的过程中,罗斯一直在旁边倾听着,他脸色平静,不露声色。 紫川秀转向他:“爵爷,我对鲁帝说的,对你也是一样。依靠鞑塔族的残余力量,坐魔神皇的位置太勉强了。” 罗斯从座位上站起来了,恭顺的低下头:“大人,当初在灭族的危难关头,是您和白川大人把我们拯救出来,我族上下对您的恩情感激不尽,我族听从大人您驱使。对于黄金位,鞑塔族没有任何幻想,您不必为我们担心这个问题。” 惨遭灭族的大祸,在远东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昔日飞扬跋扈的罗斯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变得沉稳成熟甚至可以说是谨小慎微了。不抱超出实际的奢望,紫川秀对罗斯现在懂进退识事务的态度倒是很欣赏。 他安慰道:“爵爷,对鞑塔族的未来,紫川家是做了安排的。据我所知,你们原来的领地被塞内亚族夺走了,现在又被蒙族和亚昆族从塞内亚人手里抢走了。我会跟他们打声招呼,希望亚哥米和蒙汗能给我面子,事情若顺利的话,你们可以迁回原来的领地。” 听闻紫川秀的话,罗斯立即就从椅子上站起来,直直朝紫川秀跪倒了下来。 他太清楚紫川秀这个承诺的分量了,掌握着三十万精兵悍将的紫川秀,他招呼的分量可是很沉重的,敢不给他面子的人在王国恐怕还没生出来。 有机会重夺领地,罗斯激动得浑身都在颤抖,边磕头边颤声说:“感谢殿下大恩!殿下,整个鞑塔族就是您的忠犬,愿为你赴汤蹈火!” 紫川秀把他扶了起来:“爵爷,不必如此,这样安排,我也是存了私心的:虽然不能安排你们做王国皇帝,但只要你和鲁帝二人团结起来,你们就能把持王国的未来。我将任命你们二人为紫川家驻王国的常驻特派员,监视王国的动向,你们将直接向我汇报。” 鲁帝问:“殿下,那个特派员,那是干什么的啊?” 紫川秀还在想该如何解释时,罗斯喜形于色的先回答了:“鲁帝,那个职务就是跟先前塞内亚族派驻在各部族中的镇守府或者军队中的监军使差不多。” 紫川秀微笑:“完全正确。”不愧是有过大族长阅历的人,那份灵敏的政治嗅觉就不是鲁帝这种单纯的军队将领所能企及。 罗斯感激的望着紫川秀,泪水汪汪。 他明白,自己将成为紫川家悬在魔神堡头顶上一把利剑,负责监视魔族国内各族势力的动向。这是一个掌握着巨大权力的美差,甚至未来的魔神皇也得看他们的脸色行事! 想想不久前自己还是落魄的流亡部族头领,转眼间,命运给了自己如此慷慨的赠与,他对紫川秀感激的五体投地,简直把紫川秀当成大魔神一般崇拜了! 偏偏旁边有个不识好歹的鲁帝:“特派员是什么级别的官啊?薪水有多少?有没有公休假期?工作辛苦吗?罗斯大人,咱们可不能被这个狡猾的家伙骗了,他不先付薪水,咱们坚决不干!” 罗斯恨不得一脚把鲁帝踹死。 这时候,紫川秀才记起他们来的目的:“鲁帝,你不要吵!我问你们,对于蒙族的圣地,你们知道多少?” 罗斯诧异道:“蒙族的圣地?殿下,您问那个干什么呢?” 紫川秀眉头一挑:“怎么,这是个忌讳?或者是神族内部的风俗禁忌,不方便说?” “在大人面前,我们没有隐瞒的。只是蒙族的圣地,我们也不大了解。因为蒙族把他们圣地当作命根子,秘密保守得非常严密。外族人只是知道有这个地方存在,但到底在哪里,谁都不知道。听说蒙族有规矩,凡是误入了圣地的外族人,一律格杀勿论,他们对这个地方很看重的。” 鲁帝不停的点着头,表示赞同罗斯的说法。 “殿下您对蒙族的圣地有兴趣吗?” “听说,蒙族圣地里蕴涵可怕的力量,得到这个力量的人可以征服大陆?” 罗斯笑了:“殿下,确实有这样的传说。但神族各种希奇古怪的传说是很多的,上个星期还有人说魔神皇卡特在卡山上复活显灵了,很多人相信,千里迢迢跑去那里参拜。蒙族圣地的传说我们是早听过的,流传了几百年,整个王国也只有蒙族的人把它当回事吧。” “为什么?” “殿下,您想,若圣地真有天下无敌的力量,蒙族早就称霸了,何苦还困守在西加山挨苦几百年?所以,尽管这传说有几百年了,但大家也不怎么当回事。” “有道理,没理由蒙族藏着这样的好东西一直不动用。”紫川秀若有所思的点着头,喃喃说:“那个死老投资,净拿些破烂来蒙我,我还差点信了!早该把他踢出去的!” 鲁帝问:“大人,难道您对蒙族的圣地感兴趣?” “有人跟我提起过……所以我随口问问,也算有点兴趣吧。” “大人您若想夺取蒙族圣地的话,我看得跟蒙族打上一仗。不把那群疯子杀掉几个,他们是不会拱手让出的。” 罗斯立即说:“那就把他们全部杀掉好了!大人,神族厉来崇拜强者,蔑视软弱无力的统治者,杀人灭族是最好的立威方式!东征之路乃血腥之旅,自古以来,哪一个征服王国的强者不是满手血腥?哪有不戮万人就能成大事的?我们就先从蒙族开始吧,让百万蒙族子民的尸骸成为您不世功业的奠基石!大人,您若进攻蒙族,我部兵马愿为您前驱!” 罗斯的话直让紫川秀听得毛骨悚然,更让他恐怖的是,鲁帝居然在旁边不停的点头,一副心有戚戚然的赞同样子,叫道:“大人,我也愿带我的人马为您夺来圣地!交给我和罗斯大人办好了!” 紫川秀记起来了,当年蒙族趁火打劫,趁着鞑塔族落败撤退的机会将他们杀了不少。在蒙族和鞑塔族之间存在着血海深仇,罗斯仇恨蒙族更甚于恨塞内亚人,现在,他是要公报私仇了! 把这样一个人放在监视王国的位置上,是否合适?他就像个浑身填满了炸药的包裹,一点就把整个王国统统炸上天去。 稍后,紫川秀又自嘲的想:什么塞内亚族、蒙族、鞑塔族、哥昂族、亚昆族、雷族——天知道这群蛮子是不是三个人就要组成一个部落的——就让他们统统完蛋好了这不正合了紫川家的意吗? 送走了蒙汗,紫川秀也没能闲下来。因为紧接着又来了一个探访他的老熟人——老熟人的含义并不一定意味着老朋友——他就是王国现任第二(第三?)大部族的酋长,哥昂族的首领哥达汗。 对于哥达汗的到访,紫川秀倒是不感到意外,因为远征军已抵达了索里米亚草原,沿着索那河前进,眼看着就要进入哥昂族的领地了,哥达汗再怎么镇定,眼看数十万人类军队就要开进自己领地,他也是心里打颤的。 好在他与紫川秀曾在巴丹有过一面之缘,哥昂族和亚昆族的叛变给人类与魔神皇的决战创造了条件,那次会晤总算是合作愉快。现在,就仗着当初那一面之缘,哥达汗来到远征军的大营中向紫川秀打探消息来了。 半年没见,哥达汗依然是那么的英俊。在紫川秀所见的中年人中,只有林家的林睿可以与这位美男子一比风采的。 与蒙汗那副一看就是奸诈之辈的嘴脸不同,哥达汗呈现给人的是温和知性的中年美男子,沉稳内敛又不失亲热和蔼,眼神既严肃又温和。 一见面,这位魔族酋长就向紫川秀作了个揖:“好久没见,十分高兴见到光明王殿下您健壮如昔。” 紫川秀也回礼:“爵爷,你也很精神!爵爷,我们快半年没见了吧?” “正是。”哥达汗微笑着说:“大人,虽然迟了点,但先恭喜您在巴丹击败魔神皇。一战而灭四十万塞内亚军,此等战绩,前所未有!连我们都为殿下您捏了一把汗,您若战败,那下一个被收拾的肯定就是我们了。” “爵爷,既然您也明白这个,那您就好意思看着我们跟卡特厮杀得死去活来不加援手?” 哥达汗不好意思的笑笑:“殿下,当时我们确实很想援助您,但您也知道,卡特现怎么倒行逆施,他毕竟也是神族的共主,与人类一起联手攻击他,心理上我们跨不过那道坎。而且,最大的原因是——”哥达汁低声说:“我们不敢与陛下为敌。” “不敢?” “真的不也。陛下战无不胜,他是无敌的。民政,不怕您笑话,我们怕他,怕得像火一样,数十年的积威,不是开玩笑的。离他远远的我们还敢动些歪脑筋,但一旦面对黄金儿子旗,我们无法抗拒他的威严。连我都如此,更不要说士兵们了,我怕带他们到巴丹,反而会坏事。” 紫川秀对哥达汁这种坦诚的很欣赏,他微笑问:“爵爷,那您这次来,有何贵干呢?我们也是老熟人了,有话可以直接说。” “殿下真是爽快,那我也是直说了。我知道,殿下您率领大军,马上要去讨伐塞内亚余孽了,在此我谨祝殿下您旗开得胜,凯旋归来!” “蒙爵爷吉言了,谢谢。” “但有个事让我很是担忧,按照殿下您的前进路线,贵军似乎要通过我哥昂族领地?” 紫川秀流畅的说:“我们确实有这个打算,要抵达魔神堡,哥昂族的领地是必须要经过的。给爵爷您添麻烦了,到时还要麻烦爵爷您多多协助我们了。” 哥达汗皱起了眉头:“大人,您这样自作主张,让我们感到很为难。哥昂族虽然小,我们也有尊严的。虽然比不上大人你兵马众多,但我们的部族军队也做好了战斗准备。为保卫家园,我们不惜殊死一战。” 紫川秀实在很佩服哥达汗。在说到“殊死一战”这种话时,平常人早紧张得横眉立目、剑拔弩张了,哥昂族首脑却能微笑的娓娓道来,不带丝毫火气,这种风度非得有极强的内在控制力才能办到。 “爵爷,我可以保证,我军对哥昂族毫无敌意,您农救会没必要担心,我会严格约束部属,除非受到攻击,否则我军是不会对哥昂族军民随便出手的。” “殿下,虽然您这么说了,我还是很担心。几十万大军过境,要想完全秋毫无犯是办不到的。不管怎么说,这是战争,我们哥昂族肯定会因此受到损失的。” “损失?爵爷,您好像忘记了,在魔族对人类的侵略战争中,我们紫川家受的损失不同性质百倍、千倍于你们哥昂族的。” “但那场战争是塞内亚族挑起的,我们哥昂族也是被迫……” “但哥昂族军队也有份参与了对紫川家的侵略与破坏,不是吗?而且在东南会战、帝都战役和西北战役中,哥昂族的军队还很活跃呢!” 紫川秀目光炯炯的逼视着哥汗达,气势咄咄逼人;后者则微笑着回视紫川秀,态度平和。虽然没有明说,但二人已在明里暗地把意图亮出来了。 二人都知道,紫川家倾师数十万进攻塞内亚族,势在必得,而哥昂族领地是至魔神堡的必经之地,凭哥昂族的力量,他们是无力阻止人类军队前进。不管愿不愿意,人类都会进入哥昂族领地,这是无法抵抗的事实。 现在,哥汗达想借这个机会从紫川秀那里敲掉好处:“你过的我地盘,多少给我们点过路费吧?” 而紫川秀则根本没让哥汗达开价就把门关得死死的:“过路费?没门!我还想跟你们讨债呢!若是不识相,那咱们就新帐老帐一起算,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两人眼瞪眼对峙一阵,毕竟还是形势比人强,哥汗达先泄气了,出声问:“大人,您真的能保证贵部过境时能对我族秋毫无犯?” 紫川秀倒也没有太苛刻:“我会尽最大努力约束他们,个别士兵私下的作奸犯科恐怕无法避免,但不会出现故意的大规模屠杀事件。当然,也需要爵爷的配合,最好您的子民不要做出刺激我军士兵的举动,大家也好相处。” “这个我也会尽力的。哥昂族历来是温和的部族,我们并不喜欢战斗。” “可是,爵爷,这样您就满足了吗?”紫川秀突然话锋一转:“身处这个变革的大时代,你难道就心甘情愿的屈居一个地方酋长的位置?哥昂族的野心仅仅如此而已吗?巴丹会战前,我曾与您说过一句话,您是否还记得呢?” 哥汗达平静的说:“殿下,您的教诲我一直记在心上。” “那时,魔神皇势力还很强大,爵爷您也许还存有疑惑。但现在,爵爷您应该相信我们有能力实践承诺了吧?爵爷,紫川家打算扶持您坐上王国的皇位,您意下如何?” 骤然听到惊人的话,哥汗达的反应只是眉毛抬了一下:“光明王殿下,我并非圣人。神族已失去了共主,我相信这时企望黄金位的人不在少数。我自信才能韬略并不比任何人差,若论身份,我也是出身皇族,有这个资格。紫川家若打算助我登上至尊位,我会很感谢的,但我更关心的是,你们要用什么方式助我登基呢?然后,世上万事皆有代价,你们又要求得到什么样的回报呢?” “用什么方式,爵爷您就不必操心了。我们总能找到办法的。”彼此都是聪明人,紫川秀也不饶圈子:“紫川家全面掌握魔族王国,我们要的回报就是如此。” “也就是说,你们要我当个傀儡皇帝?” “不完全是傀儡皇帝,你还是有一定权力的。对那些小部族来说,你的权力还是很大的,可以派出慰问团、在部族联合大会上讲话啊、每年收取各族进贡的礼品什么的……” “说来说去,还是个傀儡皇帝?” 紫川秀微笑着,没有说话。这时候,沉默就是最礼貌的回答了。 “我若是拒绝呢?” “爵爷,你可以拒绝。不过,想争这个位置的人还是不少的。蒙汗阁下就刚刚从我这离开。若让他当了皇帝……” 紫川秀突然换了话题:“我听说,蒙族和哥昂族的关系并不是很好,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哥达汗淡淡道:“在神族里,没有哪个部族和蒙族关系良好。” “那么,以你对蒙汗的估计,他是不是位胸襟开阔、不计前嫌的伟大政治家呢?当他登上至尊位以后,他会不会对前嫌都一笔勾销,以宽广的胸襟容纳你们呢?” “蒙汗不是那种人,他睚眦必报。光明王,您不必再说了,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我不明白的是,你们为什么宁愿选择我而不是选择蒙汗呢?” “蒙汗的野心太盛,而且两面三刀。谁都不愿意选择这样的一个盟友。相反的,爵爷您品性温和,没有太大的野心,家族认为,由您来维持王国的秩序是个比较好的选择。” 哥汗达默默的听着,只是紫川秀敏锐的注意到了,他脸上一掠而过的愠色。 然后,他站起身,掀开帐篷的门帘走了出来。跟在他身后,紫川秀也出来。 夜是肃穆的,数以军团计的星辰,璀璨于高高的天幕之上。两人站在高坡上,望着山下一望无际的人类大军营地,漫天的营火星星点点,一直蔓延至目光的尽头。 望着高坡下的军阵,哥达汗平静的说:“强大的敌人攻入王国,毁城灭镇,杀人如麻,伏尸千里,再残暴的杀戮,我们也见识过,没有什么能吓倒我们。但现在,竟连王国的皇帝也成为你们随意指派的傀儡——自从王国有历史以来,我们还不曾受过这样的侮辱!” 他转头望向紫川秀,眼里闪动着水光:“光明王,我们不是您想象中的野蛮人,我们是拥有着悠久历史和文明的国度,‘神典’记载的历史甚至比光明帝国的历史更为久远。远古时代,三百五十六皇族战士在极东的荒芜之地开疆拓土,披荆斩棘,克服了难以想象的艰辛和苦难,他们征服了这片蛮夷之地,建立了延绵至今的神族王国!以数百人的皇族统治着近千万的低级神族,拥有着辽阔的国土、勇敢的战士和辉煌的文明,我们比你们想象中更伟大!” 紫川秀安静的倾听着,为表示尊重,他低下了头,语气却是坚定的:“王国落入今日的地步,错不在我们。你们该反省,上千年来王国对人类世界无数次的侵犯和伤害,你们最近一次的侵略,给我们国家造成了巨大的伤害!落得今日的下场,你们完全是咎由自取!爵爷,不要说得你们好象很无辜的样子!” “我知道。”哥达汗长声感慨说:“殿下,站在人类的角度来说,你可以说我们是咎由自取。但在神族看来,三千多年来,我们一直被野蛮人压迫着,怪物不断的蚕食我们的生存土地,为了生存,神族子民必须永无休止的战斗着,我们生存与无间地狱之中,唯一的出路是杀开一条血路。而这条出路,只能在目前被人类占据的西川大陆上取得。先皇陛下的孤注一掷失败了,他以身殉国。凌步虚、裴玛、叶尔马、雷欧、卡顿、卡兰,王国名将凋谢大半,英雄人物随风飘逝,他们死得其所。但活着的人们,我们负有义务,不管面临怎样的屈辱和艰难,我们都必须把苦难深重的神族从崩溃的边缘带出来。光明王,我愿意与紫川家合作,请您把至尊位赐予我!” 注视着哥汗达,看着这个俊美男子眼中的泪水大滴大滴的顺着脸颊流淌,紫川秀开始动摇:“爵爷,您的神族至尊意识太强烈了,我有点后悔了。” “你担心我当上皇帝以后会脱离紫川家的控制?” “是的。” “殿下,诛心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我想干什么,那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干什么。正如殿下您说的那样,我是温和派的人,我对自己实力有清醒的认识,当前,神族最重要的事是休养生息。所以,在我的皇帝任期内,紫川家可以放心,我不会不自量力的挑战您权威的,我会是个令紫川家满意的、表现良好的傀儡皇帝。” “爵爷,我可以问吗?既然您也知道这个皇帝是个傀儡,您为什么还愿当呢?” 哥汗达苦笑一下:“光明王,您可能以为我和蒙汗一样,也是为了权势、欲望和野心,您错了。我本身就是统掌一方的尊候重镇了,权势或者荣耀,对我来说已是足够了。身为王国公爵却和侵略着合作,我会留下千古骂名的。但为了王国的未来,我必须要坐这个位子。” 紫川秀微笑:哥达汗说得冠冕堂皇,说得好象迫于无奈才不得不同意坐这个皇位,但其中究竟有多少是真心话,多少又是言不由己的掩饰和客套,那恐怕只有他本人才知道了。 “爵爷,若您来当皇帝,那等王国恢复元气以后,我们岂不是还得再来一次战争?” 哥达汗笑了,笑容里带着狡黠:“经历这场大战,王国想恢复元气,恢复战前的人口量,那需要很长的时间。神族要重新强大到能于人类分庭抗礼的地步——起码,在我的有生之年,我是不抱这个希望了。殿下,您比我年轻得多,但我估计您看到那一天的可能性也不大。带宁夏,再英明的君主也没法保证他身后的皇朝万世不灭,没办法确定他的命令能被一直遵守。为死后的世界操心,我们似乎没这个必要吧?下一代人的事,就让他们来解决吧。” 紫川秀也笑了,他冲哥达汗伸出了手:“合作愉快,爵爷?哦,我该称呼您为陛下了。” 哥达汗一楞,接着,笑容在他脸上渐渐绽开:“一时间,我还真是没办法习惯这个称呼。” “没关系,陛下,您有几十年的时间,可以慢慢习惯。” 二月二十五日,远征军抵达魔族边境大城格兰克。此城是属于哥昂族的领地。 为了边防远征军,哥昂族已将其部族军队主力近六万人的哥昂族步兵部署在城中。但既然哥达汗与紫川秀达成了协议,遵照哥达汗的命令,哥昂族守军打开城门放人类军队进城休整。 晚上,哥达汗在原来的镇守府官邸里设宴欢迎远征军的将领们,紫川秀、文河、林冰、方云、吴滨等高级军官出席了此次宴会。 第二十四集 东征战争 第四章 道捷亚昆 格兰克城的镇守府官邸原是塞内亚族派驻格兰克的监军使居住,但入侵人类世界失败后,昔日的黄金族权势不再。不用主人催促,塞内亚监军使自觉的卷起包袱走人了。 然后镇守府迎来了新的主人,哥昂族贵族昂首阔步走进了昔日塞内亚族曾占据的华屋,镇守府成了哥昂族首脑哥达汗的行宫。 初到贵地,紫川秀不会不防着哥达汗一手的,来参加宴会的只是部分将领,白川、罗杰、明羽等心腹将领都留在各自军中坐镇。人类军队掌控了格兰克城的城防和主干道路,严密监视驻扎在城中的哥昂族军队动向——当然,哥昂族军队也派出了人手,同样在监视着人类远征军的动向,他们的军队也集结在营中做好了警戒准备。 白川派来了信使向紫川秀做了汇报,紫川秀只是一笑置之。对于初次合作的双方,存有戒心和疑惑是很自然的事,若哥达汗不这样做,紫川秀倒觉得他不正常了。 军队弓拔弩张的对峙局势丝毫没有影响宴席中的热烈气氛。哥达汗亲自到官邸么门口迎接人类将领,他以族长之尊,亲自给众人带路。 这晚,镇守府邸布置得奢华之极。在人类高官下榻的镇守府官邸内,在那台阶上,甚至走廊上,统统铺上一红地毯。在走廊两边,每隔五步就搁放着一个银制的香炉,里面燃烧着不知名的香聊,随着缈缈的白烟上升,一股如檀如脂的芬芳笼罩着整个会场。 琳琅满目的珍奇异宝摆满了宴席的会场,金制银造的笼架,贵重的毛毯,绵垫,绣帷,手工制作的针织制品,魔光石雕,镶嵌着宝石的名剑和器械,这些东西,全被张罗陈列了起来,各种奢靡珍奇物品令人眼花缭乱,把整个会场装饰得俨如一个珍宝陈列场。 与紫川秀同行的将领不少都是出身贵族,但大伙还是首次见识魔族王国的奢华,不时有人发出低声的惊呼,众人赞叹不已。 哥达汗对将领们说:“诸位大人都是我们哥昂族的贵宾,若有喜欢的东西,请吩咐一声侍卫。在离开的时候,侍卫会交到您随从手中的。” 转过头来,他看到紫川秀含笑的嘴角,心下不知怎的慌了起来。想解释,又不知从何解释起,只好含糊的说:“东西简陋,爆发户小家子气,入不得大家法眼,让大人您见笑了。” 紫川秀淡淡一笑:“很漂亮,让我们大开眼界。” 宴会厅布设得同样金碧辉煌。当中是两张大塌首席,分别是紫川秀和哥达汗的坐席了。左边一边的宴席已经坐一排人,看服饰和气度,该是哥昂族的头面人物,长老和将军一类人物。当紫川秀入场的时候,在场全体人物都起立鞠躬,以示对远征军最高统帅的尊敬。 宴席开始之前,紫川秀用魔族语发表了简单的演讲,他直截了当的表明了远征军的立场:“我们是为讨伐塞内亚族而来,与其他部族无关。谁敢帮助塞内亚族,我们就消灭说;谁帮助我们,那就是紫川家的朋友!紫川家会牢记而且回报友谊的。” 领会了紫川秀的意思,哥达汗也用人类语做了即席演讲:“塞内亚族残暴无道,魔神皇卡特自恃强大,发动无道战争,让我族优秀子民丧命他乡。我们以对塞内亚族的残酷压迫憎恶万分!现在,天朝紫川家的大军抵达,打击塞内亚,解放各部族,我们非常欢迎!我族军队与人类天朝军队一同战斗,一同打倒万恶的塞内亚族及其爪牙,恢复伟大和平!哥昂族将永远记得紫川家解放的恩情,重建后的神族王国将永为紫川家的忠诚邦属!” 在座的人类将领无不面露微笑,看来哥达汗还是很识趣的啊! 紫川秀举杯向哥达汗遥祝:“恭喜陛下!” 一时间,席间轰动了。众位哥昂族大老们惊喜不已:黄金族的这个位置,终于也等到了我哥昂族来坐啦!哥昂族可是五百年没有做过黄金族啦! 就连早已心中有数的哥达汗也是面露喜色:这可不是密室里的两人的密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两国数十名高级将领面前,紫川秀代表紫川家亲自承诺的,那是绝对没有出尔反尔的道理。 惊喜归惊喜,哥达汗可没有欢喜得失去了理智。他恭敬的躬身回礼,然后举杯:“大将军的恩惠,鄙族上下永世难忘!我,将永为大将军最忠诚的臣属,谨此以酒向大将军您表达谢意!” 锣鼓轰鸣,金钟清脆。佣人们流水般上前,将各种佳肴美酒流水般端了上来,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天上飞的,山上爬的,各种美味佳肴应有尽有。只可惜不曾将海龙王清蒸了上台,那就算是对秀川大人不恭敬了。 一时间,双方将领纷纷举杯,杯觥交错声不断。 除了哥达汗以外,哥昂族的长老和一些军队将领也参加了宴席。只有少数人类将领能用魔族语说话,也只有少数魔族将领能用人类语言说话,但这没有影响双方的交流。 这种纯粹是为增进友谊的宴会是不可能有人长篇大论的,大家只要懂得拿起杯子找个对手敬酒就行了。 不知是否哥达汗故意安排的,出席宴会的哥昂族头面人物全是皇族,也就是说,起码在外表上,大家看上去全是差不多的人。 这减少了紫川家将领的心理抵触情绪。说真的,要和一个青面獠牙的低阶魔族凑近的称兄道弟,大家还真是办不到。但现在,起码在外表上,魔族皇族长得样子不差——岂止不差而已,简直个个全是俊男美女! 按林冰副统领的话就是:“反正比我们的人顺眼多了!”看她那迷离的眼神,紫川秀都怀疑她是不是打算定居魔族王国了。 这件事极大的挫伤了文河等人类将领的自尊心。 但幸好,未来的魔神皇陛下是个办事很周到的人,他是不会让客人寂寞的。酒到半酣,哥达汗鼓掌,长串的美女从后台鱼贯而出,载歌载舞,香风阵阵熏来,直让一群老粗们迷醉不已。没等他们反应过来,美女么已经娇笑着坐近了他们身边为他们倒酒斟茶了。 借着到紫川秀身边敬酒的机会,方云红衣旗本忽然问了一个问题:“大人,据说魔族的皇族不超过百人,那应该是人数极少的。但现在,我看在场的男女皇族就差不多有五六十人了,难道哥昂族的皇族人数就那么多?” 紫川秀一楞,哥达汗笑出声来了:“这位将军,您平常没在远东呆过吧?” “我来自西北边防军,确实不曾在远东服役过。” “这就难怪了,看来您对王国的情况不很熟悉。比起皇族来,男性低阶臣民在外表上确实有很大的差别,但对女性来说,皇族和低阶臣民就很难从外表上分辨了,低阶臣民的女性外表和皇族是一模一样的,差别只是在她们智力比较低下,无法与皇族女性比拟。” 听哥达汗说来,紫川秀也起了兴趣,他问道:“若皇族与低阶臣民的女性通婚,产下的后代会是怎样的呢?” 哥达汗脸色微变,但还是微笑着回答了:“在神族这里,后代主要是由男方决定的。若男方是低阶臣民,那后代也就是低阶臣民;若男方是皇族,那产下的后代也是皇族——当然,若父母双方都是皇族,那产下的后代自然就更加优秀了,这种皇族我们称为纯种皇族。皇族女性只嫁给皇族男性,而皇族男性则可迎娶皇族女性为正妻,把低阶臣民女性当侍妾。” “纯种皇族和一般皇族之间有什么区别吗?” 不知是否紫川秀的错觉,他觉得哥达汗的脸色更加阴沉了,但还是带着笑:“据我所知,无论心智还是体力上,纯种皇族和一般皇族之间并没有区别。但大将军,神族是很注重血统传承的,纯种皇族被认为比一般皇族更高贵,在继承权方面能占不少优势的,比如有些部族就规定了,只有纯种皇族才有资格继承部族首脑位置。” 听着哥达汗介绍,紫川秀忽然注意到,哥昂族将领本来都在吃喝嬉闹的,但在哥达汗说话时,他们都住了手,目光全部集中到了说话的哥达汗身上,很专注的倾听着,谁也不出声,气氛有点凝重。 这让紫川秀很奇怪:“难道哥达汗说的东西,他们竟会不知道吗?” 看到紫川秀疑惑的表情,哥达汗无奈的苦笑:“其实这也不是什么机密,我是混血皇族,并非纯种皇族。当年能继承族长位置,很大程度上靠的是运气。” “啊!”紫川秀轻叫一声,明白为何说到这个话题,众位哥昂族将领的表情那么古怪。 自己真是不识趣啊,明明不能出身于纯种皇族是哥达汗心头的痛,自己还一个劲的寻根刨底,往人家心头的伤口上撒盐,难怪哥达汗那么苦闷了。 紫川秀连忙说:“其实纯不纯种并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才能和实力,爵爷,我赐姓紫川的,并非紫川家嫡传,但今日不同样是掌控一方的封疆大员了吗?同样的,爵爷您并非出身纯种皇族,但今日不也同样登基为皇了吗?可见,血统并非关键。” “大将军您说得太对了,血统其实并非那么重要。来,我敬你一杯!” 两人碰杯,一饮而尽。然后,小心翼翼的比开了这个话题。 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血统其实非常关键。若紫川秀真的拥有紫川家嫡传血统的话,以他的才能和实力,何止今天的远东统领。单论才能,他比生下里就注定是总长继承人的紫川宁强上千倍。 这晚的宴席呈现古怪的气氛。宴席上,双方将领喝得酩酊大醉,双方亲热的揽腰搭背胡言乱语说个不停,热乎得仿佛穿同一条裤子;然后,转身过去,大家都对进进出出宴席会场报告情报的双方信使视而不见,仿佛他们根本是透明的。 这晚,美酒佳肴上个不停,但紫川秀并没有吃下多少,他的感想是:魔族与人类的饮食习惯和生活习性实在差得太远了,达到了彼之佳肴,吾之毒药的地步。 很多食物紫川秀都是闻所未闻,那些各种暗紫、黑色或者酱青色的蔬菜他还敢吃下去,但对于那些分辨不出是什么来源的肉块,他就存有不少疑惑了。 但看主人哥达汗吃得津津有味,想着他应该没有自杀的理由,紫川秀终于也敢跟着尝了一点点——至于什么味道,他就实在不想再回味了。 在最后,紫川秀的忍耐还是达到了极限:主人郑重其事的端出一盘炒得香脆的小动物——到底是什么动物紫川秀也不敢问了,反正长得和小老鼠差不多——认真的请他“尝一尝难得的特色美味”,那一刻,曾面对魔神皇近卫旅毫无惧色的名将脸色白的像纸一样。 在众多热情的目光下,他小心翼翼的将一个“小老鼠”夹进嘴里,艰难的一口吞掉,然后挤出一个比死人还难看的笑容:“好吃!真是好吃!” 哥达汗热情得不容推却:“大人,再试一个!这平时很难抓到的,是难得的美味!” “不用了……” “来来,再尝一个!千万不要客气啊!” “我不是客气……” “真的不要客气!” “我也真的没客气……” 被逼着吃下三个“小老鼠”,紫川秀眼泪都要流下来了。在场的人类将领对他投来同情的目光,紫川秀凶狠的逼视回去,威胁之意在眼中表露无疑:“谁敢再看的,我就让他尝尝难得的神族美味!” 于是众人立即鸟兽散,谁也不敢再望紫川秀一眼。 于是紫川秀感到了深切的孤单,他忽然很后悔,为什么没有把罗杰这个饭桶带来呢?若他在,不要说小老鼠,就是死老鼠估计他也能吃得津津有味,绝对不会让这群魔族崽子们单美于前。 宴席大约在晚上十二点多结束。在告辞时候,哥达汗送紫川秀一直送到府邸门口。尽管他一再暗示要送几个美女让紫川秀带回去,但紫川秀还是坚定的拒绝了他。 从镇守府大门出来,从酒酣红热的宴席会场出来,外面的空气显得分外冷清,初春的夜风迎面吹来,紫川秀不禁竖起了军大衣的领子。 同样的夜空,不知什么原因,王国的夜空显得更加的寂寥。 与人类的城市相比,魔族的城市显得简陋了很多。 格兰克城号称有人口五十万,也算是魔族的大城市之一,但在紫川秀和一众人类将领看来,这顶多就跟个人类的小郡城差不多。街道狭窄,房屋低矮,大多是用石头和木头堆砌而成的。魔族在城市管理方面的水平极差,在短短不到五百米的街道,紫川秀就看到了不下十个垃圾堆,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堆积在路边独主了半条街。而街道的建设很明显没经过任何规划,房屋七零八落,街道扭曲得不成样了。 刚下过雨,泥泞的道路积水坑坑洼洼,紫川秀和随行人员在马上小心翼翼的慢走着,生怕污水溅湿了皮靴和衣裳。 街道上看不到一个当地居民,显得静悄悄的,空旷又寂寥。紫川秀留意到道路两边的店铺。和人类一样,魔族也是存在商业的。 但与人类种类繁多的商业行为相比,魔族的商业还处在很原始的阶段。 可能是因为文字普及程度很低的原因,魔族的商店都没有招牌和文字号名称,他们都是用图案来表示经营的商品。比如食品店的标志就是一个大馒头,衣服店的标志是一把剪刀,柴火店的标志就是白布上画着一块木炭,虽然简单,却是一目了然。 “统领……”文河与紫川秀并肩而骑,带着几分酒气,他冲着紫川秀嘿嘿一笑:“大人,我看了哥达汗打算送您的两个美女子,果然是国色天香。大人您就这么拒绝了,难道就没一点可惜吗?大人,我听说以前您在远东时带秀字营的风格很灵活的,如今还真不像你啊!” 紫川秀也嘿嘿笑道:“当时没看仔细,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后悔了。” 两人相视一笑,笑容中却没多少喜悦。紫川秀当然懂文河暗含的不满,他在埋怨紫川秀装正经,身为远征军首脑的紫川秀都不肯接受哥达汗的馈赠,那他们也不好意思接受了。 紫川秀也只好含糊装听不懂了,倒不是他装道学假正经,千娇百媚的女人投怀送抱,说不动心绝对是假的。但问题紫川秀是一军之首,他必须得注意影响。 文河那群老兵油子们早就对魔族的美女垂涎欲滴了,自己一旦收下哥达汗的馈赠,那就没办法去约束文河他们,同样的,接受了魔族美女的文河也没办法约束部下们。 魔族王国有一半的人口是女性,靡靡之风一旦在军中开头就不可收拾。历史上不乏这样的先例,无数能征善战的军队就是这样毁在奢靡脂粉里的。 “无耻的色痞!文河,你脑袋里除了女人还有些别的东西吗?”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林冰副统领从后面驱马赶上来,同样与紫川秀并骑而行。因为喝了酒,这位平素优雅而矜持的副统领脸蛋红扑扑的,倒是很像羞涩的女生。她带着酒气打着嗝:“统领大人,我支持你,你做得很对!军队不是玩乐的地方,呃,不能让这群畜生们乱来!” 两位男性将领相视一笑。 一行人在街道上穿形,滴答滴答的清脆马蹄声回荡在空荡荡的街落里。 “这样就拿下第一个城市了。”望着黑沉沉的一片低矮的房屋,文河有些感慨的说:“若都这么顺利的话,半年我们就能打到魔神堡,结束这场战争了。那时,孩儿们就可以回家了。” “不可能那么顺利的。”林冰感慨道:“不可能每个王国部族都像哥昂族这么软弱,我们也没办法许诺部族首脑们每人一个皇帝。过了哥昂族的领地,我们就要面对亚昆族的军队,那时就要真刀见血了。” 她转头面向紫川秀:“亚昆族、塞内亚族、蒙族,大人我们真要个个城市血战打过去吗?那样要死多少士兵啊?” 紫川秀叹一口气,没有回答。 这其实是他心头的疑惑。无论对上魔族哪一个部族,远征军都可以稳占上风。但若魔族所有部族团结一致起来,那人类远征军绝对讨不了好去。 三十万人类和半兽人联军,这样的兵力,足以重创魔族王国,但要把他们灭国,似乎又薄弱了点。这次出征,家族军务处连目的都没搞清楚,只是含糊说:“宣扬我人类军威,给予侵略者以沉重打击!”本来紫川秀是想雄心壮志的一口吞掉整个王国的,但随着深入王国腹地,他越来越发现自己力量的渺小。 若只是来一次深入魔族王国的武装游行,烧杀几个城镇,威慑那些桀骜不驯的部落首领们,逼迫他们签定一份对人类的臣服协议,那手上的军队是绰绰有余了。 但若要真正统治这个曾经强大无双的国度,像昔日的塞内亚族一样深刻插手和介入各部族的事务,让人类政权在这片土地上真正的扎下根来,自己面临的任务还是非常艰巨的。 远征军在格兰克停留了五天。在这五天里,远征军在格兰克补充粮秣,休整兵马。 在士兵休息的时候,紫川秀与哥达汗进行了一整天的艰难谈判。人类决心要灭尽塞内亚族,哥达汗则深知昔日主子的强大,虽然今日落魄了,但塞内亚还有数万强兵,困兽还要死斗呢,对这样的残酷战争,哥达汗实在是兴趣缺缺。 若可能的话,他是很想躲得远远的为紫川秀加油就算了,但双方毕竟是盟友,一毛不拔也说不过去,他很慷慨的说:“愿提供三个哥昂族团队岁人类一同行动,听候大人命令。” 紫川秀冷笑道:“陛下,为了把您扶上皇位,我紫川家出动三十万军队,有牺牲十万名士兵的觉悟!出动三个团队?这是一个准备当皇帝的人说的话吗?” 哥达汗哑口无言,紫川秀悠然自在的欣赏他的苦相。 其实紫川秀倒也不是很在乎哥昂族的几万兵马,不过远征军的主力必须要向魔族腹地前进,放着哥昂族的几万人马在身后,万一哥达汗起了坏主意,对远征军的补给线动些手脚,自己就很难看了。让哥达汗和哥昂族的主力都跟在自己身边,他们就比较难出什么坏念头了。 磨蹭了整整一天,最后二人才达成最终协议,哥达汗将亲率六万部族主力随远征军一同行动,接受远征军司令部的指挥。 除了将哥昂族拖上人类的战事,紫川秀还向亚昆族派去信使,告诉亚哥米,人类军队将从他们领地借道通过攻打塞内亚族,希望亚哥米能放开领地不要阻碍远征军的前进。 信使回来得很快,也带回了亚哥米的答复。 这位亚昆族领导人回答说亚昆族不想插手人类和塞内亚族的战争。但领地代表着亚昆族的尊严,不容侵犯,亚昆族军队会保卫领土直到最后一兵一卒。 在这里,亚哥米建议紫川秀带领远征军绕开亚昆族的领地通行,他本人提供了几条“虽然远一点但是很安全”的线路,希望紫川秀能接纳。 当亚哥米的回信到达时,远征军统帅部正好在开会,包括紫川秀在内的大多数远征军高层都在,哥达汗也在场。 听完亚哥米的回话,紫川秀淡淡一笑。他弹弹信纸,望过麾下的将领们:“如何?” 将领们露出了笑容,林冰笑道:“亚哥米好象还搞不清局势。他不知道,这就意味着……” “战争!接过林冰的话头,文河低沉而坚决的说。” 七八五年三月十五日,自远征军进入魔族王国境以后,第一场战争终于爆发了。由于亚昆族拒绝人类远征军过境,远征军司令紫川秀立即下令,对亚昆族进行全面打击。 三月十五日,远征军的第一兵团(下辖东南第一骑兵军、远东第一军)在哥昂族与亚昆族交界边境上遭遇了亚昆族的边境守备部队。 在喊话数次后,眼看着亚昆族部队仍没有让开道路的意思,带队的亚昆族指挥官更是傲慢又无礼——亚哥米根本没想到紫川秀真的敢跟他大打出手,他以为紫川秀只是吓唬他的,所以下令给边境守军:“要以威严的态度表现出亚昆族战士的凛然和坚决,要从气势上压倒远来的侵略者!” ——结果他们全都很威严的逃了。 在近十万人类步骑兵的冲击下,边境仓促搭建的守备工事没能坚持半个钟头就垮了,六千人的亚昆族守备队被打的溃不成军,仓皇逃窜。但他们全都逃不过文河骑兵的快马,除了极少数的幸运者外,大多数人都被俘了。 得知战报后,紫川秀非常吃惊,他倒不是吃惊文河的取胜——以近十万的精锐军队对付区区数千人的边境守备队,胜利是理所当然的——而是吃惊,对于这场明显迫在眉睫的战争,哥昂族居然一点准备也没有! 根据被俘的亚昆族指挥官口供,他们根本没接到要开战的指示,部队都没进入备战,有些士兵甚至连兵器都没带上就被俘虏了。 “亚哥米是白痴吗?”紫川秀吃惊得连拍自己的额头:“他拒绝了我们军队过境,居然就没想到后果?他就没想到会开战?” “依亚哥米的性格来说,这种事他是做得出的。他可能是认为,您在对付塞内亚族的时候,不敢贸然挑衅他这样的强敌。” “他以为我是唬人的?”紫川秀哑然失笑:“这位老兄的判断力也太差了点。” 哥达汗也苦笑。昔年同在卡特陛下麾下为臣时,他就对亚哥米的性格有点了解。亚昆族首脑并不是什么坏人,但他有一个致命的毛病,那就是目光狭隘,又自以为是,十分固执。说得难听点,他就是那种没事找事,事来了又怕事的人物。 潮润温暖的风哦才能感遥远的西南沿海登陆,一直吹到了冰天雪地的魔族王国。春风融化了积雪,裸露出一望无垠的平原,吹干了通往遥远东方的道路。 人类军团对魔族王国的攻势已全面展开了,数以十万计的人类士兵和半兽人士兵潮水般涌入王国,突破了魔族王国的第一道防线。 三月十七日,人类军队夺取了卡兹城。 三月十九日,远征军前锋将军文河副统领攻占恒兰城,消灭亚昆族驻军四千余人。 三月十九日,远征军右前锋罗杰所部强渡黑河,夺取了河流渡口重镇,半兽人战士乘船漂流而下,将沿河岸防御的亚昆族部队远远抛在后头,出人意料的登陆,轻骑突进,突然拿下了亚昆族贮存粮仓的重镇克里米亚。于是,在黑河前线防守的亚昆族主力部队立即面临全盘崩溃的危险。 三月二十日,远征军红衣旗本方云率领来自西北的强大骑兵集群抵达了黑河,与对岸的亚昆族军队遥遥对峙,监视其动向。 同日,远征军红衣旗本斯塔里率领嘉山步兵军团乘船漂流而下,在克里米亚登陆与罗杰所部会合。 一星期之内,远征军以严整的阵势全面压上。各路兵马全都是精锐之师,而且领兵的都是优秀将领,行动迅速而果断,在一个具有大局观的统帅指挥下,远征军以泰山压顶的强大威势扑面而来! 亚哥米一觉醒来,忽然发现四面八方都是远征军的兵马,自己已落入包围圈中,尤其以罗杰和文河为首的两个强大前锋组成的钳形攻势对他威胁最为巨大。 优势的军队,强大精锐的士卒,执行力优越的将军群,再加上布局精确、思路明确、决心坚定的指挥,面对这样的对手,亚哥米感觉自己就像对方手中的棋子一般,产生了不可抗拒的无力感。 虽然主力还没正式碰面,但在紫川秀的步步进逼和周密部署下,亚昆族军队已是进退维谷,士气低落。 这时候,虽然明知道后退只会让敌人乘胜追击,气焰更为嚣张,但亚哥米也是别无选择了。为避免全军覆没,他唯有下令全军后撤,向亚昆族首府“佛格罗兹比亚”撤退。 在后撤道上,亚哥米下达集结令,命令所有亚昆族战士前来首府会合他,一同抵御人类的大军。 饬令广传四方,自然,也传到了远征军这里,紫川秀惋惜得直摇头。相比之下,亚哥米的见识差的太远,该准备的时候没有做好准备,准备的时候又太迟了,这样仓促应战,反倒会带来更大的损失。 闲聊时,紫川秀向哥达汗问道:“陛下,若您处于亚哥米的位置,这时候您会这么应对呢?” 哥昂族首脑一笑:“通常来说,我尽量不让自己身处这种局面。” “假如,陛下,我是说假如。” “假若我是亚哥米的话……”沉吟一下,哥达汗沉声道:“军事手段已无计可施了,这样,我会想方设法与您谈判,尽快达成协议;另一方面,为防止您在谈判桌上开出不能承受的高价,我也会向塞内亚族求援,以此来增加自己谈判的价码。” “塞内亚族会支援哥米亚吗?毕竟这是一个曾经背叛过自己的部族啊!” “会的。”哥达汗的语气十分肯定:“新任塞内亚族首领卡丹殿下是个有见识的人,她当然知道我们的目的是消灭塞内亚族。把亚昆族拖上与人类对垒的战车,起码,可以利用亚昆族消耗远征军的实力和锐气,对塞内亚族有百利而无一害,塞内亚族绝对愿意援助亚昆族。但站在亚昆族的角度来说,最佳的选择并非与塞内亚族联手对抗人类,而是做出一个与塞内亚联盟的强硬姿态,然后借此逼迫大人您在谈判桌上让步,最终达成妥协。” 思索了一阵,紫川袖缓缓说:“陛下,我很庆幸,选择您作为我的盟友而不是敌人。” “哪里,这是我的幸运才对。”哥达汗笑容可掬:“大人,若是可以的话,我想为亚昆族求个情。当年大家同殿为臣,又一同反对卡特陛下,他对人类毕竟也是有点功劳的。” 紫川秀扬起眉毛:“哦,你想我们停战?” 他脸上掠过一丝不悦。名义上,哥达汗是王国的皇帝,但二人都清楚,他真实身份不过是一个依附在远东的藩属首领而已。一般小事可以给他面子,但哥达汗若想干涉远征军的核心决策,那他也未免太冒失了。 哥达汗立即解释道:“依亚哥米的性格,亚昆族主力还没被完全击垮,他是不会甘心吃这个大亏的。而且亚昆族胆敢藐视大人您的威严,阻挠您的军威,不让他吃点苦头,其他部族万一也跟着效仿怎么办?” “你的意思是?” 哥达汗凛然说:“必须给亚昆族一个终生难忘的教训,让所有人都看到,与紫川家作对的下场!但在威严的惩罚之后,大人您又可以适度的展示您的宽容。能惩罚,也能宽恕,恩威并施,这才是王国统治的宽宏态度,必将赢得万民归心!” 紫川秀暗自好笑。哥达汗一副完全为自己着想的样子,其实他的想法自己大致也是有数的。 王国四大部族中,塞内亚族注定要被消灭了,若亚昆族也被人类打残了,那战后的王国就只剩下蒙族与哥昂族两强对峙了,这样的局势是不利于哥昂族统治的。亚昆族与哥昂族历来交好,哥达汗与亚哥米当年又一同背叛魔神皇,两人交情不浅。若亚昆族能存活下来,那哥昂族就能联合他们对蒙族形成强势统治了。 想到哥达汗毕竟是自己的一手扶持一来的魔族皇帝,若这点面子都不给他,那这个未来的魔族皇帝也实在混不下去了,紫川秀笑着说:“那就按你说的办吧。” 击溃亚昆族军队的捷报比紫川秀预料的来得更早。 七八五年的四月中旬,紫川秀亲率远征军的中央军营和指挥部抵达卡兹城时,担任前锋的第一兵团已发回战报:四月十二日凌晨,在距离佛格罗兹比亚约两百多里的郊野,文河所统率的东南第一骑兵军突然出现在后撤的亚昆族军队前方。人类骑兵以风火狂势猛击敌军,歼军贯穿敌阵。亚哥米仓皇应战,兵马散落大半。 随后,罗杰统带的远东第一军也赶到,从后方对亚昆族猛攻。 当天中午时分,被前后夹击的亚昆族兵马全线溃败,兵马沿着道路散落,争先逃命。 亚哥米本人带着残军败退往佛格罗兹比亚,但没能守住城池,又迅速被骑兵们和半兽人乘势夺取了城池,于是,亚哥米只好再次哭丧着脸逃往更远的达姆莱尔丹城了。 “远征军大破八万亚昆族主力!歼敌一万二千,俘虏两万一千人!占领亚昆族首府佛格罗兹比亚!” 大捷的消息传到,远征军司令部一片欢腾。这是自远征军进入魔族国境后的第一个大捷。 战前,很多人担心,面对陌生的地理和恶劣的自然条件,对上本土作战的魔族守军,人类军队是否能发挥威力?而在一次大型野战中击败魔族主力军,这将战前所有疑惑和担心一扫而空,军心士气都空前高涨。 紫川秀一边忙着往国内报告喜讯,一边暗暗埋怨。文河下手也太重了,这样自己就有点难跟哥达汗交代了,先前已经答应他对亚昆族手下留情的,但看文河的打法,追击溃军都追出近百里,连亚哥米本人都差点做了俘虏,实在很难说是“留情”了。 想到怎么对哥达汗通报这个“捷报”,紫川秀都感到难以启齿了。 结果,反倒是哥达汗跑来向紫川秀说:“秀川大人,听说贵部在佛格罗兹比亚城郊大败亚哥米的主力军,恭喜了!” 紫川秀连忙说:“同喜!我也是才知道这个消息,正打算要向陛下您通报呢!” 哥达汗苦笑道:“大人,有个事想拜托您。” “陛下您请说。” “能否以后请您不要再称呼我陛下呢?” 紫川秀一楞,他迟疑道:“这个称呼,有什么不妥吗?消灭了塞内亚族后,您就是王国的皇帝了,我称您为陛下是很正常的。” “现在我毕竟还没登基。即使我登了基,我这个皇帝……”哥达汗笑笑,笑容里带有看透人生的豁达:“你我都明白是怎么回事,那些愚民称呼我倒没什么,但大人您也这样叫我……我知道,大人您没恶意,但总让我想起了先皇卡特陛下,我觉得像被讽刺似的。” 紫川秀默默看着哥达汗好一阵,才慢慢点头:“抱歉,是我思虑不周。您觉得怎么称呼合适呢?” “若大人您能称我为公爵或者爵爷,那我将很感激您了。” “既然爵爷您这么要求了,那就如您所愿吧,只是好象有嗲那边恭敬罢了。” “无妨。”哥达汗微笑着说:“你我之间,就不必那么多客套了。” 接下来,哥达汗果然为亚昆族求情了:“大人,在您强势的大军面前,亚昆族已经尝到苦头,他们愿意付出代价了,您能否宽恕他的愚昧呢?” “是亚哥米托您来说的吗?” “是的。”哥达汗并没有隐瞒:“战败后,亚哥米终于醒悟了。亚昆族愿意按照您的吩咐全面开放领地,接纳远征军进入。” “若在开战前亚哥米能做出这样的让步,我会很感谢他。但现在,我军已对亚昆族开战切取得相当的战果,我军将士付出了伤亡的代价。若亚哥米想停战的话,那就请他表现出更大的诚意吧。” 哥达汗笑了,他当然明白,所谓的“更大的诚意”指的是什么:“当然,远征军遭到了损失,亚昆族愿意补偿。亚哥米托我向大人说了,他愿意赔偿您军费一百万两金子。” 紫川秀手轻轻一震。一百万两金子,若拿到内地去,那就相当于近六千万紫川家银币了。想不到亚昆族竟如此阔绰。 他摇头:“区区一百万就想打发我们,亚哥米未免也太瞧不起人了。” 哥达汗牙痛般脸露苦色,他可是太了解这个紫川秀了。虽然他号称光明王,但所作所为没一件跟光明磊落搭边的,尤其是他敲竹竿的手段,那简直是黑得不像话。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二人达成协议,除了开放领地外,亚昆族还必须赔偿紫川家三百万两金子充当军费——三百万两黄金,这即使对领地内有金矿的亚昆族也是个可怕的数目了。 哥达汗负责去说服亚哥米接受这个条件并尽快交纳赔款,而紫川秀必须约束部下的军队,不能亚昆族领地里滥杀施暴——关于滥杀的定义到底是什么,紫川秀和哥达汗并没有详谈。 在紫川秀看来,若是下令士兵在这个民风强悍的国度不得伤害当地居民,那简直等于束缚了手脚命令他们自杀一般。 而哥达汗倒也没有很强调得很严格,即使是魔族自家的军队,通过别部族领地想要秋毫无犯也是不可能的。他期望的,仅仅是紫川秀约束部下不要来个屠城就行了。 将亚哥米痛殴一顿打的他服帖求饶以后,远征军继续向魔神堡挺进。 第二十四集 东征战争 第五章 罗杰失踪 七八五年四月下旬,紫川秀率领远征军主力抵达佛格罗兹比亚城,与驻扎地城里的前锋军群会合。当紫川秀抵达时,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作为前锋军副统帅的罗杰,竟然在佛格罗兹比亚城里失踪了! 前锋军团的参谋部没法说清他的去向,只知道他孤身外出一夜没回,紫川秀和林冰大为忧虑,但心是当地的魔族土着谋害了他。紫川秀尤为担心,因为罗杰是他一手带出来的爱将。他下令:“生要见人,死要见尸!若罗杰有什么不测,那整个佛格罗兹比亚的亚昆族土着都要给他殉葬了!” 远征军倾巢而出的大搜查,林冰派出了所有的宪兵在城里翻箱倒柜地搜查,闹腾了整整一天,最后一无所获。傍晚,当紫川秀和林冰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司令部,都以为罗杰这番定是凶多吉少了,谁料得到一进门便看到鼻青脸肿的罗杰正在狼吞虎咽地吃晚餐,把紫川秀带来的食品吃得干干净净,边吃边跟紫川秀打招呼:“大人,这么晚才回来啊!” “你……你是从哪回来啊?怎么被打得这么惨?” “大人,真是说来话长了!为了探知敌情,我昨晚出去视察魔族民情了,当我正与仰慕我天朝文明的本地土着进行和平友好的深入交流时,突然遭到了一伙心怀恶意的魔族暴徒袭击!虽然我十分英勇,但敌人实在是人多势众,更有先进武器助阵,那场激战打得当真惨烈。尽管有这么多种种不利,最后,我还是以大无畏的勇士精神击败了来敌,以辉煌战绩扞卫了远征军的尊严!唉,真是惊心动魄的经历啊!” “喔喔,您真是辛苦了!”紫川秀回头没好气地吩咐林冰:“把这位勇士送禁闭室去!不给他吃东西,饿到他惨叫为止。省得他那么精力充沛跑出去跟人打架!” “啊,大人!我这就惨叫了,啊……啊……” 事后,紫川秀才查清楚。原来是罗杰跑去跟当地的魔族姑娘勾勾搭搭,却被人家老公堵在床上了,紫川家的红衣旗本被几个魔族壮汉用大棍结结实实地痛打了一顿,打得鬼哭狼嚎,哭喊饶命,最后被装进麻袋里关了一天一夜。 “若不是大人您救援来得及时,我真要被那群恶棍们谋害了!他们竟敢谋害我远征军将领,藐视我家族军威,大人您要为我报仇啊!”抱着紫川秀大腿,罗杰泪水涟涟地说。 紫川秀板着脸:“紫川家的军威跟偷腥被揍的色狼扯不上什么关系。” 想到这家伙的风流勾当竟惊动了那么多人。紫川秀一怒下令将罗杰的禁闭期增加一周,而且顿顿只给他吃胡萝卜,当罗杰出来时,眼都红得跟兔子似的。 在佛格罗兹比亚停留期间,紫川秀的主要工作就是逼债,催哥亚米交三百万两金子的赔款。这个数目实在巨大,亚哥米就连自家衣服上的金钮扣也剥下来充数了,翻箱倒柜也只凑出了不到一百八十万两金子。缺口巨大,他不得不派出使者来见紫川秀,哀求减免赔款。 “大人,我们实在是连半克黄色的东西也找不到了,求求您宽宏大量。多少宽容些!” 紫川秀坚决无比:“减免是不可能的!”看到使者失望的神色,他口风一转:“不过亚昆族若是一时手头不便,暂缓支付倒也不是不行。不过你们要拿点抵押品出来。” 商议的结果是,亚昆族领地的金矿作为抵押品交给紫川秀,保证一年内支付余额的赔款,利息为百分之二十,超过一年则利息加增到百分之三十——亚哥米打着如意算盘,反正人类远征军不能在魔族境内久留,即使金矿交给他们。他们也没那个时间和工夫开采,那剩下的赔款就等于可以赖掉了。 亚哥米主意打得不错,可惜的是,他弄错了对象。他不知道,自己面对的不但是紫川家首屈一指的青年名将。更是千年罕见的奸商。他打的这点小算盘,在紫种秀看来浅显得不值一提。紫川秀转手就把金矿一年使用权卖给了哥达汗,卖价一百五十万两金子——不像领地内有金矿出产的哥亚米,哥达汗族内的黄金存量并不多,倾其所有也只能掏出七十万两金子,但他答应登基后两年内会把余额付清。 紫川秀嗤之以鼻:“两年?两年后你都当魔族皇帝了!天下最难的事就是跟皇帝要债了,我又不傻!” 两人磨蹭了好久,最后紫川秀很勉为其难地退让了,允许哥达汗用族内的珍宝来充部分欠债。至于哥昂族的珍藏究竟作价多少——打起算盘来,秀川大人精打细算得连那些百年字号当铺的朝奉都比不上,名贵毛皮论斤收购、首饰珠宝按麻袋收购、奇珍玉玩按块头收购、字画文物按废纸价收购,哥达汗被他磨得直想哭。 望着紫川秀在那里兴奋地讨价还价,哥达汗脱口而出:“大人,我跟紫川家高层没打过多少交道,也不认识你们的人。不过,我猜,在紫川家将领中,您该是个比较异类的人吧?” “呃?什么意思?” “没什么。”哥达汗苦笑,不停地摇头。要换了别的将军带领军队进攻王国,顶多也就烧杀掠夺几个城市,大不了就搞几次屠城吧。这吓不倒魔族的——再残暴的敌人王国也见过,天底下还有比魔族更残暴的生物吗?只有紫川秀,入境以来,仗没打上几场,钱财到是搜刮了无数。对他来说,根本不存在神圣的东西,国仇家恨可以用钱财来顶债,命可以赎,屠城交钱也可以免死,甚至连魔族皇帝的位置也明码标价地出售。这场严肃惨烈的复仇反攻战被弄得像做买卖,这样一个人来挨近对王国的战争,真不知是王国的悲哀还是幸运了。 在佛格罗兹比亚城狠狠地敲了亚哥米一个大竹竿后,七八五年的五月初。远征军继续朝魔神堡挺进,一路途经达姆莱尔丹、门特西瓦斯特啊、米兹米格勒等地——魔族的这些地名总让紫川秀火冒三丈。 自从离开哥昂族的地头进入了亚昆族地头,军队就从开阔广袤的平原地带进入起伏突兀的山地了。不像内地和远东那种草木茂密、绿林葱葱的山林,这里山地一看就符合穷山恶水,寸草不生,恶石磷磷,险峰戳天,土地焦黑,再加上黑云密布的低沉天色,令人一见就觉得险恶无比。 官兵都在议论,穷山恶水出刁民,魔族的水土如此险恶,难怪产出的魔族崽子这么可恶了。 自从进了魔族王国,对遭遇敌人大规模游击战争的恐惧就一直是紫川秀心头挥之不去的阴影,尤其看到这么险恶的地貌景况后。他的不安感就更加强烈了。斯特林当年在远东平乱时遭遇了无数的游击队和反抗军,魔族在侵略远东和内地时也遭遇了居民的拚死反抗。现在,人类远征军面临相同的处境,魔族强悍血腥的名声更胜于远东,入侵这个民风强悍的国度,一场可怕的游击战争将不可避免。 想像中,自己一入境。各路游击队、决死军、敢死队、山口组、童子军就该蜂拥而上,自己和部下们疲于招架,终日厮杀不断。为应付各地的反抗军和游击队,紫川秀都做好损失三万兵员的准备了。 但事情的发生令远征军高层集体大跌眼镜:自从进了魔族境内,除了亚哥米还做了一些抵抗外,民间根本没什么反应。魔族民众逆来顺受地驯服让紫川秀吃惊。远征军一声吆喝:“要粮食!”魔族土着们立即掏空了自家的最后一个米袋;远征军说:“要木材!”于是土着居民就乖乖地把自家屋顶大梁拆下给远征军送去充当柴火;远征军说:“要劳力!”于是村长挨家挨户的点人头凑出壮丁给远征军运粮草。 看到这情形,文河等人大受鼓舞,认为自己是有道伐无道,解民倒悬,所以正义之师得到万民拥护。但时间一长,紫川秀发现了,压根不是这么回事!并非因为魔族居民热爱和拥护远征军这支“正义地解放军队”,这纯粹是魔族尊崇强权的传统特性在作怪罢了,魔族习惯于服从强者。当年的魔神皇强大,他们全都对魔神皇俯首听命;现在魔神皇被紫川家击垮了,远征军的铁骑和马刀压到了他们头上,于是他们又全对紫川家唯唯诺诺。 紫川秀实在搞不明白,那些绿色脑袋里究竟在想什么?人类军队正杀向他们首都。他们就那么心平气和,一点不在意? “他们服从的只是强大,并非正义。偌大一个国家,当面临覆亡时,竟没有一个臣民起身为她而战,这当真是不可思议!” 魔族性情反复无常,既对主群忠心耿耿,又叛逆无常,既残暴血腥、视死如归,同时又是懦弱如鼠、一触即散。这么多矛盾的性格都集中在一个种族身上,他们竟还没有精神分裂而死,真是不可思议。 一路行军,魔族境内道路比不得内地的道路平坦宽阔,多是坑坑洼洼的泥路,碰到雨季就变得泥泞不堪。因为远征军拾了大量的辎重,行军就得十分艰难。纵然没有遭到阻击拦截,但每天的前进速度也不过五六十里。 自从过了米兹米格勒,所经的地形又是一变,从山地变成了荒漠。在内地,人们常说魔族地广人稀,但亲身体会,紫川秀才明白空虚国家荒凉到了何等地步。足足赶了四天路,在道上走了快三百里,不要说城市了,就连一个小乡镇甚至连一个小寨子都见不到。 开始时紫川秀还以为魔族在实行坚壁清野战术呢,但向导告诉他,这儿本来就是荒无人烟的,戈壁方圆数百公里内都无人居住。 荒草,孤道,一望无际的黄沙,令人窒息的死寂,扑面而来地风沙。生存,这个最基本的生命活动,在这片土地上都成了奢望。 时值初夏。但戈壁上的太阳已经十分猛烈,照得人晃不过眼来,连紫川秀本来白皙的脸色都被晒得黝黑粗糙了。早上不时刮起大风沙,远征军士兵们纷纷解下了笨重的铠甲。用外套捂住头脸,迎着风沙艰难前行。在很多地方,黄沙湮没了道路,人马必须在没脚深的沙窝里跋涉,只能走一步挨一步。队伍里,不时有装载辎重地马车轮子陷入沙坑里出不来的,那时就得出动整队士兵来合力推车,生拉硬拽的把车子弄出来,人马都累透了,汗流如雨。 在这种戈壁行军,最大的威胁是缺乏水源。因为天气炎热,体力消耗过大,随军携带地饮水只两天就被喝光了,队伍里一阵恐慌,紫川秀都做好宰杀骡马饮血的准备了。幸好军中有熟悉地理的哥昂族向导,他带领部队寻找到了戈壁中的清泉和水源,才使军队支撑下来。 紫川秀暗叫侥幸,幸好选择了与哥昂族合作。若没有他们带路,这恶劣的自然环境就把远征军整垮了。 五月十五日,中午,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条蒙蒙的黑线。带着兴奋的神色,哥昂族向导跑来向紫川秀报告:“大人,我们已经走出戈壁无人区了!” 果然,在接下来的道路旁,已经可见郁郁葱葱的绿草和低矮的灌木林,虽然不多,但在连续看了几天荒芜单调地黄沙后,这丁点绿意却是让人分外感动,士兵们无不精神一振,连前进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 这天下午,远征军终于见到人烟。那是一老一少两个魔族牧民,他们赶着几只羊在道路边放牧。老头身上穿的粗布脏得都看不到本来颜色了,只勉强够围在腰间遮住下身,赤裸的上身露出了一排排肋骨。羊同样瘦的厉害,像是一队骷髅架子。兵马经过时,这一老一少不敢抬头,匍匐在地磕头,额头贴在地上不敢抬起。 几天来第一次碰到活人,紫川秀停了下来。 卫兵踢了匍匐在地的魔族老头:“老头,抬起头!大人要问你话!” 老头抬起头,于是,紫川秀看到了一张苍老、憔悴而惊惶的脸,在他脸上的皱纹里藏满了泥沙和污垢。他高举双手,张开乌黑枯瘦得像树枝一般的手指,很快地说着什么,紫川秀只听懂了几个词:“老爷……可怜……都拿去……” “你说什么?” 老头重复了一遍,他被吓得厉害,连话音都在哆嗦,紫川秀没听懂。 恰好,哥达汗在紫川秀身边,他告诉紫川秀:“大人,这是哥萨部落的人。” “哥萨部落?” “一个小部落,总共不到三万人。他们是依附亚昆族的游牧部落。老头说的是他们部落的方言,他在哀求。” 哥达汗充当了临时翻译,将老头的话译出:“军爷可怜,给俺留下一只母羊,一只母羊就够了!有了母羊,俺和孙子就能活下去!其他的,军爷都拿去好了!” 紫川秀问:“这是你孙子?你儿子呢?” “军爷,他死了。” “怎么死的?” “他参加西征,被打死了。军爷,求求您,给俺留下一只母羊……只要一只母羊就够了,不然俺真的会被饿死的……” 听了哥达汗的翻译,将军们都露出了沉重的脸色,百川拿出手帕偷偷擦眼。望着那苦苦哀求的老头,骨瘦如柴的人和羊,黑乎乎像鸡爪一般地手指,一种许久未有的异样心情在紫川秀心头泛起。 紫川秀很想问这个老头,他为什么要留下一只母羊?等母羊出生羊羔,那要等很长的时间。在那段时间,他们靠吃沙子为生吗? “我们走吧!” 离开时,紫川秀给那老头丢下两个蛋糕和一个银币,老头吃惊得眼睛都要从眼眶里突出来了——紫川秀并没有天真到认为几个钱币能改变这对爷孙的悲惨命运,但起码能保证他们的安全。三十万大军,难免没有几个心肠歹毒地家伙想拿几只瘦羊做一锅羊肉汤的。也许他们没有怜悯之心,但对一个司令官刚刚施舍过钱财的牧民,他们多少有点顾忌。 那老头直直的望着紫川秀。眼神闪烁,像是碰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有生以来的第一次,过境地军队不但没有掠夺,还施舍了他们。 “军爷,您……你给我钱?” 紫川秀自嘲的笑笑。老魔族,我不是神,能给的只有这么多了,你自求多福吧! 这时,白川做了一件事,紫川秀觉得,娘们就是这点不好,老是同情心泛滥,多少狗屁事都是他们惹出来的——她跑去扶起那个趴在地上没有出声地魔族少年,柔声问他:“你多大了啊?家在哪里啊?” 那魔族小孩猛然从地上爬起来,站得直直的,冲白川嚷了两句话,表情很愤怒。 大家都没听懂他说什么,但哥达汗的脸唰的白了。 看大家听不懂,那小孩又嚷了一次,这次他是用塞内亚语说的,字正腔圆,清晰无比:“异族人,你们以为,真的把王国征服了?于是,你们有资格来怜悯我们了?” 就像一道闪电突然打在头顶,紫川秀整个人愣住了。 东征开始以来,无数魔族的大城大寨不战而降,王国昔日骄傲的猛将跪倒在自己面前。蒙汗低声下气到远征军中乞求受降;亚哥米脸上丧尽的求和,卖掉了家里最后一把银调羹来凑赔偿;就连至高无上的皇帝宝座,自己都像块骨头似的丢给了哥达汗,换来的是他对自己鞍前马后的殷勤服侍。 没想到,在这个穷山僻野的戈壁,自己竟会碰到了这样的人,一个衣不遮体、食不果腹的魔族少年,瘦骨嶙峋,虚弱不勘!就是这样一个人,他竟敢对自己喊到:“你们以为,真的把王国征服了?” 延绵不绝的强大军队没有吓住他,穷困和饥饿没能压倒他,财物地施舍被当成了侮辱——这还仅仅是个小孩啊! 这是怎样一个民族啊!难道使他们屈服的唯一办法,就是把他们全部杀光吗? 狂风席卷黄沙吹过,道路边的灌木都在簌簌作响。沉寂中,紫川秀阴沉的望着那少年。 那少年站在原地与紫川秀对视,眼睛里带着恐惧,但目光并没有躲闪。 “小崽子,让你胡说八道!”哥达汗铁青着脸,咬牙切齿。还是第一次,这个温文尔雅地人露出那么可怕的表情。他大步的朝那爷孙走去,杀气腾腾。 谁都看出哥达汗准备做什么了,老头吓得像泥一样瘫软在地上,嘴角直吐白沫。那少年虽然还在原地硬挺着,但身子明显有点颤抖,脚在发软。 哥达汗把剑从鞘里拔出来,利剑出鞘的清脆声令人心寒。对着那小孩的脑袋,他斜斜举起了剑,很标准的一个斜劈准备动作,看不出,这个文质彬彬的哥昂族首领也有一身不俗的武艺。 像是所有的勇气都在刚才用光了,那小孩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上,紧紧抱住脑袋,紧闭着眼睛,却没有出声求饶。 “住手,爵爷。”这时候,唯一有能力阻止哥达汗地人也只有紫川秀了:“爵爷,没必要这样,他还是个小孩。” 哥达汗转过身,剑依然举着:“大人,塞内亚族余孽冥顽不化,竟敢当面顶撞您!这种人死有余辜,大人不必可怜他!” “若杀了他,岂不是让世人耻笑我紫川秀连容一个小孩的度量都没有?” 哥达汗一愣,终于还是垂下手中的剑。他愤怒的瞪了那小孩一眼,收剑回鞘:“算你运气!”他蹬蹬的大步走了。 望着他怒气冲冲的背影,罗杰诧异道:“哥达汗今天这么大脾气?跟一个小毛孩,值得吗?”他不懂魔族语,刚才的交谈,他压根听不懂。 紫川秀淡淡道:“可能是被这小毛孩说出了他的心里话吧!” 他走过去,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这个小孩的眼睛,看着他那因为恐惧而缩小得像一根针似的瞳孔,紫川秀用赛内亚语清晰的说:“小孩,王国会不会被征服,你会亲眼看到的。如果你能活到老的话,那你可以跟你的孩子说,毁灭魔族王国的那个人,他曾饶了我一条活命!” 第二十四集 东征战争 第六章 神秘袭击 当天晚上,军队在一处背靠河流的开阔地上宿营。走了一天,也因为白天碰到的事让他心神不宁,紫川秀感觉很疲倦。他把巡营的工作交给了林冰,自己把马卸了鞍,卫兵给他张罗来些草叶,很简单的搭建了一个帐篷。 连晚饭都没吃,他就进去睡了。朦胧,中天黑下来了也不知睡了多久,突然,外面传来一声短暂的尖叫,紧接着又是一声,叫声凄厉无比,惊得紫川秀立即从梦中跳了起来。 他从毯子里爬起来,喊道:“卫兵!” 萧林应声从外面冲进来,叫道:“大人,您也听到了吗?有人偷袭,您呆在帐篷里先不要出去,我让卫兵先把中军围起来。” 萧林的动作很快,不到三分钟,外面已经传来密集的脚步和铁器碰撞的清脆铿锵声,在篝火的映照下,手持武器的卫兵的身影清晰地投在了帐篷上。 帐篷的门帘被掀开了,林冰走进来。他清晰的报告说:“大人,我们遭到了袭击。” “情况怎么样?” “有两名哨兵被杀害——被切断了喉咙。敌人已经逃跑了。德昆带着骑兵搜索追击,一定要把他们抓到。” 在这漆黑的夜晚,陌生的地形,出动骑兵存在风险。但林冰是今晚的执勤指挥官,既然骑兵已经派出去了。在调他们回来有点驳了林冰的面子。 紫川秀于是点头:“那我们出去走走吧。顺便巡营。” 出了帐篷,夜风吹拂。远处茫茫地西加山脉在夜幕中若隐若现。月亮在云朵后面露出脸来,月光白得像雪一般洒在地上。远处,传来了蹄声和战马嘶鸣的声音,那是骑兵部队出动的喧嚣。 带着林冰,淄川秀巡查了远东三师、远东七师和中军营。巡查的结果让紫川秀还是满意的,各部队执勤哨兵部队警觉性很高,远远就能发现紫川秀一行人的身影。先行喝问,各处营地也按规定设置了围栏和暗桩,部队没被刚才的惨叫惊扰了,依然在熟睡中。 紫川秀看了很满意。在视察中军营时,他对林冰说:“守卫得还是很严密地。那些茅贼也是看到我军无懈可击,所以仓皇逃走吧?虽然我们一直没有遭到袭击,但还是不可疏忽大意了,过了无人区,我们里塞内亚人就近多了,他们不想亚昆族或者哥昂族那么好对付,这是一个拥有战斗传统的强悍部族,每个人生来就是战士,哪怕是妇孺我们也不可以掉以轻心。” 大人您说得很对,我已下令…… 林冰话没说完。只听到一声惨叫:“啊——” 众人齐齐脸上变色:不同于刚才远处传来的惨叫声,这次的惨叫就是在中军营内传出的! 卫兵们抽出兵器,团团围住了紫川秀和林冰,萧林喝道:“敌人就在中军营内!警戒,保护大人!” 被这次惨叫惊动。中军营各处的营帐中也起了骚动。士兵纷纷从帐篷内探头探脑出来张望,到处都响起了呼叫声:“怎么回事?刚才有人惨叫!” “谁在喊?怎么了?” 眼看涌出帐篷的士兵越来越多,越来越混乱,虽然明知敌人就藏身在中军营内,但这般混乱也无法缉查,众人都慌了手脚。 林冰喝道:“慌什么?回自己营帐去!各部队长官清点本部人数报告!敌人不多,我们不要慌了手脚!巡营宪兵队,立即出动!”一气吼完,她才记起有更高级的指挥官在场,低头对紫川秀道歉:“大人,下官擅作主张了!” “林长官,不必客气。阁下是今晚的宿营指挥官,这本来就是您的职权范围。您只管处置就是了。” 这是巡营宪兵已经出动了。黑色斗篷的宪兵盯着白色的头盔,手持明晃晃的火把和轻便弓弩、刀剑等谨慎战斗摒弃从各处涌出,迅速朝着惨叫响起的营区包抄而去,大队人从紫川秀身边急速的经过,除了嗖嗖地密集脚步声外,在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宪兵门将营帐一个个的包围、搜查。行动中,不时响起低声的喝令声,军官们逐一察看各处营帐、拿着名册低声点名,营帐里不时传出压抑的回应声:“到!”“到!”“到!”盘查进行得很顺利。 林冰对紫川秀说:“大人,敌人不知如何潜入了我营中,请大人回去坐镇指挥全局。搜索前线就交给我们好了,有进展下官会第一时间向大人您禀报。” 知道林冰是嫌自己在场碍手碍脚,还要花费精力保护自己,紫川秀点头:“若是有可能,请留一个活口。我想知道他们的来历。” “明白,大人您放心就是。” “那就拜托了,辛苦林长官您了。” 林冰微微一躬身,紫川秀点头致意,转身欲行,突然,远处传来了砰地一声响。两人同时循声望去,只见持着轻便弩的宪兵们迅速从四面八方汇集过来,团团围住了靠近篝火堆旁的一个帐篷,神情紧张。 “怎么回事?” “大人,这个帐篷有些不妥,点名没人回答!” 林冰朝着被包围的帐篷走去,走了两步,她停下脚步,便微微抽动鼻子,皱起了眉头:“血腥味,很浓。” 不止她,紫川秀也感觉到了,越靠近帐篷,隐隐约约的血腥味越来越强烈。最后竟然变得刺鼻了。他和林冰交换一个眼神,心中警惕,这么浓烈的血腥味,非得有大量鲜血流出。 林冰神色凝重:“大人,我过去料理一下,您在这等着。” 紫川秀也想过去,但萧林却早已挡在他身前,沉声说:“大人,那边交给宪兵好了,林长官能处理好地。” “萧林,你快让开!不然……” “大人,您的职责是指挥军队,不是和魔族拚刺刀!”没等紫川秀说话,萧林一口打断他,语气坚定无比。这一刻,他的口气和神态竟然如此酷似前任,让紫川秀产生了错觉,以为是古雷复活了!他整个人愣在了当场。 这时候,林冰已经走近被宪兵包围的帐篷,喝道:“这是哪个部队的帐篷?里面睡得是谁?” 值勤军官跑过来:“大人,这是中军驻地。里面睡的是骑兵团第七小队的五名士兵。” “命令他们出来!” “大人,已经叫过了,但……” “再叫一次!” “是!第七小队全员。立即出来集中!” 回答这个命令的是沉默,帐篷里没有一个人出来。 林冰走近两步,举起了一只手,沉声道:“我是林冰!第七小队的士兵,你们是否还活着?还活着的人,请出声?” 一分钟过去了,两分钟过去了,帐篷里保持死一般的沉寂,黑黝黝的门口敞开着,却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来。 “还活着的人,请出声?” 林冰伫立在原地,一只手举着,身形凝固得像一尊雕塑。谁也没有说话,无数双眼睛都在注视着那顶帐篷,空气紧张得像凝固了似的。 良久,始终没有人回答。 林冰无声的叹口气,她猛然挥下了手,宪兵们同时射出手中的弩弓,乱建密集的穿透了帐篷的帆布射了进去。几乎同时,尖利的惨叫声撕裂夜空,一个黑影猛然撕裂了帆布从帐篷里扑了出来,迅如闪电般扑到了最近的一个宪兵身上,将他扑倒在地,紧接着是一声短促的凄厉惨叫,给人惨绝人寰的感觉! 事发仓促,宪兵们手持轻便弩,却因为顾忌同伴的性命不敢发射。拿刀剑的宪兵站在外围,一时还过不来。这时,只有离得最近的林冰作出了反映。她闪电般拔出腰间的佩剑,跃身而上,朝着那个黑影猛刺而去,动作迅速利索,丝毫不比男子逊色。 嗤的一声轻响,利剑刺入了肉体,又是一声地成的惨叫,黑影从那个被扑倒的宪兵身上急速的跳开。紫川秀想上前去看清楚,但萧林死死拉住了他:“大人,不要上去!交给林长官就行了!” “你放手!” 紫川秀猛然把他推开,就在他面前,出现了令人震惊的一幕。那个倒地的宪兵,已经被咬断了喉咙,殷红的血正在不停的往外流。他已喊不出声来了,只能痛苦的捂住自己的喉咙发出低声咕咕的惨叫。 这种伤势已经不必喊军医了,旁边的一个宪兵脸上露出痛苦之色:“兄弟,走好了!”他从腰间抽出匕首,狠狠地刺入了这个受伤的士兵的心脏,解决了他的痛苦。 这本来是极惊心动魄的一幕,这时候,谁也顾不上他了,大家的注意力全部被那个“黑影”吸引住了。 站在众人面前的,是一种从来没有见过的生物。以前,紫川秀以为天下最丑陋的生物莫过于魔族了。但今晚,这个看法被推翻了。眼前的动物跟狼一般大小,但绝不是狼!他有着狼一般的头颅,却有跟猿猴一般的身躯,四肢着地行走,手指边缘的利爪寒光闪闪。他的躯体和四肢长满了黑色的毛发,嘴像狼一般凸起,有着尖锐的突出嘴边的利牙,嘴边正不断的淌着血,咯咯的咬着什么东西,那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面对人类的重重包围,怪物的眼睛里泛着残酷的绿光。他后腿半曲蹲着,身躯绷得紧紧地,就像一把绷紧的弓似的,蓄势待发,保持着随时可能跃起的姿势,冷冷的望着众人。 一时间,被那绿色眼珠子放射的熊光慑住了,没有一个人能发出声来。士兵们僵硬着身体站在原地,紧紧地捏着手中的武器。 良久。才有人发出呻吟般的惊叹:“这是什么东西?是魔族,还是野兽?” 没有人能回答他,但总算把大伙惊醒了。不等林冰的第二次命令,宪兵们纷纷朝着那怪物发射弩箭。那怪物动作十分敏捷,在箭雨中前窜后闪。躲过了开始的第一轮箭,紧接着,它飞身一跃,朝包围它的人墙飞身扑来,快得像一团影子。 人群中起了一阵惊呼,这个家伙动作太快了,若让他混进了士兵中,投鼠忌器不能发射弓箭,说不定真得让它跑掉了。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银光次破夜幕,林冰猛然把手中的短剑甩了出去,撞中了飞身扑来的怪物,怪物发出一声悲鸣,斜斜的摔倒在地上,它的腰部被林冰的短剑刺中了! “快发射!放箭!”林冰急切的喊道。 雨点般的箭再次向怪物倾泻而去。被击伤以后,怪物失去了进退如电的可怕速度,至多了两下就被射成了一只刺猬。 望着插满箭枝的怪物尸首,大家有种像是在做梦的不真实感,好久没有人出声说话,一种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全场。 过了好久,才有人呻吟般感叹一声:“这是什么怪物阿!” 事后清点,发现这怪物造成的杀戮还真不少,除了两名在外围执勤的哨兵被咬死,半个第七小队的五名士兵都在睡梦中被它硬生生咬断了喉咙——这种怪物似乎很喜欢咬人喉咙——再加上那位殉职的宪兵,一共八个人。 八个士兵,就这样死在了一头连名字都说不上的野兽的手上。看到宪兵团递交的调查报告,紫川秀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那种怪物是什么,查清楚了吗?” “还没有,大人,我们问过布兰将军了,他说上次进攻魔族王国时没见过这种动物。现在,宪兵本部将怪物命名为凶狼。” “看来得找些本地人来问。请哥达汗来吧,让他看看凶狼的尸首,看是否能说什么来。” 见到紫川秀时,哥达汗心得愁眉苦脸的。紫川秀招呼他:“怎样,爵爷,见到凶狼了吧?” “凶狼?”哥达汗一楞:“那是什么?” “呃?他们没带你看?那个被射死的怪物,昨晚杀了八个人,闹得我们不得安宁!现在,宪兵部把它命名为凶狼。” 哥达汗释然:“大人,我不知道你们为何将它叫做凶狼。不过在神族,我们都管它们叫血狼,是属于野蛮人的一种。” “野蛮人?你们竟然管这种怪物叫做人?” 紫川秀盯着哥达汗看了半天,直把他看的手足无措:“爵爷,能说得更详细点吗?在王国,这种怪物很多吗?” “多,多得成千上万。不过大人您不必担心,野蛮人一般被挡在东大荒国境外,在王国内部,它们很少。” “野蛮人到底是怎样一的种生物?它是人,还是野兽?” “它既是人,也是野兽。它有着野兽的体力和利爪,又有着近似人类的智力。除了生存本能外,它们能进行一些低级思考。麻烦的是,它们好凶残好杀,爪牙锋利,嗜血如命……” 看紫川秀还是皱着眉头,哥达汗无奈的说:“大人,我知道,人类一般管我们神族叫魔族,在你们印象中,魔族是怎样的?” 紫川秀犹豫一下,最后还是照实说了:“野蛮、残忍、血腥、强悍、愚蠢。” 哥达汗苦笑:“大人。您说话也太实在了点。大人。这么说吧,你们人类对我们神族地看法。就是我们神族对野蛮人地看法了。在国境外的东大荒草原上,游荡着成千上万地野蛮人,它们凶残强悍,好杀成性。为了防范它们,各部族都派出部队在东部国境线上驻守,阻止它们向神族腹地渗透。唯一庆幸的是,野蛮兽人们还没能形成部落或国家。它们只能单打独斗的与军队交战,所以边境部队还能对付它们。” “那它们的战斗力如何呢?” “大人,我听说,昨晚为了打死这个野蛮人死了八个士兵,这样您就可以估计它的战力了。” “但昨晚它是偷袭!我们的士兵都是睡觉中被咬死的。这样应该不能算吧?” “偷袭它确实占了便宜。”哥达汗心平气和的说:“但大人,您得看看,为了杀一个野蛮人,当时您动用了上千地宪兵,而且都拿着最先进的轻便弩武器,而且还有您和林冰大人爪牙的高手在场坐镇——即使这样还是被它咬死了一个宪兵!” “大人,您不妨想象,在公平条件下,一个小队二十名士兵在野外边遭遇了一个野蛮人,结果会是怎样呢?有没有把握一定能将它杀死呢?” 想到那进退如电的可怕身影。紫川秀打了个寒战。那么快的速度,若不是昨晚被团团围住,真有可能让它跑掉了。 紫川秀正在思考着,哥达汗又抛来一个重型炸弹:“而且,野蛮人并非只有血狼一种。还有很多其他种类。有地野蛮人擅长坚甲硬皮,力大无穷;有的野蛮人擅长近身打斗,敏捷如电,爪牙锋利如刀;又有的野蛮人全身都是刺,能如弓箭一般发射。为防范这些怪物,王国的东大荒国境守备队每年都要损员不少。虽然那里有肥沃的土地,但却无人敢去耕种。” “野蛮人再强也是单枪匹马而已。贵国军力强大,为何不主动出击,一劳永逸的将它们铲除?” “铲除?”哥汗达再次苦笑:“大人,我们只求野蛮人不来铲除我们就好了!历史上有名的黄金汗,曾决心要彻底消灭野蛮人这个边患。他发出了号召,各部族也积极响应,各族共组建了五十万大军,从国境线上向东推进,足足杀了几万野蛮人,但面前还是源源不绝的新怪兽出现,清剿队伍的伤亡越来越大。 更可怕的是,大军越深入东大荒草原,遭遇野蛮人越来越强,甚至出现了一些从没遇到过的怪物,它们强悍到了变态的地步,一个超阶野蛮人就能将整个团的神族战士杀死,战况惨不忍睹。前进不到五百公里,清剿队就因为伤亡过大无力前进了,只好回头,但明明被清理干净的来路,回去时不知从哪又冒出了无数地野蛮人,只得又一路厮杀回去。 那次出兵时的五十万神族军队,能回到国内的不到三十万,而且大多伤残。从那以后,神族皇帝就再也没发动过向东大荒开疆拓土的念头了。 大人,为什么神族那么渴望征服西川大陆呢?我们环境恶劣,耕地少,山丘多,自然灾害频繁,常常吃不饱,这确实是事实。但这还不足以让大伙如此卖命的去打仗,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嘛。但东大荒还有这么一群凶神恶煞,我们连想赖活都不成! 我们也怕了,盼着能和人类一样,躲到古奇山以西,离东大荒的那群瘟神远远的。神族经常发动对人类的战争,那也是被野蛮人逼出来的。” 哥达汗说了长长一段,抓住他停顿的机会,紫川秀连忙问:“爵爷,照您说的,野蛮人通常只出现在国境外的东大荒草原上,但我们距离东大荒还远,怎么就在这里碰到了野蛮人?” “大人,我也觉得奇怪,照理来说,野蛮人不应出现在这里,这里离东大荒的国境足有上千里,中间还隔着魔神堡和国境卫队,野蛮人没理由能长驱直入到这种地步,除非……” 哥达汗踌躇着,紫川秀望着他,两人转着同一个念头,眼神里渐渐出现了恐惧之色。 哥达含颤声问:“塞内亚族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韪?” “难说。灭族关头。还有什么事是塞内亚人不敢做地?” “卡丹的胆子也太大了,把这些凶徒放进来!半个王国都处于野蛮人地觅食范围。王国东部地区的子民这一下要遭殃了!”哥达汗连连叹气:“这是一场大浩劫,大人,不光我们神族,连你们人类也要被牵连进来的!” 哥达汗的预言很快的实现了,接下来几天的行军里,远征军的斥候接连不断地碰到了野蛮人的袭击,有的部队将野蛮人杀掉了。拖着千奇百怪的尸首回来请功;有的失手了,士兵死伤了,又没能把对方抓住,部队长只好灰溜溜地回来报告说遭到了奇特生物的袭击,然后被军法处请去关小黑屋。然后又得给情报局写上一大堆的汇报材料。 情报局向紫川秀做报告说,目前出现的野蛮人主要有几种,一是像那晚出现的“凶狼”,这钟怪物的可怕之处在于它闪电般的速度;二是“血鹰”——这是士兵们起的名字,紫川秀倒是觉得比哥达汗说的文绉绉的“鹏羽”顺口多了——这是一种长着巨大翅膀地怪鸟,嘴尖爪利,专门在空中俯冲而下偷袭,喜吃人脑髓,幸好皮倒不是很厚,用弓箭能射死它;三是一种像熊首猴身的怪物。这种怪物力气大,爪牙也很锋利,一下子就能抓破步兵身上的明光铠甲,幸好就是动作缓慢,轻便弩可以穿透它的外皮。 听了报告。紫川秀觉得,事情倒还不像哥达汗说的那么恐怖,野蛮人是很凶悍,但面对一支军队,面对成千上万射来地弩箭和长矛,它到底还是血肉之躯。 哥达汗嗤之以鼻:“大人,您慢慢等着看就是了。现在出现的都是些杂鱼,那些真正恐怖的怪物们还没冒头呢!” 除了野蛮人的出现,远征军还碰到另外一件事,迎着大军前进方向,本来人流稀少的道路忽然变得人头密集了。先头部队吓了一跳,以为塞内亚族大反击了,后来才发现迎面而来的并非魔族的军队,而是平面。成千上万的魔族平民挨家携口的朝西涌来,主要是老人、小孩和妇女,人潮之多,竟堵住了军队前进的去路。 “这是一次难民潮。”查看之后,哥达汗向紫川秀报告说:“跟我们预料的一样,卡丹开放了东大荒的边境,将边境上的守备队都调回来对付我们了,一直在草原上游荡的野蛮人现在都进来了!现在,魔神堡以东的居民都在向西逃难了。” 这种情况下,继续朝魔神堡前进变得很危险了,紫川秀召集了将领们进行临时会议,商议大军下一步的行动。 因为事关重大,参加这次军务会议的不但有人类和半兽人的将领,远征军的魔族盟友哥昂族首领哥达汗也参加了会议,除此以外,归降紫川秀的魔族将领鲁帝和罗斯也得以参加会议。他们熟知王国情况,必要时可为将军们提供必要的情报。 会议一开始,紫川秀介绍了当前的局势。卡丹这步棋走的太出人意料了,将领们都有些不知所措。 林冰摇头叹息,文河低头沉思,白川若有所思,方云和吴滨两个新加入紫川秀集团的青年将领自然也不敢第一个开口说话,只有罗杰在那边大放厥词:“真是他妈的!” 他骂道:“当年怎么就没看出呢?卡丹这小姑娘看似斯斯文文的,但实在带种!有魄力,够恶毒!她这手,跟帝林老大一把火烧掉帝都有得比!” 顿时,像是席间一半人都感冒了,咳嗽声不断。帝林,紫川家的监察总长,扰魔族战争中扞卫帝都的名将之星,如今他负责追剿清查在卫圣战争中投靠魔族的叛国份子,一言便可以决定数千人生死。这样权势熏天的人物,罗杰居然拿他跟塞内亚族的酋长对比,居然还给了他个评论:“恶毒!”——这也实在胆大包天了吧! 紫川秀问:“罗杰,你有什么看法呢?” “大人,太复杂的事我也搞不懂。你说打谁,我们就把他收拾了!不过。我觉得,卡丹那妞是在吓唬我们哪!她在赌我们没胆量过去收拾他们!大人,我就不信这个邪!什么野蛮人,带着四十万大军地魔神皇卡特都被我们打趴了,难道那些妖魔鬼怪就不是血肉之躯?一刀砍下去,万箭齐放,什么野蛮人都要死挂了!魔神堡还是东大荒。全挡不住我们的大军!” 罗杰说得豪气十足,边说边用力拍着桌子,砰砰作响。 白川瞟了他一眼,冷冷的说:“拍坏了桌子,下个月要从你的薪水里扣钱的。” 刚才还豪迈的宣称要踏平魔神堡荡尽东大荒的好汉立即委顿了下来,罗杰假笑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恬着脸凑过去:“何必呢,咱们关系那么好,说扣钱的话实在太伤感情了……” “把你的臭脸离我远点!” 紫川秀问哥达汗:“卡丹这样做,就不怕野蛮人先把塞内亚族收拾了?他们离东大荒比我们更近,受到的侵害应该更大。” 哥达汗还在沉吟,鲁帝却先开口了:“大人,我以前在塞内亚军中。这事,我是知道一点内情的。” 说这,鲁帝却自己住口了,很有份量的顾盼左右,炯炯目光望乡重任。那皱着眉头得深沉表情,那苦苦思索的忧郁眼神,但手托着下巴沉思的优雅姿势,还有那深谋远虑的炯炯目光——这一切无不在表明,我们鲁帝大人并非一般人物!他,知识渊博,精通韬略,熟知往国内情,更曾担任王国军队高级将领,天上的事,他知道一半,王国的事,他全知道!他是如传说中的智者和贤人一般的伟大的人物,现在,你们有福气了,他老人家大发慈悲,愿意给你们愚昧无知的芸芸众生指点迷津。你们赶紧虚心向他恳求指点吧!态度要恳切,再恳切点……来来,快向我请教吧! 帐篷里的众将哪个不是狡猾的成了精的人物,笑吟吟的望着鲁帝在那做派,却没有一个人肯出声帮他凑趣。 罗杰打个哈欠:“呵,昨晚吃的饭好差。茶好像都坏了?” 明羽:“这么远路运来,坏是正常的。” 鲁帝:“咳咳!” 林冰:“大人,军法部报告,违纪行为多起来了。文河,你别笑!你的部队纪律最差!你要督促他们,不然别怪我不给情面!” 文河:“大人,您别听林冰胡说,我的部下很守规矩的。” “还狡辩!上次抢女人的事就是你部下干的!” 鲁帝:“咳咳咳咳咳……” 紫川秀不耐烦地说:“鲁帝,你感冒了吗?感冒就出去咳吧,这里人多。” “这个,这个,大人,我有点看法想说……” 紫川秀忍住笑:“有屁就快放,大家都很忙的。” 鲁帝不停地擦汗:“是是……在皇权战争中侥幸得胜成为黄金族之前,塞内亚族本来就中扞卫东部边境的战斗部族,塞内亚士兵都受过对付野蛮人的专门训练。跟野蛮人打了上千年的仗,这都成了我们的本能反应了。听说那晚为抓一头凶狼动用上千人还死了八个,我倒觉得大可不必。换我去的话,闭着眼睛都能把那头凶狼活抓了!” 经紫川秀翻译后,鲁帝的话引起了一阵轻微的轰动。 “鲁帝的意思,我大致明白了。”紫川秀说:“诸位大人,我们很怕野蛮人,因为我们不了解这些怪物;但对于经常和野蛮人战斗的塞内亚族来说,这算不了什么,无非战场从东大荒换到了魔神堡周边。你是这个意思吧?” 用蹩脚的人类语,鲁帝结结巴巴地说:“正是,大人。我猜卡丹打的是这个主意:把塞内亚族主力集结在魔神堡等着我们攻城。魔神堡号称大陆第一坚城,他们有城墙保护,野蛮人对他们的伤害不大,但我围城的大军却是必须宿营在野地里的,在与塞内亚主力决战之前,我军必须忍受野蛮人无休止的骚扰和攻击,而卡丹则可以以逸待劳的呆在城里,等待我军战力和士气都被野蛮人水泵到最低点的时候出城与我军决战。那时,我军的处境就相当危险了。” 尽管也是出身塞内亚的魔族高官和贵族,但鲁帝一口一个“我军”说得顺口无比,俨然以正宗紫川军将领自居,在座的人们无不莞尔。 鲁帝虽然滑稽,但作为熟知魔族内情的老资格将领,他的话却是不可轻忽的。与文河交头接耳一番后,远征军的第二号人物林冰点头道:“鲁帝阁下的说得有道理,情况确实可能如他所说,卡丹在打着以逸待劳的主意。” 众人全都阴沉着脸,大家都在转着同一个念头:“若卡丹真的将塞内亚主力全部缩回魔神堡,我军不得不陷入攻城战中,面对大陆第一坚城,我们真的有把握能拿下魔神堡吗?” 紫川秀望向白川:“塞内亚族的残余兵力有多少,远东军情局有什么情报吗?” 对于这个问题早有准备,白川不用看笔记就能侃侃而谈了:“大人,塞内亚族到底还有多少军队,谁也没法说清楚。远东军情局也只能依靠情报来推测出一大概数字罢了,但估计相差不会太远。” “你说吧。” “遵命!大人,当塞内亚族惨败而归时,卡丹和云浅雪带领以羽林军和第十七军为基本部队的残兵集团,被我各路大军一路追击,伤亡十分惨重。在进入王国边境时,其总兵力不会超过七万人,然而这七万军队中,伤残之兵就占了小半,能用之兵不会超过五万。当卡丹和云浅雪夫妇回到国内,为防备我军的反攻,他们肯定重新招募兵马组建新军的。但在卫圣战争的最后时期,为了组建十七和十八军,塞内亚已经发布过两次征召令了,他们已是磬尽国内男丁,新招募的部队不超过十万人,而且兵员素质不会高。 值得担忧的从东大荒边境抽调回来的边境守备队。塞内亚族的边境守备队日夜与野蛮人作战,战斗经验丰富,是一支难缠的精锐之师。但幸好,这支部队在卫圣战争后期已经被卡顿亲王多次抽调骨干精锐到人类前线上被消灭了,剩余的人不多,只有三万余人。 另外,还有一些至今还依附在塞内亚族周边的小部族,估计他们也会出兵帮助塞内亚人但他们实力有限,能出动的兵力不会超过两三万人,其战力和士气也与塞内亚兵相差甚远。” 紫川秀拿纸笔粗粗计算了一下,皱起了眉头:“白川,若按你的计算,我们到时就有可能一边跟野蛮人打仗,一边围攻有近二十万塞内亚军据守的大陆第一坚城?” 白川点头:“这是最极端的可能了,情况未必会那么坏。” “未必?”紫川秀笑笑道:“我当兵打仗十五年,什么也没学到,唯一学到的是知道事情可能有多坏,它就必然会变得这么坏。” 第二十四集 东征战争 第七章 野蛮人兽 会议开了三个小时,将军们基本上赞同鲁帝的观点,认为卡丹在魔神堡集结了军队等着人类跳进去这个陷阱。但如何破解这个陷阱,大伙却是苦无良策。 解决的办法不是没有,撤退就可以了,但谁也不敢提议——家族以倾国之力支持,将最精锐的部队派出,举国民众勒紧裤带省出口粮供应远征军,从元老会一直到最底层平民都在苦苦期盼,盼着远征军能给赛内亚人来个报仇雪恨。结果呢?连魔神堡的城墙都没能看到,远征军就被几个半人半兽的怪物吓得灰溜溜跑了回去,怎么跟国人交代? “统领大人,诸位长官。”新加入紫川秀集团的方云红衣旗本咳嗽一声:“诸位大人,你们的官衔和职务都比我高,有些话你们可能不好开口的,那就让我来说吧。” 这个圆脸带笑的军官环视四周:“如果我军遭到了赛内亚族的顽强狙击,经过艰难苦战,在杀伤大批赛内亚军队后我们也有了不小的伤亡,不得不撤退,谁都没理由责难我们,民众会给予归国的将士们鲜花美女夹道欢迎,军务处和元老会也会体谅我们的处境,若是运气好,搞不好我们还能拿个勋章呢。但现在,我军兵力完好,武器精良,粮食供应也充足。王国的四大部族,一个是我们的盟军,一个被我们击败,蒙族顶多是保持中立,唯一的敌人是赛内亚人。我们根本没有撤退的理由。” “野蛮人呢?” “从哥达汗陛下和,呃,这位鲁帝将军口中,我们知道了野蛮人的可怕。但国内不知道啊,他们只知道我们是被一群野兽吓跑的。”方云把手一摊:“若这样回去,诸位的下场怎样我不知道,反正,我是不会很妙的。” 文河、吴滨等几个从内地调入远征军的将军们交换个眼神,都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他们都是紫川家的高级军官,多少知道点内情。这次远征,不单有对魔族报复的目的在,紫川参星也希望能借这次政府魔族的功勋趁机称帝。若远征军就这样铩羽而归的话,让家族为远征的巨大投入打了水漂,更让总长称帝的打算落了空。紫川参星肯定要暴跳如雷的。 紫川秀坐拥重兵在远东自成一系,总长在帝都把拐杖敲的天响他也不怕;远东军嫡系的将领如白川、罗杰、林冰等人有紫川秀庇护,也不会有事。唯一倒霉的只有他们这群内地出身的将领了。总长一怒之下,他们不但前途无望,恐怕还得因“畏敌如虎,有堕军威”的罪名受审判,怕连性命都保不住了。 紫川秀点头,又问:“还有谁有意见的?” 他连续问了两次,但回应他的,唯有一片沉默。 紫川秀一个个的望过众将,将军们也一个个望着他,大伙眼瞪眼足足有半分钟。紫川秀突然明白他们的难处了:提议后撤,回去要挨总长痛揍;但提议前进,将来远征军若是战败,提议的人肯定也没好果子吃。所以,大伙还是聪明的保持了沉默。 于是,紫川秀知道了,从这群肩头挂着亮晃晃肩章的畜生们身上,自己什么意见也休想得到——当然,罗杰是例外的,不过这家伙的智力堪跟凶狼相当,他的意见无法作为参考。 “散会!”紫川秀失望的挥手:“林冰大人,请您留一下。” 会议结束,将领们纷纷离开会议室,林冰按照紫川秀的吩咐留了下来。紫川秀亲自动手给林冰倒茶。两人捧着热气腾腾的杯子不出声的对视,面目在冉冉升起的水雾中若隐若现。 “林长官,对您的远见卓识,我一向非常钦佩。我还记得,在击败古斯塔军团后,您给了我宝贵的意见,引导远东军——不,该说是整个紫川家,击败了魔族,挽救了人类文明。现在,我们再次碰到了难题。希望您能像那晚那样,再一次赠予我金玉良言,带领我们走出困境。您不必有顾忌,这里只有您我二人,没有人记录。您只负责提出意见,是否采纳,那是我的责任。” 林冰笑了:“大人,您以为我今天没有发言,是害怕担责任?” 紫川秀没有出声,只是以明亮的眼睛凝视着林冰。 林冰摇头笑笑:“其实,我倒没有方云那么多的心思,只是有些问题自己也没想通,当然也就不好出声影响大人您了。” “您没想通?” “是的。卡丹的动作很不自然,虽然鲁帝解释了,但我觉得还不足以解释卡丹的疯狂举动。其实局势并没有大人您想像的那么糟糕,我军是进退两难,但赛内亚族却是陷入了绝境。” “怎么说呢?” “我军大不了就退兵,卡丹虽然守住魔神堡,但魔神堡外的广袤国土和无数臣民,就统统扔给野蛮人当点心了?我军走后,她要如何收拾这个残局?应该有些原因,是我们不知道的。” 听着林冰说话,紫川秀顿感豁然开朗。今天讨论时,他总是感觉有点不妥。现在,心头那模糊不清的疑惑被林冰清晰的说出来了。 “有道理。但我还是奇怪,鲁帝没那个见识,我不奇怪;但哥达汗熟知王国情况,应该能看出,他怎么不出声?” “大人,哥达汗的立场和我们并不一致。现在最担心我们突然撤军的,应该就是他了。他有所保留。并不奇怪。” “为什么?” “大人。您该想到的,为了争取未来的皇位。哥达汗可下了血本。他是王国的公爵,却全力以赴的与人类侵略军合作,那是足以让他和哥昂族身败名裂的巨大赌博,赌的就是您能顺利消灭塞内亚族,把哥昂族扶持上皇位。若您见势不妙撤军了,您一走了之,但哥昂族怎么办?背叛魔族与人类合作。甚至还想谋取黄金位,这足以让哥昂族成为魔族各部族恨之入骨的对象。只要您大军一撤,哥昂族肯定会受到各族的群起而攻。若不能消灭塞内亚族,哥昂族无法再在王国立足了!所以,哥达汗最怕的是你撤军离开。他怎还敢出声?他都恨不得把以前透露给我们的野蛮人情报统统收回,生怕把我们吓跑了!” 紫川秀恍然,拍掌笑道:“难怪,哥达汗今天都没开口!林长官,还是您看的比较透彻!” 林冰嫣然一笑,轻轻抿了口茶:“大人,我们毕竟占据了主动。要知道,卡丹比我们难受一百倍呢!情况不明时,已静制动是明智之举。” 按照林冰的提议,远征军停止了前进。就在亚昆族与塞内亚族交界处一个叫“瓦恩斯塔”的小城驻扎了下来。 瓦恩斯塔是个只有不到十万人口的小城,其居民主要是由亚昆族和塞内亚族构成。因为居民中有几乎半数人是属于塞内亚族人,比起前面经过的城镇,瓦恩斯塔城居民对待远征军的态度尤为恶劣。 当然,估计远征军雪亮的马刀和坚固的铠甲。魔族土着也没胆量发动大规模暴动来反抗占领军,但也没给人类好脸色看,时常有些魔族小孩从街头巷尾朝远征军的巡逻队丢石头,也常常有报告说远征军士兵在哪个巷子里遭闷棍打死了。 这样的报告多起来了,紫川秀和众将都不厌其烦。双方言语不通,风俗不同,但地居民也不配合,根本无法追查凶手。最后,紫川秀干脆下令:“既然他们不肯跟我们好好相处,那我们也没必要勉强了!把所有的魔族土着从瓦恩斯塔城赶出去!” 一夜之间,把那些哭哭啼啼的魔族土着从城里赶出去,街上再见不到任何一个魔族,大伙顿时觉得世界清净,胸怀大敞。懒得管魔族土着围在城市周边哭喊啼号不停,紫川秀只是下令关上城门,不放一个魔族土着进来,让他们在野外跟野蛮人谈心吧! 看着人类军有在瓦恩斯塔长期驻扎的趋势,亚哥米坐不住了。他是恨不得这些瘟神趁早离开自己领地的,不管人类跟塞内亚族打得胜负如何,只要不牵扯到亚昆族就好。但瞧紫川秀的架势,很有想把瓦尔斯塔经营成一个驻军要塞的样子了。 这群瘟神居然想赖着不走了!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讲道理,这是放诸于四海而皆准的真理,不分人类或魔族。现在远征军兵强马壮,动粗,亚昆族是打不赢的,亚哥米唯一得指望是紫川秀能讲道理遵守合约,毕竟自己是教了三百万两金子保护费的。 亚哥米派使者来跟远征军交涉,结果只得到了一些含糊不清的答复:“鉴于王国目前局势,我军觉得有必要在瓦尔斯塔驻军。但由于当地土着居民对我军的不友好态度,所以我军不得不作出了一些令人遗憾的举动。” “但我们是有盟约的,我们教了三百万两金子!” “当然,我们很高兴得告诉尊敬的族长大人,因为考虑了远征军和亚昆族之间的友好关系,我军的肃清行动十分文明和克制,在行动中死亡的土着数量很少,不到千人。受伤的更是寥寥无几。我们肃清了足足十万土着,只有不到一万人被打断大腿和肋骨,这是十分了不起的成就了,亚哥米爵爷就不用感谢我们了!” 紫川秀强词夺理,亚哥米苦闷得想吐血。他唯一能做的抗议是做了个小稻草人写着紫川秀的名字,用铁钉钉在树上日夜咒骂,骂累了就叫部下来帮骂——也只有如此了。要跑去当面指着紫川秀破口大骂,他还没这个胆子。 亚哥米在地平线以外的咒骂,紫川秀是听不到的。对那位手下败将,他连望一眼的兴趣都没有,他现在的注意力全被集中到魔神堡方向,那才是自己宿命中的大敌。 对于卡丹,紫川秀自认是熟悉的。当年在紫川宁家中的寄居时,二人朝夕相处,紫川秀对她的印象是:一个聪颖、善良而漂亮的女孩子,在艺术领域有不浅的造诣,娇生惯养,总而言之,一个花瓶。 尽管斯特林对卡丹痴迷的三颠八倒,紫川秀总觉不以为然:“何必呢?不就是一个妞吗?”而那次在羽林军大营卡丹帮助紫川秀逃脱,感激之余,紫川秀对卡丹又多了一个印象:“她还是个蛮讲情谊,很念旧的人啊。” 现在,当年娇嫩得如带露珠的百合花般纯洁的少女,那个善良、讲情谊而且念旧的人,居然干出了不惜让半个王国生灵涂炭,放野蛮人入境的大举动,这让紫川秀不得不感叹:“真是可怕啊,人被逼到了绝境,真是什么都干得出来。” 第二十五集 蒙族圣地 第一章 盟军 远征军在瓦恩斯塔驻扎期间,前来司令部拜访紫川秀的魔族骤然增多,魔族各族的首领或是亲身前来,或是派来使者带着名贵礼品前来拜访。 这不奇怪,佛格罗兹比亚会战的消息已如风一般传遍了整个王国,在这场兵力相当的夜战中,身穿明光铠,手持锋利马刀的人类士兵占据战场的绝对优势,魔族兵的利爪再也占不上便宜了,王国最大部族之一的亚昆族在远征军面前居然连三个星期都坚持不到。 听闻战况,大大小小的魔族部落都在心惊胆战,经历残酷战争的锻炼,人类军队已经逐步成长、强大起来了,他们雄厚的经济和技术优势开始在战场上体现,单靠着凶悍就能打胜仗的日子已一去不复返了! 酋长们纷纷暗地里下定决心,人类要什么就给他们什么好了,绝不做亚哥米那样的笨蛋,赔了军队又赔钱,最终还是要乖乖答应人类的要求,何苦。 更有一些脑子转得快的明智之士意识到,人类入侵固然是塞内亚族的危机,但对其他部族却未免不是一次难得的机遇。 年轻的家族统领,统掌四十万远东雄兵的大军阀,前途无量的大陆青年名将,对王国局势有着一言九鼎的深刻影响,很明显,与紫川秀这位强大的征服者拉好关系是非常重要的。 拜访紫川秀的客人通常是各族的酋长或者是长老,其中不乏王国的显贵,甚至有王国的前十五军军团长雷豹公爵这样的名人——塞内亚政权崩溃后,王国十五军也随之解散了,军官和士兵大多星散回家。此时,雷豹是以雷族族长的身份来拜访紫川秀的。 见面时,雷豹态度谦卑,一口一个“大将军”、“大人”,满口是对紫川秀的奉承和阿谀,什么“将军虎威,所向披靡”,什么“马到功成,旗开得胜”——雷豹这个人,以前据说也是很有名的悍将,立过不少战功,很得卡特皇帝的信任,但这个悍将拍起马屁可远比不上哥达汗和蒙汗这些老手滑溜了,说话生硬的像半块水泥砖头。被他这样拍马屁,紫川秀觉得跟吃一碗掺了半斤沙子的米饭差不多。 对方是担任过王国军队团长的人物,紫川秀也不好意思让他继续出丑了,直接问他到底有什么事。 于是雷豹就很干脆的问紫川秀:“我们雷族以前是跟着魔神皇卡特的,现在他死了,我们也不打算继续跟着塞内亚人继续走下去了。想问大将军,紫川家能否放过我们?我们的领地能不能保住?” 看出雷豹是个直接人,紫川秀也不打算和他绕圈子了:“当年十五军是在达克放下武器的。投降时,帝林大人已经答应你们了,除了塞内亚人外,凡是放下武器的魔族军都可以得到赦免。紫川家会信守承诺的,所以爵爷您不用担心我们会追究你们——若是不打算放过你们,家族当年在达克就可以对付你们了,那样省事得多。” “谢谢大将军您的宽恕,雷族上下永感在心!那我们的领地呢,能不能保住?” “消灭了塞内亚族后,王国局势肯定有一个大变动的,紫川家政府不准备直接插手你们的内政,雷族领地怎么安排,我建议你还是找哥达汗爵爷谈谈吧,他将负责组建新的王国政权,是下一任的魔神皇。” 紫川秀本想尽快把雷豹打发走,但雷豹虽然耿直,却并不傻,他直愣愣的地说:“哥达汗?那个孱头能做什么主啊!事情明摆着的,他这个皇帝还不是大将军您手中的玩具,爱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大将军您怎么说,他还不得乖乖听明?求大将军给我们一句实话,我们雷族感激不尽。” 紫川秀哭笑不得:把哥达汗推上前台当靶子,自己则隐在幕后操纵王国局势,这番安排根本没起到作用,竟连雷豹这么粗豪的人都骗不过。 魔族的想法看似简单,但却往往更能抓住问题的本质,更加一针见血,人类有可能被五花八门的虚假表象所蒙蔽,但魔族却决不会。他们的政治智慧简单却是非常实用:“权力的来源是什么?是军队!谁掌握了军队,谁拥有更多的战士,那谁就是王国的老大!皇帝也好,族长也好,没有了军队在后面撑腰,通通都是虚幻!” “雷豹爵爷,现在我要考虑的头等大事是如何消灭塞内亚人。至于战后各族的领地分封问题,我现在还顾不上这个,压根没考虑过——我这样说,您可明白了?” 雷豹用力的点头:“大将军您这样说,我就明白了。那么,在讨伐塞内亚族的战争中,若有部族站在远东军一边出力,是否可以将来在分封领地时得到照顾呢?” 紫川秀肯定的点头:“那时自然。我紫川家历来珍重友谊,决不会让朋友吃亏的。” 雷豹想了一阵,猛然起身向紫川秀跪倒下来。 紫川秀吓了一跳:“你这是干什么,爵爷?” “我雷族愿意追随大将军战旗,一同讨伐塞内亚族,我也愿成为大将军会下一名普通将领,原为大将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还请大将军务必恩准!” 虽然感觉很突兀,但紫川紫想了一阵,还是答应了雷豹的请求。 雷族能出动的兵马不多,也就三万人,但紫川秀考虑到雷豹的威望,他做过十五军军团长,平素跟那些小部族酋长关系密切,在王国很有影响力。 于是,继哥昂族之后,雷族就成为了第二支加入远征军的魔族部队。这是在王国引起了不小的轰动。事后紫川秀才发现,自己允许雷豹加入远征军,这真是极英明的决策。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在安定王国局势方面,雷豹的作用甚至比坐拥重兵的哥达汗更大。 感受到了紫川秀的王者之气,在英雄与英雄间伟大友情的感召下,鲁帝大人毅然抛弃了王国远东总督的高官厚禄,前来投奔光明王。在特兰会战中,鲁帝大人与光明王并肩作战,合作亲密无间,亲手将罗斯的兵马打得落花流水——当然,现在罗斯也是大人麾下的武将了,不过当年他还是魔神皇一边的嘛。在随后光明王的各场战役中,鲁帝大人跟随光明王南征北战,凡是最关键的地方,都出现了他勇敢的身影。红河滩会战中,鲁帝大人一力阻挡了凌步虚的追兵,挽救了岌岌可危的远东联军;在特兰与魔族第七军的交战中,鲁帝大人率先破阵杀敌,亲手擒拿了古斯塔;在巴丹战役中,鲁帝大人更是一马当先冲破了装甲兽的铁阵,经历凶险搏斗,终于亲手将魔神还给卡特给生擒了! “可我们听说先皇陛下是自刎死的?”这时,听众中往往有人发现出这样的疑问。 “说得没错,他被我生擒后就自刎了!” 能把快被吹破的牛皮再挽回来需要非凡智慧,鲁帝大人以蔑视的眼神扫发言者一眼,后者顿时给寒了心,不敢过分逼问,然后鲁帝再以哲学家的口味深沉的说:“知道吗,内幕!你们见的世面还是太少了,有很多事情是不便公开的,事情的真相,往往只有极少数参与人知道。” 于是众皆钦服。 因为新盟军的到来,不但在瓦恩斯塔中驻满了军队,甚至就连左邻乡村都被这些新盟军扎了营,大军营地延绵三十多里。当蒙汗第二次到访时,亲眼目睹大军联营的盛况,这位老奸巨滑的蒙族首脑也震惊于远征军阵容的庞大。 紫川秀势力膨胀得如此之快,这不能不令蒙汗感到忌惮,这时的远征军,确实有了将神族任何一个部落灭族的实力了。 “欢迎,欢迎,爵爷,您是稀客。”紫川秀笑容可掬的在主帐迎接蒙汉。 紫川秀态度比起上次来和蔼了很多,蒙汗反倒越加的恭敬谦卑,毕竟实力的差距摆在那里。寒暄之后,他也不敢再像平时一样绕半天圈子了,直接就进入了正题:“大人,您还记得上次我们的约定吗?用我族的机密圣地换取皇位一事?” 紫川秀有点不明白了,蒙汗为什么老是像个蹩脚的保险经纪人一般厚着脸皮来推销他的圣地,这不像蒙汗的作风啊! “爵爷,恐怕您也知道了,我们已和哥达汗达成了协议,答应支持他登位。一货不能卖两家,虽然我对阁下的圣地也很向往,但怕是没办法了。让你空跑一趟,我也很抱歉。” 蒙汗显得很平静:“大人,若依我的观点,紫川家选择懦弱的哥昂族而没有选择我们蒙族来同志这片土地,那是极大的失策。” 紫川秀礼貌的欠身,微笑的望着蒙汗。 “和我们合作,紫川家可以得到的好处是——”凑近了紫川秀,蒙汗低沉的声音充满了诱惑的味道:“强大,前所未有的强大,足以将流风家和林家都一扫而空,独霸大陆!” “爵爷,我从小就受到紫川家的正统教育,你的预言对我并不新鲜。从孩提时候算起,我自己都记不得有多少人跟我说过流风家正在走向没落,林家已经腐朽,家族必将强大最终统一大陆这类话了,他们都是些很有身份的人,有的是雄才大略的家族总长,有的是野心勃勃的权臣,又有的是深谋远虑的政治家——顺便说一下,我相信流风家一定是被风干的腊肉,不然他们的腐烂速度也实在太慢了,到现在也没烂完——不过,爵爷,以魔族公爵的身份,”说着紫川秀打量着蒙汗,目光中充满了笑意:“来做这种预言的,我还是第一次碰到。” “大人……” “爵爷,坦白了说吧,即使真有什么神奇的东西能使紫川家变的强大,我想也不会在你们蒙族那里。爵爷,那样的好东西,你还是留着自己慢用吧,先拿去强大蒙族好了。” 被冷嘲热讽了一通,但蒙汗的脸皮还真是超级厚,连半点尴尬都没显露出来。紫川秀话音刚落,他马上就接上了话头:“大人,你说的是人之常情,确实,好东西谁都想留着自己用。但问题是,圣地的知识太深奥了!我已经研究了二十年也没个头绪,若要将圣地的奥秘全部破解,天知道是哪年哪月?大人你说不定就有机会看到,我是肯定没那个福分了,与其抱着个金娃娃活生生饿死,倒不如将它跟折现你们换点实惠更现实点。” 紫川秀微微扬眉:“爵爷,蒙族既然肯与外人合作,你先前为什么不将圣地交给魔神皇卡特呢?先前,塞内亚族可是比我们强大的多啊!” “魔神皇卡特?”蒙汗连连摆手,晃着脑袋摇头道:“他不行,他根本不符合条件!塞内亚族的军力是很强,但他们的科技水平和工业能力——说实话,还不如我们蒙族呢!” “更重要的是,我是一等公爵,在王国的地位已是高无可高,即使交出圣地,塞内亚人顶多也就给我们几块草场或者牧场作为补偿,或者封我们几个不值钱的虚爵——卡特再慷慨,他也不可能拿自己屁股下的魔神皇宝座跟我们交换圣地吧?大人,当今世上,除了紫川家,我们还能与谁合作?” “说了半天,爵爷,你们的圣地里到底有什么?” “大人,那是一个伟大的奇迹!众神时代的资料和物品,就被珍藏在我们的圣地里!”众神时代的只是一个传说而已,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它确实存在过。” “大人,我不要求您立即做决定,您可以亲眼去看!第一眼您就会明白,众神时代确实存在过!大人,我在人类世界呆过,我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是值得您跑一趟的!” “我亲自去看?蒙汗这家伙疯了吗?让我丢下手下几十万人马跑去蒙族那里,傻瓜才会上这样的当!” 紫川秀斜眼瞟瞟蒙汗,想看这家伙是否清醒。可是,在蒙汗的脸上,他只看到了热切的期盼,那种出自内心的实诚,令蒙汗布满了皱纹的整张脸都在放光。 回绝的话都到嘴边了,鬼使神差的,紫川秀出口的却是:“爵爷,这事容我再考虑一下。” 当晚,紫川秀亲自到林冰营中拜访——接触得越多,紫川秀越发现自己前任上司的智慧深不可测了,她总能抓住问题最本质的东西,一针见血的分析出答案。他变得越来越倚重她了,当碰到难题时,总是第一时间想到了林冰。 听紫川秀说完,林冰问紫川秀:“大人,你在烦恼什么呢?” “这也是我困惑的地方了,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我都没理由相信蒙汉那个好人。但很奇怪的,有种感觉告诉我,应该去看看,否则就要错过些很重要的东西了。” “那就去看看吧。”林冰轻描淡写的说,端着一杯浓茶在手中捂着,茶香随着水气腾起,在屋子里荡漾,二人的面目都有些朦胧。 林冰平静的说:“既然觉得有必要也想去,那就过去看看吧。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就会明白了,人生最好还是不要留下太多遗憾的好,我们没有机会来弥补。人总要偶尔任务一下的,得趁年轻时抓紧。” 紫川秀诧异道:“我还以为你会劝我不要去呢。毕竟我是远征军的主帅,这样抛开军队跑出去好像很不负责似的。”紫川秀气结。 “军队的事,大人您倒不用担心,有白川在,我也会帮着她。” 紫川秀点头,暗暗赞叹,姜果然还是老的辣。林冰一眼就看穿了紫川秀其实是最信任的部下是白川,简单一句就把当自己不在时军权谁抓这个难题轻描淡写的解决了。表面是林冰负责,实质暗地里是白川决策。 “我倒是担心,大人您跟蒙汗过去,那是否安全?让罗杰带着秀字营跟着你一同过去,您看怎样?那就万无一失了。” “蒙汗不是傻子,敢对我下手的话,你们不会放过他的。我的安全保障不在我带了多少护卫,而是远征军的强大。” 林冰摇头:“大人,道理固然是这么说,但事到临头,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意外。若大人您单身过去,势单力薄,性命全在蒙族掌握中,谈判也好,交涉也好,您都很难强硬。但若大人您能有五千铁骑随侍身边,那就截然不同了,跟蒙族交涉起来心里有底,胆气也壮,也能强硬不少。不必多,让罗杰带着五千秀字营和两个半兽人团跟您过去就够了。” “太多了,蒙汗敢孤身一人到我军中,我却如此兴师动众,我会被蒙族耻笑的。我觉得,三十人就够了,全部挑选秀字营高手。” “起码要五百人!” 紫川秀还要再说,林冰却截住了他:“大人,您不必再说了,五百名护卫,这是最后的底限了。您若是不同意,我是怎样都不会同意您离开的。” 看着林冰的态度坚决,紫川秀只得同意:“好吧!” 太阳正在落山,白云飘散,红丽的晚霞投影于草浪起伏的原野上。靠近伏罗河岸边的野花开得密密麻麻,那娇艳的粉红映照夕阳晃得人眼花缭乱。 源远流长的伏罗河是号称魔族王国的动脉河流,此刻正闪烁着波光粼粼,那波光每秒钟都在变幻着,水中不时有跃出水面的鱼儿,扑通一声又落入河面,只泛起了一阵阵波澜。远方的草海上,隐约可见大片的羊群和马群,牧人豪迈的歌声随着落日的晚风吹来。 “若不是亲眼所见,我真不敢相信这是在以贫瘠困苦闻名的魔族王国。”站在渡船的船头,紫川秀由衷的感叹道:“这样的好地方,即使在我们紫川家那边也不多见,我就不明白了,爵爷,你们占着这样的美地,怎么还想着去侵略我们人类呢?” “大人,伏罗河流域直至西加山脉一带是王国最肥沃的土地了,但是要供养蒙族的两百万人口,这五百平方里的草原和牧场是不够的。”蒙汗干笑两声:“大人,对不起,不过,当年决定入侵紫川家的是魔神皇卡特和塞内亚族,我们蒙族也是被迫的啊!” 紫川秀鄙夷的撇撇嘴。哥达汗也好,蒙汗也好,亚哥米也好,说到这个话题,个个异口同声:“我们是热爱和平的种族,我们善良得连蚂蚁都不舍得踩,我们是被魔神皇强迫才不得不参加战争的!”紫川秀打死也不相信,当年冲出瓦伦关浩浩荡荡的百万大军,好战的只有魔神皇一个。 还不如人家卡丹一个弱女子有担当,虽然当初她不曾支持发动战争,但起码现在她就敢摆出这样的强悍姿态:“没错,是我们塞内亚人做的!我父亲虽然战死,但我继承了皇位,你们不妨就冲这我来好了!” 傍晚时分,船到了地头。紫川秀和后面船队罗杰率领的秀字营护卫们会合了,在蒙汗亲卫队的带领下,大队人马浩浩荡荡进了西加山的范围。 西加山脉是王国的第二大山脉,仅次于卡山,但比起荒芜的卡山迥然不同,山上覆盖着茂密的森林,一片绿色的葱郁映入眼底。 初夏时节,地上铺着一层撒满了露珠的黄叶,树木在道边疏松的排列,阳光透过树林间的孔隙洒落地面,绿草如毛毯一般均匀的散布在山间小道上,鸟儿在林间婉转的鸣啾着,清新的林木和泥土的气息令紫川秀心旷神怡,飞鸟群起,溪流淙淙,溪边不时可见跃动的兔子和松鼠,毛茸茸蓬松松的,眨着明亮的小眼睛傻傻的呆在原地看着这群不速之客。 开始还担心蒙汗可能设下埋伏暗算自己,但看到这么生机勃勃的景象,不知为何,紫川秀顿时放松了,仿佛觉得,在这样美丽而纯净的地方,是不会有人会动什么杀戮念头的。他抓起只只毛茸茸的野兔,抱在怀里笑眯眯的走,体会好久没有的轻松感觉。恍惚间,他觉得自己是在帝都的中心公园,而不是在以险恶荒凉着称的魔族王国。入夜时,就在山麓树林边的一块平地上,一行人准备扎营休息,但一起突发事件搅了紫川秀的念头。 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队游巡的蒙族骑兵,夜里,他们的眼力竟出奇的好,远远就望见了紫川秀和护卫们,只听一片鼓噪之声:“人类!人类入侵了圣地!”呼哨声中,马蹄声轰隆,大群人马朝着紫川秀直扑而来,夜色中可见翻腾的人马和刀光,刺耳的喧嚣。 紫川秀想起了那个传言:凡是进入圣地的外人一律格杀勿论——蒙汗该不是打算用这么蹩脚的理由来谋害自己吧? 罗杰愤怒的满脸通红,自东征战争以来,只有自己欺负魔族,哪有魔族敢欺上门来的事!他猛地拔出马刀,一声喝下:“秀字营,集合,上马,准备战斗!” 秀字营兵纷纷从各处营地扑出来,跨步上马,排列上阵,士兵们严峻的注视着暮色中杀来的一片人马喧嚣。 这是经历了多年鏖战,与魔神皇近卫旅都交战过的无敌劲旅,尽管敌人来势汹汹,但秀字营战士依然无畏,持枪列阵,战阵安静的竟连一点声息都听不见,沉默中,无形的杀气在人马上空凝聚,连战马都被着杀气所压制,不敢嘶鸣,只是低声的掘着蹄子,整个阵列凝聚得像一块钢铁。 紫川秀冷冷望着蒙汗:爵爷,这算什么?伏兵?还是下马威? “误会,真的是误会,”蒙汗急得满头大汗,他恳切地恨不得给紫川秀跪下了:“大人,这是守护圣地的部族,是蒙亚的人,我们事先没通知到他们。” “爵爷,这个误会可不是好玩的。” “大人不必担心,我去跟他们说。” 蒙汗上马,一路吆喝着朝扑过来的骑兵们走过去,在半道截住了他们。 紫川秀远远的看着蒙汗根骑兵门交涉,他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骑兵们似乎并不是很买这个族长的帐,双方说话声音越来越高,蒙汗的亲兵们在旁边瞪着眼,有人都把刀子拔出了鞘。最后,还是卖了蒙汗一个面子——更有可能是看到蒙汗手下的人多,而且秀字营的架势也不好惹。这群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骑兵最后还是悻悻的撤退了,临走前还对紫川秀示威的喊了几声,挥舞着拳头,估计在喊:“人类,下次见到你让你好看。”之类的威胁。 第二十五集 蒙族圣地 第二章 千年圣地 钻出了这片石缝,他们进了一个被山壁包围着的狭窄峡谷,真的非常狭窄,头顶的蓝天只有细细的一线,阳光都进不来。山壁上,有一个黑锄锄的洞口。 就在那洞口前,蒙汗停下了脚步,他严肃地对紫川秀:“大人,这就是我们守护千年的圣地。您是第一个分事这机密的外族人,希望您能帮我们保密。” 以一种很诚恳的态度,紫川秀沉声说:“感谢爵爷您的信任。没得到您同意之前,我不会向任何人透露这个秘密。” “谢谢,大人。进去以后,我们就身处圣地了。等下可能有些古怪的事情发生,还请大人您镇定。还有,请您不要乱动里面的物品,因为里面有很多东西是我们无法理解的,隧使触碰的话有危险,蒙族第十七代族长就是死在圣地里的,请您一定要照我指令行事。” 说完,蒙汗先钻进去黑黝黝的洞口,紫川秀也跟着钻进去。 洞口并不大,但里面却变得很宽广。紫川秀很感觉吃惊,在自己眼前的是一条通道,宽敞,高大,洁净,明亮,可以容自己和蒙汗并行而不显拥挤。通道足足有两米多高,修葺得很整齐,墙壁呈浅绿色。他摸了下,触手坚硬、温暖、光滑如凝脂,认不出什么材料做的。整个通道泛着一种白色的、朦朦的光亮,却找不到蜡烛、火把、灯笼或其他照明工具。这种明亮的光线也不是蜡烛或是火把能发出来的,它更似日光,但更柔和。 蒙汗在前面领路,紫川秀紧紧跟随。空气中弥漫着种古怪的味道,象是久不通风的地窖所特有的闭塞味道。通道里一片寂静,静得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声。“咚咚咚”,两人的脚步声在静寂的隧道里回荡着,反反复复发出空荡荡的回音。 紫川秀并非胆小的人,但在这诡羿的地道里,听到自己那仿佛从很远传来为脚步声,看着前后都不见尽头的漫长通道,他从心底里泛起了一阵惧意:“在坚固的岩石山腹里开出这么深的通道,即使是紫川家倾国之力也未必能办到。这绝非落后的蒙族能做到。圣池到底是谁建造的?盖在这偏僻的岩石山里,又有什么目的?” 没等紫川秀想出个头绪,在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一道白色的门,门上有一个触目惊心的黑色骷髅图案,骷髅旁边又有一个金色地闪电符号。 不用蒙汗解释,紫川秀就知道门后隐藏着极大为危险了。 紫川秀问蒙汗:“爵爷,门后有什么?” 在那些淡淡白光的映照下,蒙汗的脸色惨白得吓人:“大人,我们族人一般称这道门为‘众神的挑选’。它只允许族长通过。” “‘众神的挑选’?”紫川秀觉得蒙汗故做严肃的样子很好笑,笑道:“怎么挑选法呢?难道众神还会从天下跪下来拦住路不成?” “大人。这并不是可以开玩笑的事,若非我蒙族皇族,进入这个圣地,后果很严重的。” “怎么严重法?难道就象飞升一样,会引发天劫降下十万天雷吗?” 不顾紫川秀的打趣。蒙汗很认真地说:“若非蒙族皇族,进入这个通道的,都得死。” 就象通道里突然吹来一股刺寒入骨的阴风,紫川秀一震,笑容全都凝固在脸上。 “在族长笔记上记载了这么一桩事:曾有一任族长不相信这个传说,他带着部下们一起通过了这道门。但紧接着,所有的随从全都突然毫无缘故的倒毙了,只有族长本人安然无恙。从此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敢违背这个旨意了。所以。大人,等下您就留在这里好了。” 蒙汗说得认真,紫川秀却在心里嘀咕:“毫无缘故的离奇倒毙?太扯了,这种谎也扯得出口,肯定有蹊跷!蒙汗这家伙太狡诈了,想把我一个人抛在这,不知有什么阴谋,还是跟着他稳妥!何况我那么辛苦过来看圣地。岂有站在门外不进去的道理?” 若说话的人是哥达汗或者卡丹,紫川秀说不定还会考虑下,但毫无信誉可言的蒙汗说出这种荒诞不经的话,紫川秀只当他又在策划什么阴谋,他嘴里答应:“那你快进去,我在这等你。” 见紫川秀这么好说话,蒙汗很是欢喜。他把手按在门上凹下去的手掌标志上,整房门都泛起了白色的光,通道里响起了机器运转的低沉嗡嗡声,随即,一个甜美的女声亲切地说:“检测通过,确认为第五蒙系扞卫者传承!欢迎您回到六号基地,第五蒙系扞卫者传承。” 随着女声,白色的闸门嗡嗡地向上升起,现出了后面的通道。 紫川秀好奇地望过去,看到门后也是一条通道,跟自己的经过的一般无二,空荡荡的一眼不见尽头,也不见什么危险的羿样,这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蒙汗这厮肯定是在说谎!” 他不动声色,等着蒙汗进去了,他飞快地一道跨过了那道门,跟在蒙汗身后。 听到响动,蒙汗转过头来,大惊失色:“大人,您怎么进来了?快回去!” 紫川秀摇头:“这里很古怪,我站那有点心慌,觉得和爵爷您一道比较安心。” “大人,你、你你闯大祸了!” 仿佛为蒙汗的话做注释,通道里响彻一片刺耳的警报声,闸门无声无息地落下,封死了紫川秀退出的道路。 女声再次响起,语气很急,显出一种紧迫的味道:“二号通道发现入侵者!二号通道发现入侵者!入侵者请立即表明身份,否则将可能遭到攻击!入侵者请立即表明身份,否则将可能遭到攻击!” 紫川秀隐隐觉得不妙,问蒙汗:“入侵者?是说我吧?怎么表明身份?” 蒙汗气急败坏地叫道:“我怎么知道!我以前都是一个人来的,从没碰过这种事!” 催促的声音越来越急了,声音也变成了一个威严的男声:“进入者立即表明身份。否则将遭受攻击!警告,基地进入二级警戒,可能有生化兽或者变羿物种潜入,防御系统开动!” 蒙汗和紫川秀慌成一团。他俩就算再傻,听到“防御系统”这个词也该明白接下来绝不会有好事了。慌乱中,紫川秀忽然注意到,自己身边的墙壁上不知何时已浮现一个泛着红光的手掌标志。样子和刚才门上蒙汗按的很相象,他灵机一动,问蒙汗:“刚才你表明身份时,是把手按在这个标志上吧?” “是。” “那现在它要我表明身份,是不是我也要把手放上去?放左手还是右手?” “不知道……”蒙汗脸色惨白,额头汗水直流。 听到这么不负责任的回答,紫川秀气得要抓狂。这时,男声开始倒计数:“立即表明身份,否则攻击!十、九、八、七、六、五……” “蒙汗,我若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们整个蒙族都得给我殉葬了!” 紫川秀怒骂一声,颤抖着将手按上了那个红色标志。他是做好整个人瞬间化成尘埃烟消云散的准备了,却发现触手处很温暖,同时伴有一种轻微的刺痛感。 他吃一惊,连忙把手缩了回来。看看手心,却什么伤痕也没有。 计数的声音已经停止了,通道里一片寂静。 紫川秀和蒙汗面面相觑,紧张得不敢喘气。安静中,两人能听到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 一阵嗡嗡的低沉机器运转声,柔和的女声再次响起:“检测通过,确认为第十三林系扞卫者传承者。欢迎您回到六号基地,第十三林系扞卫者传承者。” “呼——”如释重负的呼气声在安静的通道里显得特别刺耳。紫川秀问蒙汗:“这样。我们算是安全通过了吧?” 蒙汗不住地擦着额头上的汗,刚才短短两分钟,他的手绢都给湿透了:“是的。不过,这样的欢迎词我从来没听过。” 第五蒙系扞卫者传承者……第十三林氏扞卫者传承者…… 听到这两段欢迎词,紫川秀隐约想到了些什么,但想法飘忽不定,他也没法一下抓住。 他迟疑地问:“爵爷,蒙族皇族一直都是以蒙为姓吗?” 蒙汗紧蹙眉头。他也想到了什么:“一直都是,有记载的上千年里都从未更改过。这难道这不是巧合。可大人您明明姓紫川,不姓林。” “紫川是先代紫川总长给我的赐姓,我的本名叫林河。” 两人同时一震,对视了足足十秒钟,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震惊。 蒙汗目光闪烁,眉心紧锁,象是心里在想着什么,半天没有说话。 “爵爷,您在想什么呢?” “啊!”象是梦里突然被叫醒的人,蒙汗低声说:“大人,我在想,这会不是巧合呢?” 紫川秀也压低了声量:“不可能是巧合,肯定有缘故的。” 明明通道里再无第三个人,但他们二人说话都不由自主地把声音放低,仿佛生怕惊动了圣地里某个不可侵犯的超然存在。自从进了圣地,紫川秀就有种心里发寒的感觉,那是种面对自己自己全然无知的对象的恐惧感。现在,紫川秀真的相信了,众神可能真的存在! “大人,您能安然进入圣地,这就是天意!天意注定,有的人生来就该是担当重任约,虽然他本人对此并不知晓!大人,我敢担保,他日您定能成就非凡之业,功业将远超今日所能想象。” 蒙汗的话里大有深意,但紫川秀也没能细想:“爵爷,我如今已经是大军统帅,家族统领,统百万之师,行征灭之事——不必天意,我现在就己成就非凡之业了。倒也不必你来说。” 蒙汗支吾道:“呃,这个,当然,当然。虽然大人您今日的成就已相当不凡,但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您未来的成就更是不可限量!我先代表蒙族为大人您祝贺了,还望大人您成就霸业之时。莫要将我族忘记!” 不知为何,紫川秀总觉得,蒙汗望自己地眼神很有点诡异。但千穿百穿,马屁不穿,明知道蒙汗大拍自己马屁是为未来的皇位,紫川秀还是觉得很受用。连他自己也觉得,冥冥中似乎真有天意让他成就大业了。否则如何解释,魔族进圣地就死,自己却能安然无恙,甚至圣地还能说出自己姓氏呢? 真的蒙汗所说地。自己是天命眷属的非凡之人吗? 经过这番惊吓又化险为夷,两人都觉得亲近了不少。走了一阵,又经过了一道同样的门,不过这次没有声音说“欢迎”了,蒙汗只是把手往门上一放。整个门就悄无声息地向上收起。 跨步进去,紫川秀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眼前的是一个巨大地停车场,非常宽阔,起码有自己军营里的四个练兵场那么大,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机油和钢铁的味道,头顶是岩石的山壁,上面悬挂着一个碟状巨灯,发出柔和的白光。这个停车场的头顶距离地面足足有三四十米高。紫川秀望着头顶的碟状巨灯。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里面凌乱地停放着十几台模样古怪的钢铁车子,这些车子千奇百怪,有着各种流线型的外壳,有车轮式的,也有履带式的,还有的车子,四四方方的大铁盒,上面悬挂着一个支架。下面没有轮子,紫川秀怎么都想不出如何开动。 最让紫川秀吃惊的是一种仿造人形的钢铁器械,足足让紫川秀停在前面看了十五分钟。整个器械是一个钢铁制造的巨人,足足有三层楼高。巨人右手持剑,左手执盾,肩上挂着一根巨大的管状物品,一动不动地伫立在操场中央。紫川秀一米八的个头,却连巨人的膝盖都看够不着,想看巨人的头脑,他只有使劲地向后拼命仰头。巨人的外壳上长满了铁锈,伫立无声,但眺望那巨大的身躯,紫川秀可以想象它当年的凛然威风和杀气。 紫川秀数了下,在操场里,钢铁巨人一共有五个,不过眼前这个保持得最为完整,其他几个不是断手断腿就是外皮破损。 “大人,看了这些,有何感想呢?”蒙汗问。 紫川秀望着巨人的头颅:“当年这应是个军事基地。这里摆放的,应该是众神的武器。” 蒙汗点头:“我也是这么觉得。” 虽然率领的还是用刀剑长矛交战的军队,但这并不防碍两位将领对武器的敏锐直觉。虽然眼前的东西外表上并不锋利,但军人在见到武器的第一眼,就能感觉到那种蕴而不露的杀气和血腥。 “真可怕!”看着那三层楼高的钢铁巨人,紫川秀说:“传说中,众神有撕裂蓝天、摧毁星辰的可怕力量,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传说而已。但看了这个,我觉得,这很有可能是真的。这样的钢铁巨人,若是作为兵器使用,即侯百万大军也无法阻挡其前进。” “大人,现在您该相信我了吧?单就这个钢铁巨人就值得一个王国皇位了!” 紫川秀头也不回:“放屁!这个巨人,或许当年真是威力无穷的超级兵器,但现在,铁锈都有半尺厚,能开动就怪!若能用的话,单就这个钢铁巨人就足以踏平魔神堡的城墙,你也根本没必要舍近求远来跟我交换什么皇位了!” 蒙汗干笑两声:“虽然暂时还找不到开动的法子,但这些兵器还是很有研究价值的,说不定科学家能从中找出众神时代的技术呢?” 关于这个,紫川秀倒不否认。他可以想象,圣地一旦公诸于世将产生何等的轰动,科学院会为之发狂的。众神时代的技术,只要能学到一星半点,那都足以使整个人类受益非浅了。 在操场上围着各式各样的车辆、器械足足来回转了足足一个多小时,紫川秀发现,除了那些车辆和巨人武器外,车场上的角落处更多的是一堆堆无以名状的废旧东西。从那废旧堆里,他捡起一块白色的碎片看了半天,发现这是种自己没见过的金属,非金非铜非铁,质地坚硬,重量却轻得象纸一般。更令他惊讶的是,虽然过了这么久,但一点生锈的迹象都没有。他将这块金属在手中翻来覆去地掂量,脑子里转悠着:若能用这种金属作成铠甲和头盔,骑兵身放这种轻便又坚固的战甲冲锋,那岂不是如虎添翼? 他问蒙汗:“爵爷,圣地的遗迹不该就这些吧?你说你足足花了二十年时间研究。但光就这个,用不了二十年吧?” “这边还有点东西,大人您请跟我来。” 绕过那个钢铁巨人,紫川秀发现,在巨人背后还有一个小门,只是被巨人遮挡住了。蒙汗很轻车熟路地打开那个小门,领着紫川秀走进去。 里面是一个很长的走廊,和刚才进来时紫川秀见到的通道不同,这个走廊很普通了,和紫川秀平时经过的走道差不多,走道很破烂,坑坑洼洼的,有一种长久没通风的霉味,暗得伸手不见五指。幸好蒙汗早预备了火把,两人借着昏暗的火把光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进。 走道很长,黑暗中,紫川秀也没法辨认方向,弯弯曲曲也不知转了多少个弯,在火把光亮的映照下,紫川秀看到,走道的墙壁上有不少指示牌和标语,令紫川秀吃惊的是,那些指示牌和标语居然用的是人类文字,一路过来,紫川秀看到了“东南防卫镇守府第六分署内务组备勤室”、“东南防卫镇守府第六分署外勤一大队”、“宿舍区”、“外勤二大队”、“武器保管室”等指示牌,又有一些标语,由于时光过久,很多字迹都看不清楚了,只剩下一些断断续续的字眼:“扞卫者……最忠……的……勇敢……职责……守卫人类……”、“扞卫者,舍身化昆仑、牺牲为……”、“扞卫者,国家剑,人类之盾……最后战士……”、“……无人……英雄扞卫者勇士……致敬!” 一路看过来,紫川秀眉头大皱。在这魔族的腹地,千年来都没有人类涉足的地方,怎么会有人类的文字出现?这个“东南防卫镇守府”又是什么机构?而在标语上反复提及的扞卫者战士,那又是什么样的存在? “爵爷,我历史掌得不是很好,大概知道,在光明皇朝以前,人类经历了四个朝代,但领土疆域都没有超过古奇山脉以东。爵爷,这里为什么会有人类的文字呢?” 好一阵,黑暗中才传来了蒙汗悠悠的话语声:“大人,我们知道的历史,那只是很少的一部分。文明史上应该有一段很辉煌的过去,被人为地抹去了。” 通道并非一路畅通,有的地段,通道的墙壁上到处都是破洞,露出了里面白色的岩石底,石头和碎岩堵住了道路,紫川秀和蒙汗只能从成堆的碎岩石上爬过去,两个人都被弄得一身灰土,狼狈不堪。在岩石堆上散落着一些破损的金属零件、破损的衣裳和杂物,因为光线太暗,紫川秀也没法辨认这些小东西了。 幸好崩塌的通道并不是很长,只有十几米,前面又回复了通畅。通道四通八达,分支和岔路很多,转了十几个岔道和弯子,黑暗中紫川秀早已晕头转向。在一个门口处,蒙汗停住了脚步:“大人,我们到了。” 借着火把的照明,紫川秀看清了,在那个黑色的金属门上依稀写着几个字:“东南防卫镇守府第六分署基地资料储存室”。 第二十五集 蒙族圣地 第三章 淹没的辉煌 蒙汗推开门,两人举着火把进去,呈现在他们面前又是一个通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似是橡胶的焦臭味,又似金属机油的气息。到了这里,火把已经用不着了,跟入口的通道一样,这里的墙壁也在泛着淡淡的白光,足以照亮道路。 在墙壁上闪烁着巨大的红星标志,剑和盾牌交又的标志,显示这是一个军事组织,标志简洁有力而美观,显出了一种自信的力量感。在标志面前伫立了半分钟,紫川秀肃然注目,向那个逝去的人类文明致教。 回想起自己一路上所见到的先进技术,钢铁巨人的战具,那些自己不能理解的物品,虽然只是一点点,但紫川秀己可隐然窥知了东南防卫府的强大实力。看着标志上锐气的利剑,紫川秀仿佛感觉到了,难以抵挡的威力已穿进了浩瀚的时空,正朝着自己扑面而来,那种无形的重压令得他呼吸困难。 面对这样一个超越自己理解的强势存在,尽管也是统兵百万掌控一方的大将,紫川秀仍然觉得自己是那么的渺小。想着那个不为人知的存在于历夫荒野中的强大组织,想到人类历史上曾有过如此先进而伟大的文明,如今却消逝得踪影全无,他又不禁感觉一阵苍黄与悲凉。 还是蒙汗带头,两人走进了控制室的大门。墙壁上悬挂着巨大的屏幕,屏幕前是繁杂的控制键盘,上面星罗密布的无数的按钮和键盘,那些各种颜色的按锭和扭杆数目之多让紫川秀看得头皮发麻。 蒙汗走上去,熟练地按上了几个键,屏幕上泛起了白光。出现图像、声音和活动的人像。 紫川秀吃惊道:“这是什么?” “大人,这就是众神时代的记录。”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场景,紫川秀认出了,这就是自己和蒙汗刚刚经过的通道,在屏幕上,灯火通明的隧道里正进行着激烈的战斗,身着奇羿装甲手持怪异武器的士兵正在交战。士兵们的制服上有着红星和剑与盾牌交叉的镇守府标志,他们手中的武器发射出一道道红色的射线,将通道的墙壁轰击得支离玻碎,露出了白色的岩石底子。当射线打到人身上时,顷刻间能将人击成碎片,断裂的肢体和血肉洒遍了通道的墙壁和地板。屏幕上充满了耀眼的闪光,轰隆的热炸声,烟雾和交战双方的惨叫和惊叫。 一个穿着红色装甲的军官在屏幕上对着紫川秀张开了嘴大喊,紫川秀甚至看清他满脸的汗水正顺着脸颊滚落,焦急和惊惶形于脸。他喊叫道:“增援!立即给我们增援,扞卫者叛变了!他们带着生化兵杀过来了!” “看起来这象是一场内乱。”紫川秀轻声说:“东南镇守府发生内乱了!” 紫川秀是上阵厮杀过的战将,几十万大军厮杀的场景他都见过了几回,但此刻,他仍被眼前见到的景象被震撼了。从士兵们武器中射出的红色光线能将人击得粉身碎骨。连最坚硬的钢刀都砍不动的山腹岩石,却在交战中被打得千苍百孔,脆弱得象豆腐一般;刚才还是生龙活虎的男子,转眼间就被一道淡淡红光打得肢体粉碎,连惨叫都来不及就陨命身死! 在这样的武器面前,自己的武艺算得了什么?锋利无比的洗月刀又算得了什么? 激烈的交战仍在持续着,屏幕却已渐渐藉淡了下去了,当再次亮起。这次出现的。却是一座辉煌的大城市。一座座积木般的建筑,直耸入云,排立得密不透风,建筑里灯火辉煌,霓虹与光牌令天上的繁星籍然失色。在建筑间布满了一层又一层的通道和钢铁隧道,长长的列车在高楼间盘旋的空中隧道里呼啸而过,地面上则挤满了黑压压的人流和车辆,川流不息。那车辆渺小得如甲虫一般,而人小得如蚂蚁一般,黑压压的一片汇成无数条河流,在城市高楼间来回流动。空中是密密麻麻的飞行车辆,它们以极高的速度在高楼大及间穿梭不停,那情景,令紫川秀想起了围着巢打转的蜜蜂。 突然,在城市上空仿佛升起一个“太阳”,屏幕上亮起一阵刺眼的白光,出现了轰隆轰隆的巨响,白光持续了几分钟,紫川秀无法直观屏幕,连忙闭上了眼睛。当白光籍淡下来时,紫川秀看到,大地上升起了巨大的黑色蘑菇云,狂暴的力量席卷城市,大楼象火柴盒般轻而易举地被掀翻、粉碎、飞行的车辆和隧道、悬空的桥梁在半空被撕裂成为碎片。空中布满了黑点,那是人体和车辆被掀到了半空,燃烧不停。刺眼的白光中,繁荣的城市和大及土崩瓦解,化为灰烬…… 就在这几分钟里,那座辉煌的大城市已经踪影全无,剩下的只有一大块焦黑的丘陵地,土地焦黑,寸草不存。 蒙汗低沉的声音在紫川秀耳边响起:“大人,我认得这地方。这就是王国的着名的死地‘格拉’丘地,在魔神堡以北四百多里处。” 他上前,熟练地再按了几个键,屏幕再次换了景色,这次显示的是片一望无际的金色草海,正是夕阳时分,大风吹过,金色的草浪片片起伏,一直蔓延到了目光不能及的天际,秋天的旷野天高气爽。看着那画面,紫川秀仿佛就能闻到秋天草原的青涩气息扑面而来。 他问:“这是哪里?” “东大荒草原。”阴沉着脸,蒙汗低沉地回答道,象是他很不愿意提及这个地名。 紫川秀诧异地望了他一眼。这时,屏幕的视角转动,安详和平的草原美景突然消失了,漫天的爆炸中、一道又一道的闪光掠过草原,硝烟大片大片地弥漫在草原上,伸手不见五指。突然。烟雾中,浮现了黑黝黝的巨大轮廓,犹如洪荒时代的巨大怪物突然出现,第一辆甲战车猛然出现在紫川秀视野中,在车身正面铭刻醒目的红星、盾牌和剑交叉的标志。 “东南镇守府!”紫川秀认出来了,他叫道:“这是东南镇守府的战车!” 这段记录有图像,但却听不到声音。屏幕上。战车以迅若奔马的高速前进着,战车顶端的炮塔不断地闪光着,炮管不断地伸缩,倾泻一道又一道红色或者黄色的火焰,每一道火焰都引起一次惊天动地的爆炸,虽然没有声音,但紫川秀完全可以想象那骇人的声势! 紧接着,浓烟中,第二辆同样有着东南剑与盾牌交叉标志的东南镇守府战车出现了,接着是第三辆、第四辆……数以百计的装甲战车迅猛突进。犹如一道钢铁与火焰的河流般滚滚涌向前方,所到之处便是一片火焰,声势震撼天地。 在钢铁战车队列之后,烟雾中,出现了步兵的阵列。成千上万穿着白色制服戴着遮目头盔的士兵们排成了散兵线跟着战车的后面小跑前进。手中平持着刚才出现过的古怪武器。屏幕里看得很清晰,那些身着镇守府军服的士兵们,都有着绿色的皮肤和尖锐的爪牙,头盔下面是一张紫川秀再熟悉不过的丑陋面孔——他们居然都是魔族! “爵、爵爷!我没看错吧?是神族兵啊!您看到了吗,是神族兵!”刚才看到很多人类的文字标语,紫川秀已先入为主地认定东南镇守府是一支人类的军队了,现在却突然见到这么多的魔族士兵,他大感吃惊。 “也有人类。大人您注意看。” 果然。在蒙汗的指点下,紫川秀看到了,在大群魔族官兵中,点缀着一些人类官兵。与魔族兵不同,他们穿着精巧的红色制服,跟在魔族步兵群的后面,象是军官。在他们的指挥下,大批魔族战士排成整齐的散兵线快步前进。 屏幕上。战车激烈的炮火连成了一片,但有一些奔跑的黑影闪电般冲过了炮火的拦截,冲到了装甲战车前,挥舞着利爪朝战车的铁甲上猛抓猛咬,战车很快地把它压成了肉酱,但就在这瞬间,已经足够让紫川秀看清楚了,那飞速冲近的怪物就是自己曾经遭遇过的凶狼! “野蛮人!”他脱口叫出。 “没错,大人,这是一场剿灭野蛮人的记录。”因为事先已经看过了,蒙汗显得比紫川秀冷静很多,还能跟紫川秀解释。 “就为了那些野蛮人,如此兴师动众?”紫川秀皱起了眉头,他见过野蛮人,还曾与它交手过。虽然那些怪物是很厉害,但紫川秀不过把他们当作一群野兽看待。有那个必要吗,东南镇守府要大动阵仗地出动战车和军队来与它们交战? “大人,野蛮人是可怕的大害,无论是对人类或是神族。您看到的凶狠不过是最低等的野蛮人,他们唯一强处是速度快,但并不是很强。真正野蛮人的恐怖您马上就要看到了!” 屏幕上,就在二人对话的那短短两分钟,已有数百头凶狼被战车和士兵的火力击倒、炸死、被战车压成了肉酱。突然,炮火的烟幕中,出现了车灯黝黝巨大轮廓,大地在颤抖着,仿佛整个屏幕都在鼓动着,巍峨的巨兽从烟雾中浮现! 巨兽有着鳄鱼一般的头颅,咆哮着张开了嘴,露出了一排排密集的尖利牙齿。它靠着两条后肢蹲立着,前爪如手一般耷拉在胸前,狭长的双眼里放出了凶光。与它二十多米高的巨大体形相比,一辆辆威武的战车被映衬得象小孩子的玩具一般。 巨兽发威了,它猛扑上前,冲在最前面的战车被猛力地掀翻,巨兽有力的前爪轻而易举地将翻倒的战车高高地举起,象抛石头一样将战车砸向战车群中,那辆倒霉的战车被从高处砸下,落地时将另一辆战车砸得稀巴烂,随后象个翻滚着,在地面犁出了一条长沟,隧后又碰上了跟在后面的几辆战车,引发了一系列的碰撞,战车队列大乱。 然后。那巨兽张开大口,对步兵们发出了咆哮。屏幕上可以看见,很多魔族士兵都痛苦地丢下了武器捂住了耳朵瘫痪在地上,眼角和鼻孔里流出了鲜血。就在这时,后续的战车大队赶到了,那头巨兽被战车群用密集的炮火轰击,如山崩般轰然倒地。 紫川秀看得心惊不已:那是可以粉碎岩石的光束啊!每秒钟都被上百道的红色光束攻击。那怪物居然抵挡了足足半分钟才倒毙。若碰到它,自己只装备大刀、长枪和弓箭的军队,那就只剩被屠杀的份了。 “那是什么东西?” “神典记载,在黄金汗征讨东大荒的战役里,曾经在草原深处遭遇过一种庞大的怪兽。怪兽身高达几十米,力大无穷,爪牙之力足可排山倒海。不但如此,它还可以发出咆哮,声音足以让人昏厥倒地。遇到它,整整一个团队的神族兵都被它毁了。跑掉的不过几十人。神典把这种怪兽称为‘霸王龙’。我估计,这个就是霸王龙了!” 霸王龙接二连三地出现,迎着猛烈的炮火,它们猛跃向前,扑进了战车群中。无数的战车炮密集地击在它们身上。亮得让紫川秀都不能直视了,一些霸王龙在半途就被击倒了,但却有些强悍的霸王龙顶着炮火冲进了战车或者步兵队伍里,掀起了力量和血腥的可怕风暴。 但恐怖还不止于此,在霸王龙大批突进的同时,天空中出现了密集的乌云,上百头有着十米长双翅的巨鸟猛然从空中呼啸而下,展开那如刀锋投锐利的利爪。朝后面的步兵群发动了偷袭。紫川秀看得清楚。 巨鸟三米长的爪子一样之下,魔族士兵就被横生生斩成了两段! 紫川秀脱口而出:“鹏羽!这就是你们说的鹏羽吧?我们也遇过的,但没有这么恐怖。” “大人,神族一般称它们为鹏羽,但其实,神典里的正式名称该叫他们为‘翼龙’——大人,并不奇怪,因为您的部队还没进入东大荒。现在遇到的只是一些小家伙而已。” 霸王龙的反攻,翼龙的偷袭,镇守府军队己经出现了混乱了,步兵们正手忙脚乱地朝天射击时,突然,草丛中猛然暴起,一条巨蟒从地底下猛然窜出,那巨大的身躯一扫,几个魔族兵惨叫着被扫了出去,巨蟒头闪电般伸缩,没等紫川秀看得清楚,一个魔族兵己被它叼在口中,只剩两条腿在外面挣扎着。周围的魔族兵们纷纷调转武器,但那巨蟒动作十分敏捷,叼着个魔族兵“倏”的一下就缩回了地下,让追来的一众魔族兵气得朝地面连连射击,却是无可奈何。 紫川秀看得面色惨白,他吞吐了下口水:“爵爷?我没看错吧?那……那不是蛇,那该是蚯蚓!只是蚯蚓怎能如此巨大?” 蒙汗脸色肃然:“大人,那确实是大蚯蚓,它们能自由在地下活动,生命力顽强,即使被切成两段也依然能生存。大人,东大荒草原是神族的噩梦之地,无论什么样的怪物都在那里找到地!” 蒙汗的话没错,接下来,紫川秀看到了更多的怪物。草丛里突然钻出了浑身粘糊糊的象果冻一般的怪物,它们突然跃起,用自己的身躯和粘液将战车包裹得密密实实;从地底窜出了象狼一般大的老鼠;铺天盖地而来的拳头大的蚊子,它们从空中俯冲而下,用吸管猛然刺破士兵们地头盔直吸脑浆…… 层出不穷的古怪生物,一幕又一幕的惨烈战斗,紫川秀直看到头皮发麻,最后,当他看到足足有牛犊那么大的蟑螂刀枪不入地迎着炮火出现时,他感觉自己都快要崩溃了,移开了注视屏幕的视线,呻吟着说:“爵爷,我不看了。我……我想休息。” “大人,再坚持一下。接下来有点意思,您注意看,那个人类军官!” 按照蒙汗的指点,紫川秀注意到了,在魔族步兵中,一个穿着红色制服的人类军官,头盔下可以看到,那是个很英俊的年轻人。和其他士兵一样,他也在举着武器在朝各种各样的怪物们射击。眼看怪物越出越多,那军官的神色显得很焦虑,不停地喊着什么。混乱中,有几头凶狼突破了战车的封锁冲进了步兵的队伍里,因为顾忌周围同伴吧,士兵们都不敢发射那种红色光线,只能用拳脚与之搏斗,被那几头凶狼在队伍中来回冲杀,队伍大乱。 看到那情景,军官恼怒地将手中的武器一丢,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刀刃上波光流动,闪着一阵淡淡的红光。他合身猛扑上前,动作迅猛,速度几乎不在那凶狼之下,甚至都看不清他怎么动作,只见红光一闪,三头凶狼都被砍成了两截;紧接着,那军官猛又朝一群被大蚊子包围的同伴们扑过去,刀光连闪,那些在周围盘旋的大蚊子竟一个也没能逃掉,统统被他劈了下来,把那队魔族兵给救了出来。这时,一头翼龙从天空俯冲而下从背后朝他偷袭,那军官仿佛脑后长有眼睛似的,翻身滚倒,以毫微之距躲过了翼龙的利爪,随即一个飞身跃起,刀气发出,将已飞到将十几米高处的那翼龙在半空斩成了两截,没等落地,那军官刀光再闪,刀无虚发,将四只偷袭的怪鸟统统被斩成了两半。一系列动作不过发生在那短短瞬间,当那军官落地时侯,那只被斩断的翼龙才一头栽倒地面,满天的血肉和羽毛纷纷洒落,那军官持刀挺立,目光如电,说不出的英姿勃发。 看到如此犀利的刀法,简洁直接又带有种难以言述的美感,正是那种最适合在战场上用的杀招,简单几个动作组合就能使出如此神奇的效果,紫川秀看得心旷神怡,感觉大受稗益,喝道:“好刀法!此人武功远在我之上!” “大人,这位军官的武功是很高强,不过照我看,比起大人您的神武来,他还是有一定距离的。”蒙汗微笑道,没等紫川秀谦虚,他已经接着说:“但重点不是这个。大人,您请注意看,那军官的眼晴!” “眼晴?” 紫川秀大惑不解,顺着蒙汗的指点,他凑近了屏幕看,顿时浑身一震:那军官的眼晴,竟是红色的! 血一般的红,疯狂的红色! 在哪里,自己竟看过同样的鲜红眼晴,那可怕的鲜红象是要从眼眶里溢出来似的,嗜血如狂的杀气!那是自己噩梦最深处的记忆,自己从不敢深究的终极问题! 一个词从脑海深处浮现:“狂化体质!” 这是谁告诉自己的——对,是黑沙,黑沙军师! “我们走的是不同的道路,但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当那一天,你将会明白……” 黑沙温和浑厚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紫川秀发冷般地打起了寒战,脚下站立不稳。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呻吟般地问:“爵爷,这是为什么?” “扞卫者!”蒙汗的语气十分肯定:“大人,这就是东南镇守府的扞卫者!他们是镇守府的菁英和首脑,是人类抵御野蛮人的最坚定支柱,是人类的拯救者!” 正视着紫川秀惊慌的眼睛,他肯定地说:“大人,不必怀疑了。在五年前的那个晚上,我已经在怀疑了,但今天经过通道时,我基本可以肯定,您同样也是东南镇守府的扞卫者!” 他朗声道:“大人,在众神时代,东南镇守府的扞卫者拯救了人类文明!天意注定,您将身负重任,蒙汗不才,愿率全族上下以追随大人左右,愿为大人效劳!” “轰”的一声,象有个炸弹在脑袋里爆炸,紫川秀晃了晃身子,最后终于还是支持不住,一屁股坐倒在地。 第二十五集 蒙族圣地 第四章 抉择 从隧道里出了圣地,头顶的阳光已黯淡了下来。不知不觉中,人已在圣地里呆转了足足五个小时,都已里是下午了。 在紫川秀脑海中,不断地翻腾着圣地见到的情景,那些光怪离奇的战斗场景,威力无穷的神奇兵器,东南防街府,剑舆盾牌交叉的巨大徽章,谜一般的扞卫者,自己的身世之谜。那被称为扞卫者的人类战士干脆利索地斩杀野蛮人,大漠黄沙上一望无际的落日下,成千上万的魔族战士舆野蛮人交战的情景——人类如此辉煌的一页被湮没在荒草黄沙间,谁也不曾知道,紫川秀只感一股热血在胸口翻腾,他心潮彭湃,很想仰天长啸。 出圣地会合了罗杰等人,人队人马开始往回走。在下山的路上,蒙汗一路上不时凑近紫川秀搭讪,想试探紫川秀对和蒙族结盟的态度。 但因为紫川秀心事重重,只是敷衍他道:“事关重大,我还得再考虑下。”把蒙汗急得跟猴子似的上窜下跳。 当傍晚漫天红霞的时候,队伍回到了早上出发的营地。晚上,吃过晚饭的紫川秀出了营地,在靠近营地的一处高地上静坐地出神。他静静地看着只剩半边的太阳降下无边的地平线上,无边的暮色笼罩了苍茫的大地,星辰出现在头顶的深邃答言上,闪烁着点点光芒。 在今天的里历之后,风行草动。日落星垂,天地运行,那些看似平常地自然景象在紫川秀眼里都有了新的意义。他自小形成的对世界和历史的认知被彻底颠覆了。紫川秀感觉非常迷茫,同时又有点新鲜的感觉。一扇门已里在他面前打开了,门后是人类不曾涉足的未知又无限宽广的世界,比魔族王国更要庞大和深远的历史渊源。 面对这样的世界,紫川秀感到既兴奋又惶恐,他开始了思索,以新的眼光考虑那些自己平素习以为常的东西。 人类是什么? 魔族又到底是什么?它们从何而来? 在远古时代,魔族与人类、人类与扞卫者,那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 野蛮人从何而来? 所有这些疑惑,都只能靠探索蒙族的圣地来取得答案了。但紫川秀也清醒地认识到,要研究圣地并取得成果的话,那起码是十年以后的事。作为政治家,自己不但要考虑未来,还必须双脚踏在坚实的大地上思考。以紫川家为后盾,以远东军为臂膀,操纵温和的哥昂族掌控王国局势,这是自己酝酿已久的大策略。自从进攻王国以后,远徵军所有的行动都是围绕着这个目标进行的,突然改变的话,牵涉的各种因素太多。自己怎么跟哥达汗交代?尤其是与塞内亚人交战在即,哥昂族的助力是必要的。 如何取舍呢? 紫川秀低头苦思时候,高坡下傅未了萧龙的喝问声:“什么人?”接着,蒙汗的声音傅来:“蒙汗求见光明王殿下。” 紫川秀扬声道:“是爵爷到了吗?请他上来吧。” 蒙汗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着几个卫兵,蒙汗做个手势,蒙族卫兵们散落在各处。和紫川秀的卫兵混在一起担当警戒任务。 “向大人您持安。打扰大人您思虑了,微臣深感不安。” “爵爷,不必如此客气。” 紫川秀望着天空,头也不回。在他的头顶,夜色庄严壮丽,繁星密布,参宿七星纤细的光线隐约可见,忽明忽暗,闪闪发光。 “大人,微臣此次前来,是想与大人您商讨……” “若是关于结盟的事,那就没必要提了。”紫川秀一口打断。他注意到,蒙汗开始用“微臣”这个词来自称了,那是代表代表效忠臣服的意思,他不再自居与自己平起平坐了。 “此事牵涉到太大,在这里我没法决定。我只能向您保证,我会非常慎重地考虑这事,然后再做出决定。” 紫川秀回头笑笑,拍拍身边的草地:“坐吧,爵爷。若是您有空的话,我倒是想跟您聊聊别的事。比如你们的圣地。我有很多不明白,想向您请教。” 蒙汗在紫川秀身边坐下:“请教是不敢当了,人人您想知道些什么,微臣言无不尽。” 胸中的疑惑太多,一时间,紫川秀真不知从哪里问起好了。想了好久,他才终于想到一个问题:“关于扞卫者,你知道多少?” “大人,微臣知道的差不多和您一样多,扞卫者应该是当年东南镇守府的领导阶级,他们武力强悍,能力超群,具备超人能力,是一个十分神奇的种族。” “扞卫者从何而来?东南镇守府又是个什么组织?他们是怎么产生的?来历?” “这个……微臣实在不得而知了。目前发掘的材料并没有这些问题的答案。不过微臣推测,东南镇守府应该是专为抵挡野蛮人而设的军队。” “爵爷,您接触这个比我旱得多,您有些什么看法呢?我们看到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大人,微臣觉得,我们看到的应该是象神时代留下来的一些记炼片断,那应该是真实发生过的事。因为那是在东南镇守府基地里的,所以里面的记炼大多偏向于军事方面。” “有道理。那些野蛮人怪物,它们能抵挡钢铁车辆的全速撞击,能以一当百地与神族士兵交战……”说着,紫川秀迷惘地望向夜空:“野蛮人到底是怎样一种生物?为何记录上的野蛮人怪物,比我们前段时间遇到的不同?它们好象更强大,更恐怖……真是太恐怖了,简直非人力所能抗衡!” “野蛮人究竟是什么,大人,您这个问题没人能回答。虽然神族与野蛮人交战数千年,但我们至今对他们一无所知。大人,微臣活了六十多岁,也去镇守过东大荒跟野蛮人打过几次仗,平时也算见多识广了,但如那样的恐怖场景,微臣也是从没遇到过。或许,这是因为微臣不曾深入过东大荒吧。” “爵爷,您看有没有这个能,在这几千年里,那些最强大的野蛮怪物全死光了。剩下的只是一些普通野兽而已?” 蒙汗一愣:“这个,也是有可能的。” 紫川秀沉思着,当初哥达汗跟他说当年黄金汗发兵五十万进攻东大荒,结果被野蛮人杀得大败溃逃回来,当时他还觉得哥达汗是言过其实,但现在亲眼看了记炼,他才明白,哥达汗的话其实已里很保守了——对上这样的故人,不要说五十万魔族兵,就是百万、千万魔族兵进去,那也只有死路一条。 他暗暗庆幸,自己没有轻举妄动,鲁莽地朝魔神堡方向发动攻击——万一招惹了大批野蛮人,自己的远徵军是绝不能跟当年东南镇守府比的。 “爵爷,我还有个疑惑,在东大荒那场战斗里,人类和魔族……呃,人类和神族士兵并肩与野蛮人怪物交战,动用了数以百计的陆地战车和飞行的空中战车——这是怎么回事?我印象中,人类与魔族从没有携手合作过。” “大人,我的看法是这样,也不知道对不对:在象神时代,人类和我们神族是同盟,我们一同抵御野蛮人进攻……”蒙汗犹豫着:“人人,不知您注意到这个细节没有?战斗中,人类处以领导地位,他们充当军官、指挥官等角色,而神族士兵则充当一线战斗兵。大人,您不觉得这个场景很熟悉吗?” “熟悉?”紫川秀愕然:“爵爷,什么意思?我是第一次进圣地。” “但对微臣来说,这个情景却是常见地。只要把那些指挥的人类军官换成神族的皇族,那这情景就一点不希奇了。在每次战斗中,皇族都是指挥低绞魔族士兵冲锋厮杀地。您若把这次战斗想象成一次在皇族指挥下,王国对东大荒的野蛮人进行的一次反击大战役,那就比较容易理解了吧。” “爵爷,您把那些人类军官想象成皇族?您的联想力也太丰富了点吧?那些人类虽然人数比魔族士兵们少,但也有好几百,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的皇族?” “为什么不能?”蒙汗反问道:“大人,为什么不能想象成,在众神时代,神族有着庞大数目的皇族,他们拥有着辉煌的文明和文化,统治着这片广阔的国土——从记录来看,恐怕这样更合乎情理些吧?” 紫川秀敏紧了眉头。从推理上判断,蒙汗的推测无懈可击,甚至很有可能就是事实。但情感上,他抗拒接受这个事实:众神时代,魔族竟然拥有高度的文明。 难道真的如他们宣扬的一样,魔族是众神的直接傅承人? 那在聚神时代,人类又处于什么地位呢?若承认蒙汗的话是真的,那很容易就可以推导出下一个事实,则魔族才是这片大陆的真正主人。 紫川秀冷笑道:“荒谬,胡说八道!爵爷,依魔族的智商,搞搞破坏杀人放火屠城什么的还是可以的,但要说创造象神文明那么伟人的科技——白日做梦!” “大人,您不必动怒,您可能误解我的意思了。我认为,东南防卫镇守府是神族的祖先,但也同样是人类的祖先。” “什么意思?” “魔族与人类,同根同源。我们有着同一个祖先。” “胡说八道!”紫川秀怒道:“人类是人类,魔族是魔族,有史以来我们就阱渠分明!” 被紫川秀连连呵斥,蒙汗毫不生气,反而态度更加的谦和,他站起身,躬低了身子,满头的白发被晚风吹得凌乱。声音象是在苦苦哀求:“大人,您是最了解我们神族的人类将领,您该知道事实,无论是外貌还是生理上。皇族与人类有着太多近似了,事实上,除了眼睛的颜色外,我们再没有别的差异了。青年时期,我伪装进入人类的腹地生活了快七年,没有任何人对我的身份有怀疑。大人,我听说,卡丹公主被俘期间,您曾与她接触过,您可觉得她与平常的人类女孩有什么区别吗?” 紫川秀连连冷笑,脸上肌肉不断地抽搐。卡丹岂止象人类女孩而已,她比一般的人类女孩优秀得太多,优秀得让古板的斯特林一见就陷入了情网——优秀! 紫川秀脑海里掠过这个词,象是什么东西被触动了,他猛然挺直了身子:云浅雪、凌步虚、雷欧、黑纱、卡丹、蒙汗、哥速汗……魔族的皇族有着健美强壮的躯体,皇族男子英俊挺拔,皇族女子美丽动人。他们有着美丽的外表,更有着与之相符的内在品质。云浅雪忠诚善战,凌步虚坚忍不拔,黑沙深不可测,卡兰诡斜多端,哥达汗温厚有礼,蒙汗狡诈反复,更不要说在他们之上的那位风华绝代的魔神皇了——自己所知道的魔族皇族,竟无一平庸之辈!虽然战败了,但谁都不能否认,魔族皇族确实是一个极优秀的群体! 优秀和强大,这就是皇族与人类的区别吗?他们简直就象挑选出来的加强版人类一般。 想到这里,紫川秀瞟了一眼蒙汗,冷冷说:“爵爷,按您的观点是,魔族与人类同样是聚神的后裔?哼哼!” “并非所有的魔族都是,大人。”蒙汗忙解释说:“只有神族的菁革——皇族,才是。” “那为何我们竟一点也不知情呢?” “这并不奇怪,大人。我们知道的历史只有很短的一部分,有太多的不测和神秘,已散落在历史的荒草黄沙之中……” “够了!”紫川秀低沉地喝问一声,他一手按剑,猛然起身:“历史真相是怎样的,我并不想探究。若是灭失的历史,那就让它继续灭失好了!我只需要知道,魔族是人类的故人,你们毁灭了实实的地文明和财富,还企图霸占整个大陆!作为人类,我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把你们死死地压迫、衰弱,最后消灭掉!” 被紫川秀的怒吼声惊动,萧龙迅速带着两名卫兵跑了上来,他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以身子护住了紫川秀,同时对着蒙汗怒目以视。 谴时,蒙汗的亲兵们也跟着上来了,见到山开上紧张的气氛,他们立即也护住了蒙汗,双方隔着几米对峙着,没有人说话,只听到,粗重的呼吸声在风中慢慢地喘息着。 蒙汗推开了身前的魔族卫兵,他向着紫川秀走来,但萧龙严厉害地把他挡住了,于是他就站在紫川秀面前,想开口说话时,一阵剧烈地咳嗽打断了他。他整个人都蜷曲起来了,咳嗽得非常剧烈,给人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当他重新抬起头时,长长的白发凌乱地盖住了额头。他竭力向紫川秀靠近,声音有气无力的。这时,紫川秀才突然意识到,眼前的是个已经六十多岁的老人了。 “大人,紫川家的最终目的是消灭我们,我们都清楚,甚至就连哥达汗也清楚,神族正处于历史上最衰弱的时候,数量已降到了历史的最低点,而我们甚至连团结一致对外都办不到,神族各人部族还在自相残杀,还有人在充当人类的爪牙在屠杀我们的族人。倾紫川之力,要消灭我们,并不是办不到的事。但是大人,您想过了吗,当人类成功地消灭了我们后,剩下的那是一个什么局面?没有了神族,从东大荒直到瓦伦城下这片延绵万里的土地上,谁来统治?在这成为真空势力的土地上,谁会是统治这片广袤国土的下一个种族?” 这时,紫川秀心如乱麻。话一出口,他就发现自己犯了大错,消灭魔族,这固然是紫川家的最终想法,但在现在,自己还必须利用魔族各部之间的矛盾从中取利。这是绝不能对魔族说出口的话。今晚怎么了,精神恍惚,自己竟犯下了这么低级的错误? 若让蒙汗把这话傅出去,远徵军将成为魔族各族的公敌了! 他随口答道:“那自然是我们人类了!” 蒙汗摇头:“两百年后,人类能在这片立足,这微臣可以相信。 在这次战争中,微臣看到了人类的新式兵器,这是十年前神族没遇过的。人类的进步神速,科技越来越高,最终会出现象记录中看到的那些威力奇大的武器,那时,无论野蛮人也好,神族也好,都不再会是你们对手了。 “但在数十年内,绝无可能。现在,人类还无法抵挡野蛮人的进攻。近战厮杀中,人类士兵只会成为野蛮人屠杀的羔羊。没有了神族作为缓冲,东大荒的野蛮人会直接杀到古奇山脉下,它们不但有步行兵种,还有在天空飞翔的鹏羽,能阻挡神族的古奇山脉和瓦伦要塞是挡不住他们的。 “大人,神族是天生的战斗种族,唯一能抵挡野蛮人地只有我们——不,微臣甚至觉得,我们神族天生就是为了克制野蛮人而存在的!——消灭了我们,未必是人类之福。几千年来,我们虽然给人类造成了不少麻烦,但我们也帮人类抵挡住了野蛮人的黑潮肆虐。神族对人类是有功的啊! “大人,神族与人类本是同根同源,我们是同胞兄弟啊!大人,请宽恕神族,给我们怜悯吧!” 紫川秀一愣,他眉头紧簇,想了好一阵,从牙缝里蹦出了冷冷的一句话:“千年来,魔族造就杀虐无数,还敢说什么有功?现在被打败了,就自称是同胞兄弟了吗,七八四年破瓦伦关的时候,我可没见到有哪个魔族跑来说是我兄弟! “蒙汗,我们能击败你们,那自然也能击败你们后面的野蛮人!魔族也好,野蛮人也好,你们能作成作福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人类正在走向强盛,势不可挡!” 说完,他转身欲走,身后傅来蒙汗的挽留声:“大人,持留步,微臣有一个机密要向您禀告,是关于扞卫者的。” 紫川秀猛然转身:“你说什么?” “微臣不知道当年扞卫者的来历,但微臣却知道他们如今在哪里。” 紫川秀一把揪住蒙汗的衣襟:“你说!” “今天,根据微臣的研究,当年的扞卫者如今多半已经成为了……” 突然间,紫川秀只觉得心头警兆一闪,多年来,这种灵敏地直觉已经在战场上救了他多次,他毫不犹豫地飞身扑倒地上,这时“倏”的一声锐响傅来,他听到有几个人同时失声惊叫:“啊……” 当紫川秀抬起头来,他呆住了:蒙汗依然伫立在原地,他的胸口深深地插着一枚显目的白羽箭,那箭的羽毛还在微微地颤动着。看蒙汗的表情,他象是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呆滞地望着紫川秀,甚至还朝紫川秀笑了笑。 卫兵们怒吼道:“刺客!” “是蒙亚的人!抓住他,他放暗箭谋害爵爷!” 急速的脚步声响起,蒙汗和紫川秀和紫川秀的卫兵们纷纷朝山坡下扑去。 紫川秀朴上去一把扶住了蒙汗:“爵爷,你没事吧?爵爷,坚持住!军医马上就来!” 这时,殷红的鲜血慢慢地从蒙汗口中流出,他整个身躯慢慢地软倒,紫川秀和蒙汗的卫兵队长同时扶住了他,让他慢慢地躺倒。蒙汗口唇微微开合着,声音变得非常衰弱:“大……怜悯神族吧……宽恕……他们成为了,成为了……”他的声音越来越小,象是生命正一点点地随着话音从口中流失。 “是,是,爵爷,你得坚持住!你没事的,轻伤而已!破皮而已!” 蒙汗的瞳孔已经搐散了,但依然在专注地凝视着紫川秀,目光里充满了哀求。他满头大汗,象是要有很多话要说的,但口中大股不断涌出的鲜血已里堵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哽咽着难以发声。 紫川秀连忙把耳朵凑近了他嘴边,在那粗重的喘息中,他听到了最后微不可间的两个字:“……皇族……” 良久,再也没有别的声音出来了,只有山风呼呼地吹过耳边,蒙汗的胸膛慢慢失去了温度。 “老爷!”蒙汗的亲兵队长一声惨叫,抱住蒙汗的尸身号啕人哭起来,哭声随着山风远远地随风飘去。紫川秀慢慢地直起身来,失魂落魄。 第二十五集 蒙族圣地 第五章 变故 “在史书上,魔族王国这头猛狮起初向瓦伦猛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下瓦伦,然后它冲入紫川家的东南腹地,将紫川家国防总长官斯特林所统帅的精锐部队给一口吃掉,然后它又用血淋淋的爪子扑向了帝都,但在那,它遭到了帝都守卫部队的迎头痛击后,竟自咆哮着退缩下来。它象头疯狂的野兽一般,在瓦涅河岸边梭巡徘徊着,突然掉头从帝都转向了西北,扑向了流风霜,结果自取灭亡。 “而在历史学家们的笔下,好象只有人类的斗争才是英勇的,好象我们塞内亚人都是钢铁怪物,不会流血,不会挨冻受饿,因此我们取得的巨大成就也都微不足道。正如人类常说的那样,胜利者在书写历史,可是,就在他们用铺天盖地的华丽词藻诗歌赞美自己勉强取得的胜利时,人类却在不知不觉地赞美了我们:以不到九十万的神族战士,拿着最简陋的手工武器,我们对抗了紫川、流风联合的前后将近三百万人类士兵,还不包括被紫川秀无耻地蛊惑的五十万愚蠢的半兽人士兵,更不要说在他们背后的三个亿的恐怖人口和惊人的工业生产力量,而结果,我们差点就赢得了这场卷动整个大陆的霸权之战! “若不是发生一些偶然事件,若不是辅助部队的犹豫和叛变,若不是我们恰好遇到了紫川家和流风家历史上最杰出的将领集合,这场战争的结果会是另一个模样的! “若是卡顿亲王集结最后预备队的动作能提前一天,巴丹会战的胜利结果就会改写。 “若不是流风霜的突然出兵,在七八四年六月间,叶两马将军攻克旦雅后,被打掉指挥中枢的紫川家军队早已彻底崩溃。 “若不是蒙汗在帝都会战中贪婪而愚蠢的举动,我军也绝不会在帝林的圈套中损失了这么大量的宝贵兵力,三十万最熟练也是最强壮的士卒葬身在帝都的火海里,以至影响了后续战事,我军进攻的锋势大为减弱。 “七八四年六月间,我们曾无限接近胜利。陛下强悍的手掌距离胜利女神只有一张纸那么薄……” “将军,”亲兵从门外进来,打断了云浅雪的书写。他恭敬地说:“陛下召集您。” “知道了。”云浅雪从案上抬起头,将书卷小心地合上,用一条绳子细心地绑好。亲兵不解地望着云浅雪,他不明白,人类的大军已逼近了,王国的驸马亲王怎么还有这样的空暇来写文章?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去操练兵马准备与人类决战的好。 甚至就建云浅雪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有这么强烈的欲望,要把刚过那场战争记炼下来?或者,自己已意识到,塞内亚族已时日无多了,必须抓紧时间留点东西在历史上吗? “陛下在哪里?” “陛下就在殿中等候您。” 自从卡丹登基以后,云浅雪夫妇就搬进了皇宫里居住了。云浅雪总觉得,比起这阴冷肃严的庄严宫殿,原来的公主府似乎住得更加舒服一点。 云浅雪走出门口,正是日落时分,夕阳的光辉照在黑色的卡山大理石巨柱上,柱子在光辉下闪着黑色的光芒。雕刻着精美浮雕的墙壁前,长长的走廊一眼望不到尽头,每隔五步就站着一个肃立的持刀卫兵。 从走廊上走过时,卫兵们庄严地向云浅雪行注目礼,云浅雪也神情严肃地回礼示意。自从卡丹登基以后,新的皇宫护卫团是由原来的羽林军组建的,这支全由塞内亚贵族子弟组成的军队是云浅雪一手带出来的亲兵,他们担任了皇宫近卫的职责。 无疑的,羽林军士兵是王国的精锐,他们精悍强壮,忠诚勇敢。但看着他们,云浅雪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他们站立的位置原本是属于另一些士兵的,那些全由清一色两米以上巨漠组成的军队,皇家近卫旅最后的呼声和呐喊的灵魂至今仍在巴丹城郊的荒野上徘徊。 是的,结束了,无论是近卫旅还是昔日的强人帝国,如今都已象那冉冉西落的太阳一般,走到了尽头。 走过一排排巨大的黑色圆柱,在门道的高大穹窿下,他停下了脚步,望着头顶上方雕刻的栩栩如生的巨大狮子,云浅雪心头一阵悲凉。他整理了下衣裳,跟着侍卫大步进去。 黄昏的宫殿里,他第一眼就看到了卡丹,自己的妻子坐在巨大的黑玉皇座上,脸色平静。相比于那坚硬而冰冷的宝座,她纤细小巧的身材显得那么的不协调。 王国新任黑河总督阿穆大侯爵正在低声跟她说着着什么,身后还站着几个武将,而贵族和人臣们则侍立在两边。一眼望去,云浅雪看到内政大臣奥斯鲁侯爵、东大荒总督维两那侯爵等人。在座的文臣武将,都是塞内亚族举足轻重的人物了。 听到云浅雪进来的脚步声,卡丹抬起了头,武将们纷纷回过头来看。 “微臣参见陛下!” 二人虽是夫妻之亲,但在其他臣子面前,就象昔日参见先皇卡特一样,云浅雪单膝跪下,恭敬地低下了头。 卡丹向云浅雪点头:“羽林卿平身。阿穆卿刚从前沿回来,有最新的军情,羽林卿你也一起听吧。” “遵命,陛下。爵爷,紫川军前进到哪里了?” 在魔神皇面前,阿穆大向云浅雪点头示意就当打招呼了:“回禀陛下、亲王殿下,人类军已经抵达瓦恩斯塔,并在那里驻军。我们派往亚昆族的使者也被礼送了回来。亚哥米已经向人类屈服了。” 云浅雪和卡丹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失望。亚昆族是塞内亚族最后的屏障,对于亚哥米,卡丹本来是抱有很大期望的。亚哥米虽然也曾背叛了魔神皇卡特的人,但他十分骄傲,有着强烈的神族至上意识。卡丹本来是期望他能出于对人类的憎恶而站到塞内亚人一边的,但现在看来,亚哥米虽然骄傲,但还不至于狂妄到失去理智的地步。只跟人类打了一仗,他就马上意识到双方实力存在的巨大差距,乖乖地投降了。 亚哥米屈服了,塞内亚族最后的盟友也失去了,他们处于孤立无援的地位。 “爵爷,探子有回报吗?人类实力如何?” “亲王殿下,人类军容十分鼎盛!根据傅报,人类这次步、骑并进,兵马多达四十多万。我们亲眼看到了若干师团,其精锐强悍堪称举世无双。另外,有傅报说,人类此次进军携带了很多重型装备,他们用大型马车运载,车队用骑兵护卫,车队停放严禁我神族靠近,一旦接近禁区卫兵立即放箭射杀,事先不加警告。我们估斜,马车运载的很可能是我们在帝都曾遭遇过的弩机和投石车等远程武器。目前我们已经探知敌人如下部队番号:东南骑兵第一军、东南铁甲骑兵第一师、东南铁甲骑兵第二师团、嘉山重步兵师、西北骠骑兵师团、中央军不死师、远东秀字营、远东第五、第六、第七半兽人团队、龙人近卫团队……” 随着阿穆大报出一个个部队番号,云浅雪心不住地向下沉。他跟人类打仗打了无数,当然知道上述的部队番号意味着什么。 “逮徵军目前有什么动向?” “自从人类军进了瓦恩斯塔以后,他们就在那停步下来。没有继续前进。很可能,是我们的吓阻战术起作用了。” 风传人类远徵军从西边大举进犯时候,东大荒警备队又傅来了噩耗:野蛮人有骚动迹象,很可能会出现黑潮!那时,云浅雪真是上吊的心都有了。自己刚上台辅政,倒霉事全碰上了! 平时,野蛮人虽然凶悍,但都是呆在自己地盘里觅食,除非是魔族进入了东大荒侵犯了他们地盘,否则他们很少越过地界主动向魔族出击。就是偶尔有一两个越境的,边境上的国境守备队也能对付了。 但碰上了野蛮人的黑潮,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在黑潮期间,野蛮人变得极富侵略性和攻击性,成群结队地冲出东大荒草原寻找食物,极其恐怖。黑潮通常会持续半年至一年时间,波及范围遍布整个东部王国,野蛮人四处杀戮,屠戮城市、乡镇、毁灭生灵。黑潮过后,往往只剩蓝天和黑土。 神典上,黑潮事件的记录很多,六百年间,有记录的黑潮就有三十二次,入侵王国的野蛮人从数千到数万不等,每次都是神族各部族全体动员抵御,三十二次爆走中,被成功拦截的有二十五次,拦截失败的有七次。 拦截失败的那是不用说了,生灵涂炭死伤无数,即使能拦截成功,参战部队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尤其是第一线直接面对暴走野蛮人的边境守备队,全军覆没是经常的事。 令历任魔神皇极其郁闷的是,虽然发生了那么多次的黑潮,但王国至今都没能探究出原因,那些平素与神族井水不犯河水的野蛮人为什么会突然变得如此狂暴? 黑潮事前毫无徵兆,事后也无法查探原因,而且周期也完全没有规律,有时长达近百年都是风平浪静,有时却在数年间连续发生三起,根本无从提防。百年来,神族学者们提出了各种各样的理论和见解,有人认为这跟东大荒草原的食物缺乏有关,有人认为这跟月亮的圆缺周期变化有关,有人认为这跟野蛮人的繁殖期相关,各种说法很多,好象也都很有道理能自圆其说,可惜的是,至今没有一样学说能准确预测下次的黑潮何时发生。 上任魔神皇、伟大的卡特陛下在位二十多年,在他任上,王国兵强马壮,高手如云,那时候的王国,有足够的力量打退任何进犯,但那时,野蛮人却没有丝毫异动。偏偏卡丹刚上任,王国刚刚经历了惨败而归的灾难后,该死的野蛮人却偏要在这时搞事! 听闻东大荒国境守备队傅来黑潮徵兆的急报后,云浅雪惊得笔都掉了下来。如今,抵挡人类都来不及,哪还有多余的部队可以派去跟那些野蛮怪物们拼杀消耗? 倒是新上任的魔神皇处惊不变。卡丹当天就做出决定:边境守备队全面撤回魔神堡,放弃东大荒边境线。同时,她命令东部王国的各个塞内亚族聚居点全线收缩。放弃乡镇和小城,居民和驻扎各地的警备队统统收缩到魔神堡、瓦那、尼斯塔、加来等几个有着坚固城防的大城里。实行坚壁清野,收集粮草,为长期围城做好准备。 “吓阻战术”?云浅雪报以苦笑,这种眼见打不过就躲进城里的方法该叫“鸵鸟战术”更合适。按卡丹的构想,最好是来攻打魔神堡的远徵军遭遇野蛮人的黑潮,双方杀个你死我活同归于尽那是最妙的结局了。 “诸位大人,形势十分严峻!”看着在座的塞内亚高层们,卡丹暖暖说:“被人类远徵军和野蛮人两面夹击,神族的各族都抛弃了我们,我们将面临艰难苦战。两面来敌都很强大,但他们并不协调,从他们的矛盾之中求得一线生机,这也是我们获救的唯一机会了!” 此刻,卡丹崭露的威严和才华并不逊色于她的父亲,甚至连语气和遣辞方式都与她父亲十分神似。但可惜的是,她毕竟不是伟大的卡特陛下,对她的说话,在座的塞内亚高层们回报的是无声的冷漠——无动于衷、事不关己的冷漠。 没有一个人出声。 云浅雪叹了口气,并非所有的塞内亚贵族都参与了西徵战役,因此,他们也不曾经历过西徵惨败后撤时的艰难困苦局面,他们不会理解,为了将塞内亚族这点珍贵的残余兵力抢救回来,卡丹做出了多大的努力。在所有人都绝望的时候,是这个女子的坚韧和顽强挽救了王国最后的军队,她给人们带来了希望。 而这些,是留守国内的将领和贵族们不能体会的,他们只知道先任皇帝卡特带走了塞内亚族所有的精锐部队出战,结果自己战败身亡,军队也丢得一干二净。因为这场前所未有的惨败,卡氏皇族的威望一落千丈,先前人人称颂魔神皇卡特英明神武,现在到处都在窃窃私语,傅言因为魔神皇的决策失误才导致了神族的大败,他罪无可赦。 卡丹之所以能顺利继位,除了云浅雪掌握了王国最后的精锐部队羽林军外,还有一个原因是,人伙都觉得,到现在这个地步,魔神皇这个位置,已经没多少好争了。 “奥斯鲁爵爷,粮食储备情况如何?” 内政大臣奥斯鲁侯爵干咳了一声:“微臣先要向陛下禀告一声,目前城中存粮仅够维持三个月,到时要如何善后,持陛下尽早准备。” 卡丹点头,脸上已经浮上了阴蔓,她望向阿穆大身后的魁梧武将:“维雨那爵爷,野蛮人那边情况如何了?” 东大荒守备队的统帅维两拿总督说:“掾斥候报告,目前野蛮人的第一波攻击已接近了神堡的近郊,约莫有五百多头凶狼,要战还是回避,如何应对,请陛下及早示下。” 卡丹平静地问道:“维两那卿,你驻扎东大荒边境,对那些怪物最熟悉的人就数你了。依你的经验判断,这次黑潮会有多大规模?会有多少怪物从东大荒的草海中朝我们扑来?” “微臣惶恐。微臣任东大荒总督二十五年,但在微臣的任期内,黑潮事件还是第一次碰到,实在谈不上什么经验。但从神典的记载中,我们可以推测出一些线索:在黄金汗五年时,王国遇到一次黑潮,那次灾难历时足足一年,当时记得是前后五批,总共有二万野蛮人肆虐于我国疆土上,它们甚至越过了戈壁到达了西部王国,那是神族历史上规模最大地一次黑潮。而在黄金汗十一年。王国又遭遇了一次黑潮,那次黑潮的规模就小得多了,越境的野蛮人总共还不到两个人,甚至不用增援,边境部队就把他们给拦截了下来,伤亡也很小。” 维雨那说得罗罗嗦嗦,云浅雪皱皱眉头:“维雨那卿,你能否说得简单点?” “是。陛下,亲王殿下,众所周知,黑潮的爆发时间是无从推测的,但微臣研究神典,发现了一个规律,虽然黑潮的发生时间无从确定,但黑潮的规模却可以推测。黑潮的规模往往是两次黑潮之间的间隔时间决定的,间隔时间越长,黑潮的规模就越大。黄金汗五年的黑潮与上次黑潮之间足足相隔了四十八年,所以那次黑潮的规模也空前浩大;而黄金汗十一年时的黑潮与前次黑潮的时间只相隔了六年,所以规模就小得多了。” “那么,”卡丹很快就领悟了维两那地意思:“距如今最近一次黑潮地时间是……” “微臣已查过记录了,距离我们最近的一次黑潮爆发在七十七年前。那时,您的曾曾祖父,恐怖的红胡子刚刚击败了冬日族,我们塞内亚族赢得黑暗战争的胜利,夺取了皇权。微臣惶恐,此次黑潮,入侵的野蛮人有可能会突破十万。” 沉默,沉重的压力如铁块一般压在众人心头。十万头野蛮人!谁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塞内亚族要面临着一次历史上前所未有的最大规模黑潮袭击。 卡丹望过众人:“众卿,我族面临绝境,谁有良策以拯救?” 回应女皇问话的,是一片鸦雀无声。满满一殿的文臣武将们,脸色发白,眼神呆滞,恐惧如同水波一般在众臣身上荡漾着。贵族们脸色惨白,眼神里都流露出了绝望:现在,人类远徵军就在瓦恩斯塔,连逃跑的道路都被人类堵死了! 云浅雪一个个望过众人,大臣和贵族们怯弱的低下头,回避了他的视线。“如此,”卡丹站起身来:“我们暂且退朝,明天上朝时再行商讨。” “遵命。”群臣们如释重负,参差不齐的答到,鱼贯退出。 看着臣子们仓急的背影,卡丹露出了苦笑。她望向云浅雪:“你猜,明天还会有多少人来?二分之一还是三分之一?” “陛下?” “他们想跑了,我看得出来。” 云浅雪沉默着,良久,他长叹一声:“我也看出来了。” 怎么会看不出来呢?内政大臣奥斯鲁目光闪烁,以致躲闪着不敢与他对视,那副样子分明是心理有鬼。野蛮人不收俘虏,奥斯鲁士打好了投向人类的注意。令云浅雪尤为痛心的是,在殿上的众臣中,如奥斯鲁一般眼神的家伙还为数不少。 “可能吗?我们跟人类结仇这么深,这种情况下,紫川家还可能收容他们?他们跑去瓦恩斯塔,多半是自寻死路。” 云浅雪叹到:“这又有什么区别呢?反正,留在魔神堡也只有死路一条了,就让他们去吧。说不定真能混出条活路。” 注视着云浅雪,卡丹的目光突然变得十分锐利:“连你也觉得我们没有希望了么?” 云浅雪没有说话,他呆呆的望着宫殿门口慢慢暗淡下去的夕照日光,眼神中充满了悲哀。 卡丹长叹:“也是。我们轻率的发动了不义战争,现在,是我们自食其果的时候了。云,现在,我们唯一的希望是能与人类议和。” 云浅雪淡淡到:“紫川家倾师而来,紫川秀在格兰克发表声明,远征军就是冲着我们来得,目的就是为消灭我们。他们怎么可能与我们议和?” “若远征军的统帅是斯特林或者帝林的话,我们确实不抱什么希望。但幸好,来的是紫川秀,那样我们就还有希望。” “陛下,我不是很明白。斯特林、帝林、紫川秀三人都是一流的统帅,能力不分上下。无论他们谁来统军,对我们差别都不大。莫非,陛下您认为与紫川秀的交情可以影响他?” “在国家的利益面前,个人感情是微不足道的。”卡丹轻叹到:“紫川秀虽然私下放了我一次,但那次他放的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公主。那时,我的两个哥哥还在,我的存在显得并不重要。而现在,我是塞内亚的象征和希望,更是族人的皇,紫川秀再顾念旧情,他也不可能再放过我了。” “那陛下您的意思是?” “斯特林是个正统的军人,他的才华只局于军事领域,他只知道人类受了很大损伤,他们必须复仇。至于在政治领域、国家长远战略,那并不在他的考虑范畴内。” “而帝林比斯特林有政治头脑,他能看出,留下我们对人类有利。但可喜的是,他是个非常自私的人,他的利益出发点是为他个人,而不是为紫川家。消灭了我们,能给他带来巨大的功勋和威望,能帮助他在国内的政治斗争中获得优势,而且,他的个性偏向残忍,就算不为什么,他也喜欢杀戮,他比我们更像塞内亚人。” “幸好,来得不是他们,是紫川秀。这对我们来说,他是最好不过的人选了。笼络哥达汗、打压亚哥米、冷落蒙汗,从他对待各个部族的态度可以看出了,他在有意识的安排王国战后的局势,这说明他有着长远的计划。而且他为人光明磊落,顾全大局,只要让他意识到,消灭了塞内亚族有害无益,他是会慎重考虑的,我们还有一线希望。” “但陛下,紫川秀只是一个前沿指挥官,他未必有权签定于我们的停战协议。” “是的,我们必须给紫川秀一个理由,让他可以跟国内解释,或者说,我们必须作出牺牲来平息人类的愤怒,否则紫川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牺牲?牺牲什么?”云浅雪感觉一阵心悸,突如其来的恐惧重重地压在他心顽,压得他无法呼吸。 卡丹公主——不,卡丹女皇——静静地望着自己的夫君,目光中流露无限的温柔和留恋。 “云,你该明白的。” 就在这一时刻,时间凝聚了。患难夫妇深深地凝视着,泪水却已夺眶而出。西斜的夕阳透过门口的大柱子照进了大殿里,烟尘在金色的阳光里无声地飞舞着,雕塑一般的两个人默默地对视着。 云浅雪泣不成声:“让我去。我是西徵军的指挥官,是战犯。我去,人类能息怒了。” 卡丹的语气很温柔,象是在哄着小孩的姐姐:“云,那是不可能的。我是魔神皇,是卡特陛下的唯一血脉,我不出面,人类绝不肯善罢甘休的。有些责任,从我当上魔神皇的那天就明白了。阿云,塞内亚族就要拜托您了。还有,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云浅雪喉头哽咽了,他什么也说不出,只能走上去,将魔族的皇帝拥入自己的怀中。他听到了轻轻的哭声,感觉怀中的人是那么的纤细,那么的脆弱,令人心疼。把脸埋在爱妻的温馨的头发里,云浅雪的泪水打湿了卡丹的脸,顺着脸颊滚落,落下,滚烫的泪水慢慢打湿了整块黑色玉石雕漆的魔神皇宝座,座位背后的黄金狮子雕像那钻石镶嵌的瞳孔在冷漠地凝视着他们。 当卡丹重新抬起头时候,悲伤的妻子和母亲角色已离她而去,一种昂扬的意气充满了她的身上,她重新成为了至尊的魔神皇:“云,为了和谈成功,我们要准备牺牲。 “第一,必须以最庄严的方式向人类保证,塞内亚族已经做好最后决战的准备。我们未必能幸存,但紫川家若想消灭我们,他们就必须准备牺牲三十万青壮士兵和三年的长期战争,即使最后能胜利,他们也必将国力大损,无力与流风和林家争夺大陆霸权。 “第二,向人类阐述野蛮人的威胁,它们将象蝗虫一样席卷大陆。留下我们,我们可以充当为人类抵挡那些蒙昧怪物的最坚定防线! “第三:哥昂族一族独大并非人类之福。 “第四:塞内亚族已经战败了,我们愿意投降。我们可以交出人类想要的任何人。我们可以做出任何牺牲,只要塞内亚族能作为一个整体民族被保存下来。 “云,我的思虑只能到这个地步。接下来,塞内亚就要交给你了,还有我们的孩子。”凝视着自己丈夫,卡丹暖暖说。 云浅雪摇头:“陛下,还没到这一步,还没到要不战而降的地步!我们还有八万军队,再加上集齐各地的守备部队,我们还有十二万兵马!我军占据坚城,本土而战,人有优势!要打退人类的第一轮进攻,我们并非没有希望!” “然后呢?”卡丹反问道。 “然后……”云浅雪茫然。 “然后,为了打退人类,我族的精壮全丧。元气大伤。接着,我们要被残酷的野蛮人蹂躏一遍,在我们贫弱的躯体上再放一次血。最后,当我们奄奄一息时候,哥达汗或者蒙汗就会过来给我们最后致命的一刀。 “阿云,你要记住,我们最凶狠的敌人并非人类或者野蛮人,而是我们的同族!与人类,还有议和的可能,他们并没有占据王国土地的野心;野蛮人破坏力很大,但他们也没法消灭整个塞内亚族;但皇权战争一旦打响,那绝对是你死我活的决战,那会将我族致之死地的!昔日鞑塔族号称王国第二大部族,看看他们的下场如何?我们战败,绝对比鞑塔族更惨。鞑塔族还有紫川秀收留他们呢,谁肯收留我们?与人类议和,这是我们唯一的出路了。” “陛下,”云浅雪人声地打断了卡丹,他胸口起伏,抑制着心头的激动,泪水不停地从眼中流淌而出:“您说的,那是政治家的思虑。但我是一个军人,要我不战而降,还要交出我们的皇帝,那样塞内亚还不如干脆彻底灭绝了,那样我们起码保持尊严,堂堂正正地在地下与陛下团聚!尽心竭力,拼死一战。若天不佑我,死则死矣,何必受此屈辱!” “云卿,你不要冲动!你不单是军人,你还是国之大将,你要为整个部族考虑!” “不!”云浅雪猛烈地摇头,黑色头发凌乱地散在额前,他单膝跪下,急速地说:“陛下,持饶恕我的任性。我曾许下誓言,此生定要保护你不受丝毫伤害。若要我眼睁睁地把你交给人类,那我宁愿死!是的,我宁愿死!没有了你,塞内亚族对我还有什么意义?我旱该死了的,在巴丹会战后我就该跟着陛下去了!失去了陛下,若再失去你,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卡丹,我不但是王国的将军,我还是、我还是你的丈夫!野蛮人也好,紫川军也好,谁都别想伤害我的妻子!但我有一口气在,谁都别想把你抢走!” 呆呆地望着云浅雪,卡丹的眼神渐渐迷蒙。不是为了国家,不是为了种族,他只是想保卫自己的最爱的女人。作为一个女子,被男人这么蛮横而强有力地保护着,那种感觉竟是这般美好!平素斯文有礼的丈夫,此刻竟是如此地粗野豪迈,成熟男子漠的力量和自信崭露无遗,充满了男儿特有的强悍魅力。 此刻的他,和一直暗藏在自己心底最深处的那个影子,竟是如此的相似! 象是心头的什么冰冷的东西被融化了,卡丹感觉胸口滚烫,滚烫的,心驰神摇。她这才发现,直到这一刻,自己才真正爱上了眼前的人,自己的丈夫。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张开双臂,紧紧地抱着了丈夫。云浅雪单手反过来拥抱着她,他能感觉到,此刻的拥抱中,妻子一直对自己关闭的心扉是完全放开心扉了的。两人的眼泪都在不断地流淌。 为什么呢?非要到这么山穷水尽的最后时刻,两个人的心才能真正交融呢? “紧急情报,启禀……啊!”突然而来的声音惊动了拥抱中的王国最尊贵的夫妻,两人同时转头过去,只见侍卫头领满脸通红地站在宫殿的门口,手足无措,不知进退。 “微臣什么也没看到,陛下,微臣告退了……” 卡丹和云浅雪相视微微一笑,她从云浅雪怀中抬起头来:“没什么。你说吧,前线有什么要紧情报呢?” “是的,微臣惶恐,打扰了。陛下,我们派在哥昂族中的内线发回了报告,紫川家的远徵军有了重大变故!” “重大变故?”云浅雪和卡丹的呼吸都急促起来。不约而同地,他们有了共同的预感:重大的转折就在眼前! “可靠情报:紫川家临阵换将,撤掉了紫川秀最高指挥的兵权,委派军务处长斯特林接任远徵军司令职务。” “什么!”以云浅雪的镇静也被这个消息惊呆了:“这怎么可能?紫川秀被撤兵权了?知道什么原因吗?” “抱歉,亲王殿下,内线没有报告原因。这可能是紫川家内部的权力斗争结果,不是他能接触得到的。” “明白了。新接任的人是斯特林吧……但若是紫川秀不是指挥,远徵军中的远东军队谁来指挥?虽然斯特林很有威望,他也未必能压得下远东的那群骄兵悍将……这样,本来铁板一块的人类远徵军内部很可能会出现裂缝……这是我们的重大机会!” 云浅雪急速地思考着,想到人类内部有可能会因为内讧而停下脚步,他心头禁不住燃起了一线希望。他望向卡丹,想和她商量对策,却发现以自己以聪慧出名的妻子脸上布满了迷恫,目光毫无焦点地望向空中,象是在神虚云游一般。 “陛下!陛下!” “啊!” 云浅雪建叫了两声,卡丹这才回过神来。接触到自己丈夫探究的目光,卡丹粉脸微红,有点心虚地侧过脸,恰好回避了云浅雪的目光。 云浅雪倒也没留意,朗声说:“陛下,敌情有重大变化。因为远徵军主帅已经更换,您先前所说的策略现在已不再适用,如今我们唯有死战到底,绝不妥协!陛下,我这就去拟订作战方案,到时呈您亲阅!” 他微点头,转身大步地向殿外走去,风姿飒爽。 望着自己的丈夫的背影,卡丹眼中流露复杂的神色。她微微低下了头,心头只是反复想着:“为什么偏偏是你……为什么偏偏是你……” 第二十五集 蒙族圣地 第六章 阵营 远征军走马换将,对此深感震惊的并不只有塞内亚人,甚至连紫川秀自己都毫无预感。在卡丹接到消息的时候,紫川秀还在西加山麓对着蒙汗的尸体发呆呢。 刺杀的凶手被当场抓到了,也被认出了身份,他是圣地的守卫部族战士。在蒙汗亲兵们的拷打下,他当场就招供了,他是奉了守卫圣地的长老蒙亚命令,前来刺杀胆敢亵渎圣地的人类恶徒。不料紫川秀的反应如此敏捷,躲开了那箭,结果却射死了蒙汗。 蒙汗挂得干脆利索,但活着的人却有了大麻烦。回过神来,紫川秀立即意识到:自己再继续停留在蒙族腹地将十分危险。当即,他召集了秀字营兵马,准备立即开溜逃走,蒙汗的亲兵队长却跑来拦住了他的战马:“大人!” “怎么?” “秀川人人,蒙汗爵爷被蒙亚逆贼给谋害了!大人您得给他报仇啊!” 就在紫川秀的马前,亲兵队长跪倒了连连磕头。看着这个满面悲愤的魔族漠子,紫川秀头疼地摸着脑袋。他很好奇,蒙汗这么奸诈的人怎么会选了这么单纯耿直的家伙当卫队长?稍微有点头脑的人都知道,蒙汗意外身死,紫川秀就算不是获利者也应该是乐见其成,他怎么可能多事跑去为蒙汗复仇? 他干咳一声:“蒙汗爵爷不幸身亡,我深感悲痛……但报仇是慎重的人事。虽然蒙亚的人数不多,但他们胆敢谋害蒙汗爵爷,背后肯定有人在指使操纵! “报仇的事我们一定要做好万全的准备,急躁只会中了敌人的圈套!你等着,等我回了瓦恩斯塔,就调集十万人军过来,将蒙亚的人一网打尽,为蒙汗人人报仇雪恨!” “如此,那就依仗人人您了!”卫队长感动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大人您快去快回。还请大人您早日调集人军过来支持我们!” “正是。但你也不要留在此地,最好马上回归本族,将蒙亚他们谋害爵爷的事情广为传遍,号召蒙族各部齐齐起来讨伐这个叛逆!那样当我大军过来时,里应外合就更容易打倒这群奸贼了!” 不明白为什么讨伐区区几千人的圣地部落。不但要紫川秀调来十万人军,还要发动全族人群起而攻,最后还要搞个“里应外合”。但对方是爵爷生前也很敬重的大人物,他的意见肯定是有道理的。 卫队长擦干了泪水,肃然道:“大人,我这就遵照您的指示办!” “很好——全军拔营,快走人吧,迟了就来不及了!” 人军急行,毫不耽搁,午夜时分,兵马已经赶到了码头。这时,蒙汗身死的消息还没有傅开,来时的渡船还停在码头那。秀字营立即抢上去,控制了全部的船,命令船工立即开船。 船队是蒙汗雇来的民船,蒙汗还留下一队蒙族兵在此留守。见到秀字营士兵如狼似虎地扑上来,带队的蒙族军官在睡梦中被惊醒,慌张地跑来见紫川秀:“大将军,这是怎么回事?下官奉族长之命在此留守,现在族长大人还没回来,船是不能开的。” 紫川秀冷哼一声:“那你就到地下找蒙汗去吧!” 他一脚就将那军官踢进了河里,秀字营士兵们纷纷动手,将留守的蒙族士兵统统给撵下了船,罗杰也配合默契地拔出了刀子架在了船长的脖子上,喝问他:“要死还是要活?” 船上的船工和船长都是被蒙汗雇来的,并非蒙族人。眼见秀字营士兵如此凶悍,船长立即知道了,日后蒙汗如何算帐那是日后的事了,但现在若不答应,自己真的会丧命的。没有丝毫犹豫,他使劲地点头。 于是罗杰放下了刀子,紫川秀用赛内亚语命令船长道:“立即开船。直到瓦恩斯塔!” “大人,但伏罗河并不流经瓦恩斯塔啊!” “那就找个离瓦恩斯塔最近地码头!快!别搞什么花样,不然我们杀光整个船队!” 脖子上架着冷冰冰的刀子,怎容得自己说半个不字。船长乖乖地指挥着船队出发起航,只是心里纳闷:一行人过来时候是蒙汗亲自带路的,人家有说有笑,显得亲密得很,但回去时候却只见了这群人类,而且凶悍中带着仓惶,作为主人的蒙汗却不见了踪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船长打了个寒战,他隐隐预感了,蒙汗绝不会得善了。 蒙汗是王国举足轻重的大人物,若他有什么闪失,定然又有一番动乱。这下,又有无数血雨腥风了。船长暗暗祈祷,只求这番风波不要牵连到自己身上。 船队已经开始起航了,紫川秀站在船头,罗杰带着士兵们在他身边围着警戒。迎面吹未了凉爽的风,微风掀起了军人们的大衣下摆。此刻,紫川秀无暇顾及船长的心理感受,一天里发生了太多的事,从接触象神文明直到蒙汗的意外身死,太多的变故和惊讶涌入脑海。 现在,借着站在船上的空暇,他慢慢在脑海里梳理今天的事情的头绪,策割下步的计划。但不知为何,无论他怎么想,脑子里总是绕之不去的总是蒙汗临终前那苍白的头发和凄婉的叫声:“大将军,怜悯我们吧!怜悯神族吧,我们本是同胞兄弟……” “同胞兄弟吗?”紫川秀喃喃地低声说道。 “罗杰,若有人告诉你,魔族与我们人类是同胞兄弟,我们出自同种同源。你怎么想?” 罗杰一脸地诧异:“大人,你不是在开玩笑吧?魔族怎么可能是我们的同胞兄弟呢?他们侵略我们国家。杀了我们那么多人,他们怎么会和我们是同类?大人,您在开玩笑吗?” 望着罗杰一阵,紫川秀面无表情地转过了脸:“是的,我在开玩笑。” 船队在波光粼粼的伏罗河上刻出了一道道白色地痕迹,紫川秀沉默不语。若有可能,他想把这句话当作那个奸猾老头撒的最后一次谎,但直觉告诉他,这很有可能是真的。 第二天,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船舱时候,紫川秀就悄声地起来了,船舱闷气又晃荡,紫川秀实在没法睡好,一夜都是半合着眼朦朦胧胧地渡过的。 他打着呵欠上了甲板,正与在甲板上的船长碰了个对面。船长一愣,他并不知道紫川秀身份,但却明白,建蒙汗也要敬为上宾的人物,那绝不是自己能招惹的对象。就算不看别的,光看跟在这人身后如狼似虎的护卫就够呛了,若不是眼前的年轻人类,昨晚那凶狠的大个子人类军官就把自己生吞了。 他恭敬地对紫川秀行了个礼,侧身让出路来让紫川秀先走。 紫川秀其实也没什么地方可去地,看着那小个子的魔族船长,他忽然来了兴趣,用塞内亚语开口说:“我不知道,原来在神族中也有水手和船长这种职业的。印象中,你们是个内陆国家。” 船长一愣,很恭敬地答道:“大人,神族也有很长的河流,黑河和伏罗河都是我们的大河,我们也靠船运输的。” “船长,看你的样子,你该见过不少世面的吧?你是哪族人?” 船长低头应声:“是,大人,我是诺卡族人。” “诺卡族?”紫川秀皱起眉头。船长连忙解释:“大人,我们是个小族,总共不到一万人。很多神族人都不知道我们,您没听过也是正常的。” “嗯,那你知道蒙汗吗?就是和我一起同船来的那个人。” “知道。” “说说看,你都知道他什么?” 船长很谨慎地说:“蒙汗爵爷是蒙族的族长,是王国的大人物。” “还有呢?” “傅言里,他是个很精明的人,也很属害。” “还有呢?” 船长他偷觑了下紫川秀的脸,却看见这位大人物脸上全无表情。 于是,船长额头微微冒汗了,他犹豫着说:“听人说,先皇陛下死了,蒙汗爵爷是很有可能做皇帝地,很了不起。” 这时,紫川秀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他轻叹一声:“了不起是真的,做皇帝肯定不可能了。” “大人。为什么呢?” “神族不可能让个死人来做皇帝吧?” 船长愣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人人,您是说,蒙汗爵爷死了?” 紫川秀点下头,他惊讶地看到,在船长浑浊的眼中滚落的两滴泪水。 “你难过?你并不是蒙族的人吧?” “大人,失礼了。”船长擦着眼泪,慌张地说:“我不是蒙族的人,但每次爵爷去神堡参见先帝时,都是要坐我船的。他是我们的老顾客了。爵爷待人很和蔼,那么大的贵族,他一点架子都没有,经常到船工仓里和我们聊天,还常常给我的小孩零食吃,而且每次都是给现钱,从不拖欠。我们都很喜歉他,他是个很慈祥的好人,好顾客。” 紫川秀默默地望着水面。人往往都具有多重性格,想不到,那个以奸诈狡猾恶毒反复闻名王国的死者还有这样的一面。 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蒙汗? 那个充满矛盾和传奇色彩的蒙族将军,就这样被自己族人轻飘飘一根射偏的羽箭给射死了,死得那么轻松,那么儿戏,都不象真的。感觉中,这样的死法与蒙汗的身份和为人真的不相衬。他应该有个更加轰轰烈烈,悲壮或者凄惨的死法。 他临终时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呢? 紫川秀拍了拍船长的肩,后者立即意识到,眼前的大人物要结束谈话离间了。他恭敬地让到了一边,低头向紫川秀致意。低声说:“大人,您可以继续休息。下午时候,我们就能上岸了。” 水路行驶了一天一夜,当天晚上,紫川秀的队伍登上了岸。这个码头仍旧处于蒙族的领地内,有一个守备队在此驻扎。眼见人类兵马乘船上来,驻军上前询问。罗杰趾高气扬地说:“我们是你们族长蒙汗请来的贵客,前天刚在你们这上船的去西加山,现在,我们返程了!” 那军官狐疑道:“下官知道各位是族长大人请来的,但没接到通知说你们要过境此地呢?各位有没有族长大人的手令?” 罗杰二话不说,狠狠给了他一个耳光:“混帐东西,蒙汗算什么东西。我们要靠他的手令才能通过?记住了,这耳光就是手令,你好好保存着吧!现在,你给我滚开!” 眼见罗杰如此强势,那军官反倒软了下来,捂着脸讪讪地退开来。 罗杰哼了一声,抬起下巴来傲慢地望着四周,那些蒙族的守备兵们何时见过这么嚣张的人物,再加上从船上纷纷跳下来的秀字营士兵们,守备队不敢阻拦。就这样放着他们大摇大摆地通过了。 上了码头,紫川秀也不耽搁,一路急行疾走。一路上,他们避开了蒙族的大城大寨。遇城则避,见到蒙族地人队人马就躲开,若是碰到小队人马的关卡和检查,罗杰根本建话都懒得搭理了,抬起马蹄就直揣过去,那些蒙族的小队兵马也不敢拦截。 队伍行进得风一般迅疾,三天之后,这群亡命奔逃的人马终于返回了瓦恩斯塔。 当远远看到飘扬在瓦恩斯塔城头上的远徵军飞鹰旗,一行人都终了气:终于回家了。 先遣骑哨早早向城内报告了紫川秀的归来,瓦恩斯塔大开城门,兵马蜂拥而出,在大道两边摆开了隆重的架势列队欢迎。锣鼓齐鸣,鼓乐喧嚣,那架势,俨如歉迎凯旋而归的君候,欢迎仪式如此隆重,令得紫川秀深感不安。 在欢迎队伍的前头,他看到了林冰和白川两人舰丽的纤影,两人齐齐向紫川秀行礼。 紫川秀回礼,下马大步朝她们走去,说:“林长官,劳您远迎,我深感不安。这么隆重的仪式,我承受不起。持把军乐和仪仗队撤了吧。” 林冰一笑,微微躬身:“其实以大人您的身份和武勋,再隆重地仪式也是当之无愧的。不过,这其实也不是我的意思。” “哦?”紫川秀微微惊讶:“那是谁的意思?” “是我。”沉稳地声音响起,斯特林从人众里站出来,他对着紫川秀微笑着:“好久不见了,阿秀。” 又惊又喜,紫川秀脱口喊出:“二哥,你怎么来了!” “阿秀你出去好多天,让人家怪担心的。我等你好多天了,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的。先恭喜了!” “啊?” 斯特林不动声色从口袋里抽出了一张文书,展开朗声读道:“总长谕令!” 听到这句话,文河、方云、林迪、林冰等将领立即齐刷刷地跪倒。紫川秀犹豫了下,也单膝跪倒了,跟在他的后面,白川、罗杰、明羽和半兽人将领们才很不情愿地跪下了。 看过众人跪得参差不齐,斯特林眼中闪过一丝忧色,读道:“晋爵令:兹有林河氏,忠君事国,少有奇志,立功甚伟!其年少即立奇功,帝都城下逐西山寇,挺身于恶波泛滥之际,抗击杨明革逆贼,又千里追杀叛逆,雪耻家国之恨,鏖战千里之遥,收我远东河山,朗沧江河畔狂击十字铁旅,耀我鹰旗光辉。更于家固危难之时,卫圣战中千里勤王救危,巴丹城郊逆战当世魔酋。巴丹大捷,魔酋陨命,其人功不可没! “其人赤子忠诚,功勋卓着,于家族实有数度存亡之恩,建功之伟,当世无双。家族亦不惜厚爵以回报忠臣。兹经与元老会商议,特议赐林河氏一级侯爵爵位,赐封地于旦雅行省加顿郡!” 斯特林读完,微笑着扶起了紫川秀:“秀川人人,恭喜了!哦,从此我该称呼你为侯爵老爷了!” 当场响起了“轰”地一片嗡嗡赞叹声。众人朝紫川秀望来的目光里都带了羡慕之色。爵位不同于官职,授予得非常严格,要由总长和元老会都同意才能授予。由一个平民而直接晋升为侯爵,那在家族历史上还没有先例的,更何况那不是普通的侯爵,那是个有了整整一个郡城作为封地的侯爵,而且是处在旦雅这种富裕的行省,那比很多公爵的封地都要实惠得多! 于是,众将纷纷过来朝紫川秀道贺。天上突然掉下了馅饼,白得了一个侯爵和一个郡的封地,紫川秀也是抑制不住的欣喜。微笑着拱手回应部下们道贺:“不敢,不敢!总长大人错爱。实在不敢当的!” 接下来,斯特林也读了几封晋爵令,文河、林迪、斯塔里、吴滨、白川、罗杰、明羽等将领都得了封赏,不过比起紫川秀来,他们就差得远了,都只得了男爵爵位,而且是不带封地的。不过这也足以让人家高兴上一阵,一阵“恭喜”、“同喜”声不绝于耳。得了爵位,意味着大伙就脱离了平民阶层,不再是被人轻视的粗鲁武将,可以跻身上流社会一员了。 看着斯特林在一边微笑不语,紫川秀心念一动,问道:“二哥,你应该也是得了彩头吧?还瞒着我们?” 斯特林微笑道:“前阵子,为了庆贺打退魔族,总长和元老会论功行赏,对在卫圣战争中表现出色的将领们进行封爵。你二哥是个没出息的,沾大伙的光,我也混了个三等伯爵;你大哥帝林跟我一样,不过他是一等伯爵!阿秀,你的封爵是最高地,直接晋侯爵!元老会那群家伙把你这么多年的功劳汇总一算,不得了,你救了家族何止一次啊!这样的功勋,不要说侯爵了,就是公爵也是绰绰有余啊!只是家族有规矩,非紫川血统不得封公爵,只好委屈你了!总长特意托我给你带话,说是这次委屈你了,不过他给了你整整一个富郡当封地,也算是补偿了吧。” “哪里,殿下如此厚赐,我已经感到很不安了。”眼看紫川参星这么客气,紫川秀也客气了很多,不再直呼其名。他笑呵呵地说:“那,二哥,我也该称你爵爷了,或者,斯特林老爷,您觉得好听吗?” 斯特林呵呵一笑,对紫川秀使个眼色,于是紫川秀知道了,斯特林有话想单独说。 他会意地点头,问起了一些无关重要的话题。等到众将散去,斯特林才拉着紫川秀进了一个单独的帐篷。知道斯特林必然是有要紧事要和自己说,紫川秀连忙安排卫兵四处在外面把守了帐篷,将探询的目光投向了斯特林。 “阿秀,我听林冰说,你去了蒙族的地头?有什么收获吗?” 紫川秀犹豫了下,本来,以他和斯特林的关系,本不该有什么隐瞒的,无奈圣地的见闻在太过惊世骇象,要向斯特林解释起来也太复杂。他含糊道:“一言难尽。收获……可以说是大得无法形容,也可以说是一无所获,现在还很难说。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蒙汗死了。” “蒙汗死了?”斯特林吃惊地说:“你确定吗?” “他就在我面前被一枚利箭穿透了心脏,当场断气。若这样还不死,世上就没有死人了。” “谁杀了他?你吗?” “不,是蒙族内部人做的。刺客本想杀我,却误杀了他。” 紫川秀深感无奈,为什么每个人听说蒙汗已死的第一反应都觉得是自己杀的呢?他希望那卫队长能及时赶回去给蒙族的长老们解释清楚,否则的话,那自己就要准备面对一支愤怒的复仇大军了。虽然远徵军兵强马壮,并不畏惧蒙族的反扑,但无端招惹上这样的麻烦总是不好。 “很好!蒙汗也是当年围攻、掠夺帝都的魔族首脑,也是我们紫川家的大仇。他运气好,躲过了巴丹那一劫。现在,他总算得到了他应得的报应。恶贯满盈了。” 紫川秀望了斯特林一眼,确实,在斯特林和其他人眼里,蒙汗只是一员普通的魔族将军,能力平庸,人品低劣,与其他的魔族贵族们没有什么差别。但只有紫川秀知道,作为一个学者和科学家,蒙汗的成就远远比他作为军人和政治家来得伟大。随着蒙汗的死去,世界失去了一个对史前文明有着深入研究的科学家,这是人类文明进展的巨大损失。 更严重的是,随着蒙汗的死,蒙汗与紫川秀达成的任何协议都成为了废纸,新任族长肯定不会有蒙汗这般的胸襟和气魄。肯拿出圣地来与人类分享。自己要想再次进入圣地,除非是统帅大军将蒙族整个地消灭了吧。但照目前的情形来看,自己并无这样的余力和空暇。 斯特林在帐篷中来回地踱步,沉吟道:“蒙汗死了,这让我很意外,这对我们有什么影响吗?” “蒙汗是王国巨头之一,他的死肯定会对我们有影响的。但我估计,这是好事。 因为蒙族与我们的关系比较暧昧,他们野心勃勃,说不上我们的盟友,但也不是我们的敌人,若要勉强下个定义,他们该算是那种带着点敌意的中立者。蒙族占据了王国的东北方伏罗河流域的人片草原,地势居高临下,可以威胁魔神堡平原。那就意味着,在和塞内亚人打仗的时候,我们必须还得抽调部分部队来提防着蒙族偷袭我们侧后。 但现在,蒙汗死了,而且是死于蒙族内部的部族纷争,这个消息肯定会让蒙族内部乱上一阵的。按照常理来说,蒙汗的族人应该要为他复仇,要和守卫圣的部落打上一仗,然后,为了新族长的人选,蒙族的长老会里面还应该会有一段时间的吵闸。蒙族陷于内乱,这对我们顺利解决塞内亚人是件好事。” 紫川秀解释得十分详细,斯特林听得不住地频频点头,紫川秀话题一转:“不过二哥,你为什么突然到这来了呢?你是军务处首脑,应该不会有时间到我这旅游吧?你是要视察远徵军军备情况吗?”他很专注地望着斯特林。 斯特林笑容一凝,接下来要出口的话令他十分难堪,他都有点不好意思面对紫川秀那明澈的眼睛了。 “并非仅仅是视察——总长给军务处下了死命令,命令我过来协助你。我恐怕得在你这呆到战事结束才能回去了。” “协助我?”紫川秀不解地重复着这个词,他心头充满了疑惑:斯特林是军务处长,是家族将领之首,无论从阶级、资历或者能力上来说,他都没有跑来给自己打下手的理由。想着想着,明白过来,他的脸色渐渐变白:“二哥,这是怎么回事?让家族的军务处长给我打下手?什么时候我有了那么大的面子?” 斯特林沉默了,避开了紫川秀的目光,过了好一阵他才不情愿地开口了:“在外面不方便说,这里没旁人,我说话也就直接点了:你猜得没错,帝都对你的指挥并不满意。” 犹如被当头打了一闷棍,紫川秀诧异道:“为何?到目前为止,我军并无败续。就在不久前,我部还击败了亚哥米所部,迫使其降服我,家族还刚刚对我们嘉奖了呢!” “这点我不否认。但是近两个月来,远徵军各部进展过于缓慢,至今还迟迟不能与塞内亚主力决战,那是为何原因?拖延一日,耗费粮草资金巨大,家族重建,百废待兴,战争持年旷日,国家不堪其负。” 见紫川秀张大了嘴想说话,斯特林摆摆手:“阿秀,你先不忙分辨,刚才那是总长的原话,我只是转达。不过,就我来说,你的动作实在太拖延了。另外,魔族屠杀了我们近千万的平民,焚境毁灭城镇多达一千三百个,至今东南平原和东北各行省仍是满目苍夷,恐怕十年内难以恢复元气。国内对魔族恨得咬牙切齿,盼着我们的远徵军能为他们出一口恶气。阿秀,不单总长,统领处和元老会,都对你的政策不满,认为你对魔族太过仁慈了,对他们的平民过于和善。这样,如何才能为我们死难的冤魂报仇?” “二哥,你该知道,屠杀平民并非军人的荣耀。我们没必要堕落到野兽同一级别的地步。” “既然知道他们是野兽,那就该把他们消灭掉!对这群畜生,我们不能有丝毫仁慈。” “滥杀无辜会毁了家族对魔族地区的统治。” “正相反,魔族只会尊敬强者!我们杀得越多,他们就越怕我们,越敬畏我们,越有利于家族的统治!而且,魔族军队的侵略得到了他们举国上下的支持,无论男女老幼,他们不是刽子手就是刽子手的同谋!没有一个魔族是无辜的!天道好还,为国雪耻。我们问心无愧!” 斯特林的词锋犀利得无可抵挡,紫川秀被驳得哑口无言。斯特林放缓了声气:“阿秀,临行前,我与大哥商量过了,你打仗勇猛,心肠却是太软。让你做这种事,确实勉强了点。本来大哥就想亲自过来替你的,他是做这事的最合适人选了,但总长不是很放心把他放到军队里,所以就派了我来。这事,你如果为难,那就让我来,如何?”虽然是询问的口吻,但斯特林的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 紫川秀沉默了,两人都没有说话,一种压抑地沉默让二人都觉得尴尬。 良久,紫川秀长长吐出一口气:“我明白了。” “阿秀,你不要误会,家族对你是很信任的,总长殿下和宁殿下对你也抱有很高的期待。派我过来,也只是让我协助,帮你处理些你不好料理的杂务,你不要有别的想法。” “我明白的。”紫川秀又说了一次,口气里充满了苦涩。 他苦笑,所谓协助,实质监军,那是小孩子都懂的道理。举国强兵,放在自己这么个并非嫡系信臣的人手里,那确实能让紫川远星夜夜噩梦的。可笑自己还在一心一意地为紫川家谋划要把王国化为家族的国土呢,天知道在帝都人们已经把自己想成了什么。 迟迟不与塞内亚主力决战,那是为了保存实力,拥兵自重;对魔族仁慈,那自然是为了收买人心;停步瓦恩斯塔不前,那当然是正在跟塞内亚人暗地里勾勾搭搭了。你看你看,他还跟亚昆族结成了同盟呢——这家伙肯定是想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自立为王了,哦哦哦,恐怕还不止,他收了那么多魔族雇佣兵当小弟,野心恐怕不是区区远东和魔族王国能容纳的了,举国强兵都在他手上,他哪天要是带着几十万魔族和半兽人掉头沿着魔神皇西侵的路线打回来,紫川家的精兵都在他手上,谁能阻挡? 想到帝都某个黑暗密室里那些老奸巨猾的脸上的惊惶,紫川秀露出了嘲讽的冷笑。也难为总长殿下了,他能忍到现在才派斯特林过来,恐怕好多晚都睡不好了吧。还怕自己不肯从命就范,急急忙忙给自己封了个候爵,这种打一棒喂块糖的手法也太低劣了。 “那么,大人,请允许我给你介绍下远徵军的情况吧。”换了公事公办的口吻,紫川秀面无表情地说:“目前,我远徵军主力全都集中在瓦恩斯塔,远徵军主力包括三个集群,就是由我亲自统帅的中军所部、文河将军统领的前锋集团和明羽阁下带领的后翼集团,其中……” 他想了下,颓然说:“算了,详细的部队和指挥员介绍在林冰阁下那有资料,我刚回来,很累,想先去休息下。”没等斯特林回答,他已经站起身,冷淡地点点头:“就这样吧。”也不和斯特林告别,他就这样径直朝门口走去。 在快出门时,紫川秀顿住了身形,他转过身对斯特林说:“二哥,虽然总长对我可能有各种想法,但我绝非消极怯战。远徵军原地停步,确实是有不得已的原因的。你接手指挥时候,一定要对野蛮人提高警惕。那些怪物曾经击败了全盛时的魔族军队,对他们的战斗力,我们切不可掉以轻心。” 斯特林也站起了身,他恳切地说:“关于野蛮人,林冰阁下和文河阁下都跟我谈过了,这几天我也找了不少资料。野蛮人确实不容小觑。阿秀,你的提点我会记住的——不过阿秀,你弄错了,刚才我已经说过了,远徵军的主帅依然是你,我只是来协助你的。” 深深地凝视了斯特林一眼,紫川秀点点头,转身出了帐篷。 斯特林也站起身,看着紫川秀失落的背影,斯特林的眼神深沉。对于执行这样的任务,就他本人来说,他同样不情愿。 离间繁华的帝都,离开自己的妻子,艰难跋涉三千多里来到这荒芜的魔族地域,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为了将自己曾经以生命热爱过的女子置之于死地——想到这一点,斯特林就感觉心头象是被钝刀子切割着一般,一阵阵地抽痛。 但他不能不来,也不能不执行这样的任务。在魔族前线的紫川秀不会明白,为了这次远徵,后方顶着多么沉重的压力。流风霜已向紫川家提出了巨额的军费补偿,因为数额巨大,家族财政无力支付。现在,流风霜已经自己动手抢夺了西北六省,说是充当“抵押品”。待紫川家建本带利还清那笔军费补偿金再归还六省给我们。但事情还没完,此时,林家又趁火打劫,逼迫紫川家偿还战争时期借下的债款。同样扬言若是不能还清债款,他们就要以西南三省包括旦雅行省为抵押,直至还清全部借款! 这两个消息同时被傅到帝都,总长被气得当场吐血,军务处的气氛激烈得要爆炸了。 紫川家不惜代债,以倾国之力、血肉山河以扞卫人类文明,眼看魔族败退了,流风和林氏就狮子大张口要割地赔钱!天下岂有此理!当初若不是紫川家抵挡住了百万魔族人军,人类早已全线沦陷。 当天,军务处激进的参谋们已经谋剑着要与流风家和林家全面开战了,但全被斯特林喝止了。比起他们来,斯特林更是清楚家族如今的窘迫局面。他清楚,虽然说是“紫川家打退了魔族”,但这绝非单单家族的功劳。在与魔族决战关头,流风霜的强悍的骑兵集团,林家富足的物资供应,这都对胜利起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单以紫川家而言,击退魔族后,国力的疲惫也达到了顶点。虽然号称有无尽的人力力量,但在与魔族那几场残酷有如绞肉机的东南会战和帝都会战中,家族的后备兵员资源已经接近枯竭。巨额的军费开支更使得家族财政一直徘徊在破产线上跳动。更麻烦的是,由于帝都以东地区一直都是与魔族交战的主战场,在反复争夺交战中,本来是家族财赋重地的束部地区人多成为了一片废墟。现在,家族是仅仅靠着西南和西北的各个行省的赋税收入来维持,早已陷入了入不敷出的困境。一旦与林家和流风霜战事再起,那西南和西北都将成为战场,家族还能倚靠哪里的收入支持这场战争? “一年之内,我们绝不能与林家或流风家间战,目前争端只能依靠谈判解决。”在总长参加的统领处会议上得出了这样的定调,总统领罗明海临危受命,被派遣前去与流风霜和林家分别协谈。 统领处和总长府已经速成了共识,虽然对魔族报仇雪恨是很重要,但现在对家族来说,东线已绝不复成为威胁了。当务之急是西线,流风和林氏之所以敢于狮子人间口,无非就是看到了紫川家主力尽出,国内空虚罢了。只要远徵军一回到国内,他们的嚣张气焰必然会被打消很多。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o m “紫川秀行动过于谨慎保守了。我们等不及了。斯特林,你必须尽快展开向魔神堡的攻击,若能拿下魔神堡,那自然是最好。若不能,那斯特林你可见机行事,采取必要行动,我们也可以向元老会交代了。必须迅速结束东徵战争,把各皇牌部队带回国内,有这些部队坐镇国内,罗明海跟林家和流风家交涉起来也可以硬气上许多。听有人报告说,阿秀和流风霜走得很近……当然,我们是绝对相信阿秀的,或许他跟流风霜打好关系也是为了家族吧……但现在已不是卫圣战争时候了,流风霜也不是我们的盟友了,现在关系很微妙,是敌是友还不好说……斯特林,你明白的,你得掌控好远徵军的部队,绝不可有什么闪失啊!” “只是,很对不起阿秀啊,他投入了那么多的心血和希望……”斯特林默默地想,心里很觉愧疚。 第二十五集 蒙族圣地 第七章 临阵换将 紫川秀朝自己住处走去,心潮烦乱。就在自家住处门口,他突然感觉阳光亮得晃眼,眼前一黑,头晕目眩,身子摇晃,摇摇欲坠。 一双温暖的手及时过来扶住了他,一个女声问道:“大人,您没事吧?” “是白川吗?”紫川秀听出了那个声音,他睁开了眼睛,长吸口气:“我没事的。” 这时,他才注意到,周围的并不只有白川。就在他帐篷门口,站着一长队的将军们,一眼望去,紫川秀见到了罗杰、明羽、林冰、布兰、德昆、方云等人。将军们都不说话,只是齐刷刷地望着紫川秀。 强压着心头的不快,紫川秀强笑道:“大家怎么都到我这来了?有事吗?” 将军们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只是没人说话,人家的神色颇为古怪,一个个板着脸。最后,还是众人中与紫川秀最为亲近的白川代表人家说话了:“人人,没什么事,只是我们很久不见大人了,都很想念。现在人家都赶来看望大人呢。” 紫川秀只觉得一头雾水,很久不见了?刚才不还在城门迎接了自己吗?看着众人阴沉沉的脸,紫川秀忽然注意到这个事情:聚在这里的,除了方云以外,都是来自远东的将军们,而来自家族内地的将领们,几乎一个也没有。 他突然明白过来:刚才斯特林与自己地对话,只怕人家都知道了。那么,现在聚在这里的,都是赶来向自己效忠的!换句话说,此刻出现在自己帐篷门口地,都是忠于自己的人。 他心头一凛:那些此刻没出现在这里的人呢?连罗杰这么马大哈的人和连布兰和德昆那些粗线条的半兽人都知道这是关键时候,必须得赶到,那些没出现的人,他们在哪里? 第一骑兵军团的文河、嘉山步兵师的斯塔里、带着不死营师的林迪、带着一零一特种师团的吴滨,此刻他们都没出现,那么,他们在哪里呢? 此刻,只怕斯特林身前也同样围着一圈人在向这个军务处首脑表达忠心吧?因为斯特林的到来,本来铁板一块的远徵军已经分裂成了阱渠分明的两个阵营。 紫川秀奇怪的是,为什么来自内地的方云红衣旗本也出现在了这里?按照出身来说,他可应该是铁杆的内地派系将领啊!只是此刻人多,他也不好意思问。只是随和地笑着:“人家既然来了,就进去坐下吧。很久不见了,我也很想大家呢。” 众人鱼贯而入,在紫川秀帐篷里围成一圈坐下。勤务兵给众位将军们倒了茶,紫川秀就给大家谈起了此次跟蒙汗出行的一路见闻,众位将军都在倾听着——但很明显,人家都没把心思放在眼前的谈话上,气氛低沉而压抑,甚至连紫川秀说到蒙汗突然死去这样震撼的人事都没能激起多少波澜。众位将军眼神诡异得象毒品贩子,不时交换一两个含义丰富的眼神。 很显然,在比较耐性和勾心斗角方面,淳朴的半兽人远远不是人类的对手。受不了这么压抑的气氛了,半兽人将军布兰第一个说话了:“人人,我们都听说了,紫川家派了斯特林过来要夺远徵军的兵权,他是要抢你主帅的位置!大人,我们怎么办?” 象是听到了战斗的号角,无数目光都集中紫川秀身上,人家都在观察着紫川秀表情。 紫川秀淡眉一轩,目光属如电:“布兰你胡说什么呢!斯特林大人不但我家族的军务处长,也是我最好的关友。诸位,你们都该知道,斯特林大人是我们紫川家首屈一指的战术专家,他的临场指挥能力举世无双。现在,家族委派他过来,那是为了加强我们远徵军的指挥阵容,加快徵讨塞内亚族的进展!布兰,军团大事很复杂的,你不懂不要乱说!再敢胡言乱语,动摇了军心,我用军法处置你!” 紫川秀骂得声色俱严,但看起来,将军们象风吹过耳,谁都没被吓倒。另一个半兽人将军德昆咳嗽了一声:“大人,俺们佐伊族人是不懂什么军团大事,不过俺看着斯特林这次的来势确实有点不对劲。军无二帅,这是基本常识,就连俺们都知道。可远徵军既然有大人您坐镇,家族为何又派来了斯特林?这往后,军里面的事情该听谁的?谁下命令?照我看,家族的这个命令很有蹊跷,搞不好他们对人人您……” 德昆意味深长地断住了话头,左顾右盼,他用那只独眼很有神地看着紫川秀:“大人,这两天军营里面到处都傅开了,说斯特林有意要谋夺您的兵权,说不死营接到了秘密命令,他们已经准备好对您不利,准备将你绑架了回去。现在,我们也准备好了!刚才大人您和斯特林谈话的时候,俺已经让部下的小子们准备好了,只要有什么响动,我们就立即冲进去把你抢救出来!” “胡闹!”两个叱责声同时响起,在紫川秀出声痛骂的同时,林冰已经霍然站起,她指着德昆喝道:“德昆!你太过分了!虽然秀川大人不在,但我还是军营的临时负责人!没经长官同意就擅自调动部下,还准备在军中准备挑起斗殴,论起军法来,你可以准备被吊死了!” 若是被紫川秀骂,德昆说不定还有点惧三分,但被林冰骂,他可不在乎,一面的桀傲不驯,翻白了独眼斜眼看着林冰,一副你能拿老子怎样的架势。 看到他这副样子,林冰的脸色冷得象是罩上了一层冰霜:“德昆,你以为这样是你对大人忠心吗?告诉你,你这样差点害了大人!这样敏感时期,你调动人马到那里,你以为斯特林他们就是傻子,就一点不知道?你可知道,刚才吴滨的一零一特师已经调动了,在主帅营周边的几十个帐篷和制高点上,全部埋伏着武装着强力弩的宪兵。你这样贸然带人过去,万一冲突起来伤了人人,你负得起这个责吗?” 林冰此言一出,举座震惊,几个声音同时响起:“怎么回事?” “真有这回事吗?” “你怎么知道地?” 紫川秀亦是震惊不已,在这世上,他最相信的人是斯特林,斯特特林正直、严肃、庄谨,虽然有点死板,但斯特林的人格和品质都是无可挑剔的,他就象一座巍然的大山,令人想到就感觉心头有了依靠。 他严肃地望着林冰:“林长官,事关重大,可不能乱说。你是从哪听来的这消息?” 林冰微微欠身,低头答道:“启禀人人,是方云红衣阁下紧急通知我的。” “方云?”紫川秀疑惑的目光投向旁边一直没出声的红衣旗本,后者起身恭谨地向紫川秀欠身行了个礼:“大人明鉴。不过,此事并非斯特林大人授意所为,真正的策划者另有其人。事实上,斯特林大人对此根本毫不知情。” “那是谁?” “林迪红衣旗本。” “不死营的林迪?” “正是此人!”方云肯定地点着头:“他同时找到我和吴滨,跟我们说,家族有意要架空秀川统领大人。现在斯特林人人和秀川统领大人会晤,因为人家都知道秀川大人是家族第一流的高手,必须做好防备,以免秀川大人那个那个……” 说到这里,方云有些支吾,象是不好出口,紫川秀催促他说:“不要紧,你只管说。” “是,大人。林迪说,以防秀川大人狗急跳墙,突然爆起伤了斯特林将军,他让我们安排一些人手在附近戒备。吴滨犹豫了一阵,还是答应了,我就问他,斯特林大人要调动兵马,那自然是没问题。但调兵监视主帅营,这种事等同于兵变了。这么大的事,若没有斯特林大人亲口命令或者他发下的亲笔手令,我们做下属怎么敢?而且林迪阁下你本身就统帅不死营,为什么不让你的部下做这件事而要找到我们?” “问得有道理!林迪他怎么回答?” “林迪没有回答,他只是冷笑,说这种事,本就是看各人忠心的。大伙自己看着办好了,路他指给人家了,他不勉强人家走——他的口气很硬,一副有恃无恐的架势,象是背后很有来头的样子。我怀疑,他背后是有人,否则一个小小的红衣旗本,怎么敢擅自调兵去监视两位统领的谈话?” 紫川秀皱眉,他在心里回想着林迪的样子。身为远徵军主帅,座下高级军官的身份和来历他都是大概有数的。林迪是帝都人,据说是出身某个世家的贵族子弟,很年轻也很有才华,现在还不到三十岁。他本来是禁卫军中的人队长,后来在旦雅保卫战中指挥部下死守最后楼道顶住了魔族的最后厮杀,护住了紫川参星、罗明海等家族高层坚持到流风霜来援,立下这桩大功后,他从此青云直上。 战争期间,高级军官阵亡的很多,空缺也很多。短短半年间,林迪从小旗级别的大队长一路飙升,不到半年就升到了红衣旗本的高位。自己与他没什么私下交往,平时都是只在军务会议上有接触。印象里,这是个沉默寡言的年轻人,脸色略带苍白,身材消瘦单薄略显得蠃弱,很少说话,总是喜欢皱着眉头,眼神有些深邃。平时紫川秀对他也没有很留意,只当是一个有才华的青年将军而已。没想到在这关键时候,他却是第一个这么坚决地跳出来与自己为难。 老子不发火,什么阿猫阿狗都跳到老子头上未了!莫非是以为自己好欺负的? 紫川秀神色不变,眼里已多了一抹森然之意,放在白川、罗杰这些熟悉他的老部下眼里,人家会意地换个眼色,都知道这位平素和气地统领已经动了杀机。 他望望方云,和气地说:“林迪阁下少年得志,行事未免鲁莽了些。我与斯特林人将军情同手足,他这样作就不怕大将军责罚他吗?不过方云阁下,我也有点奇怪的,按说你出身西北边防军系统,该是军务处的嫡系部下,这次你和我站得那么紧,回去就不怕被责罚吗?” 众将的目光齐齐集到那个圆头圆脑的年轻人身上,目光中都带着疑惑:是啊,方云是铁杆的内地派系将领,他以前和紫川秀也没有交情,无论从哪个角度说,他都没理由站到紫川秀一边啊! 在众多怀疑的目光注视下,方云神色自若:“大人,我有这样做的理由。” “请说。” 看看周围,方云迟疑道:“大人。可否让我单独禀告?” 白川、林冰、罗杰等人识趣地起身,正要开口告辞,紫川秀微微摆手制止了他们,他微笑道:“在这里的,都是我最亲信的部下,都是可信赖的。我没有什么事要瞒着他们的。方云阁下,请说吧。” 紫川秀这么一说,顿时,周围的部下们都是满脸红光,精神抖擞,深感今天没有来错。方云微感窘迫,看着周围,犹豫了好一阵,最后,他象是下定了最后的决心,低顽从衣襟里贴身的口袋拿出了一个小小的铁牌,恭谨地双手递给紫川秀:“大人请过目。” 紫川秀接过来,铁牌黝黑发亮,被磨得很光滑,显然被贴身藏了很久。铁牌的正面平坦,没有任何标志和文字,紫川秀慢慢地将铁牌翻了过来,一个龙飞凤舞的“霜”字赫然映入眼帘。 他身躯微微一震,电光雷鸣间,紫川秀立即将铁牌拢入手心,不让旁边人看到,他已明白过来,自己强要方云暴露身份,确实令他冒了天大的风险!他缓缓将贴牌递还给方云,后者双手接过,小心翼翼地收拾藏好。 这时,紫川秀看方云时的目光里,已经去掉了怀疑和猜测,多了些亲近:“真没想到,原来,你是她的人。” “下官惶恐。因为事关重大,下官一直不敢向大人表露身份。但殿下一直很关切大人,令我等尽力协助大人。此刻,下官隐瞒身份至今,请大人恕罪。” 紫川秀点头,心下感叹:就象紫川家在流风家派有间谍一般,流风家同样在紫川家内部安插有大批的间谍和奸细,这些间谍历来是监察厅反情特处的重点打击对象。双方每年都要抓获不少内奸和间谍的,这并不稀奇,但一个间谍能坐到兵团指挥官、红衣旗本的高位上,这还实在罕见。 收拢了思路,紫川秀温和地问:“那么,方云,你告诉我,自从斯特林到瓦恩斯塔以来,他可有对你们说过什么特别的话吗?” 明白紫川秀所言“特别的话”是指什么,方云坚决地摇头:“大人,没有。不但没有,斯特林大人还在各种场合都对我们告诫,说秀川大人您是家族钦点的远徵统领,是远徵军的最高指挥官。要我们务必听从您的命令,不可阳奉阴违,不可怀有别的心思。若有人敢违背您命令的,就算您宽宏大量不加追究,他也绝不会放过!” 听着方云的说话,紫川秀只觉一股暖流暖暖流入心头。斯特林果然是斯特林,他并没有变啊,依然是那个自己熟悉的、正直而光明磊落的斯特林! 众将听着紫川秀和方云对话,大多一头露水。紫川秀对他们简单地解释道:“别的你们不用问,只要知道这个就行了:方云阁下是我们的自己人。现在搞清楚了,原来都是虚惊一场。德昆,你这个急躁的毛病得改改了,别听风就是雨,让人笑话。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斯特林大人不但是家族的军务首脑,也是我的好关友。大伙务必对他老人家尊敬,谁敢弄出事来,我决不放过他!行了,没什么事,就这样散了吧!” 众将听令地散去,纷纷离间。在离间的时候,林冰回头望了紫川秀一眼,眼神很复杂。但她也没说什么,就这样离间了。 众人散去了,白川却一个人留下了。紫川秀奇怪道:“白川,怎么了?还有事吗?” 白川的神色很有点犹豫不安,迟疑道:“人人,我可以说两句吗?” “若是跟这次斯特林有关的,那就不用说了。” 白川急切地说:“大人,很抱歉,但下官不得不违背您命令了。虽然斯特林将军的为人和人品,我们都是知道地,我们也知道他是您的好关友,他是一个信得过的人。但下官认为,问题不在于斯特林大人的态度如何,家族派他来,这本身就表明了一种很不信任的态度。这是对大人您行动的牵制和监视。关于这点,我们必须早有准备,否则一旦家族突然对我们下手,我们措手不及会很被动的。” 白川说话的时候,紫川秀一直坐在椅子上,疲惫地把脸掩在手掌里。等白川说完了,他才抬起头:“说完了吗?” 白川一愣:“说完了,大人。” “白川阁下,你说这种话,真是让本官意外!你当自己当成了什么?你又把本官当成了什么?军开还是叛逆?本官一再强调过了,虽然速东距离帝都路途遥远,但我们对家族的忠诚不会因此而减弱的!本官和你都是家族的高级军人,服从总长殿下的命令,为家族效劳,那是我们的神圣天职!总长殿下待我们不薄,他非常信任我们远东军,本官刚刚领了侯爵勋,记得你也领了男爵勋吧——殿下对我们如此厚恩。你怎能说出那种大逆不道地话呢!这次我就当没听到,下次再有这样的狂妄之言,你自己去军法处报到吧!你还有什么话说吗?” 没想到紫川秀会以这样拒人于千里外的冷漠态度对待自己的冒险忠言,白川失望地低下了头:“没有了,人人。”她的脸上掩饰不住地出现了失落的表情:“下官告辞了!” “站住!”看着白川转身时脸上流露的痛苦,紫川秀忽觉得心头一阵抽痛,忍不住叫住了她。 白川没有转过身来:“大人有吩咐吗?” 有人走到她身后,耳边傅来了温暖的气息,一个熟悉的声音低沉地对她说:“傻丫头,别伤心了!知道吗?重要的不是我应该做什么事,而是我能做什么事。帝都的事,别想得太多,想了也没用。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尽快消灭塞内亚人,平定魔族王国。总长什么态度,不必去理会他。” 白川若有所悟:“大人您的意思是……” “回去慢慢想吧,想明白了再来跟我说。” 看着白川的背影从帐篷里消失,紫川秀露出了会心的微笑,随即,他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白川是自己最忠心也是最亲密的部下,她是代表所有的部下来说这句话的:要小心家族啊——看来,帝都派斯特林过来这个举动的意思真是太直白了,只差没在斯特林身上贴个招牌:“我是来夺紫川秀兵权的!”,就连耿直的白川罗杰他们都明白背后的含义了。 问题是,紫川秀尽管明白,但他却无力应对,远东的力量全部用在了徵讨魔族王国的军事行动上,紫川参星再怎么为难自己,自己也只能苦着脸吞下。在对魔族战事结束前,自己还需要紫川家的物资援助和兵力增援,绝不能跟家族翻脸,无论紫川麦星搞些什么小动作,自己也只有忍了——从这个角度上说,自己还得庆幸,幸好紫川家派来的人是斯特林而不是别人,他毕竟与自己有交情在,为人宽宏厚道,还不至于太过分把自己逼到了绝境里,自己还可以装着不知情。 现在,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忍耐,忍耐,再忍耐!直到消灭了塞内亚人,拿下了魔族王国,那自己就有了一个安定的后方,远东和广袤的魔族王国将连成一片,再无后顾之忧。那时候,形势就倒转过来了。自己再无后顾之忧,可以全力西望,紫川家就变得必须得对自己笑脸相迎了。 紫川秀笑了,他发现,紫川参星也就是玩弄阴谋伎俩比较拿手,政治的钩心斗角他是擅长了,但对于大局战略的思考,他的表现只有“笨拙低能”四个字可以形容。若是不信任自己,就该断然抽调回兵马,停止这场远东战争,但紫川参星这样既然表明不信任态度又继续让自己担任统帅,紫川秀还没见过这么拙劣的计谋。 只要紫川家继续支持自己,只要这场对塞内亚族的战争能继续打下去,那就够了!实力决定态度,在军团实力的大势面前,所有的阴谋伎俩都是小儿科! 第二十五集 蒙族圣地 第八章 屠杀 斯特林的抵达是远徵军战略开始转变的一个标志。家族军务处长亲自督阵,远徵军士气人振——至少表面上人家是这样说的。在两位统领出席的军务会议上,内地派将军们个个勇字当头,说得口沫横飞,大伙将塞内亚人贬得一钱不值,仿佛就只剩下几个快病死的阿猫阿狗缩在魔神堡里,就等着人类天兵过去割草一般收拾了他们——至于野蛮人,嘿嘿,人伙们根本都懒得提及它们,仿佛他们根本就不存在。 不死营师团长、红衣旗本林迪发言的时间最长,他说,我们士卒强壮,斗志如虹,只是因为高层的错误决策,才使大伙在这耽搁了这么久。一将无能,累死三军,那些抛下军队出去游山玩水、表现得极不负责任的指挥官,是否该承担起贻误战机的责任呢? 斯特林敏着眉,几次打断林迪的发言,但林迪毫不在意,他的意志顽强得象蚯蚓一般,哪里被打断就能迅速再生,翻来覆去只是论证这么一个观点:现任的远徵军主帅是很不称职的,家族应该另选贤能担任这个要职。 会场上鸦雀无声,高级将领们面无表情,眼神闪烁,谁也不看谁,大伙僵硬得象是一座座木头雕塑。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一阵轻微响声让人家都听得清清楚楚,远徵军前锋集团远东第二军的白川红衣旗本将手捏得“咯咯”做响。在这位美女眼中如快爆发火山一般的怒火让久经沙场的将军们都感到心寒,看来若不是紫川秀在一边使劲地接着她胳膊,白川就要扑上去跟林迪当场演出全武行了。 不止白川,在这次会议上,远东籍的将领们集体失声。会前,他们都受了紫川秀严令,绝对不能与内地籍将领们争吵以免引起冲突,现在,他们眼看着自己的领袖被人攻击得体无完肤,尽管一个个脸憋得通红,却是不敢出声,生怕误了统领大人的大事。 “够了!”最后,还是斯特林实在忍不下去了,打断了林迪的发言:“林迪阁下,大军进退决策乃统帅职责,军中自有上下尊卑秩序。身为部下,你不应对此妄加评论。” “但是斯特林大人……” “行了,林迪阁下,你的意思我和诸位大人都明白了。你可以保留自己意见,但现在持坐下吧,还有其他的人人想要发言。” 他望向紫川秀:“秀川大人,有几位阁下主张应该对魔神堡进攻了,你的意见呢?” 紫川秀平静地说:“我觉得敌情未明,如今并非进攻的好时机。” 林迪立即出声:“敢问秀川大人,我们已经在瓦恩斯塔耽搁了整整两个星期。您觉得什么时候才是进攻魔神堡的好时机呢?我军还要等待多久?” 连望都不望他一眼,紫川秀淡淡说:“不知道。” 林迪夸张地“哈哈”笑两声,脸色却是铁青,没半点笑意。 斯特林问:“秀川大人,若家族决意立即进攻魔神堡,远东军愿意配合吗?” 紫川秀低下头,谁也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大伙都觉得,就在这刻,整个会场的温度都低了几度了,气氛紧张得象是要凝固了。良久,紫川秀抬起了头,白皙的脸孔毫无表情。 “斯特林人人,您言重了。远东军是家族的武装力量,远东军自我以下都是忠诚的家族军人,我们服从家族和总长殿下的命令。尽管我个人持反对意见,但若家族决意进攻,远东军会毫不犹豫地坚决执行命令。” 这次军务会议最后做出了决定,立即动身,对塞内亚人间始全面总攻。 大计既定,斯特林的动作快得有如迅雷疾闪,两天后,大军已经出发。 出发的只是由斯特林所统帅的来自家族内地的部队,他们将直冲魔神堡;紫川秀所率的远东部队向右翼展开,他们将负责扫清魔神堡以南的塞内亚族领地,那里有瓦那、尼斯塔等数座大城。 表面上,大伙都说得冠冕堂皇,说是什么分兵行动可以加速消灭塞内亚人的进程,但实质上,两军高层都心里有数,现在两军的关系太紧张了,斗殴冲突事件不断。舆其这样弓拔弩张地勉强凑一起互相提防,倒不如分开来各自行动更好。 远徵军中的风波,尽管是在暗中,但还是瞒不过那些跟随远徵军的仆从军将领们。 哥达汗是个聪明人,他意识到,即使斯特林再慷慨,给自己的好处也不会多过紫川秀曾许诺给自己的魔族皇位,而且即使紫川秀在紫川家中失势,丢掉了远徵军主帅的位置,但他远东军间的实力却是不会变的,他依然拥有足以左右王国力量的强势实力。 于是他第一时间就跑来找到紫川秀,向紫川秀保证:无论远徵军有些什么变化,他与紫川秀所订立的盟约不会更改,哥昂族绝对会遵守承诺,假如秀川大人感觉手头兵力不足的话,哥昂族甚至还可以再增兵三万支援远徵军的行动。紫川秀也对哥达汗的忠心大大嘉奖了一番,两人称兄道弟,相约来日共享富贵,亲热得不得了。 同日,紫川秀也约雷豹谈话,告诉他:“爵爷,我远徵军即将分头行动,一路由我本人带领前去南方领地,一路由斯特林人将军带领亲自攻击魔神堡,阁下顾加入哪一路呢?” 稍加考虑,雷豹公爵很直接地说:“大人,我跟您这路。” 紫川秀喜道:“为什么呢?” “大人,我们雷族虽然不是象塞内亚那样的大族,但我们祖上也曾非常辉煌,出过多任魔神皇。我们也是有气节的。因为塞内亚皇朝大势已去了,为了保全族人,我们不得不向您投诚。这种屈辱,经历过一次就够了,我们实在不愿第二次改投门庭了。” 雷豹和哥达汗都坚定地站在了紫川秀一边,反倒是跟随紫川秀最久的鲁帝出现了动摇。听着流言蜚语在军中到处传遍,鲁帝还真的以为紫川秀明天就要倒台了,他慌慌张张地赶紧跑去斯特林那自报家门献忠。 可惜的是,对于这个臭名昭着的塞内亚余孽,斯特林恨之入骨,一听到鲁帝自报姓名,斯特林立即浓眉一轩,霍然站起喝道:“鲁帝!你还没死吗?我可一直记得你呢!” “这个,下官是还活着,让人人费心惦记了……” “来人啊,快叫宪兵进来!” 鲁帝拔腿就跑,一溜烟地冲了出去,没亲眼看到的人实在难以想象这个体重超过三百斤凸着圆肚子的人胖子竟能有这么迅若闪电的速度,十几个年轻力壮的宪兵小伙子带着狼狗都追他不上。打那以后,鲁帝一直躲在哥昂族军队的马圈里冒充养马的仆役,直到斯特林带着兵马离间瓦恩斯塔了,他才敢甩掉了水桶和刷子重新露面。张口闭口就是:“斯特林人人曾恳切地招揽我,但我严属地拒绝了他,我对秀川人人的忠诚是日月可证地!” 在斯特林出发两天后,紫川秀亲率远东部队随之出发。除了留下镇守瓦恩斯塔的兵马,他麾下有自家的远东兵马四十一个团队,共斜十一万人,另有来自哥昂族地仆从军六万、瓦恩斯塔联盟的各部落联军八万余人。 单以人数而言,他麾下的兵马比斯特林多得多,但紫川秀却很清楚,人数并不等于战力,斯特林部下那是紫川家清一色的精锐悍卒,忠诚无比,斗志昂扬,即使在最困难的局势下,他们也会为国家死战到底的;而自己部下除了远东部队外,多半都是来投机的冒险家拼凑组合,情形稍有不利,这些魔族军队立即会四散狂逃的。 七八四年六月二十八日,大军兵马从瓦恩斯塔出发,直扑瓦那。一路气候晴美,极利行军,只是偶尔有点夏日的小雨一落即止。出徵的大军沿着道路铺开了长长的一条道,在瓦恩斯塔闷了那么多天,各路参战部队都兴致极高,人欢马腾,犹如江河奔流狂潮。 “大人!”正当紫川秀在高处看着自己麾下兵马的前进时候,哥达汗奔马冲至他身边,他下马恭敬地向紫川秀行了个礼:“很抱歉,打扰您了!” 紫川秀收回了眺望部队的视线,淡淡说:“爵爷,请说吧!” “是!我军前哨在前方发现了塞内亚人的集居村落,请示大人您如何处置?” “集居村落?平民还是塞内亚武装?” 哥达汗犹豫了下,开口说:“启禀大人,全是塞内亚族的土着村民。” 紫川秀疑惑地望着哥达汗,联兵进军时,自己颁布过纪律,除非是受到攻击情况下,远徵军不能对魔族平民出手,哥达汗不是不知道,现在他又跑来问什么? 突然,紫川秀想起来了,先前远徵军所经过的地段都是属于哥昂族和亚昆族的,那些地方是属于自己盟友的,自然是得秋毫无犯,现在,进入了敌人的领地,部下们自然有疑惑了,这个不能对平民出手的政策是否还得继续执行? 看着紫川秀沉默着,哥达汗加上了一句:“大人,我听说,斯特林大人的那路兵马,进军势头非常强悍,势如狂飒!人军过后,身后只剩下青天和黑土了!”他的语气里有一种跃跃欲试的怂恿味道,目光中带着期待。 紫川秀半闭上了眼睛,耳边回响斯特林低沉而有力的话语:“魔族屠杀了我们近千万的平民,焚境毁灭城镇多达一千三百个,至今东南平原和东北各行省仍是满目答夷……天道好还,为固雪耻,我们问心无愧!” 真的问心无愧吗? 紫川秀听到自己的声音在说:“传令,凡发现塞内亚人的乡村和城镇,由各部队自行处置,不必上报——战利品按四一上缴远徵军总部!” “明白!”听到紫川秀颁布命令,哥速汗精神大振:“我们知道了!” 他上马狂奔而去,看着他地背影渐渐远去,紫川秀眼中流露复杂的感情,良久才把目光移开。半响,在大军队列中响起了号令和牛角号的鸣鸣声,一个个小队兵马从人队里分了出去,在军官们的带领们,他们杀气腾腾地进了道两边的林子里。看着那些魔族士兵兴奋的嘴脸,紫川秀预感到了血腥的味道。 这个事件只是人军前进途中的一个小插曲而已,没有影响人军前进的速度。跟着远东骑兵团,紫川秀以匀速策马前进着。不到半个小时,在大道左边的树林后升起了一道粗黑的烟柱,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然后,在他右手边的树林后也升起了一道又一道的黑烟。那些黑色地烟柱增加得非常快,在四面八方同时升起,大片的尘埃遮盖了半边的天空,接着又慢慢落下,使得事物都蒙上了一层灰色的轮廓,眼前的景物都变得朦朦胧胧了。 于是大军就象是在梦境里前进似的,如梦如幻。 但这并没有影响军队的士气,见到那满天的黑烟,士兵们反而变得十分兴奋。议论声不时在队列里响起:“干得好!让魔族崽子们知道我们的属害!” “真带劲!可惜不是派我们去!什么时候派我们过去呢,也让大伙痛快一次?” 紫川秀瞟一眼那些发议论的半兽人或者人类士兵,那些淳朴的脸上全是兴奋。真是奇怪,在家乡,他们也是憨厚、淳朴的农人,把自己田地、草屋和婆娘当作命根子一般热爱,为何到了这里,他们却以毁灭别人的最爱为乐呢? 中午时分,人军抵达了第一个休息点,一个塞内亚人的小镇子。当紫川秀抵达时,前锋各部指挥官已在镇门口恭候了。见到紫川秀骑在马上出现,各族指挥官纷纷行礼鞠躬,问好声参差不齐,有人类语的、远东语的,也有魔族语的,让紫川秀苦笑不已,自己统帅的是一支名副其实的多种族部队啊! “大人,您辛苦了。持稍做安息吧!”哥达汗殷勤地上前迎接紫川秀,亲自上前帮紫川秀牵住战马的缰绳。紫川秀微笑着下马,望望围在身边的将领们,挥手说:“大伙都回自己部队去吧,没必要为我一个人耽搁大伙时间,休息过后我们还得赶路的。” 他问着哥达汗:“这个小镇叫什么名字?距离瓦那还有多远?” “启禀大人,这个镇子叫洛威镇,按今天的速度,我们后天就可以抵达瓦那了。” “可有当地的土着居民?找几个过来,我要问话。” 紫川秀吩咐了下去,正欲继续进镇,却发现了异样:将领们都呆立在原地,没有人去执行自己的命令。他秀眉一轩,沉声问:“怎么啦?” 最后,还是哥达汗上前答话,他一脸的尴尬:“大人,第一个进镇的是担任向导的鲁帝阁下,我们是随后才进的。当我们进来时,已经……已经见不到当地居民了。” 紫川秀一震,低头想了一阵,他银牙轻咬嘴唇,沉声说:“让鲁帝立即来见我!马上!” “是,遵命!”听出了紫川秀话里蕴藏的怒气,将领们都不敢轻忽。传令兵一路快跑着去找鲁帝了,紫川秀只管信步顺着道路往里走,将领们小心翼翼地跟在后面。 顺着道路,可以看到农舍、菜园和围着篱笆的小庄子,秋天的旷野天高气爽,空气中飘荡着新耕过的土地清香,道路上散发着沥青和泥土的气息。一路过去,可能是知道紫川秀要过来,鲁帝把战场收拾得很干净,没见到尸体,只是地上不时出现的斑斑血泊,一些刚被打烂的门窗在风中摇晃着,那刺鼻的血腥味,让人知道这里刚刚进行过一场入侵与抵抗的战斗——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战斗。比起鲁帝麾下如狼似虎的魔族兵来,一个小镇的老幼妇孺们能拿出什么来抵抗? 这群畜生们!紫川秀恶狠狠地想,如果做出这种事的是一支人类部队、一支半兽人部队甚至就是哥达汗地部下,紫川秀都不会感到生气,毕竟他们受过塞内亚族的茶毒,滥杀无辜不能说是好事,但他们是有权力复仇的。 但偏偏,干出这种事来的是一支魔族部队,甚至还是塞内亚族的部队! 他们是在屠杀自己的血亲来讨好自己!这群丧尽天良的畜生!他们怎么能下得了手? 瞅着紫川秀脸上的阴沉表情,将领们谁也不敢多嘴开口,哥达汗小心翼翼地把他引入了一处民居,先头部队已为他布置好了食物和休息的床铺。侍卫们刚为紫川秀准备好了热食,门被推开了,鲁帝魁梧粗壮的身子轻手轻脚地蹩了进来。缩在墙角不敢吭声,仿佛想躲进自己的影子里。 但紫川秀可旱看到他,喝道:“鲁帝!” “是是,在在!下官在!” “你干的好事!” “那……是……不敢,不敢!” 看到他这副样子,紫川秀更感火从心头来。他劈头批脑把他臭骂了一顿,骂得恶毒又淋漓尽致,什么“畜生、禽兽、吃大便的粪克朗、粪坑里的徂虫”之类的词语满天飞舞,骂到上火处,紫川秀劈手就把桌子上刚煮熟的一碗面条劈头批脑砸鲁帝脑门上,后者被烫得建声惨叫,又不敢逃走。只好头顶着一堆滚烫的面条在原地不住地跺脚,冒着热气的汤水顺着他毛茸茸的脸颊往下滚落,嘴里呼呼地喷气,眼睛咕噜咕噜乱转,脸上表情不知有多精彩。 放在外面,鲁帝也是统帅几万魔族兵的大人物了,但在紫川秀面前,他被骂得简直还不如一陀屎。看到这副情形,旁观的哥达汗、雷豹等魔族降将们无不暗暗心惊。他们这才知道,那个平素和蔼可亲、总是笑眯眯的紫川秀还有这样地一面,一旦他生气起来,雷霆狂怒的威力不在魔神皇之下。 骂了足足十几分钟,紫川秀也骂得累了,他飞起一脚将鲁帝踢出了屋子:“滚!” 但随即,鲁帝又连滚带爬地进来了,他带着哭腔:“大人啊,您还没跟我说啊!我到底是哪做错了惹您生气了?您得跟我说啊,不然我实在不知道啊……” 紫川秀一愣,这才想起,自己骂了半天,竟建原因还没跟鲁帝说呢,不过这个理由没法说,鲁帝杀的是塞内亚平民,塞内亚人是紫川家的敌人,身为远徵军一员自己的下属,鲁帝杀塞内亚人那是天经地义的——虽然大伙都很鄙视这种杀自家人的叛徒——何况,自己刚刚发布过命令,允许各部队可以自由处置塞内亚平民的,鲁帝也并没有违反自己的命令。若是为这个发作的话,那也实在没道理,会令哥达汗、雷豹等魔族降将们无所适从的。 不过,自己为什么这么愤怒? 紫川秀猛然警醒,表面上是鲁帝屠杀自己人的行径引起了自己的愤怒,实质却是自己心里早就憋着一股怒气,今天被这个事件给引出来了——对,莫名其妙地被斯特林夺了远徵军主帅的位置还抢了一半的兵马,随即又被林迪等少壮派将领在军务会议上攻击,自己心里早就藏着一股邪火了,今天的鲁帝是撞枪口上了! 小心啊,乱发脾气、迁怒于人,这种情绪失控的表现往往意味着已经丧失了信心,对局势失去控制,是崩溃的先兆。作为大军主帅,自己决不应该表现出如此脆弱的一面。 紫川秀偷偷抬眼望了眼在场的魔族将领们,雷豹和鲁帝不要紧,他们都是直肠子的魔族将领,想不到那么深;哥达汗呢?他脸上全无表情,不知道他猜出了自己心思没有?这是个危险人物,他是那种洞察人心的高手,必须提防他。一旦自己表现出丝毫软弱崩溃的迹象,他会立即把自己抛开投向斯特林一边的! 所有的思虑只在电闪雷鸣之间就过了,紫川秀板着脸对鲁帝说:“怎么,我就不能骂你啊?你鲁帝大爷就这么娇贵,骂不得了吗?” “不敢,不敢。人人……” “我骂你是因为看你发型不顺眼!”紫川秀一本正经地说:“什么烂发型,中分不似中分,平头又不是平头,你一个堂堂将军,弄得一个气质没有,象个小流氓!象什么样?我看了就生气!快去找个理头匠剪了!” “哦!”鲁帝恍然大悟,脸上露出感激的表情,建建点头,头顶垂下来的面条也在不停地晃动:“谢谢人人指点,谢谢大人关心!大人在百忙中还为下官的头发操心。下官真是感激得……”鲁帝抹了把眼睛,于是面条的汤水到处乱晃:“谢谢人人!还请大人指示,下官该剪个什么发型呢?” “你啊。”紫川秀看着鲁帝,随口说:“我觉得,你还是剃光头比较顺眼点。” “是,遵命!下官马上去办!” 回过头,紫川秀正好对上哥达汗似笑非笑的目光,紫川秀笑了:“怎么,爵爷,您可是有什么意见吗?” 哥达汗深深地低下头去:“不敢,大将军处置英明,在下佩服。” “嗯。”紫川秀仿佛是漫不绝心地说:“爵爷,前日您一直抱怨没有机会立功,我看,这次可以给哥昂族将士一次展示武勇的机会了。情报已经打探确切了,瓦那城的塞内亚驻军并不多。我看,这次就让哥昂族的兵马担当先头部队,爵爷您意下如何?” 哥达汗一愣,眼中闪过一阵异芒,他深深地低头鞠躬了下来:“十分感谢!我军必将戮力以战,以报答大将军宏恩!” 三天后的早上,远徵军左路军主力抵达了瓦那城郊,在瓦那城畿,漫山遍野都是如山般的阵势,都是飞舞的旗帜和黑压压的士卒。人类,半兽人,魔族兵,看着眼前的联合军阵,恍然间,紫川秀竟有种帕依再现的感觉,当年同样是这样浩浩荡荡的各族联军,出现在帕依城外地。 不过,幸运的是,自己已经不再是被围攻的一方了! 作为人军的前锋,哥达汗派了一名使者,傅谕瓦那城守军,各族联合远徵军已抵达,兵势雄厚,绝非塞内亚族所能抵挡。现远徵主帅、秀川统领大将军给予瓦那守军以宽大待遇,如能献城解除武装,则可得到饶恕。 上午十时左右,塞内亚族的瓦那总督刚萨雷将信使送回,他回应哥达汗,塞内亚军民决意死守家圜,不惜流尽最后一滴血。瓦那军民宁愿与城共存亡,也不愿归顺人类。 “与城共存亡?”在飞舞的飞鹰主帅旗下,紫川秀肃然端坐着。听着刚萨雷的答复,紫川秀冷笑道:“恐怕刚萨雷还存有最后希望吧?他不知道,现在魔神堡也被斯特林猛攻,增援是不可能来的!” 哥达汗在旁边恭谨地侍立着:“大将军明见。即使真有些不知死活的塞内亚残余过来捣乱,那也是无碍的。我军兵力雄厚,不但可以围城。还足以打援!” “正是!爵爷,接下来就看你表现了!” “十分荣幸!” 对瓦那城的进攻是从七八四年的七月三日当天中午开始的。 “儿朗们,拿出我们勇气的时候到了!”哥达汗一身红色地明亮铠甲,威风凛凛地骑在大马上巡视各阵:“拿下瓦那,进者赏,退者斩!先登城者,封爵!前进!” 成千上万面大鼓同时密集敲起,鼓声震天,人人热血沸腾。 “前进,前进,前进!!!”一身红衣的哥昂族军官们喝声连连,紧接着,成千上万人同声呼喝:“前进!前进!前进!!!”喝声如山洪海啸般狂热,阵阵傅开来。 在正午的烈日下,各路哥昂族团队纷纷展开,如同泛滥的江湖一般朝瓦那城头涌去。而上百架攻城云梯和撞车混在攻城的人流中,同时朝着城池方向接近着。 “砰砰!砰砰砰!”城头上也展开了反击,从城头飞起了数以十计的落石,带着巨大的轰鸣声落到了攻城的人众中间,将地面砸出了一个个带着血肉的深坑和洞穴,可哥昂族军队只是猛攻上前,直扑城堡。城头上的火箭和弓箭密集如雨点,在可怕的打击面前,哥昂族兵马横尸遍野,但他们依然在奋不顾身地冲击城头。 设立在高坡处的主帅阵上,数十面招展的大旗一字摆间,旗帜上谱满了各种各样的图案:飞鹰、斧头、黑羊、火焰、牛头角、猛虎、宝剑……在以远东军团为首的联军主将营中,在大群威风凛凛的人类、半兽人、魔族将领簇拥下,看着远处令人热血沸腾的攻城场面,英俊的年轻武将露出了漠然的表情,象是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有种漫不绝心的厌倦感觉。 “大人,哥昂族进攻得很拼命啊!伤亡很大,哥达汗还在拼命地往上调兵马。” “林长官,那是自然的。这次哥达汗也是豁出血本了。” 回答着林冰,紫川秀把目光投向了战场外的那片树林,在灰白色地天际衬托下,起伏不平地山峦上布满了低矮的小树,无数的绿色叶片在夏季午后的风中摇坠着。随着叶片的轻轻颤动,耳边听着战场方向傅来的巨大轰鸣和惨叫声,紫川秀恍惚中有种超脱现实的感觉,象是眼前的鲜血和牺牲都是梦幻一场。 “大人,哥达汗为何要那么拼命呢?” 哥达汗深深地低下头去:“不敢,大将军处置英明,在下佩服。” “嗯。”紫川秀仿佛是漫不绝心地说:“爵爷,前日您一直抱怨没有机会立功,我看,这次可以给哥昂族将士一次展示武勇的机会了。情报已经打探确切了,瓦那城的塞内亚驻军并不多。我看,这次就让哥昂族的兵马担当先头部队,爵爷您意下如何?” 哥达汗一愣,眼中闪过一阵异芒,他深深地低头鞠躬了下来:“十分感谢!我军必将戮力以战,以报答大将军宏恩!” 三天后的早上,远徵军左路军主力抵达了瓦那城郊,在瓦那城畿,漫山遍野都是如山般的阵势,都是飞舞的旗帜和黑压压的士卒。人类,半兽人,魔族兵,看着眼前的联合军阵,恍然间,紫川秀竟有种帕依再现的感觉,当年同样是这样浩浩荡荡的各族联军,出现在帕依城外地。 不过,幸运的是,自己已经不再是被围攻的一方了! 作为人军的前锋,哥达汗派了一名使者,傅谕瓦那城守军,各族联合远徵军已抵达,兵势雄厚,绝非塞内亚族所能抵挡。现远徵主帅、秀川统领大将军给予瓦那守军以宽大待遇,如能献城解除武装,则可得到饶恕。 上午十时左右,塞内亚族的瓦那总督刚萨雷将信使送回,他回应哥达汗,塞内亚军民决意死守家圜,不惜流尽最后一滴血。瓦那军民宁愿与城共存亡,也不愿归顺人类。 “与城共存亡?”在飞舞的飞鹰主帅旗下,紫川秀肃然端坐着。听着刚萨雷的答复,紫川秀冷笑道:“恐怕刚萨雷还存有最后希望吧?他不知道,现在魔神堡也被斯特林猛攻,增援是不可能来的!” 哥达汗在旁边恭谨地侍立着:“大将军明见。即使真有些不知死活的塞内亚残余过来捣乱,那也是无碍的。我军兵力雄厚,不但可以围城。还足以打援!” “正是!爵爷,接下来就看你表现了!” “十分荣幸!” 对瓦那城的进攻是从七八四年的七月三日当天中午开始的。 “儿朗们,拿出我们勇气的时候到了!”哥达汗一身红色地明亮铠甲,威风凛凛地骑在大马上巡视各阵:“拿下瓦那,进者赏,退者斩!先登城者,封爵!前进!” 成千上万面大鼓同时密集敲起,鼓声震天,人人热血沸腾。 “前进,前进,前进!!!”一身红衣的哥昂族军官们喝声连连,紧接着,成千上万人同声呼喝:“前进!前进!前进!!!”喝声如山洪海啸般狂热,阵阵傅开来。 在正午的烈日下,各路哥昂族团队纷纷展开,如同泛滥的江湖一般朝瓦那城头涌去。而上百架攻城云梯和撞车混在攻城的人流中,同时朝着城池方向接近着。 “砰砰!砰砰砰!”城头上也展开了反击,从城头飞起了数以十计的落石,带着巨大的轰鸣声落到了攻城的人众中间,将地面砸出了一个个带着血肉的深坑和洞穴,可哥昂族军队只是猛攻上前,直扑城堡。城头上的火箭和弓箭密集如雨点,在可怕的打击面前,哥昂族兵马横尸遍野,但他们依然在奋不顾身地冲击城头。 设立在高坡处的主帅阵上,数十面招展的大旗一字摆间,旗帜上谱满了各种各样的图案:飞鹰、斧头、黑羊、火焰、牛头角、猛虎、宝剑……在以远东军团为首的联军主将营中,在大群威风凛凛的人类、半兽人、魔族将领簇拥下,看着远处令人热血沸腾的攻城场面,英俊的年轻武将露出了漠然的表情,象是对眼前发生的一切有种漫不绝心的厌倦感觉。 “大人,哥昂族进攻得很拼命啊!伤亡很大,哥达汗还在拼命地往上调兵马。” “林长官,那是自然的。这次哥达汗也是豁出血本了。” 回答着林冰,紫川秀把目光投向了战场外的那片树林,在灰白色地天际衬托下,起伏不平地山峦上布满了低矮的小树,无数的绿色叶片在夏季午后的风中摇坠着。随着叶片的轻轻颤动,耳边听着战场方向傅来的巨大轰鸣和惨叫声,紫川秀恍惚中有种超脱现实的感觉,象是眼前的鲜血和牺牲都是梦幻一场。 “大人,哥达汗为何要那么拼命呢?” 林冰的问话将紫川秀从沉思中惊醒,他抬起头来,对着林冰微笑道:“正是因为比起当初,我的实力弱了很多,哥达汗才必须拼命啊!他必须证明给我看,他并没有起了异心,依然是忠心耿耿的。” 为了证明他的忠诚,他就必须用他族人的性命来充当献祭吗? 这是二人心头都没有说出口地话,林冰低着头思索,过了好一阵,她抬起头:“大人,从什么时候起,你变了这么多呢?一点不象我认识的那个紫川秀了啊!” 紫川秀目光直视着前方的战场,说:“林长官,恐怕您误会了。您以为的那个紫川秀,他根本就不存在啊!” 林冰没有再说话,良久,一阵香风从紫川秀身边飘过,林冰轻盈地站起,从紫川秀身边走开。 紫川秀低着头,默然不语,嘴角露出了自嘲的微笑。什么时候起,那个纯真的热血少年,已经变得如此精于权谋,工于心计了? 当天,亚昆族战士的决死拼杀,可谓一往无前,在云梯、在攻城车、在城头、在城道、在走廊、在门洞,他们逐屋逐屋攻杀,一寸一寸地争夺阵地,不顾死伤,不怕牺牲,哪怕城池下已经堆尸成山,血流成河,哥昂族战士依然猛攻不已。他们不得不如此,军令是如此严厉,“后退者死”这条禁令得到了最坚决的执行,哥达汗本人亲自持刀立于战阵第一线督战,亲自砍死了一个后退的白披风和多名军官,于是众军无路可退,唯有拼命向前,与素以强悍闻名的塞内亚战士展开殊死血战。 直至午后时分,眼见哥昂族的伤亡实在过重,守军主力也全给他们吸引了,紫川秀于是下令:“雷豹爵爷,刚瓦爵爷,你们二人各率本族兵马从侧面对瓦那展开攻击!拿不下城池,不要回来见我!” “遵命!”没有丝毫犹豫,两位魔族贵族同时起身应命。 下午时分,雷族军队猛攻瓦那城的南门,刚族军队则突袭北门。此时,瓦那守军已经把大部主力都放在西面城头抵挡哥昂族进攻了,措手不及之下,雷族率先得手,拿下了瓦那的南门,雷族兵马滚滚而入,在城内放手大杀。闻知故人已入城,西门和北门守军士气大跌,纷纷溃退,哥达汗和刚瓦得以夺取城门。 这时,紫川秀再次下令,瓦恩斯塔联军的加林族、冬日族、屠族等部族纷纷投入战场,入城追杀溃败的塞内亚守军。落日时分,守军全面崩溃,瓦那总督刚萨雷开了东门逃跑,但半兽人骑兵早就在那埋伏了,一阵冲杀后,魔族败兵被杀得尸横遍野,刚萨雷本人在乱军中被杀。 “启禀人人,我军已夺取瓦那,守军已被击败。哥达汗、雷豹、刚瓦等象位将军请示人人,他们的缴获可否按先前所定规矩,按四一比例上缴?” 中军指挥帐中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紫川秀身上。大伙都明白,将军们明是问战利品缴获比例,重点却是问紫川秀是否允许他们屠城。先前紫川秀将滥杀的鲁帝臭骂了一顿,人伙都看得心有余悸,不敢随便动手了。 “大人!”白川站出一步,正要说什么,林冰和明羽同时出手,把她拉了回去,林冰捂住了她嘴,明羽则对她拼命地摇头,大打手势。 紫川秀笔直地站在中军帐篷的门口,眼睛微微闭着,落日的余晖透过帐篷的帘口洒在他身上,他的身上变得金灿灿的,黑色的斗篷迎风飘舞,象是一座优美的雕塑。 良久,他睁开眼睛,望着落日照耀下遍布尸骸的城头好一阵,用力吐出两个字:“允许!” 第二十六集 新魔神皇 第一章 情报第七司 七八五年七月十日,帝都。 就像重病初愈的病人正在慢慢恢复一样,这座久负盛名的大陆名城也在缓慢的恢复生气。在一片焦土的废墟中,出现了星星点点的崭新建筑。 巨大的灾难过去了。人们从东南和西北纷纷返回这座历史名城。从七八四年的十二月,官方和民间的重建工程开始拉开了序幕。各个街区都呈现热火朝天的建设场面,一栋栋新房拔地而起,到处是建筑材料,泥浆和瓦石堆积如山,这座古老的城市就像被火摧残过的野草重新发芽一般,重现出巨大的生机和活力。 马车从中央大街经过,街道两边的建筑和树木不时投影在中央军统领白皙而俏丽的脸庞上,现出一道道黑白相间的光影。转过头,紫川宁把目光投向对面的秀气男子:“帝林大人,家族对近期监察厅的工作表现是满意的。在阁下领导下,在抓捕魔族的余孽、清剿残匪、尤其是在清除丧失气节投靠魔族的败类方面、监察厅的成绩卓越,大人您辛苦了。” 帝林礼貌的欠了欠身,微笑道:“承蒙皇储殿下夸奖,微臣愧不敢当。微臣不过是尽自己的职责罢了,主要的成绩要归功于监察厅和军法处的同仁,还有派驻各地的除奸追杀组,他们才是冒头危险与那些败类斗争的第一线勇士,微臣不过起了些居中协调的作用罢了。” “大众您太谦虚了。监察厅的成绩有目共睹,无论何等嘉奖都不过分。但我疑惑的是……”紫川宁翻翻手上的报告,秀眉很好看的蹙了起来:“在去年十月到今年七月间,监察厅就破获叛国投敌案十四万八千多起,抓获罪犯四十三万八午多人……这个数字是不是夸张了点?” “微臣无能,不能把那些丧尽天良的逆贼们统统抓尽,实在有负总长殿下和皇储殿下的厚恩,微臣惶恐。但请皇储殿下明了,微臣确实是尽力而为了。微臣立即命令各地的派驻军法处和监察厅,让他们以更大的力度、更严厉地措施来对贼子们进行打击。” 睁大眼睛,紫川宁像是被哽住了:“帝林大人,您是误会了。我的意思是,短短半年多就抓了四十多万人。是不是太多了点?这是否太残酷了点?” “殿下何出此言?当魔族气焰滔天之时,投靠他们的可绝不止四十万啊!包括马维叛军在内,后来被魔族改编成十六纵队的败类,还有和魔族占领军合作的败类——他们的数目何止下百万?现在,他们不过是得到应有的惩罚罢了。” ⑧ ○ 電 孑 書 w W W . T X t 8 ○. C ο M “但我知道的,有个姑娘仅仅向魔族卖过一包火柴,也给监察厅抓了起来,最后被判了四十年监禁——这是否太残酷了?” “殿下,您说的是达西行省的事吧?当地监察厅已经向我解释了,他们认为,当家族战士正在前线浴血奋战之时,因为贪生怕死而与侵略者合作,向侵略者提供物资,同样是不可饶恕的叛国行径。若不惩治叛逆,若下次再有如此灾难,谁还会对家族忠心?” 紫川宁语塞,半晌,她又问:“上个星期,军法处突然把东南军第七师副师长罗奥给抓了,他可没跟魔族合作啊!” “皇储殿下,罗奥原先是嘉锡行省的驻军长官。当魔族袭来之时,他贪生怕死,带着部下们弃城而逃……微臣记得,于最危急的时候,总长殿下曾发布过二七一号军令,家族军人绝不能后退一步,罗奥的行为已构成了犯罪。” “但他后来的战功……” “殿下,功过是不能相抵的。否则人人都敢犯罪而肆无忌惮了,家族威信荡然无存。” 紫川宁又一次语塞。她当然知道二七一号军令:绝不后退一步,那是家族最危险的五月间发布的军令,后来被称为决死令。当魔族突破东南军防线,直扑帝都而来时,出于绝望或是疯狂,紫川参星发布这条命令后就离开帝都逃往旦雅了,当东南军在奥斯行省地抵抗都被击溃以后,成千上万被击溃的人类官兵潮水般涌往帝都。 在那座燃烧的城市上空,帝林可怕的身影屹立着,他就像一座坚不可摧的大坝,顶住了溃兵的潮水:“我们不能容忍层怯懦行为,不能给它以任何生存的空间。那些不想尽力法帮助家族的人,那些不服从军队命令和纪律的人,都是叛国者,必须毫不留情的消灭掉!” 用最极端、最恐怖的手段,帝林做到了让人们害怕他胜于害怕魔族。他在帝都组织第二道防线,组建一个又一个新生师团,逃兵也好,困犯也好,哪怕死刑犯都统统发给了武器,让他们去堵战线上的一个又一个缺口。很多新部队连名册都来不及造好就被派了上去。无数年轻的士兵连名字都没留下就死在帝都的城关——想起那惨烈一幕,紫川宁至今心有余悸。 “殿下,身为执法者,我们只能秉公执法,依照法令办事。当然,民殿下您也可以法外开恩,发令特赦罗奥。那是您的特权。” 紫川宁淡淡说:“那么,就谢谢监察长阁下您了。” “不敢当,能为殿下效劳乃是下官的荣幸。下官这就回去下令。” 两人都不再说话,望着窗外掠过的风景出神。紫川宁心中思绪翻滚,暗想:“秉公执法?只怕未必。战争初期,家族初战不利,后撤的军人何止百万。若真一个个按二七一号军令追究的话,即使连军务处长斯特林都要被抓起来了——顺你者生,逆你者亡啊!” 她心中担忧,借着清剿败类和叛国逆贼的机会,帝林大肆在政府和军队中清除异己,安插新信,势力越来越膨胀。看来,得跟叔叔谈这个问题了。 在总长府门口,马车停了下来。身穿着蓝色禁卫制服的军官上前给马车打开了门,微笑地对二人说:“皇储殿下。监察长大人,总长殿下已在等着您们了。” 紫川宁问:“叔叔今天不接见客人吗?不是听说林睿今天来求见叔叔吗?” “林家长老刚刚离开,现在总长和哥珊统领在一起。宁殿下,监察长大众。请跟我来。” 紫川家的总长府并非以雄壮威武而着称,而是以精致典雅而闻名。白墙,绿树,青翠的蔓萝绕墙而生,林立着家族历代总长的雕塑,其中假山、喷泉、红得如火焰一般的花群点缀其中。 当夕霞回亮,整个层层叠叠的建筑群被笼罩在一片红光时,来人无不惊叹。人们能从这座建筑地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中感受到农厚的历史和人文气息,感觉到一个统治半个大陆长达三百年的大国特有的底蕴。 现在,那座美丽而庄严的建筑早已在帝都的那场大火中焚烧一空了。当总长官邸在七八四年十二月初从量雅搬迁回帝都时,帝都驻军以令人惊叹的高速,仅仅三个月就在原地上建起了一栋小楼,使得御驾返回的紫川参星不至于要露宿街头。但这栋小楼是没法与当年的总长府想比了。从头到尾都透出一股新装修房子的味道。 二人从门口进去,穿过一条走廊。进了会客室。紫川参星微笑着,起身来迎接自己的继承人和总监察长。哥珊统领站在他的身后。 二人也向总长行了礼,紫川宁忍不住问:“叔叔看起来气色很好。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紫川参星和哥珊对视一笑:“呵呵,真让阿宁看出来了!我本来还想螨着给你个惊喜呢。有两个好消息,你们都不妨猜猜?” 看到总长近来少有的好兴致,紫川宁和帝林都凑趣,装出冥思苦想的驾势来。 “林睿刚刚走,林家又那么有钱——想来叔叔是从他那儿刮到了点?”紫川宁做个鬼脸,母指和食指搓了搓,打了个响亮的响指。 俏丽的美少女做这种动作特别惹人怜爱。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鬼丫头,你上哪学来的这种动作啊?看来真不能放你到军队里呢,那群兵痞子把你都给带野了!”虽然是责备,但紫川参星笑意呤呤地:“你猜对了一半。我们没能从林睿那刮到钱,不过倒是把债赖掉了一笔。” “林家答应给我们免债?”紫川宁惊喜道:“免掉多少?” “不多,三百个亿。” 三百个亿,放到外面去是个骇人听闻的天文数字了,普通老百姓即使辛苦上一百辈也未必能挣到这个数字的十分之一。但放在房内几个人眼里,这却不过是引起小小的波澜罢了。紫川参星轻描淡写的说来,听的人也不过是抬了抬眉头。 紫川宁问:“林家怎么这么好心?林睿提什么条件了吗?” “倒不是很苛刻的条件,只是让我们调低了西南几个关口的进口税率,另外给予林家的进口货物一些优惠条件。” 哥珊统领这时插话说:“殿下,若依我的看法,这个条件对我们未必很有利。” “怎么说呢?” “征收林家的总面积,虽然钱少,但我们能收上现钱来,现在我们正是紧着用钱的时候,银子对我们有大用;若是按林睿的条件,等于是我们用现金来提前偿还债务。” “展下,这牵涉到现金和债券的帖现率问题。日前,我紫川家的中央银行制定基本利率为百分之十一,而民间借贷的利率则在百分之十六到百分之三十之间浮动,而通货膨胀的速度则是年增百分之十七,而林家给我们战时贷款的利率却是免息的。按照如此高的通涨率和利率来说,我们提前还债,并不见得划算。这里我有一个初步的计算公式,可以供殿下您参考。您看,若我们能把债务拖延个五年再偿还,那财政方面就可以松动上很多了……” 家族道度财务专家摆开架势。拿纸和笔在那挥写着,几个人如听天书。紫川参星连连挥手,口气像在求饶:“这个问题,我们改天再讨论。再讨论。” 哥珊不依不馓:“殿下,您太不负责任了,您不知道国库空成了什么样!各地都在重建,交不上税来,关税收入是我们仅有的几个进项了。你竟还答应林睿给减了!殿下,要不您来财政部走一圈看看?哀鸿遍野!我们光是写赤字就用掉了足足三瓶红墨水!内地行省都在哭穷,在远东,我们连一个铜板都收不上来,却要在那里供应两路大军三十万人作战!殿下,微臣这个财务总管实在没法当了……” 眼见哥珊洋洋洒洒还要说下去,紫川参星连忙抓住机会把话题岔开了:“哥珊,远东的事很快会解决的。斯特林已经传来了好消息,他在魔神堡近郊击溃了云浅雪的军队。估计很快就能拿下魔神堡了。” “哦!” 这场拖延了近半年的征讨战争,每天就像个无底的黑洞一般吞噬着粮秣钱财。这已成了家族重臣们的心病。听到这消息。众人无不心头振奋。 “确实是一场很不容易的大捷啊!”紫川参星兴奋得眉飞色舞:“斯特林统十三万紫川军,云浅雪统十四万魔族军,魔族兵力占优;又是在魔神堡城畿开战,那等于是魔族的家门口,他们又占了地利,最后两军打的还是野战,这更是魔族的强项了。这么多困难,斯特林硬是将云浅雪打垮了。斯特林真是家族的无价瑰宝,关键时刻,还是他靠得住!” 室内众人都是聪明人。很明白紫川参星的言外之意:既然斯特林很靠得住,那自然就有一位不怎么靠得住的家伙了。这位先生是谁呢?不需要天才的脑袋,大伙很容易就猜到了。 哥珊统领赞同:“殿下您英明,及时走马换将,不然,按远东统领那么拖拉的打法,战争还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呢。” “紫川秀,哼哼,别提他了!现在我只求他不捣蛋就好!” 紫川参星转向帝林:“帝林,上次要你查的几件事,有眉目了吗?” 紫川家的总监察长不仅是执掌家族刑律的执法者,他还身兼家族秘密情报的头目。除了直接指挥派驻各地的监察厅和军法处外,他还指挥成千上万的秘密情报人员。他们散布大陆各处,表面上,他们都是很普通的人:工人、农民、商人、士兵、贵族、军官、但实际上,他们统统隶属于监察厅的第七司。 第七司,还是个神秘得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部门,人们都知道它的存在,但却没人真正见过它的成员。 隐藏在暗处的刀刃是最可怕的,掌控第七司和监察总长令人望而生畏。论起实际兵力,宪兵部队包括派驻各地的军法处和宪兵也不过十几万人,但拥兵上百万的紫川家军方都是对他畏惧有加。监察厅第七司,那是家族历代总长保持对军队高度掌握的有力武器。 知道总长要听取秘密工作的汇报,哥珊和紫川宁都起身回避,但紫川参星拦住了她们:“没必要回避。这些情报你们也应该知道的,一起听吧。” 帝林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翻开了几页道:“大概两个月前,总长殿下向我交代了几项任务,如今都有点眉目了。第一项任务,是追查叛国逆贼马维的下落。马维此人罪恶滔天,他对家族造成的巨大损害,这里我也不复述了。第一个发现他反迹的是秀川阁下,可惜,当时我们都被狡猾的马维蒙蔽了,没能认真听取秀川阁下的报告,对马维一再纵容庇护,以至酿也后来的大祸。” 帝林低头看着笔记本,并没有望向谁,但紫川宁觉得,他的每句话都在针对自己,尤其说到“纵容包庇”的时候。她感觉好像所有人都在望着自己。想到自己竟然为了庇护那个恶棍而与阿秀斗气,紫川宁感觉无地自容,她觉得,帝林的每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一般刺痛了她。 “早在总长殿下下达指令之前。巴丹会战之后,监察厅就开始了对马维的追捕工作。我们抽调精锐力量,成立了专案组,专门搜集线索追踪关于马维的下落。” “去年的十二月二十二日,监察厅的一个除奸组在旦雅遭遇上了一群赶路的男子。监察官勒令他们拿出证件来接受检查,却遭到了他们暴起反抗。激战之后,那伙男子丢下五具尸体逃跑了。后来我们检查,一个死者就是马家的打手韦新,他一直是马维的头号心腹,马维当初逃亡和加入魔族的时候,他都是跟着马维的。在监察厅的通缉榜上,他榜上有名。” “接到这个情报,专案组非常重视。我们下令西南各关口严查过往行人。并派专员赶往事发当地。根据带队监察官和宪兵辨认,队伍里有一名男子与马维的相貌非常相似。很可能就是他。初步判断。马维一伙是逃往了河丘。” “接到报告后,我们一面派遣特工潜入河丘,一面与河丘保卫厅和治安局联系,要求他们配合我们追查。河丘方面表示愿意配合,也出动了大批警力来进行盘查搜索。但由于河丘是大陆商业中心,人流量巨大,搜查效果并不理想。目前,我们还在继续追查中,若有消息,会第一时间尽快向殿下您禀告。” 紫川宁微笑道:“监察长大人。你说了半天,其实一句话就概括了:我们还没找到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找到——不是吗?” 紫川宁话中暗藏讽刺,但帝林经历丰富,内心早已磨练得坚若盘石,哪里还会在意跟小姑娘逞口舌交锋的威风。他笑着说:“诚如殿下所言,我们确实还没找到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找到。” ——他这样平平淡淡应对,反倒让紫川宁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只觉憋得难受。 帝林翻开笔记本的另一页,朗声说:“关于总长交托我们侦办的第二个案子,监察厅也是高度重视,因为牵涉到家族的实权重臣……” 紫川参星做了个手势,打断帝林:“不必详说过程,也不必说名字。帝林,你只要告诉我结论:他与她有没有勾结?”他俯身前倾,目光炯炯的注视着帝林,像是要从他的眼睛里挖出答案来。 在紫川参星咄咄逼人的目光下,帝林显得非常坦然,他答道:“没有。” 紫川参星并不释然,他皱起了眉:“帝林,紫事关系重大,你们侦办得要细致。当初她在林家境内被劫救,林家事后总结出很多疑点,觉得非常突兀;还有在帝都保卫战的时候,他如何就能非常肯定她一定会前提援助我们?还有朗沧江战役时,听闻他曾单身过江与之谈判,过程无人知晓。这很不符合办理交涉的要则,岂有主帅单身前往敌营谈判的道理?” “殿下,”帝林声量不大,但却有一种斩钉截铁的决意:“微臣敢以身家性命担保,绝对没有。殿下您所列疑点,微臣也曾怀疑过,但据调查,不过巧合而已。况且此事也太过匪夷所思,以他的职位,在我家族已是位极人臣,即使再投那边,也不可能给他更高的官职和更大的权力,他完全没理由这么干。” 紫川参星脸色稍和:“你有把握的话,那我就放心多了。我也不想无端猜疑国家重将,但此事关系太大,若二人真有勾结,家族危矣。” 紫川宁在帝边听得心脏猛跳。虽然二人说得隐讳,她还是隐隐猜出来了。二人所谈其实是紫川秀和流风霜。 难道阿秀哥哥与流风霜有所牵连吗? 她正心下忐忑呢,紫川参星却有意无意的望了她一眼,眼中满是惋惜之意:“当初我觉得阿秀性情太过跳跃轻浮,并不适合阿宁,尤其阿宁是将要继承大位的人,应有一位比较成熟稳重的夫群辅助……如今看来,唉,那是走了一步错棋。当初若是……唉,远东根本就不成为问题,我们现在也不必担忧许多事了。” 虽然堪称熟练的政治家了。但毕竟还是个青春年华的少女,被当面说自己的婚姻大事,紫川宁是禁不住霞飞双颊:“叔叔你说什么昏话啊!人家还没到嫁不出去的地步哪!” “呵呵,我侄女这么漂亮。嫁肯定是不愁嫁的,只是以你的地位,能陪衬得上你的人却也难找。”慈祥的望着紫川宁,又望着二位重臣,紫川参星苦笑道:“本来我比较看好林家的那位林云飞。他家世显赫,英明能干,听说也是个很英俊的小伙子。可惜他太短命了。” 帝林:“殿下倒不必牵挂太多。其中之事,冥冥自有天意。当初若是内定秀川阁下为宁殿下夫君的话,那他也不会有远东之行了,更不会有如今的成就。” “呵呵,说得倒也是。” 看紫川宁脸都涨红得跟苹果一般了,不欲家族继承人太过难堪,帝林清了下嗓子。朗声说:“还有就是关于总长交托输的第三件事,查探流风霜和林家的动向。我们也是努力在办。目前看来。流风霜和河丘政府都还是希望保持与我们友好关系的。流风霜出兵占了多伦湖滨的加南大营一带,但这很可能只是一种对我们施加外交压力的手段而已,他们并没有扩大战争的打算。” “何以见得呢?” “流风军并没有大规模集结粮草和军队的动作。精锐的十字军部队依然分驻各地,指挥官们按平常一样给士兵们放了假,在蓝城,也感受不到那种大战将至的紧张气氛。而且,若是流风霜有意大举入侵我西北的话,加南大营作为桥头堡和前进墓地,必然要派驻重兵的。但目前,入驻加南城的仅有流风霜一个联队的兵力。而且还是地方守备联队,并非十字军部队。此举证明,她并非真的想全面开战。” 听帝林慢慢说来,紫川参星喜色上脸,不停地点头。与其说是帝林说得很有道理,倒不如说帝林说的正是他想要听的:家族如今再也经不起一场大战了。 “那么林家那边呢?” 说到林家,帝林表情变得严肃:“殿下,林家的动向就比较诡异了。他们正规军并没有集结,但他们新成立了一支秘密部队,正是这支秘密部队执行了长老会命令,对林家军队进行了清洗,制造了十一月政变。根据估计,这支部队的人数该有八千人左右,他们平常并不受保卫厅调遣,而是直接接受长老会的命令。自从去年十月以后,殿下,林家的动作就变得十分诡异,去年十月中旬,他们的军队突然在河丘有过一次大规模集结,总兵力多达一百二十个联队近三十万部队,但一个星期后又全部解散了,部队被派回了各自驻地。” “这事,林睿已经跟我解释过了。当时我们准备打巴丹大战,林家担心我们顶不住,事先做好了应变准备,速整军备战。后来看到我军获胜了,他们就放心了,于是就解除了警戒,这很正常吧?” 帝林微笑道:“殿下,林家是这样解释的?幸亏斯特林和紫川秀二位将军神勇,在巴丹击溃魔族主力,不然……嘿嘿。” “帝林,你这是什么意思?” “微臣只是奇怪。当初叶尔马兵临旦雅城下时,形势之危,更甚于打巴丹,林家却坐拥几十万大军不加援手——连流风霜都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千里迢迢前来援救我们,反倒是近在咫尺又与我们关系良好的林家在袖手旁观。至于打巴丹会战时,我军形势并非十分危急。即使东南军与远东军失利,我军还有帝都军,还有流风霜的援军驻在瓦涅河边,魔族还谈不上会威胁到林家,这时候,他们却自己动员了起来,集结了大兵。若说这路大军是要援助我们吧,那又不像:主战场在帝都周边,他们把兵力集结在河丘,距离战场何止千里之遥!殿下,微臣一直有个疑惑:若巴丹会战中,我军遭受挫折的话,林家那集结好的三十万大军将会怎样行动呢?” 紫川参星面色微变:“帝林,你的意思是说林家那时想……” “殿下,没有证据,微臣不敢亡言。不过,林家的行动,确实令微臣百思不得其解。按照他们有布置,增援帝都或者巴丹都来不及了;若是想突袭旦雅抢夺西南的话,布阵于河丘倒是绝佳的位置。” 帝林此言一出,屋子里的人全部脸上变色。 紫川参星望向哥珊,这位幕僚长官脸色凝重的点头:“殿下,微臣不懂军事,不过,监察长大人说的好像很有道理。” 去年,和紫川参星、罗明海等高官一起,哥珊在旦雅被叶尔马的魔族军围攻,险些被逼得自尽。虽然最后被流风霜救了出来,但从那以后,大伙就对见死不救的河丘没了什么好感。 紫川参星沉吟到:“帝林,林家实力如何?” “殿下,林家常备军有五十万,预备径军人数近三百万。他们的军队装备是大陆诸国中最好的,弓前部队经过最严格训练,装备的强弓质量之高,举世无双。而且他们的富饶冠绝大陆,物资储备充足,不用征集粮草就能发动一场三十万人规模的战争打上半年。 “就战争的突然性和隐藏性来说,他们比流风霜更危险,流风霜是一头张牙舞爪的考虑,虽然嚣张,但她的爪牙已经被磨顿了;而西南的林氏则是蓄势潜伏在暗处的眼镜蛇,时刻在虎视眈眈。 “幸好,这个国家并没有好战的传统和血战到底的坚强,西南民族也缺乏剽悍的民族性格,富裕生活让林家领导层丧失了冒险的气魄,而且他们的政治体系比较开明,这是唯一让我们放心的了。这样的国家,若出现了一位英明而义有野心的领导人的话,那将是我们巨大威胁。” 紫川宁感兴趣的插话问道:“监察长大人,那依照你看,即将上任的新族长林睿是否算既英明又有野心的领导人呢?” 帝林望了她一眼,只签了一个字:“是。” 紫川参星沉吟到:“我明白了。帝林,这几件事你办得很好,我很满意。你要继续加强对林家的侦察,想办法查清楚,林睿他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阿宁,哥珊,今天听到的都是机密,你们也不要外泄。虽然暗地里有点叵测,但林家毕竟是敌意未露,目前我们的外交政策没有改变,还是与其保持友好。” “明白了,殿下。” 帝林和哥珊起身告辞,紫川参星和紫川宁送二位重臣到门口。 第二十六集 新魔神皇 第二章 非常时期 回到候见室里,紫川宁急切的开口了:“叔叔,你怀疑阿秀和流风霜之间有所牵连?” 紫川参星叹口气。他当然知道侄女的意思,紫川宁对紫川秀的爱慕,在家族高层中并不是秘密。现在,紫川宁的担忧简直是清清楚楚的写在脸上了。 紫川参星并非一开始就怀疑紫川秀。当初,紫川秀在朗沧江一战中单身过江去拜访流风霜,紫川参星只觉得他未免胆子也太大了,却没往深处想。但后来,在帝都保卫战最关键的时候,他从远东派人过来给帝林带话,这就不能不令他怀疑了:在远东的紫川秀,怎么就有把握流风霜肯定会来增援呢? 合情合理的推测,只能得出一个结论:紫川秀与流风霜有私密联络的管道,他们之间能随时沟通。或者,他们之前曾私下达成什么协议? 当时帝都保卫战打得如火如荼,流风霜是紫川家至关重要的保护者,与紫川家的关系也正在蜜月期,所以紫川参星虽然心中猜疑,但却不敢进一步追究。直到打退了魔族,他才下令帝林调查此事——能忍这么久,总长的耐性也真不是普通强悍了。 “阿宁,这事未必就是真的。帝林不也保证说他们没事吗?所以,你就不必担心。” 紫川宁目光闪烁,似在深思。一阵,她冷笑道:“帝林?他跟紫川秀的关系,叔叔您又不是不知道。让他来调查,他会说远东草原上跑的都是小白兔,没一个半兽人。” “阿宁,你对监察总长好像有些不满?” “叔叔,我就一直不明白,你怎么对帝林这么纵容呢?” “纵容?”紫川参星惊讶道:“你怎么这样说?” “叔叔,现在,家族各个军区都在让士兵大批的复员,只有监察厅的宪兵在不断的扩充兵力。帝林到底在想干什么?” “清剿魔族余孽需要大批人力,这些可以理解。” “但借着这个机会,帝林在各个行省都安插了不少亲信,他的手已经插进统领处的职权了。在很多光复的行省。派驻军法处在那里一手遮天,统领处的命令根本无法执行,总督和省长说话反而没有监察长有用——这种状况很不正常。” “呵呵,非常时期,自然要非常处置。大战过后,各地的叛军和魔族余孽会很多,监察厅的担子很重,自然要更大的权力。到倒也没什么。” “叔叔!”紫川宁俏目圆睁:“你这样姑息养奸,迟早会养虎为患的!假以时日,帝林迟早会成为第二个杨明华——不,都不必等将来了,现在他的骄横,已经跟当年的杨明华相差无几了。当年在守帝都时,他就敢于悍然烧死我五千多中央军将士。这人已经是无法无天了!” “现在,他什么都敢干!只要交钱进贡给监察厅的。即使投靠魔族的败类也可以免罪;若是敢与监察厅作对的。那他就捏造罪名说是与魔族勾结或者逃兵把他们投入监狱。” “监察厅成了他的私人独立王国,跋扈的军法和宪兵只知道帝林而不知道家族,他们什么都敢干。哪怕黑帮都没有他们来得肆无忌惮,敲诈、勒索、绑架、诬告、把无辜的人投入监狱、收取黑帮进贡、暗杀对手、受贿、徇私舞弊、包庇逆贼…… “他们甚至把价钱都写在监察厅门口的黑板上了:叛国罪二十万银币、投敌罪二十万银币、奸细罪二十万银币、逃兵罪三万银币、杀害家族军人罪二十万银币、加入匪帮五万银币,恕不还价! “叔叔,你看过帝林的报告吗?说是抓了多少万的叛国投敌贼——实际上,确实是抓了不少人,但都是交不起钱的叛国贼和奸细,还有就是那些诬告的无辜者。真正的大奸大患,在交纳巨款之后,监察厅已帮他们造好了新的身份让他们逍遥法外了。 “叔叔,在帝林的手上,曾经以严明、高效、谦洁闻名的监察厅已堕落成了宠大的犯罪集团。他敛集了大批的钱财,用来收买官员,募集死士,扩充势力。我们再不阻止他,那就来不及了!” 紫川参星在听着,眼神已变得肃然。等紫川宁说完,他问:“那你认为?” “必须尽早撤掉帝林监察总长的职位,我们把他换到黑旗军统领的岗位上如何?” “黑旗军统领?”紫川参星哑然失笑,自从紫川秀之后,黑旗军统领的职位好像成了家族发配失意将帅的专用宝座了。他悠悠的说:“把他放到旦雅去,这样你就放心了吗?” “这个?”紫川宁犹豫了。世界上是有天才的,无论在什么样的位置,他的才华就像黑夜中的钻石一般闪闪灼亮,发挥出远远超出其职位的能力。一无所有的紫川秀被放逐到了远东,短短几年间就成了震撼大陆的光明王。毫无疑问,帝林也是同样的人。 在紫川家三百年历史里有过五十一任监察总长,但从没有过帝林这么强势的监察总长,他无视元老会,蔑视贵族,操纵军队,甚至连总长他都敢戏弄在股掌中。 虽然如今的黑旗军等于个空架子,但把帝林这样的才能与野心兼备的人物放到西南,让他独掌大权,放到和林家接壤的地方,他能干出些什么事来呢? 紫川参星笑了:“让帝林留在帝都,在我们的眼皮底下,他多少还有点顾忌。你免去了他监察总长的位置,他肯定会怨恨的,再把他放到西南去,以他的手腕和威望,估计不用一年,西南就成第二个远东了,阿宁,这才是真正的养虎为患啊!” 紫川宁听得心悦诚服:“叔叔您说得很是。但除了黑旗军统领,家族还真没有什么位置安置他了。让他留在帝都?难道您有意思让他当中央军统领或者幕僚总长?” “哈哈!”紫川参星笑得都喘气了:“阿宁,你真会开玩笑。他当中央军统领?那我们的性命全在他掌握下了。” “让帝林当幕僚总长?好像也不怎么合适。帝林好像不擅长财务。” “杀了他吧。”紫川参星轻描淡写道,轻松得像在点晚上的菜谱。 突然在耳边响起了霹雳。紫川宁猛然抬头,失声叫道:“啊!” 紫川参星淡淡道:“阿宁,你不是觉得他不妥吗?杀了就是了。” 紫川宁垂下头,目光在地板上游离不定。脸色发白。她讨厌帝林的跋扈,讨厌他的自以为是,讨厌他的擅权,甚至讨厌他的娘娘腔——但她并没有想过要杀他啊! 如今的紫川宁,已经不再是温室里的娇嫩花朵了。经历了帝都保卫战后。她见过到大量的鲜血和死亡。杀人对她来说不是一件陌生的事了。但是,现在要杀的不是魔族,而是自己人! 而且他还是个重臣,帝都保卫战中的有功之臣,那段最艰难的日子里,他跟自己同甘共苦。没有他,帝都不可能顶过魔族的围攻,没有了帝都保卫占的胜利,整个卫圣战争的结局就将要改写。 虽然讨厌他。但紫川宁不得不承认,帝林功大于过。即使最愤怒的时候。她也只想过将他撤职而已。而且,他还是阿秀的结拜大哥!若真的杀了他,阿秀将会如何反应呢? 观察着紫川宁阴晴不定的脸色,紫川参星微笑说:“帝林这种人,能用就要重用;若不能重用,让他怀着怨恨之心,那等于在座位下藏了条毒蛇,迟早要出事。阿宁将来要接我位的,要记得:当断不断,反受其累。” 好一阵。紫川宁才缓缓的点头,脸上呈现出下定决心有毅然:“我明白了,叔叔。” “你真的想明白了吗?” “是的。我这就签发逮捕令,让皮古带着禁卫军去监察厅先把帝林逮捕,然后再进行审判,将他明正典型……” 紫川参星连连摇头,失望地说:“看来你什么都没明白啊,阿宁。我们怎么能逮捕帝林呢?” “他是抗击魔族战争中的名将,家族的重臣,帝都保卫战的英雄。魔族刚被击退,我们就杀他,世人会怎么说我们?如今,帝林反迹未露,要杀他,我们并没有很充足的理由。那时候,整个大陆都会说紫川家在自毁长城,说家族亡恩负义,家族威信会受沉重打击,武将文臣都将与我们离心离德!” “而且,帝林在监察厅多年,势力根深蒂固,死党无数——那都是拿着刀剑的亡命之徒啊!我们杀了他,接下来我们就要准备面对无数的匕首和毒药了,从此永无宁日。还有远东的紫川秀,他与帝林是过命的交情,到时他会做出什么反应,谁也不知道。贸然杀帝林,后果太严重了,我们承受不起。” “可是……”紫川宁被搞糊涂了,她疑惑的望着自己的叔叔:“叔叔,不是你说要除掉帝林吗?” “除掉帝林,不一定要我们亲自动手的。等罗明海从西部跟流风霜谈判回来,他与帝林是血海深仇,只要给他点暗示,那他马上会向帝林扑过去——他是为自己妻儿复仇,有充足的理由杀帝林,那时,整件事看起来就像一桩谋杀事件,是家族重臣之间的政争,跟我们一点牵涉都没有了。” “叔叔,你的意思是要等罗明海回来?” “嗯。”紫川参星沉吟道:“不止他,我们还必须等斯特林从魔族王国归来。” “为什么?” “帝林一死,必然会掀起一阵风浪。各国怎么反应,帝林的同党会怎么报复,各地的监察厅如何表态,军方和地方如何反应,远东会如何行动——这块石头要砸出多大的水波,谁也不知道,罗明海未必能顺利善后,说不定连我们也要被卷入其中。但无论如何,只要斯特林带着远征军坐镇帝都。我们就稳如泰山,绝对安全。所以,阿宁,我们不能急躁啊!” 未料胜,先料败。选拔周密,谨慎布局。紫川宁再次强烈的感觉到自己与眼前人的差距。 论起聪慧机灵,反应敏捷,自己并不见得比叔叔差,甚至略有胜之。但论起考虑问题的沉稳周全。谨慎全面,自己就远及不上叔叔了。这种差距不是随便能弥补的,那是数十年在权力巅峰的经历沉淀下来的智慧结晶,相比之下,自己虽然聪颖,还是有很多地方要学的啊。 紫川参星突然起身,把会客室厚重的窗帘打开了,两个人都从窗口远远的看见了两个并肩的身影正从总长府的门口出去,其中那个高挑的背影是那么笔挺。那么的风度翩翩。即使从背后看去,人们也依然能从那个背景中感受到那自信和才华。他正在和哥珊谈笑着离开。举手投足间。洋溢着令人炫目的华丽和美丽。 这是当代最优秀的男人。他一人兼拥了美丽、才能和令人羡慕的权势,在他愉快的脸容和无忧无虑的微笑中,谁也看不出,死亡的阴影已经笼罩在他身上了。 两个人都在默默的看着那个离开的美丽射影,怀着不同的心思。紫川宁眼中流露出复杂难明的神色。良久,她转过头来,用一种难以形容的低沉声音说:“叔叔,您是对的。照您说的办吧,我们等斯特林回来。” 七八五年,七月十日。魔神堡城郊。 “什么?斯特林来了?”刚刚扎下营来,还没来得及梳洗休息,紫川秀就接到了侍卫的通知。他大吃一惊,几乎不敢相信。 对方是显赫的军务处长,在职位上是自己的上级,而且还是刚刚大胜塞内亚军队的重将,正是意气风发之时。两军会师,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应该是自己去拜访他的,结果反倒是他来拜访自己了。 “快请斯特林大人进来——哦,不,我亲自出营迎接他。” 就在极东地区的满天红霞映照下,家族在极东地区的两位最高级别的实权将军再次会晤。极东地区的风沙给到方的客人们蒙上了厚厚一层灰尘,整个人显得灰扑扑的,干渴和疲惫把他折磨得憔悴不堪。一见之下,紫川秀立即吩咐:“快打水,拿毛巾过来。” 待二人都好好梳洗了一番,斯特林使劲喝了一通水,这才缓过气来,喘气粗气对紫川秀说:“好厉害!没想到魔族王国九月酷热到这般地步!出发之前我们都带足了水壶,但没想到半道上就喝光了。” “魔族王国白天酷热,晚上却是寒冻,温差巨大。尤其是在东部王国,气候极为恶劣。”紫川秀梳洗着,一边也在大口地喝水:“不过二哥,你这么几个人就敢过来了,那也太冒险了。我军刚刚抵达,还没能清除周边地域。塞内亚人的游骑兵依然在周围窥探,万一遭遇上了,岂不糟糕?让军务处长在我驻地出了意外,我承担不起啊!” 对于紫川秀的埋怨,斯特林只是一笔置之。对他来说,今天是个值得庆贺的好日子,因为紫川家的远东军团在紫川秀率领下已经抵达了魔神堡近郊,与先期到达的人类军团会师了。这就意味着对塞内亚的包围圈已经彻底合上了。 激动之下,不顾自己的身份,斯特林只带了几个参谋军官,在魔神堡外围绕了个近三十里的大圈子亲自到远东军的主营来见紫川秀。 缓过一口气来,紫川秀笑说:“二哥,恭喜你了。你打垮了云浅雪,十三万人类军打垮了十四万塞内亚人,这一仗打得漂亮——没有两倍的兵力,我都不敢跟塞内亚兵对阵——唯一不妥的是罗杰他们气得嗷嗷直叫,都怪你太不够意思,不留敌人给他们。” 斯特林淡淡一笑:“赢是赢了,不过没你想象中那么夸张。塞内亚兵已不是七八零年时候的强兵了,云浅雪号称十四万大军,倒有大半是老弱病残,一冲就垮,打得并不艰难。阿秀,你干得也不错。连下瓦那、尼斯塔,兵锋势如破竹,让魔神堡不敢专心对我,二哥我沾你光了。” 看同来的参谋军官们都还累得无精打采。斯特林提议道:“我们出去走走吧。” 顺着大营边波光闪闪的河道,二人走了好长一段路,走出了营边黑黝黝的那片树林,二人同时把目光投向了东方地平线的尽头。在那里,矗立着一个宠大无边的黑色轮廓。仿佛是巨大的猛兽潜伏在那花茫的夜色中。 眼望着地平线上黑黝黝的一线,两位统领都没有说话。 好久,斯特林长叹一声:“那就是魔神堡。千辛万苦,我们终于到这里了。” “很不容易,很多人若能活着看到这天的话,他们会很开心的。” 听出了紫川秀话里的悲哀,斯特林凝重的点头。多少倒下的士兵,他们期盼的就是那直捣狼穴的这一天啊! “二哥,”紫川秀突然问:“打下魔神堡后,你有什么打算呢?” “呵呵,对我来说,魔神堡就是结束了。” “怎么?” “打完这场魔族战争,我会向殿下辞职的。” 紫川秀吃惊的望着斯特林:“二哥,为什么?你才三十出头,正是年富力壮的时候,建功立业,正是时候!” “我累了,该歇息了。至于建功立业——击退了魔族对人类的进攻,我觉得自己的功勋已经足够骄傲了。若再能侥天之幸,得你帮助再打下魔神堡,那我此生再无遗憾了。身为人类军人,能在抵御外辱的战争中立下这样的功勋和战绩。青史留名,我已经很满足了。” “二哥,你这么年轻退休了,那以后打算干什么?该不会真的改行做蛋糕店老板吧?” “为什么不能?”斯特林悠悠道,看着紫川秀哑口无言,他微笑道:“其实这些年我也积攒了些钱财,李清的嫁妆也很丰厚。即使不干什么,下半辈子我也可以衣食无忧。我担心的是总长殿下不会放我走——不过那时候,魔族被击溃了,流风家也与我们和睦了,我在不在,关系并不大。若殿下真的不肯放我的话,我就自己跑!估计总长也不好意思把我关起来吧?” 紫川秀默然。他隐隐明白,正当盛年的斯特林决意离去,累只是一个借口,多半是卡丹的事让他心灰意冷。美丽的魔族公主一直是斯特林心头挥之不去的痛。现在,他亲自统军,即将破魔神堡,卡丹的下场非死即浮,斯特林内心的痛苦是旁人无法理解的。 看着紫川秀神色黯然,斯特林安慰的拍拍他肩头:“阿秀,对你,我是很放心的。二哥我痴长你几岁,但论起历练和经历,我远不如你。你机敏过人,处事果断,刚柔并济,胜我百倍。你掌控远东,将来更可能并吞魔族,手握重兵和地盘——你不要学我,二哥是个没出息的,你前途无量,好好努力。” 听着斯特林说话,紫川秀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面上却是一点没表露,笑呵呵的揽住了斯特林肩头:“斯特林老板,祝你生意兴隆!” “谢谢,秀川老弟,到时请多多帮衬小店生意如何?” “没问题……能免费吗?” “滚!” 斯特林作势要踢,紫川秀闪身躲开了。好久没有这样毫无心机的嬉笑了,二人哈哈大笑,只觉心头舒畅,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时代。 “阿秀,我走后,将来的远东与家族的关系如何,那是下一任军务处长该操心的事,我也不用费这心。只是希望,将来家族与远东之间若出现纷争,你能看我面子上,给家族留几分余地,若能避免,尽量不要与家族动武——那二哥我就很承你的情了。” 紫川秀知道,在军务处长位置上,斯特林其实一直在暗暗的照顾自己,他充当了自己与家族之间的联系纽带,给自己最大的宽容。自己很多不是,他都带自己给掩了下来。现在,他是在委婉地提醒自己:“以后,你可不能那么任性了啊!” 人生得此兄弟,无复何求? 紫川秀心头感动,却笑着说:“二哥。你把我说得好像远东的独立军阀似的。” “呵呵,认不认,你都是远东军阀,统领身份只是一件外套而已。”斯特林随手从地上折起一根茅草,轻松的舞动着:“事情发展成这样。家族或许有不对之处,但谁对谁钦慕太复杂了,我们不讨论了。我只想问,阿秀,你打算把远东带向何方?——别误会,我只是好奇想问问而已。” 紫川秀很认真的想了一阵,最后还是颓然说:“二哥,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现在只能走一步算一步,随遇而安。” “解决的法子不是没有。干脆,你跟宁殿下结婚吧。” “什么?” “宁殿下天资聪颖。假以时日,她可成一代明君。难得的是,她对你一往情深,你是辅助她的最好人选。远东与内地再度复合,你们夫妻统治新生紫川帝国,一切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说完,斯特林很用心的看着紫川秀。 紫川秀嗯了一声,却不说话,清亮的月光洒在他英俊的脸上,脸色淡淡的。看不出在想什么。于是斯特林明白,自己了触碰到了紫川秀最为第三而脆弱的伤口了。 二人并肩走了长长一段路,走过大片的树木和草地,走过了茂密的松树林,营地的光亮变成了一个遥远的小点。最后,二人都走得累了,背靠着一个山丘,并肩而坐,什么也没说,望着深邃的星辰和广袤的平原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在非常细微的马蹄声遥遥传来。二人同时警觉。交换了一个眼神,无声的说:“塞内亚人的游骑兵!” 远东和家族联军虽然已对魔神堡形成了合围,但魔神堡实在太过宽广巨大,合围的阵线并不严密。两军的侦骑不时在那犬牙交错的控制地带交手,尤其是魔族的游击骑兵,不时出没在人类军阵的周边查探人类军情。 蹄声越来越响亮,两位统领伏低了身子,匍匐在小丘背后的阴影中,在那草丛的缝隙中望去,遥遥的地上有两个骑马的黑影在疾走,晚风送来了马蹄声和他们修长的歌声,歌声苍凉而悲壮。两个游骑策马歌唱,转眼已离得远去了。 斯特林的塞内亚语不是很熟,问紫川秀:“他们在唱什么呢?” 低头倾听着那风渐渐远去的歌声,紫川秀像是没听到斯特林的提问,呆呆的望着那两个游骑消失的地平线眺望出神。 “他们在唱什么?”斯特林又问了一次。 紫川秀这才回过头来,学着刚才的调子,他低声的吟唱道: 年轻姑娘在春天热泪盈眶,对战士说爱情永不变幻, 为了美丽姑娘,在第一仗, 英俊少年把热血洒在疆场; 那边河上,浩浩荡荡的黑河边, 为王国殉难了一个年轻英雄, 风儿拂动他那金黄色的头发,就像爱人的手把头发抚弄, 蒙蒙细雨用尽心力把白骨洗净,一坯黄土慢慢将它掩埋; 青年就这样牺牲,勇士就这样牺牲, 他们为祖国战斗,死也不动摇; 年轻的姑娘转眼把他忘怀,把朋友从心底忘记, 啊,英雄岁月,地久天长…… 两人对视着,在紫川秀黝黑的瞳孔里,斯特林看到了一滴晶莹的泪光。 “二哥,失去的,永远不会再回来。” 童年时天真无瑕的憧憬,青年对爱情的忠贞和爱恋,所有美好的向往,梦想的破灭与重建,到了如今,统统化为对权力的妥协和让步。 转头望去,眺望远方那巨大而遥远的魔神堡,想起自己和初恋,他亦觉得心头酸楚,不知不觉间,久违了的泪水早已夺眶而出。 两军会师的第三天,也就是七八五年的七月十三日,对魔神堡的围攻正式开始了。 魔神堡,号称大陆第一要塞。谁也说不清,它到底是哪一年,由谁兴建的这座雄伟城堡。按理说,兴建魔神堡如此巨大的工程,应该在历史上留下重重的一笔,但奇怪的是,在魔族任何一本史书上,即使是魔族最为推崇的神典上,都找不到兴建魔神堡的任何记录。 有些魔族的有中国特色学家声称,这并非是神典的疏漏,实际上是因为魔神堡的兴建更在神典的撰写之前,它的历史恐怕能追溯到众神时代之前。 “魔神堡”的名字是人类称呼魔族王国道都的译名,它的真正原名为“至高无上大魔神恩赐其忠诚臣民耸立于大地上的无边光荣之城”。但这个名字实在太长也太拗口,长而久之,魔族各族干脆就沿用了人类的译名,用“魔神堡”作为这座大城的名字。 早就知道魔神堡是大陆第一要塞了,但在亲眼目睹之前,任何人都无法想象这座城市的雄伟。远远望去,它就如一座耸立在地平线上的巨山,城墙高达三十多米,全部用整整两米长,一米宽的巨大黑石砌成,看不到一点缝隙。城墙全部被建造者都有意的造成厚实的菱形波浪起伏墙角,厚度达十二米,延绵长达十五里,城墙下的护城河深五米,宽度达到三十米,足以让任何戟都葬身河底。 根据鲁帝等人的说法,在高耸的城墙之后,魔神堡还设置有专门的瓮城和伏击用的巷道、刺马阵、长矛阵、陷阵等防御工事,内城城墙多达四层,一层比一层坚固。在城中设有分散的粮仓,储藏粮食足够五万军队食用三个月。城中的水源是打井水,城中有丰富的地下水,进攻都无法断绝守卫者的水源。 因为家族催促甚紧,尽管并无十分把握,斯特林还是下令进行了一次试探性进攻。远东的半兽人部队、骑兵部队,再加上紫川家的本土兵马,各路兵马齐齐展开于魔神堡之前,俨如泛滥江潮,汹涌扑向魔神堡的外围工事。而一零一特种师更是冒险抵近敌阵,以弩机和投石近距离轰击,为作战部队提供火力掩护。当下。轰隆声、喊杀声连绵不断,落石、前矢纷如雨,场面蔚为壮观,实效等于没有。 进攻最终以五百多半兽人士兵、八百多家庭士兵伤亡而告终,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人类却连哪怕在城墙上打开一个缺口都办不到。观战不到一阵,人类将帅们就明白了,战斗必定会无功而返。并非参战将士不够英勇,实在是堡垒坚固得超乎人类想象,在投石车的密集轰击下,城墙居然连一个城垛都没能打掉,投石都被那设计成菱形的城墙从旁边弹开了,飞箭叮叮当当刺在城墙上,却对躲在城垛后的弓箭手毫无办法。 第二十六集 新魔神皇 第三章 束手无策 在接下来的两天里,一零一特种师将投石机摆开对魔神堡的城墙狂轰滥炸,落石和城墙撞击的巨大轰隆声日夜不停的响了两天。然后,吴滨红衣旗本无奈的向斯特林报告:“效果甚微!大众,再这样下去,不等出现缺口,我们投石车全得报废了!” 千辛万苦杀到了魔神堡下,最后却对魔神堡的外墙束手无策。为寻求解决办法,远征军高层进行了多次商议,参谋部的幕僚们也进行了大量的论证和研究。 在九月十六日晚上,又一次内地军与远东军高层的联度会议召开了。 会议以远征军的参谋总长金河红衣旗本的发言拉序幕,他声称,参谋部已经做过研究,要攻破并占领魔神堡的外城,进攻方要伤亡八万人。 “啊!”席间响起了嗡嗡的惊叹声,紫川秀问:“参谋部的估算是不是太悲观了?要知道,魔族已经并没有多少生力兵员了。” “统领大人,下官已考虑到魔族兵力不足这个因素了。其实,伤亡八万人这还是保守估计的,若是魔族有充足的兵力、弓箭手和守备器材的话,我军就是伤亡百万也未必能拿得下。要知道,我们面对的可是排名尤在瓦伦要塞之上的大陆第一坚城。” 金河红衣旗本提起了瓦伦要塞,众人不禁悚然。想起了魔族数次出动百万规模的大在瓦伦城下撞得头破血流的经历,大伙儿仿佛已在脑海中出现了人类官兵在魔神堡城下尸积出山的惨景,顿觉得前途一片绝望。 斯特林望向吴滨:“吴红衣,要对付魔神堡的外墙,特种师有什么办法吗?” “大人,一零一师装备投石面七百三十一台,其中轻型投石机四百一十五台,中型投石机两百零三台,重型投石机九十八台,超级重型投石机十台。特大型投石机五台。这两天我们对魔神堡的西墙做过打击强度测试,发现魔神堡的外墙极为坚固,而且设计得非常奇妙,城墙面呈菱形或者三角形。恰好能将落石弹开,将破坏力度减到了最低。经试验,轻型和中型投石机对外墙根本不能造成损害,而重型以上投石机才能造成一点损害,但都在人力可修复的范围内……” “吴红衣,你能否简单告诉我们结论?” “简单来说,投石机能对魔神堡造成破坏,但破坏比较微小。只要敌人有足够的劳力和材料,我们破坏的速度比不上他们修复的速度。” “能否把他们修复的速度降下来?比如用轻型投石机和弩机来压制魔族工兵,杀伤他们,让他们不能接近缺口?” “理论上可行,但实际上根本办不到。” “吴红衣,能说说吗?为什么不可行呢?” “大人,恕我无礼。您做过估算吗?一台弩机一分钟能发射二十枚箭。一台投石机一个小时能投出两百多块二十公斤重的石块,若按您的法子。要用弩机和投石机不间断地压制城头的修复进行。所需的箭矢和投石是天文数字。现在后勤光是供应粮草就力不从心了,没有余力再给我们运送箭和石块了,即使我们能就地取才,制造出箭矢和石块来,投石机数量也是有限的,这样不间断的发射,对机器磨损伤害很大,用不了一个星期,现有的投石机和弩机就得报废一半。而且,到了晚上,射击视野和瞄准准确度都要大打折扣。即使不间断射击也难以阻止魔族修复城墙。” “明白了,你不用再说了。”斯特林问:“金河阁下,怎么攻打魔神堡,参谋部有计划吗?” “这个……”金河红衣旗本面露为难之色:“我们只做了常规攻打的计划,但不一定奏效。目前还在进一步研究中。” 大伙都知道,“进一步研究”往往就是“我们没办法”的代名词,眼看连参谋部都没办法了,那些只识抡刀骑马的将军们也只好干瞪眼傻坐了。 “诸位大人,谁有什么好法子?”斯特林望过众将,将军们无奈的避开了他的目光。 当他把目光投向另一边的远东将帅群时,忽觉得眼前一亮,一名身穿深蓝色军官制服的美丽女子款款起身,犹如鹤立鸡群,她的声音柔和而清脆:“处长大人,虽然魔神堡城墙坚固,但自古以来,对付坚守不下的城池,除了直接攻打,长期围困也是个好办法。塞内亚人已经粮尽弹绝,再无外援,久围必亡。” “林副统领,围困确实是一个好办法。但如今家族催促得很紧,我们的粮草和补给供应都很困难。按投诚向我们的塞内亚内政大臣奥斯鲁提供的情报,魔神堡内存粮起码还能支持三个月,然后塞内亚人还能靠宰杀他们的战马和牲畜再支持一个月。要围困上四个月,我们比魔族更支持不住。” 军队中除了级别和职务外,也是很讲究辈份的。当年林冰担当哥应星副手叱咤远东的时候,紫川三杰还不过是她麾下的副旗本。和紫川秀一样,对林冰这位远东军的前辈,斯特林非常尊敬,言谈中客气异常,解释也很详细,这份礼遇是对待其它副统领级别的军官没有的。 “处长大人,若是我们只留下一半、甚至四分之一的军队,后勤的压力就大大减轻了,长期围困就不成问题了吧?” 席间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将军们交头接耳,以一种望白痴的眼光望向林冰。若不是林冰的资历和威望摆在那里,大伙早就嘘声四起轰她下台了。 斯特林奇道:“阁下,您的意思是留下五六万军队就可以围困塞内亚人了吗?塞内亚兵悍勇善战,留下部队太少,恐怕反倒被他们吃掉了。” “大人,”林冰从容自若,站得如笔杆一样挺直,像是周围那些窃窃私语的声音根本不存在:“下官有一个设想,请您和诸位大众审视。我军在瓦恩斯塔城设立西镇大营,留驻兵马五万人。在瓦那和尼斯塔两城设立南镇大营,留驻兵马八万,两座大营从西南两头对魔神堡形成了战略包围。平时出动精锐轻骑,不停的扫荡魔神堡周边。毁掉他们的城外和村庄,烧掉粮仓、良田和果树,掠夺他们的人口,让塞内亚人无法耕种、无法收藏!这样,魔神堡必然再无法坚持。” 斯特林眼睛一亮。追问道:“若塞内亚人出城拦截我们的轻骑呢?” “大人,我军出动的是轻骑,比起敌人有速度上的优势。敌往东,我则往西;敌势若盛,我轻骑部队干脆就撤回大营内不出。大人,塞内亚人不可能在每一个地方都派驻部队把守的,若他们分兵驻守各地,我们就将他们一口口下。” “若敌人在我远征大军离开后,攻打我军设立的西镇和南镇大营呢?” “大人。如今塞内亚人顶多就四五万残兵了。无论是我军的南镇大营还是西镇大营,都不是他们可以轻易拿下的。而且两个大营之间彼此呼应,互为增援。塞内亚人想拿下,根本不可能。” 林冰笑道:“即使他们能拿下任何一座大营,必然也会损兵折将,顶不住我军反扑。大人,只要魔族敢出来出城野战,无论胜负,都是他们输!他们人太少,经不起损耗的。” 斯特林眼前一亮,望向金河红衣旗本。金河肯定的点头,说:“设立前进基地。以轻骑抄掠魔族后勤补给,实施坚壁清野,战术上完全可行。但是,林大人,下官注意到,若按您的计划,设立两个镇守大营彼此呼应,我军起码得留下十五万军队才能确保两镇大营的安全。虽然说军队规模比如今少了一半,但后勤压力依然十分沉重。” 林冰正容道:“斯特林大人,为了大局,远东军愿意做出牺牲。只要家族能够提供五万人的补给粮草给我们,我们能支持十五万军队作战。” 席间响起了一阵嗡嗡的议论声,将军们交头接耳。斯特林望向紫川秀:“秀川统领,林副统领的话是否当真?” 紫川秀笑笑:“当然,她的话就是我的话。” 斯特林表情十分严肃:“秀种统领,军中之事,不可戏言。我想知道,远东军窨用什么方法可以用五万人的粮草供应十五万大军?” “以战养战,就地掠夺解决短缺的粮草。” “要解决十万人缺口的粮草,靠以战养战绝对不够。” 紫川秀高深莫测的微笑着,不再说话。 最后,斯特林实在猜不透他的底细,凑过去问:“透个底吧,你想怎么办?” 紫川秀微笑着,低声答道:“天机不可泄漏。” “胡扯,再不说我可要翻脸啦!” “二哥,知道了对你没好处。你只要知道,我能办到就好了。” “不行!这不是开玩笑,我要知道你是怎么办的。” 望望四周,凑近斯特林耳边,紫川秀把声音压到了最低:“就地招募壮丁,组编成军与塞内亚人作战。他们是本地人,粮草问题自己解决。” “瞎扯!就地招募壮丁难道不用消耗粮食吗?再说,在这蛮荒野地,哪来的壮西招募啊!” 看看紫川秀狡猾的笑脸,斯特林忽然醒悟过来,他把紫川秀拖出了会议室,严厉的说:“阿秀,你要招募的恐怕不是壮丁吧?你该不会想把魔族部落组建成军,与塞内亚人打仗吧?” “嘘!这种事,知道了就行,没必要说出来啦!”紫川秀轻摇手指,笑容满脸:“这样一来,问题不就解决了?将士们可以早日回家,少流很多血,家族也可以少花很多钱,哥珊也不用老板着脸追着我们打。” “但这样非常危险,危险得像玩火!我们好不容易才把上百万魔族军队解除了武装,将他们打散了分割各处,你现在重又把他们组建成军,万一他们被塞内亚人煽动利用,我们前面的牺牲和辛苦都成了白费。” “可我已经组建了一支魔族军。”紫川秀轻松的说。那神气,让斯特林恨不得揍他一顿。 他忍住怒气,低声说:“我知道,是哥达汗的部下吧?哥昂族是魔族中的温和派,我们也须扶持一支力量控制战后的魔族王国。让哥达汗率兵随我们作占,作为我军的向导和辅助兵力,是可以的。这事,总长也表示赞成。” “这不止哥达汗的人。”紫川秀不好意思的笑笑:“一些有志于推翻塞内亚残暴统治的志士,他们虽然身在魔族,但一直仰慕总长殿下的仁德和家族的厚恩,憎恶魔神皇的统治,现在,他们自愿投身我军麾下。投身于推翻塞内亚人的伟大事业——眼看人家盛情款款,我也不好拒人于千里之外啊!” “少胡扯!你说的那些人是谁?” “人数太多。一时我也说不完他们的名字。不过其中一个志士的名字叫做雷豹。他反对塞内亚人的态度最为坚决。” “魔族十五军军长雷豹!”斯特林倒吸一口冷气,眼睛睁得大圆:“真的是他?” “是他。还有一位好汉名叫刚瓦,他对家族是忠心耿耿;还有几位好汉叫冬寒青、屠锋,他们发誓要与塞内亚人誓不两立。对了,还有一位叫罗斯的老志士,他反对塞内亚人的决心最为坚定,据说他跟某个叫卡特的家伙有着血海深仇……” “也就是说,鞑塔族、雷族、刚瓦族、冬日族、屠族都被你收编了?”这时候,斯特林反倒冷静下来了,他喃喃说:“好家伙。这一下,怕不有七八万人马啊?” 紫川秀笑笑,他不敢说出来,其实,包括了鞑塔族和哥昂族军队,他手中的魔族兵马共有十五万之多。 “阿秀,你招募这么多魔族兵,他们为什么肯听你的?万一你控制不了他们,怎么办?” 作为一名战术指挥官,斯特林是极出色的。但若从政治家的角度来考虑,他的眼光就显得呆板了,他的思维还停留在过去的模式,认为实力仅靠掌握的军队数量来衡量。在紫川秀看来,这种观点未免落后了。 军队固然是实力的重要标志,但实力还包括很多隐性条件:形势、威望、经济、政治。魔族经历了前所未的大溃败。巴丹城郊的那场血战不但打掉了魔族称霸大陆的美梦,也打掉了魔族三百年的自信和骄傲。 这个贫寒已久的民族,无论在政治、经济还是文化上都无法与人类抗衡,唯有强悍的武力是他们唯一的骄傲。但恰恰在正面野战中,他们被人类打得一败涂地,整个魔族都陷入了自卑和沮丧的低谷中,再没有与人类对抗的信心。 现在的魔族,是最容易满足的,也是最容易控制的。 “二哥,现在魔族各族都在盯着战后的局势,他们都指望着能在战后的土地分封上多拿点好处。只要我们许诺,在消灭塞内亚人战役上立功的,人类将给他们分封肥沃的好地盘,那他们就会死心塌地的用牙齿去啃魔神堡的城墙!现在,我给他们的命令只是清剿塞内亚人后方,掠夺和烧杀历来是魔族的最爱,这种轻松容易又有着优厚回报的任务他们没理由不接受的。” 听紫川秀说话,斯特林呆了好一阵。然后,他望着紫川秀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阿秀,魔族的情况,我没有你熟悉。这个计划,你可有把握?” “二哥,世上哪有十全把握的仗!有个六七成把握就可以了!这样做,总比拿军队在魔神堡下面碰个头破血流好吧? 二哥,战争就如一盘棋,塞内亚人十成已经输了九成。只要我们不出错,有耐心,不出险招、昏招,塞内亚人绝无翻盘的机会。直接攻打魔神堡是解决战争最快的方法,但也是一步险棋。若我们在魔神堡的坚城下伤亡惨重,久攻不下甚至给塞内亚人反攻得手的话,那投靠我们的魔族部落就会起异心,说不定甚至会重投塞内亚人麾下,整个大局就有反复的危险了。 而只要我军实力没受损,不管时间拖延多长。有多军强大的实力作为威慑,魔族各部落就绝不敢起异心,塞内亚人也没有番盘的可能。他们躲在魔神堡里,能躲多久?” “是啊,她能躲多久呢?”显然已被紫川秀说话了。斯特林反问道。 紫川秀愣了下:“她?她是谁?” 恍然间,斯特林发现自己出了错。他连忙改口道:“我是说塞内亚人。被你这样压迫着打,他们能坚持多久呢?” 不出声地望着斯特林,紫川秀的目光中充满了同情和怜悯。他轻声说:“不会很久的。顶多一年,若不投降,塞内亚这个战斗种族将全部被饿死在魔神堡里。” 七八五年七月十八日,远征军的主力返回瓦恩斯塔。因为总长的撤军指令还是没最终下达,为免动摇军心,远征统帅部并没有公布撤军。只是说暂时返回瓦恩斯塔休整。 接到命令以后,二十多万人类和半兽人十兵秩序井然的从魔神堡前拔营撤离。士兵们都以为这只是在发动对魔神堡总攻前的暂时休息而已。没人知道,这是他们最接近魔神堡的一刻了。他们中的大部分人,这辈子根本就没有机会触碰到魔神堡的城墙。 而在人类和半兽人军队向后撤退的同时,沿着与他们相反的方向,在大道上滚滚的烟尘中,大队魔族士兵正在接管他们丢下的阵线。与往常不同的是,魔族战士并非按照他们的部队或者魔族皇帝的命令而行动,指挥他们的是一位青年人类将军,二十六岁的远东统领紫川秀。 按照紫川秀的命令,瓦恩斯塔联军的指挥雷豹公爵将任尼斯塔总督——在正式的公文中。他是“魔神堡战役对策本部南镇大营之左翼尼斯塔城守备总督”——当然,对于这样的重镇,不可能完全交给一个魔族降将的,紫川秀派了半兽人将军德昆给他担任监军。 而瓦那城是与魔神堡交战的第一线,紫川秀委派哥达汗率哥昂族主力部队镇守此地。 带着一贯温文尔牙的微笑,哥达汗不动声色的接受了任务。但他说:“大人,瓦那是战略要点。殿下将此重镇委托于我,我深感荣幸,定会尽心竭力完成任务。但本人才能有限,怕会误了您的大事。远东军中人才济济,恳请殿下抽调得力干将前来支持我,以助我顺利完成任务。” 本来想为难怎么开口呢,好在他竟然自己提出了。紫川秀大赞哥达汗知情识趣,微笑道:“爵节过谦了。以爵节的身份和才干,镇守区区一个瓦那是太过屈才了。不过,凡事多个人商量也好,布兰将军数次向我请战,我也不好冷了他的心。这样,我就让布兰将军率领他本部八千步兵前来为爵节您助战如何?” 哥达汗连连点头:“甚好,甚好!久闻布兰将军威名赫赫,能与他并肩作战,那也是我的荣幸。” 瓦恩斯塔西镇大本营是整个包围圈的关键和枢钮,对于这个重镇,紫川秀派塞内亚降将鲁帝驻守,他率领三万归顺紫川秀的魔族降军留驻那里,指挥围剿塞内亚人的战役。 要被派到第一线去与昔日的主子拼杀个你死我活,对于这样的任务,鲁帝大人当然是敬谢不敏了。若可能,他还是喜欢躲在紫川秀后拾便宜来得轻松。 他跑来找紫川秀,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主题是鲁帝老大爷年纪大了,血压高,风湿病也常犯,胃口也不怎么好了(每顿饭吃肉只能吃下两斤了),精力也没往年好了(每晚只能搞两个魔族女人了),腿脚也不怎么灵活了(冲锋的时候尤其,撤退的时候灵活得要命),若有可能,还是把建功立业的机会留给那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们——比如说罗斯或者参加瓦恩斯塔联盟军的哪个酋长就好——鲁帝爷爷年纪大了,就让他安心在家抱着孙子在火炉边颐养天年吧。 可惜的是,远东统领紫川秀不是个尊老的楷模。耐着性子听鲁帝罗嗦了半天,紫川秀慢条斯理的说:“这么说,鲁帝你现在是年老休弱,打不了仗了?” “是啊是啊,虽然我很想继续为大人您效劳的,但实在是岁月不饶人啊。咳咳,天气一冷我就腰酸背疼,这把老骨头当真是不行了……” “这么说,你现在对我们已经没什么用处了?” “这个……”从紫川秀话中窥到了一丝危险的味道,鲁帝一悚。他偷偷抬头望了一下紫川秀的脸色:“这个,我还是很有用的……我还是可以跟魔族民众宣扬大人的威德,安抚联盟军的神族官兵……虽然年纪大了,我还是可以发挥一下余热的。” “最好是这样吧。不然的话……斯特林在那边搞清算,抓战犯,听说他现在正在追查当年月亮湾一战的主谋。鲁帝,你若是真老得不中用了,在回家养老之前先去斯特林那一趟吧,也用不了多少时间。一阵就了事……” 紫川秀话音刚落,鲁帝立即声明:“大人。我虽然年纪大了点。但说起打仗来,可不比那些年轻的小伙子们差!镇守瓦恩斯塔这个任务,除了我以外,还真想不出哪个合适了。大人,我本身就在魔神堡出生,周边的地理环境,一草一木,我都熟悉得很。卡丹想给我设埋伏下套子,门都没有。而且我的部下都能说塞内亚语,熟悉当地情形。这个,换哪个部队都没法跟我比。” “罗斯如何?” “那老头年纪比我还大,大人,而且他的部下根本不熟悉魔神堡周边地理,这个活,他绝对干不了。大人,您就放心的把瓦恩斯塔交给我吧,绝对让卡丹讨不了好去。” 虽然鲁帝大人表现得这么积极,但紫川秀对他并没有完全放心,他派遣罗斯“协助”鲁帝执行任务。鞑塔族与塞内亚人有着血海深仇,罗斯可以说是紫川秀最为信任的魔族高官了,他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和卡丹有所勾结的。 一番布置后,紫川秀满意的看看地图上围绕魔神堡周边的那几个红点微笑着,心中得意洋洋。人类与魔族之间的战争,双方交战的主力居然都是魔族,这种借力打力的便宜事真是赏心悦目。魔神皇卡特陛下在天有灵的话,看到自己的子民被人类驱使着自相残杀,不知会有什么感想呢? 天下恐怕也唯有自己能使出这样的战术了吧? 也因为这个原因,在后世的历史学研究上,七八五年的东征战争是一场非常“复杂”的战争,它的定性在史学上存在多种争论。在战争前期,交战的双方主角是斯特林、紫川秀为首的紫川、远东联军对于卡凡为首的塞内亚军队;而到入夏以后,交战的一方依然是卡丹为首的塞内亚军队,而另一方却变成了在紫川秀统领下的哥达汗、鲁帝、雷豹、刚瓦等多部族联军,看起来更像一场魔族部落之间的内战。 人类历史学家称:“七八五年的东征之战是紫川家对魔族王国的报复战争,是人类对异族侵略军的一次大规模反击,是正义与邪恶的大对决。军威浩荡于万里之外,黑色鹰旗常荡天涯海角,君魔丧胆,这是前所未有的盛事!” 魔族的神典则记载:“神历三一二三年,塞内亚魔神皇卡特在征服人类的战争中战死,塞内亚族实力大损。三一二四年开春,哥昂族首领哥达汗觊觎至高皇冠,向塞内亚族发动皇权战争。交战过程中,哥达汗违反了皇权战争不借外力的传统,勾结了远东和人类的兵马入境相助。入秋,两军主力于魔神堡周边遭遇,塞内亚族初战不利,退守魔神堡。随后,两军展开长期的相持拉锯战斗……” 但在这场战争的真正指挥策划者,远东光明王紫川透明看来,七八五年的这场战争不过是远东军扩充势力范围的军事行动罢了。经过这场战争,远东一百年内都不用为来自东方强国的威胁而担心了。 唯一让他感到意外的是,斯特林请求撤军的奏章递上去后,总长竟迟迟不见签复,于是数十万远征军就只好一直滞留在瓦恩斯塔城,不得返程。 第二十六集 新魔神皇 第四章 野蛮人 秋日的黄昏,这是一个燃烧的镇子。矫健的黑甲士兵穿梭于村落低矮的房屋之间,利剑的锋芒不时在村边一闪而逝,村落间不时传来了魔族的惨叫和士兵们狰狞的欢笑。偶尔会响起铁器交击的清脆碰撞声和交战的愤怒骂声,但声音总是很快的就消失了。 在村落外的空地上,整装的黑甲骑兵静静地坐在马背上,骑兵们背负长弓,腰间挎着的精铁打造马刀不时碰在马蹬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一片沉默,只听到战马的喷鼻声和撅蹄声。 暮色中,骑兵们的身影沐浴在金黄的夕照下,凝固得像一尊尊美丽绝伦的雕塑。 瓦恩斯塔联盟军的首脑,王国前公爵雷豹将军正在等待。当村落里的惨叫声和斗殴声逐渐转为稀落后,火苗和黑烟不断地从村落的四处腾腾升起。 过了一阵,他用讨好的声调对身边的人说:“阁下,格斯镇已经清除完毕了。阁下可是要亲自进镇去清点呢?” 远东第六骑兵团团长德昆没有立即回答。借着天边最后一丝夕阳的光亮,彪悍的半兽人头领费力地在地图上寻找着格斯镇的位置,然后,他从贴身兽皮兜里掏出了一支削得很粗的铅笔,用力地在格斯镇的位置上打了个粗大的黑色×符号。 抬起头,他很凶狠地望着雷豹公爵,粗声道:“那是自然。光明王殿下的差遣,哪个敢不用心?谁敢对殿下的事疏忽大意,我第一个砍了他。” 移过头,避开了半兽人将军独眼那咄咄逼人的凶光,雷豹公爵暗暗咒骂。堂堂王国公爵的身份,怎么竟堕落到要干起清乡队队长的工作来了?而且还要与眼前这么粗鲁的家伙为伍,那更是对自己忍耐的极大挑战。 但现在,他只能低下了头,不敢把心中的不快表露丝毫。不要说自己了,即使是将来做魔神皇的哥达汗这时候也好不到哪去,照样是在被远东军将领监视着满世界寻找塞内亚人村落搞屠杀。眼前的人虽然只是个粗俗的半兽人将军,这样的人物在自己麾下随手能抓出十几个来,但他却是光明王紫川秀的亲信。自己虽然掌握大军,地位也比他高得多,却不敢对这个粗俗的兵痞表露丝毫不满,反倒还得讨好他、巴结他。 “这世界,到底是怎么样了啊!伟大的神族,为何竟沦落到这种地步了?” 雷豹心中感慨,口中却恭敬:“阁下您说得对。执行大人的命令,我等不惜赴汤蹈火!请您亲自查验战绩。” 在黑甲骑兵的簇拥下,雷豹和德昆并肩骑马入镇。在镇子的入口处,一名雷族军官快步小跑,在两位将军的马前单膝跪下:“启禀大人,我军已经执行完清除任务。共计消灭塞内亚余孽三千一百五十一人,共取得首级三千一百五十一枚,请大人查验。另捕获塞内亚年轻女子五百三十一名,精灵怪一百二十一名。已全部集合完毕,也请大人验收。” 在进村路口的旁边,堆放着一堆堆血肉模糊的块状物品。黑压压的一片,那是今天砍下来的头颅。雷豹和德昆只是望一眼就把目光移开去。所谓清点,也就是看看罢了,谁都没兴趣真的去一个个的清点几千个散发着腥臭的魔族头颅。 红色的火焰在村落间的房屋上腾腾地燃烧着,暮色里,手持武器的魔族士兵(雷族)围住了村中的麦场,麦场里黑压压地跪倒了一片魔族的女人和精灵怪。虽然聚集了几千人的现场,但却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女人们统统低垂着脑袋,身子瑟瑟地在晚风中颤抖着,脸色惨白。身为魔族王国的子民,她们很清楚接下来将要遭受的命运,而她们也将不可抗拒地接受这命运。 而那些矮个子的精灵怪则镇定多了,跪倒在地上还敢不停地东张西望。他们知道,自己是安全的,因为驯顺而又性情温和的精灵怪是最好的奴隶料子,无论人类也好、魔族也好、半兽人也好,都可以很放心地用他们充当佣人。所以,他们的性命是无忧的,顶多只是换个主人罢了。 两位将军骑着高头大马进入了被士兵们密密麻麻包围着的麦场,军官一声令下,士兵们全体俯身,向这两位大人行礼。被士兵们包围着的女人和精灵怪也知道决定自己命运的时刻到了,人群中起了一阵骚动和嗡嗡声响,但士兵们立即举起长枪和鞭子朝人群中一阵乱抽死打,喝道:“想死了吗?都闭嘴!” 披着褐色战袍的雷族军官挺胸报告:“启禀大人,搜捕的活口已经全部集合在这里了,请大人检视。” 雷豹点头,客气地冲德昆摆手:“阁下,请您先为光明王殿下挑选吧。” 德昆咧开大嘴笑了,露出满嘴的白牙:“俺们光明王殿下什么都英明,但他看女人的眼光,俺实在是搞不懂的。大人喜欢什么模样的女人,俺还真是没把握咧。上次俺把俺们族里最漂亮的美女献给了大人,结果……呵呵,呵呵……真是弄不明白啊!” 他回头摆摆手:“克拉克,你们几个来吧,动作快点,我们还得早点回去呢。” “遵命。” 几个人类军官从队列中走出,纵马冲入了跪在那里的人群里,引起了一阵惊呼。军官们微微皱眉,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跪倒在那里的女人和精灵怪们。当他们停下马步,目光投向那些身形和脸色姣好的女子身上时,立即,旁边的雷族士兵立刻冲上去,喝道:“抬起头来!站起身来!把衣服脱掉!”若是动作稍有迟缓,雷族士兵立即就一阵皮鞭和枪托将她们打得头破血流,逼迫那女子当场起身脱掉衣服全裸地展示身子和容貌,甚至还用手强行掰开她嘴巴察看牙齿。若是那人类军官觉得满意了,他就点头,用马鞭在那女子肩上点了一下,于是雷族士兵就上去把那赤裸身子的女子赶了出来,在人群外聚集起来。 骑着马在俘虏群里转了一圈,几个人类军官很快回到了德昆身边。 克拉克小旗武士皱着脸:“将军,好货色实在不多。” 看着站在那的魔族女子赤身裸体地在晚风中颤抖着,德昆无所谓地打了个呵欠:“就这样吧。这种乡下地方,估计也不会有很多的——不过我看那个美女长得好像很不错呢,脸够大,腰也够粗,嗯,鼻子下的小胡子长得真是妩媚。你们为什么不选她啊?” “……将军,若选这样的货色回去献给光明王大人,估计明天您就被派去当敢死队了。” 德昆很是失落:“是吗?莫名其妙,你们人类的审美观俺真是搞不懂咧!”他转头对雷豹说:“老雷,除了这几个女人,你在精灵怪里给我们留两百个健壮的下来。剩下的女人和精灵怪,全部归你们雷族吧。” “衷心感谢阁下的盛情和慷慨。” “老雷,不用客气啦。这是光明王殿下的吩咐,说魔族女人,我们拿了没多少用处,还是留给你们吧。你们本族人可能更喜欢。不过,在村中搜到的粮食和金银,你们拿了用处也不大,还是留给我们吧。” “遵命。请代为向光明王殿下致谢,雷族上下对殿下的恩情永世难忘。” “嗯。”德昆打了个呵欠:“天色晚了。老雷,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 “阁下您辛苦了。请一路走好。” 对着德昆和那队秀字营骑兵,雷豹深深鞠了一躬。跟在族长的身后,在场的雷族官兵全体深深鞠躬。直到这支半兽人和人类的军官身影渐渐消失在村口了,雷豹才直起身来,这是,刚才那恭谨和谦和的脸已经消失得全然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冷酷的脸。 他开始发号施令。声量并不高,但话音中有极强的穿透力,在场每个人都听得十分清楚:“士兵们,你们可以自己选择女人,每人可以自由挑选一个!那些没被挑选到的,还有那些年老的、有病、体弱的女俘虏,统统杀掉!雷族不需要浪费食物的废物!” “族长万岁!”伴随着士兵们如雷般兴奋的欢呼声,是妇女们尖利的惊叫和哭啼声。雷族士兵脱离了队列,兴奋地呜呜怪叫着冲进了俘虏队列中…… 自从大军回师瓦恩斯塔已有差不多一个月了,人类军队退到了第二线,由哥达汗带领的哥昂族军队和瓦恩斯塔联盟的各族联军,四处追杀清剿散落乡野的塞内亚子民。其实,这项工作即使不用紫川秀吩咐,哥达汗和雷豹等人也干得十分投入。他们太清楚斩草除根的道理了,若塞内亚能逃出此劫重新崛起,紫川家和远东军离得远未必有事,但自己却是肯定跑不掉的。因为恐惧,也为绝后患,哥达汗和雷豹杀塞内亚人毫不手软。不要说正宗的塞内亚族族人逃不掉他们的屠刀了,即使一些临近塞内亚部族领地的小部落也被他们顺手屠掉了,理由是他们竟敢包庇塞内亚族人。 这是黄金时代最残酷野蛮的一幕,不但塞内亚人要杀,那些同情、支持塞内亚人,甚至就是中立的部族,也要遭到人类的无情报复。武装的军队成群结队地穿行于东部王国的肥沃原野上,用剑与火给魔族居民带来了最恐怖的一幕。 到处是黑烟,到处是火焰,到处是鲜血,城市在燃烧,乡村在燃烧,正如斯特林当年所预言的那样,曾经发生在紫川家土地上的一幕如今正在塞内亚人的领地上重演,甚至更烈!当一支满怀着复仇怒火的军队被松开了一直绑着他们手脚绳子的时候,爆发出的破坏力是惊人的,甚至就连远征军主帅紫川秀也不忍看到自己所造成的那凄惨一幕,委婉地给部下们暗示:“存有一点仁慈之心吧,莫要落到和野兽一样的程度。”但此刻,平素那些对光明王言听计从的远东将领们仿佛得了失忆症,出了门就把紫川秀的话丢到九天云外,照样杀得满手血红。 各部队之间展开了以猎取魔族头颅和妇女数目为乐的竞赛,在远东军的铁蹄下,东部王国在无声地呻吟和流血…… 九月,极东地区的夏末晚上,夜晚暖和、宁谧。湛蓝的夜空在头顶铺展开来,星辰犹如璀璨的钻石一般点缀其中。极东地区的气温比家族和远东要低。即使是在这盛夏时节,人们也并不感觉如何炎热,白日里晴空万里,晚间却是月明似水。 沉睡的大地上空,星辰们开始了它们神秘莫测的夜生活。空气飘荡过泥土的芳香。在这辽远的国度里,夜色和星空显得更加深邃,更加的庄严壮丽。 夜幕下,一彪人马正在尼斯塔城畿的大道上疾驰,战马疾驰,意气风发,战士们肆意地纵马疾驰,凉爽的晚风在耳边呼呼吹过,不时发出一阵又一阵的怪叫呼号声:“呼卓啦!呼卓啦!” 远东第六骑兵团正在返回尼斯塔城。与部下们的兴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德昆将军愁眉苦脸,因为又到该汇报战情的日子了。他在烦恼等下该如何给光明王殿下写战报。 想起这事,德昆就感觉头大成了两个。“谁给殿下出的馊主意,要俺们统统亲手写战报,让俺知道非揍他不可。”想起要捏起细细的鹅毛笔鞋子的凄惨,半兽人把脸拉得老长。虽然一向尊敬光明王,他也禁不住腹诽:“殿下太多事了,逼我自己写,还不让别人代笔……上次我让营中的书记写了,怎么殿下竟一下就能看出来了呢?” 突然,队伍里有个骑兵朝他跑过来:“大人,东边好像有东西在动。” 德昆转过头来。东边是一片起伏的山峦。上面是一片黑黝黝的丛林,被那夜幕染成了一片灰白。德昆张望了半天,问:“你看到东西了?不是风吹林子吧?” “大人,确实看到了。有什么东西很快地在那边动着,俺们都是老兵了,还能分不出风吹动静吗?” “莫非是有塞内亚人的余孽在那里流窜躲藏吗?德明,你带一个小队去察看一下,看看是什么?既得赶紧回报。” “遵命,大人。”德明兴奋地呼哨一声:“二队,跟我过去。” 蹄声嘀嗒中,这一哨人马已经朝和山峦那边奔驰而去了。 德昆领着剩下的人马停步下马,盘膝坐在山坡上歇息,等候着斥候的回报。士兵们高声谈笑着,战马在山坡上吃着草,喷着粗气打着响鼻,气氛很轻松,并没有临战前的紧张。士兵们都猜测,那边肯定是逃出来的塞内亚村民,为了躲避屠杀躲藏在这林子里。 “花半个小时就可以把他们全干掉了,然后还来得及赶回大营吃晚饭。”德昆心下盘算着,暗暗得意。光明王一直不同意让远东兵直接参与对塞内亚平民的杀戮,而是将这个任务交给投诚的魔族军队来做。他说:“我不想跟随我的士兵背上这个恶业,迷失了正常人的良知和心灵——就让他们清白地回到故乡吧,所有罪孽就让下达命令的我来承担就够了。” 光明王的话太深奥了,德昆理解不了,也很不赞同。杀魔族怎么能说是恶业呢?塞内亚狗崽子不知道在远东造了多少杀孽,也不见得他们就良心内疚了?凭什么我们就得良心内疚?反正,杀那些塞内亚狗崽,德昆觉得绝对是在做大好事。 光明王的命令不可违背,但德昆总会寻找些机会,让血气旺盛的部下们发泄一通。就像现在这样,身边并没有魔族部队,自己终于可以一展深受了,小伙子们早憋得受不了了。 德昆正得意,突然,一阵凄厉的惨叫声打破了夜幕的宁静:“啊!” 士兵一阵骚动,望向惨叫声传出的远处山峦。 德昆一跃而起,厉声道:“全体,立即上马!备战!” 士兵们纷纷从山岗的草地上弹起身,闪电般跳到了马背上。 战马呼啸,号令声中,骑兵们一阵风地朝着那黑黝黝的山峦奔去。到半途,已听到惨叫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德昆心急如焚。 突然,几个黑黝黝的人影从山峦中冲出来,远远就喊了:“自己人!我们是二队的!” 在距离山峦两百米的坡下,救援部队跟他们回合。 德昆厉声问道:“其他人呢?你们的带队长官德明呢?发生什么事了?” “死了,都死了!”逃跑回来的骑兵大声叫道:“大人,快跑,它们要追上来了!” “啪!”德昆狠狠抽了他一巴掌:“你这熊样!还是我们骑兵团的人呢,没见过死人吗!出什么事了,在林子里碰到什么了?塞内亚人?有多少?” 那士兵被抽得眼冒金星,半天说不出话来。看着他这幅被吓得痴呆的样子,德昆一阵火大,扬起手又要打下去,突然,黑黝黝的山峦中传出了一声巨吼,震得人人耳膜发疼,战马被惊得在原地乱嘶乱走。 这时,德昆才意识不妥。他揪住那个士兵:“给俺说说,你们在林子里到底碰到什么东西?” “怪物。那是怪物!” “怪物?什么样子的怪物?” “它好大好大。头有磨盘大,身子有几层楼高,有两只爪子,吃人喷火……” “砰砰!”他的说话被林中传来的轰隆声打断了,大地沉闷地回响着,树木在劈里啪啦地折断倒地,战马都在不安地打着转,发出阵阵嘶鸣,大群飞鸟在林子上空盘旋,发出呀呀的怪叫声。 一个军官凑近德昆:“大人。我以前当过猎人。您得当心,林子里有猛兽在。” “怪物吗?”德昆笑了,独眼恶狠狠地望向那山峦:“俺长那么大,魔族见过不知多少,怪物倒还第一次见!孩儿们,备好了弓箭,跟俺上!” 他一抽马鞭,战马向前奔驰而去,骑兵们跟在他身后,斗志昂扬。将是军中胆,跟着这位独眼将军,大伙觉得世间根本没有值得害怕的东西。 快马疾驰,几百米转瞬即至。在林子的周边,骑兵们围成了一个半月形的圈子,德昆喝道:“射!给我射!” 密集的尖锐破风声中,飞箭在夜幕中划着一道又一道亮光消失在密集的丛林间。一通箭雨没射完,只听到一声啸声震彻山林,那啸声十分古怪的刺耳,那种感觉,像是有根尖锐的针顺着耳膜刺入了脑袋一般,疼得德昆惨叫一声,眼前一黑,当场滚下了战马。 总算半兽人意志坚强,强忍着脑袋的剧痛,没有当场昏过去。但他却也没力气站起来了,只能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耳边只听到接连不断的惨叫声、惊呼声、战马嘶声和树木翻倒的劈啪声,嘈杂混乱。 “将军!将军!快醒醒,快醒醒!” 有人把德昆扶了起来,他强撑着睁开了眼睛,马上,他又闭上了眼,呻吟道:“我不是在做梦吧?” “将军,做梦也没这样的啊!” 从德昆躺着的角度望上去,圆月已经被遮得完全看不见了,影子笼罩住了全场,威压感如同石头一般压了下来。怪物长长的脖子和狰狞的头颅慢慢出现在树梢的上空,两只眼睛像是悬挂在夜空中的两个大灯笼,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林边那些胆敢打扰它休息的渺小生物。 随着咚咚咚咚的沉重脚步声,巨兽巍峨的身影在林边浮现,它庞大的身躯遮住了月光,一股无可抵挡的压迫感扑面袭来,那情形,像是一座山正在朝人们扑来,德昆直看得头皮发炸。 突然,它张开了口,锋利尖锐的牙齿在月色下闪光,尖啸声再次撕裂众人的耳膜:“轰!” 犹如晴天霹雳,连树林都在簌簌颤抖,灌木林纷纷被吹倒。 很多战马被那巨吼震得发疯了,在原地乱跳乱跑;有的战马吓的瘫软在地上,拉了一地的稀屎。有一个骑兵最为倒霉,他的坐骑竟被吓的发了疯,朝着那巨兽直直地奔了过去,那骑兵被吓的脸色发青,在马背上连声惨叫:“救我!谁来救我!” 巨兽挥起前爪一拍,骑兵被连人带马打得飞起了十几米,重重地摔在地上,立即断了气。那战马却一时还没死,躺地上不断地惨嘶,直令人心头发毛。 混乱中,还是有一些心志坚强的老兵做出了反应,他们纷纷抬起了手中的弓,朝怪物射出了箭。眼见飞箭纷落如雨,但那巨兽轻轻一抖,箭矢都纷纷从它身上滑落下来,竟然恍若无事! 迎着箭雨,巨兽凶猛地前进着,在它粗壮的躯体前,碗口大的白桦树一棵又一棵地被撞倒、断折。它每前进一步,地面就要强烈地颤抖一次。 只是几个跨步,巨兽就冲进了骑兵队列中。前爪一拨,两个骑兵就被抓起来,惨叫着被撕成了两半,血淋淋的残害被随意地一抛,满天的血肉飞舞,巨兽在空中叼住了一块血肉,就这样吞了进去。 巨兽所到之处,血肉横飞,士兵们惨叫着被它踩得粉身碎骨,被它撕成血淋淋的碎片,大口吞食。巨兽太庞大了,光腿都比德昆高,碰到它,半兽人非死即伤。 “逃命吧,咱们对付不了它!” 目睹巨兽吃人,骑兵们更是吓的魂飞魄散,丧失了残余的最后勇气。他们已经恐惧得没能力思考,只能靠着本能做出最基本的反应,那就是逃跑。 那是最凄惨也是最恐怖的一刻,军队溃散了,战马乱嘶,人群纷乱,骑兵们被失控的战马带着乱窜乱逃,昏迷的士兵摔倒地上,被战马践踏而死,惊呼声此起彼落。眼看兵败如山,忠心的护卫拉着瘫软的德昆骑上了一匹战马,死命地甩鞭抽马,只求逃得快点。溃逃的人流一路奔逃,跟在他们的背后,巨兽咆哮着冲出了山峦,一路追来了。 背后不停地响起吼声和惨叫声,骑兵们都不敢回头,一窝蜂地乱冲,死命地狠抽战马,乱糟糟一口气跑出了十几里路,直到背后再也听不到那尖利的啸声和沉重的脚步声了,残兵们才敢惊魂未定地在一个山坡下停下了脚步,气喘吁吁地互相问:“怪兽有没有追来?” 震惊和恐怖的震撼慢慢过去,险死还生的士兵这才回过神来,有人傻傻地发呆,有人放声痛哭,有人趴在地上像狗一般地呕吐着。 德昆黑着脸,摇摇晃晃一屁股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他头疼欲裂,胸口闷得厉害,只想呕吐,偏又吐不出来,难受得要命。 好一阵,他才想起了自己的职责,呻吟般问道:“队伍还有多少人?” 集合点名完毕,一个军官上前向他小声地报告:“大人,现在队伍还有三百五十一人。” 半兽人将军眉头剧烈地抽搐一下,独眼里流露痛苦之色,他把拳头捏得紧紧的,直捏得拳骨咯咯作响。就在刚才半个小时里,远东第六骑兵团遭受了创建以来最惨重的伤亡。一千两百多人的队伍,现在集结到这里只有三百五十一人。 现在,他心头充满了悔恨,是自己的冲动和莽撞,让跟随自己的老部下丧命荒野。 部下们纷纷劝解道:“大人,不在这里的弟兄,未必就是阵亡了。说不定他们只是散落逃开了,大家失散了也是可能的。大人,在这里等也不是办法。我们是不是先回尼斯塔去?那些失散的弟兄应该也会赶去尼斯塔的。” “你说得对!”从沮丧中挣脱出来,德昆强打起精神道:“弟兄们未必都死了,肯定还有不少逃出来的,但我们不回尼斯塔了!” “啊?” 此时,德昆已经打定了主意,扬声道:“我们直接回瓦恩斯塔去!这些怪物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俺得立即报告光明王才好,别让怪物突然冲到瓦恩斯塔去,伤害了殿下。” 想到敬爱的光明王有可能遭遇到这些恐怖怪物,士兵们立即忘记了刚才的恐惧和伤痛。大伙一条声地应和道:“大人您说得对!俺们跟您一齐去!” “这就出发,走吧!” 队伍掉转马头,开始往西边奔去。 奔出数里,德昆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自己光顾着通知光明王,还没给雷豹一个警告呢?但现在回头去找雷豹又好像很危险,说不定怪物还在那守着……但若不跟他说声好像又有点不够义气,毕竟人家也送了俺不少美女和精灵怪的……” 想了一阵,德昆最后决定了:“算了!还是光明王的安危重要!至于雷豹——听说魔族都信大魔神,它跟奥迪大神不是一伙的。就让大魔神保佑雷豹好了。” 魔族在远东造孽无数,远东半兽人对魔族憎恶入骨,即使是对那些归顺光明王的魔族也没多少好感。虽然双方因为紫川秀的命令而并肩作战,但对魔族兵,德昆可没有什么“身后的战友之情”。自己吃了那么大的亏,不让雷豹也试试,那不是很没意思吗? 当晚,德昆抛下了雷豹,连夜急驰,连续跑了六个小时的马,一夜之间跑到了瓦恩斯塔大营。东方才露出鱼肚白,连绵数里的大营犹如一头沉睡在大地上的巨兽,安静无声。 除非是碰到敌袭、军令、火灾或者其它紧急情况,熄灯号过后,士兵们是不能离开营帐的。 瓦恩斯塔城空荡荡的。在街面上走动的唯有担任巡逻和警戒任务的部队。 进城后,德昆也不耽误,直奔紫川秀的住所去。他硬冲进去把紫川秀从床上拖起来,连声叫道:“殿下,殿下不好啦!有怪兽呢,会吃人的怪兽来啦!” “怪兽?”紫川秀睡眼惺松,含糊不清地说道:“是说你吗?” “大人,怪兽打死了我好几百骑兵,骑兵团伤亡惨重!它们要过来,整个大营都要被它们毁掉的!” “什么?”清醒过来,紫川秀失声道:“骑兵团损失很大吗?什么怪兽?在哪里?” 德昆指手画脚地形容了一番,将手指着天上:“那怪物偶这么这么这么高!嘴里会喷火,吼起来惊天动地,战马当场就吓死了十几头!它有两只前爪,后肢半蹲着,嘴巴像鳄鱼,半蹲在地上……” 听德昆说完,紫川秀的疑惑越来越大,他望望半兽人:“德昆,你昨晚没喝多吧?” 半兽人立即蹦得老高:“大人,天地良心!俺要是喝了半滴酒,你就杀了俺好了!大人,瓦恩斯塔大营危险了!巨兽横冲直撞的,也不知有多少,俺看多半是塞内亚崽子眼看打不过我们,从地狱里把妖魔鬼怪都给放出来了。” 紫川秀吩咐勤务兵拿来纸和笔,然后,他画了一个大概轮廓,把纸递给德昆:“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德昆扫了一眼,独眼立即瞪得圆了:“正是这个!正是这个!殿下,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霸王龙!”看着那张纸,紫川秀神情凝重。这时,他真的感激死鬼蒙汗了,若不是他带自己进圣地,无论德昆怎么说自己都不可能相信的。 “殿下您见多识广,连这种怪物您都知道,天底下的事没有您没见过的,真不愧是俺们远东的指明灯啊……” 不顾德昆在旁边拍着蹩脚的马屁,紫川秀立即召集来百川、罗杰等几个带兵将领,认真吩咐交待了一阵。然后,他说:“德昆,你跟我走。我们见斯特林去。” 东方天际刚刚红亮,紫川秀带着德昆抵达时,斯特林正和文河、林迪、方云、吴滨等内地将领在吃早餐。见紫川秀登门,他很惊讶:“阿秀,这么早就过来了?来,一起吃早饭吧!别装客气了,你这么早来,还不是惦记着吃的,呵呵。” “斯特林,有大事,很紧急的大事!” 很少见紫川秀这么严肃的,斯特林也收了笑容:“怎么回事?塞内亚人有异动了吗?” “不关塞内亚人的事。我们得立即警戒。要准备打仗了。” “出什么事了?” “我们将遭遇强敌,比塞内亚更恐怖的敌人!昨晚,远东第六骑兵团和秀字营的一个分遣队在尼斯塔城附近碰到了古怪东西。德昆,你来给诸位大人详细说说。” 德昆站出来,指手画脚地把昨晚的经历说了一遍,大伙听得都瞪大了眼睛,满脸不敢相信的表情。 “比山还高的巨兽?”林迪红衣旗本怀疑地说:“这位老兄昨晚喝多了吧?” “俺昨晚绝对没喝酒!”德昆气得满脸通红。今天已经是第二次被人问起这个问题了。若说被紫川秀问起,他还只是觉得委屈,那被林迪问起,他的感觉就是愤怒了:“俺有几百个骑兵死伤了!这种事怎么能假呢!” “呵呵,搞不好昨晚你去洗劫塞内亚村庄,结果中了魔族埋伏,死伤了人马没法向秀川大人交代,就编个恐怖故事好交差吧?” 在座的内地将领都笑起来了。它们不是不懂礼貌,只是德昆说得太过耸人听闻了。能杀伤千人的巨兽,这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像,倒是林迪的解释来得更合情合理些。 壮硕的半兽人被说得脸红耳赤,脸红得要滴下血来。愤怒之下,他更是结结巴巴,说不利索了:“混蛋家伙。你你……胡说!光明王知道俺。俺从来不说谎!” 林迪耸耸肩:“比山还高的巨兽,会喷火的大嘴,经过时把一片林子都给毁掉了——这种故事,我是不会信的。谁信谁傻瓜。” 德昆怒吼一声,就要起身扑过去,但有人用手按住了他肩膀,半兽人转头望去,却看到那人正是紫川秀,他顿时愣住了。 按住德昆,紫川秀对林迪平静地说:“我信。你可以认为我也是傻瓜。” 林迪再桀骜,他也不敢当众侮辱一位掌握重兵的统领。 他起身向紫川秀立正敬礼道:“大人,抱歉,下官并没有侮辱您的一丝。” “嗯。” “但是您属下这位将军说的话,委实是令人……无法置信。他描述的巨兽,我闻所未闻。世上不可能存在那样的东西。” 紫川秀一眼望过去,方云、吴滨、金河等人虽然没出声,但他们的态度显然是站在林迪一边的。 紫川秀叹口气:“阁下,我们所能接触到的,只是世界很小的一部分。人类所知的世界与未知的相比,只是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所知有限的我们,凭什么用自己微不足道的经验来否定未知的领域呢?诸位,我有话要与斯特林大人商议。” 紫川秀的话里大有哲理,众将被说得若有所思,纷纷告辞而去。 等大伙都走光了,斯特林才问:“阿秀,难道德昆说的是真的?世界上真的存在比山还高而且刀枪不入的怪兽吗?这样一个怪兽就能击杀一个武装精锐骑兵团队?” “是真的,我肯定。” “你为何能肯定?难道你以前见过?” 紫川秀皱起眉头。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向斯特林解释圣地,解释蒙汗和他的经历。 最后,他只能说:“二哥,我并没有见过,但我知道,世界、上确实存在这样的巨兽。神典里记载了这样的生物,它叫霸王龙,体形庞大如山,威力无穷。今天德昆遇到的只是幼年龙,所以他们才能逃得生路。若是碰上成年霸王龙,整路人马没一个能活命的。” 斯特林动容道:“世上竟有这么恐怖的生物?为何我从没听说过。” “在王国前几次的黑潮中,来的都只是一些小型的怪兽,时间久了,就连魔族自己都不知道有霸王龙的存在了。二哥,霸王龙已经有几百年没有出现过了,这次它们突然来袭,我担心,此次黑潮的规模恐怕会很大。” 斯特林起身,在屋子里快步地走过来,走过去,面沉似水。 突然,他在紫川秀面前停住脚步,沉声道:“阿秀,你能否确定?” 紫川秀举起右手发誓:“今天早上,我跟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实话,有十足把握。现在,可怕的黑潮即将扑来,再攻魔神堡已经毫无疑义了,应该立即撤军。” “撤军?不行。” 紫川秀剑眉一挑:“难道你还是不相信?” “不是我不信你,是殿下不允许。上个月,我们提议撤军,总长殿下没有同意。”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t_x_t_8_0. c_o_m “为什么?早点撤军,家族压力会减轻很多。” 斯特林长叹一声。他当然知道,紫川秀的计划在军事上可行的,但总长并不希望攻克魔神堡的荣誉落到紫川秀头上——半个大陆都知道远东统领跟家族面和心不和,紫川秀打下了魔神堡,也只是提高紫川秀个人的声望,对紫川参星并没有什么好处。 总长渴望一场激动人心的大捷,家族远征军一鼓作气地拿下魔神堡,那紫川参星成为第一个征服魔族全境的人类君王,威望将达到家族历代总长都不曾抵达的巅峰。 当年的光明皇朝是毁在魔族手中,而如今的紫川参星征服了魔族王国,为光明皇朝复仇,隐隐然继承光明皇朝的基业。有这样赫赫的功业,他登基称帝,名正言顺。无论是外部的林家、流风家还是内部的元老会,谁都没话说。也就是这个原因,虽然明知国库艰难,但紫川参星依然强撑着头皮,坚持不肯撤军。 “阿秀,我们还没接到可以撤军的命令。我再发一封报告,请求总长允许我们撤退吧。” 紫川秀冷冷说:“公文来回起码三个星期,那时,我们都成野蛮人的粪便了!二哥,现在形势跟七八零年初一模一样,魔神堡城畿已成了最危险的敌区,野蛮人随时可能杀来。我们若不能当机立断,下场不会比明辉好多少——老头子在帝都怎么想的,我不管。作为将领,我得对军队负责,得对我的士兵负责!他们信任我才跟到这万里之外,我不是带着他们来给野蛮人当点心的!二哥,我已经下命令让驻在尼斯塔和瓦那的军队撤退与我回合了。你若是不肯的话,远东军就只好单独撤退了!” 斯特林抬起头,吃惊地望着紫川秀。阿秀从没有用这么严厉而坚决的态度对自己说话。以往二人不是没有过冲突,但只要自己态度坚决,阿秀总会退让的。今天他是怎么了? 两人对视了好一阵。在紫川秀眼中,斯特林看到了斩钉截铁的坚决,他在用眼神向自己咄咄逼人地逼问:“是总长的一纸命令重要,还是三十万子弟兵的性命重要?” 最后,无法抵挡紫川秀那锋利的眼神,斯特林最后终于无奈地低下头。他用手掩住脸,疲惫而低沉的声音从指缝中传出来:“给我一天时间考虑,看看情况,好吗?就一天!” 默默地注视着斯特林,紫川秀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么软弱的样子,他也是第一次用这种近乎哀求的声音跟自己说话。盘算了下时间,紫川秀终于答应了:“好吧,就一天!” 第二十六集 新魔神皇 第五章 异变 “呜呜呜呜!”悠长的号角声回荡在数里宽的远征军答应上空,同时紧急集合的锣哨声也响遍了大营。在睡梦中突然听到备战的号角声,远征军官兵的第一反应是:“敌人来袭了!”霎时间,大营像是一个被打翻了的马蜂窝,无数穿着内衣的官兵纷纷从各处帐篷里冲出来,拿着武器惊慌地四处眺望。 当然,除了白茫茫的地平线外,他们什么也没看到。 斯特林下令备战,将领们颇有点不以为然。现在,几个在场的将军都把德昆早上的话传遍了大营,大伙纯粹当笑话来听的,说的人和听的人都在笑:“这世上哪有怪物?远东土蛮子胡说八道,远东统领瞎起哄,可怜处长大人耳根也太软了点,呵呵。” 这天天气反常,夏末的日子,本来是最酷热的,天空却突然乌云密布,天色黯淡了下来。刮起了风,一阵又一阵的,冷飕飕的。士兵们大多还穿着夏天的制服,都冷得嗖嗖地打起颤来。 风刮得一阵比一阵猛,到中午时,大风变成了狂风,飞沙走石,风卷黑云,云头黑压压地压到了城头,狂风呼啸中,天空不时掠过一道又一道莫名的白光,耀眼夺目,风势之大,城头都站不住人,守城的卫兵们不得不躲在城墙下避风。 午后,遥远的东方传来了轰隆轰隆沉闷回响,不知是雷声还是什么声音,声响越来越大,直似洪荒巨兽在那边咆哮怒吼,士卒们无不相视骇然。更令人诧异的是,本来是热力四射让人不能正视的太阳,到午后,竟变得黯淡无光,淡淡地挂在半空,像是月亮一般。十几万士兵观看这一奇景,无不啧啧称奇。 接着,从东边方向飞来了铺天盖地的飞鸟,大雁、麻雀、白鹤、山鸠……无数知名和不知名的鸟类一群接着一群从瓦恩斯塔城的上空掠过,士兵们直看到眼花缭乱。接下来,城头执勤的士兵们更看到了蔚为奇观的一幕,他们看到了很多动物纷纷从东边奔来,朝着西边而去,动物们昏天暗地地奔走着,像是身后被什么追赶着一般。士兵们竟看到了鹿群和狼群混杂在一起奔跑,双方竟然秋毫无犯的奇景,士卒无不惊骇。有经验的老兵都说,这是大难临头的兆头。 午后,听闻天地异变,不死营师团长林迪红衣起亲自上城头察看,在经过东城头时,一根旗杆被狂风吹断,恰好砸在他脑袋上。林迪也没戴头盔,被砸得当场昏迷,被士兵们抬了回来。 那时紫川秀和斯特林都在司令部。正召集众将商议,看到林迪那样血淋淋的被抬回来,大家都吓了一跳,一位怪兽潮已经杀到。等士兵们解释,大伙才恍然。德昆在一边笑得合不拢嘴,紫川秀瞪了他一眼,半兽人才讪讪地躲了出去,哈哈的大笑声不时从屋外传来。 眼见天地异象一个接一个袭来,早上还在嘲笑半兽人德昆的那些嘴巴早就闭上了,大伙心里都有点惴惴不安了。一个一个死板着脸,气氛压抑。这时候,德昆的小生就显得特别刺耳。 正午当空,但日头黯淡无光,天色黑得如墨水染过一般,房间里人都看不到面目了。勤务兵进来点了蜡烛,微弱的烛光被从窗边吹过的狂风吹得摇摇欲坠,随时都有可能被风吹熄灭。 大伙盯住那豆大的烛光在风中摇晃着,心中都泛起了不详的预感。 斯特林伫立在窗边,望着外面黑云密布的天空,心中暗暗担忧。在这样的天地之威面前,三十万远征军又算得上什么?只怕就跟这狂风中的烛光差不多罢了。 看到他神色凝重,斯塔里红衣旗本安慰道:“大人,王国气候反常,天色突暗,很可能是暴雨将至。夏季暴雨也是正常的,您不必忧心。” “你说得很是,不过是一场暴雨而已。”斯特林强打起笑容,心中忧虑却没减轻丝毫。“天发杀机,龙蛇起陆。人发杀机,天地反复。”天色突暗,狂风大作,旗杆折断,大将未战先伤,按兵兆,这是很不吉利的兆头。只是这时人心惶惶,他不想出口动摇军心罢了。 “啊啊啊!”突然,屋外传来了士卒们的惊呼声,紧接着,到处都喧哗起来,惊呼声甚至盖过了那呼啸的狂风声。 斯特林霍然转身:“文河,出去看看发生什么事?” “是。” 文河回来时,脸上满是惊惧:“大人,刚才发生了一件怪事:天空飞过了一只怪鸟,羽翼张开足有十米之宽!它突然抓起了东边城墙上站岗的一个士兵飞走了!现在,巡逻队已经追出去了!” “什么!”屋子里的人同时诧异到:“十米的怪鸟?不可能!” “我问过我的亲兵了,他们绝无理由骗我!而且上万人亲眼目睹,不可能虚假!” 斯特林转而望向紫川秀,紫川秀正在翻看手上的书,漫不经心地问道:“怪鸟是尖嘴利爪,羽翼巨大,身呈褐色吧?” “正是!统领大人,您说得一点没错!那是什么东西?” “翼龙,或者叫翼手龙,也是野蛮人的一种。诸位,现在还有人怀疑德昆将军的话吗?” 没有人回答,将军们脸色苍白,呼吸急速。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武将,不止一次的与魔族面对面地交战,战绩与功勋等身。但在面对那些超出他们认知的恐怖生物时,他们的承受能力并不比普通人好多少。 恐怖来源于未知,在这人心惶惶的时刻,胸有成竹的紫川秀就如定海神针一般让人安心,将领们不自觉地围拢在紫川秀身边,想问什么,但又不知从何问起。 斯塔里红衣旗本讪讪地问:“大人,您看,野蛮人会不会马上进攻我们呢?” “照常理说,魔神堡未知比我们更靠东。野蛮人应该会被这个目标吸引,暂时还不会扑过来。” 听紫川秀这么说,大伙才心下稍安。 斯特林站起身来,神色凝重:“你们都回各自部队去,把军心稳定住。告诉士兵们,情况还在统帅部掌握之中,对突变情况,我们早有准备。所以,大家不必惊慌。” “是。”将领们纷纷起身,敬礼出门。 这时,斯特林的脸色转为凝重,他对紫川秀说:“阿秀,我们遭遇了前所未有的怪事。若怪物袭来,我们该如何应对?用什么武器对付他们合适?长矛、刀剑?还是弓箭?” 紫川秀也是心里没底,他老实承认:“二哥,我对黑潮知道得也不多,但可以肯定:跟这些怪物近战是找死,离它们越远就越好!一零一师这时能派大用场。” “我马上通知吴滨,让他带人马上城头戒备。”斯特林说着,欲语又止:“阿秀,你是对的。我想今晚马上撤军。你觉得如何?” 斯特林终于答应撤军,这让紫川秀很欣慰:一旦确定危险逼近,斯特林的决断也是干脆利索的。 “撤军不是不行,但我们得确定退路上有没有野蛮人出现。否则的话,离开有坚城保护的瓦恩斯塔大营并非明智之举。” “你说得对,我的方寸有点乱了。”定下神,斯特林想了一阵,然后:“我这就派斥候去查探后路是否安全。” “我已经派秀字营去查探了,到目前为止,后路还是安全的。二哥,后撤的话,我们得做好安排。” 安排撤退是一门专业科学,要寻得安全的路线,提防敌人袭击,哪支部队先行,哪支部队尾随,哪支部队护卫侧翼,哪支部队殿后,安排宿营点,寻找水源和食粮——没有什么大事,但这些琐碎细务处理的方式正是名将区别于庸将的分界点。 远征军规模庞大,内地军队加半兽人军团就近三十万人。数十万大军撤退,不是常人想像中那样一声令下就能拔营开跑,敌前撤退往往比进攻还困难。帝林一战成名,并非完全因为他在远东击败入侵的魔族军,更主要的是他第一个率军杀入魔族王国又能安然撤出。 现在,三十万远征军在深入数千里敌境,在野蛮人的威胁面前井然有序地撤退,军心不散不乱,其难度可能比拿下魔神堡更大。幸亏,二人都是家族名将的一时之选,尤其是斯特林,他的军学素质最为扎实。 两位统领在房间里商议了足足一个中午,然后,斯特林叫来总参谋长金河红衣旗本:“辛苦总参部了,抓紧制定一份详细撤军行程出来,今晚之前要下发到各部队,明早我们就要撤军了。” 突然听到明早撤军这么惊人的消息,金河红衣旗本也不过是眉头扬了下,表情不见丝毫波动,他只是淡淡说:“时间上紧了点,做计划可能来不及了。” “事发突然,只好辛苦参谋部了。” “大人,我们会尽力而为。但做完整的计划是不可能的,但我们可以先把第一阶段的步骤做出来,剩下部分在撤军途中逐步完成吧。” 斯特林起身送客,笑着说:“时间紧任务重,我就不耽误你了。下午我去参谋部和你们一同商议。” “遵命,大人。”金河红衣旗本起身,向斯特林行了个礼,转向紫川秀:“秀川大人,您可有什么吩咐吗?” 紫川秀笑着摇摇头,却对金河说:“将来你如果在东南军混得不如意,不妨来我们远东试试。我这里很缺优秀的参谋人才,待遇绝对会比在那边好。” 不问原因,接到命令就办。对金河这种不动声色的沉稳劲头,紫川秀很是欣赏。稳健的举止反映出良好的心理素质,金河行事颇有大将之风。自己麾下有勇将、猛将和智将,但可以堪当全局的大将人才,目前还没能培养出来。 家族三百年的传承并非白费,人才的储备上自己就远远落于其后啊! “阿秀,你在挖我墙角啊!”斯特林不满地嚷道。 金河一愣,微笑道:“感谢大人抬爱。末将也很希望,将来能有机会为大人效劳。” 向两位统领再次行了个礼,他告辞而去。 随后,紫川秀也向斯特林告辞,返回了远东军的大营。 刚回司令部,卫队长萧林就向他报告:“大人,有人求见您。其中有雷豹和几个哥昂族的人,但因为您和斯特林大人在商议要事,它们就一直在那等,看起来很焦急。您是否愿召见它们?” “雷豹找我?他从尼斯塔回来了?”从早上起,紫川秀就一致在担忧瓦那和尼斯塔的情况了。他立即叫道:“把它们都叫进来,快!” 几个人拖沓着脚步进来了。走在最前面的是头上裹纱布的雷豹公爵,纱布上渗出了殷红的血迹,触目惊心。跟在雷豹身后的是德昆和几个魔族军官。 雷豹神色委顿,见到紫川秀就俯身拜了下去,颤声道:“大人,我等有罪。” “快起来说话,发生什么事了?” 雷豹抬起头,颤声道:“大人,您交托给我的重镇,尼斯塔城,丢啦!” 突然听闻噩耗,紫川秀忍不住身子一颤。 “谁夺走了尼斯塔?” “野蛮人!” “慢慢说,不要紧。到底怎么回事?” 雷豹公爵断断续续地把事说了一遍:昨晚,和德昆一起出去扫荡塞内亚人的村落,德昆先走了,他随后跟着。但在回程的道上,他们突然遇到了一群愤怒的巨兽——说到这里,紫川秀朝旁边的德昆望去,而半兽人则装着没看见,抬眼看天花板——尽管雷族战事骁勇,但委实从没见过这样的庞然大物。队伍一时大乱。 当所有的刀剑都在巨兽坚硬的外皮上被挡回来时,当那些最勇敢的战事统统被踩成肉泥后,军队终于崩溃,队伍轰然散乱。比德昆凄惨的是,雷豹统带的是步兵部队,连跑都跑不赢那些巨兽,被一路连追带杀,当雷豹逃到安全的地方重新集结队伍时,原来五千多人的队伍只剩不到五百人,剩下的人马不知是死伤还是逃散了,反正雷豹再没见到他们了。 但雷豹的霉运并没有就此结束。他带着残余人马往尼斯塔方向撤退,在半道上碰到了大群的溃败士兵,他们异口同声地喊道:“大人,千万别往尼斯塔去了!那里有大群野蛮人!” 原来,就在雷豹遭袭的同时,午夜时分,尼斯塔也遇到了野蛮人的袭击,霸王龙冲垮了尼斯塔的城墙,大群凶狼汹涌而入。熟睡中的魔族兵和半兽人毫无准备地迎来了一场残酷的屠杀,被杀得土崩瓦解,四散逃逸。 听闻噩耗,雷豹本想带着部队前去救援的,但部下已经被打成了惊弓之鸟,他们集体抗命,坚决不肯朝尼斯塔那边靠近。僵持不下时,远远又传来了轰轰的脚步声,巨兽又追来了,这下部下们干脆一哄而散,雷豹这个光棍司令也没办法了,只好随着大伙一块往瓦恩斯塔撤退了。 听着雷豹公爵痛苦的叙述,人们沉浸在震惊和恐怖之中。尼斯塔大营是构成对魔神堡包围的重要支柱,在那里,远征军驻兵五万,防御阵地是按能抵挡十万塞内亚人进攻布置的。虽然雷族部队并非远征军的精锐,但他们也是曾经参加过西征战争的魔族十五军,并非乌合之众的民军。当面对野蛮人的狂潮时,五万大军竟连一个晚上都坚持不到! 紫川秀不禁暗暗庆幸:野蛮人第一轮攻击没有选择瓦恩斯塔,而是选择了尼斯塔。若瓦恩斯塔大营被攻破,人类和远东精锐尽丧,整个大陆的格局都要被那些怪物改写了。 紫川秀起身扶起了雷豹,安慰道:“爵爷,不必过于伤怀。此乃天灾,非战之过。您一夜辛劳又受了伤,先去休息吧。其他事不用太操心了。我会安排好的——德昆!” 半兽人在一边听着,忽听紫川秀叫起,连忙应一声:“俺在!” “你带上本部骑兵,出发前往尼斯塔,一路侦查敌情,同时收容好散落的雷族弟兄,掩护他们往这里撤退。” 半兽人顿时把一张脸拉得老长:“啊,又要去尼斯塔!”鲁莽的半兽人平生从不知畏惧为何物,哪怕就是对上了魔神皇的近卫旅也敢扑上去。唯有在昨晚,亲身经历了霸王龙的威力,半兽人才知道什么叫害怕。现在,紫川秀又派他去尼斯塔。他心中委实有点忌惮。 紫川秀安抚他道:“你一路过去,多加警惕。若觉察不对,只管撤退好了。还有,无论情况如何,你务必在日落之前撤回到瓦恩斯塔——德昆,此事确实是太过危险,我只能派最有经验、最精明强干的武士去,别人去,我实在没把握啊!唯有你去,我才能安心。” 被紫川秀捧为最“精明强干”,半兽人顿时感觉脚下生云,整个人轻飘飘的。再加上紫川秀也同意他随时可以撤退的。德昆觉得危险好像也大不到哪去,顿时来了精神,拍着胸膛喊道:“这事,除了俺,确实也没哪个有胆子承担啊!大人信得过俺,俺就走一趟吧!” 半兽人雄赳赳气昂昂地带着雷豹公爵出去了,紫川秀这才把目光投向和雷豹一起进来的那三个哥昂族军官:“诸位是哥昂族的使者吧?哥达汗爵爷可有什么消息要捎给我?” 三个军官本来跪在地上的,听紫川秀问话才抬起头。紫川秀立即就认出来了,领头的那人竟是哥昂族的长老哥温。 哥温长老是哥昂族的重臣,以前哥达汗多次来见紫川秀时都带上他的,可见他深受哥达汗信任。这样的人,怎么被派来当使者了? 紫川秀连忙上前扶起了他:“长老,行这么大礼,我怎敢当。爵爷那边有要事吗,竟要您亲自出马了?” 哥温号哭道:“大人!我族遭遇大难,昨晚,野蛮人大规模来袭,我族遭遇挫败,族长已经……英勇战死了!” “什么!”紫川秀猛然起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再说一遍!你说……哥达汗死了?” 哥温趴在地上不停地磕头,呜呜大哭。 哥昂族众人齐声哀号:“求大人为我族做主啊!” 紫川秀又坐回了原位,脑子里嗡嗡乱成一团。哥达汗居然死了?那个温和、深藏不露的知性男子,那个拥有着卓越判断力和翩翩风度、最能审时度势的智者,居然就这样死了? 众人都在眼巴巴地望着紫川秀,而他却坐在那里傻傻地发呆。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仿佛梦游般失魂落魄地问道:“爵爷是怎么死的?” 瓦那城遇袭经过和尼斯塔很相似,也是在昨晚深夜,大批凶狼突然冲进了大营,哨兵来不及示警就被干掉了。七万正在梦中的哥昂族官兵迎来了一场可怕的屠杀,惨叫和求救声乱成一团,数万人争相逃命,践踏死伤者堆尸狼藉。 直到午夜零点时,不知是什么原因,凶狼突然呼啸而去,只留下幸存者惊魂未定。这时候,大伙才想起,族长大人不知去了哪里?找了大半夜,最后,众人才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发现了哥达汗的尸体,他被层层叠叠地压在一个巨大的尸堆底,早断了气。 在最初的震惊和悲痛过后,所有人都想到了这个问题:“今后,谁是哥昂族的族长?”因为哥达汗正当盛年,他并没有指定过继承人。他有两个男孩,但年级幼小,而且不在军中。 族长骤然去世,又没留下继承人,掌握兵权的长老们都起了异心。在匆忙举行的善后会议上,要讨论如何应对,大伙尽在一些琐碎的小事上纠缠——比如善后会议的席位怎么安排啊,是哥温长老坐前面还是哥龙将军坐前面啊,谁来主持哥达汗爵爷的葬礼之类——讨论了大半天,什么事都决定不下来。 听到这里,紫川秀隐隐觉察了什么。他打断问:“你们举行了个善后会议?哥达汗爵爷不幸身死,但我们身处前线,军务总得有人主持。推举出临时指挥了吗?” “这个,我们实在惭愧。前任族长英才绝艳,能与他堪比的人物实在难以寻觅。我们也知道万事要靠领头人,也想尽早定下一个指挥,哪怕是临时的军事指挥也好,但大伙的分歧太大,要想找一个跟前族长一样能令得全族上下景仰的人物实在太难。” 紫川秀正听得入神,哥温却忽然停了话头,吞吞吐吐说:“依在下之见,如今之策,唯有请族长大人生前的知交好友光明王大将军伸出元首,为我族主持公道。请大人看在故去族长的份上,万万不要推辞。” 请自己为哥昂族主持公道? 紫川秀有点糊涂了,自己和哥达汗不过是彼此利用的盟友关系,这点,众人都是心里有数。远没有达到知交好友的份上——即使真的是知交好友,哥昂族的继承权完全是他们的内政。即使当年魔神皇卡特都不曾干涉过麾下部族的集成问题。自己更没有理由插手了。 紫川秀正想着,忽然看到跪在地下的哥温正偷偷地用眼角瞄自己,眼神狡黠中带一点期待——这哪里是什么悲痛欲绝的人,分明是只狡猾的老狐狸。 一瞬间,紫川秀已是心头雪亮。他意识到,一个绝妙的机遇已经出现在自己眼前。 他悲痛道:“爵爷生前,我与他情同手足,互托生死。现在,爵爷不幸身亡,既然身为知己,我又岂能旁观?为了不让哥昂族从此没落,让爵爷在天之灵不得安宁,没办法,我也只好多事为爵爷料理一番家务了。但,就怕你们族里有人不愿意……” 哥温昂起头,激动地喊道:“大人圣明,为我族主持公道,鄙族上下无不深感大人恩德!大人您可得听听我们民众的呼声啊,我们就如久旱盼甘露一般盼望大人能伸出援手!” 于是那哥温身后三个哥昂族军人立即就扮演了“民众呼声”这个角色了,纷纷喊道:“我们代表哥昂族全族百万子民,热切期盼光明王大人主持我族大局。光明王大人,您可得为我们做主啊!” “大人,您公正严明的清名就如您战无不胜的威名一般广为人知,您来帮我们调停家务,那是我们哥昂族之福。不光我们没齿难忘,就连子子孙孙都会牢记大人您的大恩啊!” “若有那些不识大局的无知之徒胆敢啰嗦,那他就是我们哥昂族的公敌!我们所有热爱正义的族人都决计不会放过他的。大人您只管放心好了。” “就凭你们三个阿猫阿狗,也配代表哥昂族百万子民?”紫川秀心里嘀咕着,脸上表情却是威严中带着和蔼,俨然一位公道可信的可敬长者:“唉,民心如此热烈,盛情难却啊!既然如此,我也只好勉为其难地多事一次。哥温,你来说说,现在都有谁想抢做族长啊?” “殿下,谨向您报告,如今想做族长的人有哥轩长老、哥敬长老、哥龙长老、哥尔达将军、哥兰多将军、哥斯虎酋长,还有……” “停停!”紫川秀被一长串“哥”弄得头晕眼花,连忙喊停。他不禁暗想哥达汗这个族长到底是怎么当的,生前看似一呼百应,现在尸骨未凉呢,部下们都纷纷起了异心。 他斜眼望着哥温:“想来这其中也定然有长老阁下您一份吧?” “这个……虽然族长大人生前多次私下表示要交托重任于我,但我本人淡泊权势荣华,并不想参与。但族里很多族人都极力推荐我接任,大家热情都很高,弄得我很是为难,也不好冷了大家的心意……” 紫川秀乐得几乎笑出声来了,这还叫淡泊权势荣华啊? 他大义凛然地说:“君为臣纲,父死子继,这是天地伦理,万万不可违背!如今爵爷不幸战死,但他毕竟在世间留下了亲生骨肉。哥温,爵爷的两个小孩多大了?” 听紫川秀口风有点不对,哥温心头隐隐觉不妥:“启禀大人,族长大人的大公子如今才十一岁,小公子才九岁,都还是小孩子。” “虽然年纪还轻,但他们毕竟是爵爷的亲生骨肉,我这个当叔叔的怎能看着他被人欺负呢?父子继承,天经地义。我看,就让爵爷的大儿子继任族长好了。” 哥温顿时把一张脸拉得长长的,满是失望之色。同来的哥昂族军官也是面面相觑,想说什么,但迫于紫川秀的威压,却是不敢出声。 哥温小心翼翼地说:“大人所言极是,父业子继,那是正理,吾等极为赞成。但大公子年纪过于幼小,恐怕很难把握大局啊!” “如今时局多艰,哥温长老你说的也有道理。新任族长年龄幼小,确实也难处理政务。我看,得安排一个辅政大臣,在族长成年以前,就让辅政大臣代他处理族中大小政务。” “哦!”哥温长老眼睛发亮,他明白紫川秀的意思了,暗暗佩服。先把哥达汗的公子立起来当幌子,父亡子继,天经地道,谁都没话说,光这点就让紫川秀在争取人心上比起其他竞争者占了上风。然后实权统统掌握在辅政大臣手中。至于说等族长大人成年后——谁会这么傻,执政七年后还真的乖乖交出权力啊?有七年时间,哪怕就是坐上辅政位置的是一头猪,也足够让那个小孩子族长死上三百次了。 人类政治斗争的手段实在太高明了!哥温暗暗想:哥达汗死后,几个长老生怕离开权力中心被孤立,大伙都不敢离开瓦那,结果互相监视牵制,至今僵持。只有自己采取了正确的行动,立即丢下军队只带了亲信赶来向紫川秀求援,这趟果然没白走! 他暗暗庆幸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问道:“大人,您的意思是……” “这个辅政大臣可不好找啊,他既得经验丰富,又得熟悉军务,在军队中享有威信,还得对爵爷忠心耿耿——该找谁呢?”紫川秀开始顾左右而言其他,东拉西扯一大堆,目光在屋顶上游离不定,仿佛正在心中进行着激烈的斗争,盘算着该在那一堆“哥某某”中选出一个圣人来担当这个了不起的重任。 幸好哥温长老也不是傻子,他立即俯身匍匐在地,连连磕头说:“大人,微臣驽钝,但一直仰慕大将军您的风采,只是久不得机会。请给微臣机会效忠,让微臣得以追随大人您的旌旗麾下,从此为大人您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大人,哥昂族全族都是您最忠实的亲卫兵马,您可以完全放心。” 于是紫川秀终于把目光从屋顶上收了回来,他深深地凝视着哥温,默不出声。 感受到他目光无形的威压,哥温匍匐在地,把头压得低低地,一动不动。 过了好一阵,紫川秀才慢慢收回了目光,点头道:“哥温长老,你是已故爵爷身边的重臣,有威望,也有实力。由你来做这个辅政大臣,我很放心。” 听紫川秀说完,哥温只觉心驰神摇,心头狂喜。他没有立即起身,而是把头深深地磕了下去,用力地磕了三个头,才站起了身子。 紫川秀也站起身来,威严地望着哥温长老:“去吧。跟他们说,我支持你。” “若他们胆敢有不同意见……” “那他们就要准备面对远东的三十万把刀了。” 听闻此言,哥温精神大振,他再次向紫川秀深深一鞠躬:“殿下请放心。微臣决计不会辜负您的期望,定能牢牢将哥昂族掌在手重。” 听到紫川秀的承诺,哥温和部下们立即马不停蹄地往瓦那赶去了。至于他能否顺利夺权,在其过程中又有多少颗脑袋要被砍掉,那就不是紫川秀关心的问题了。 在紫川秀看来,哥温远不及前任族长哥达汗。哥达汗柔中带刚,就像一团藏着针的棉花,稍用力就会被刺伤。在他恭顺的外表下掩盖着的,是坚韧、野心和与之相称的智慧。他不擅长指挥战斗,但对大局却具备第一流的眼光,在多次重要关头都做出了正确选择,尤其是在巴丹会战前夕突然倒戈向人类一边——看看,多少善战的魔族战将都在会战中陨落,魔神皇、卡兰、卡顿、雷欧、凌步虚、叶尔马、裴玛,塞内亚精锐被一扫而空,唯有“不善战”的哥昂族却能全身而退,最后成了王国的强族,这不能不让人羡慕哥达汗的先见之明了。 对形势判断准确,时机把握精妙,心胸开阔,行事果断,而且具备远大的目光,这样的人物,已经超越了“名将”的范畴,只能用“政治家”来评价了。假以时日,紫川秀确实没有继续控制他的把握了。这样的人物竟然死于一场近乎天灾的意外,在惋惜之余,紫川秀竟感觉到一阵轻松:那个人,终于死了! 由哥达汗的死,紫川秀忽然想到了,蒙汗和哥达汗都是死于意外的,这未免也太巧了点。昔年魔神皇麾下那些赫赫的王国名将,或战死,或意外,如今,除了云浅雪一人外,全都不在人世了。 紫川秀一向不信神仙鬼怪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但如今,他不得不怀疑,冥冥中是否真有所谓气运,天意注定是魔族当灭,人类当兴吗? 第二十六集 新魔神皇 第六章 撤退 日头渐渐落下,夜幕降临了。瓦那和尼斯塔两城都被野蛮人一夜而下,这件事给远征军高层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晚,远征军如临大敌,严阵以待。东南军的两个骑兵团被远远的放出去充当斥候哨,远东第五、第七、第八、第九半兽人团队也做好了战斗准备,护卫大军侧翼,准备抵挡从东方袭来的敌人。而一零一特种师则在城头通宵警戒,他们布置了强弓劲弩,用警惕的目光扫视着城池四周的荒野和树林。 当晚,狂风呼啸,夜黑如墨。成群结队、体形壮硕的凶狼在瓦恩斯塔周边的荒原上徘徊,来去迅疾如风。它们时而如动物一般撒开四腿狂奔,时而又如人类一般用后腿直立行走打闹嬉戏,大群凶狼有时竟如此贴近城池,城头的警卫不得不用弓箭来驱散它们。 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沉闷的轰隆声。派驻在城外的斥候们观察到了,远方的黑暗中有一些巨大的物体在移动着,发出很响亮的声音。战马恐惧慌乱到不能控制,出自动物的本能,它们知道前方的黑暗中隐藏着强大的猛兽。 就在一声又一声的狼嚎声中,骑兵们惨白着脸僵硬地骑在马背上,在黑暗中遥遥眺望着那些从远古时代走来的巨大存在。 在城头,很多士兵都看到了在东方地平线上掠过一道又一道的白光、红光、蓝光或者绿光,绚丽异常。谁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有人报告了指挥部。 看到这种美丽而诡异的天地异象,两位远征军同龄默默伫立,久久没有出声。 漆黑如斗的夜色,天幕上看不到星光,也看不到月亮,天地之间一片黑暗,唯一的光明是来自极东的神秘光芒,无边无际的沉重黑暗给人以强大的压抑,让人喘不过气来。 看到那灿烂夺目,在黑暗中转瞬即逝的美丽虹光,紫川秀忽然觉得,自己不是在极东地区,而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传说中的魔域妖境。 警卫们举着火把在前面引路,两位统领联袂走回司令部。一路上,二人都没有说话,气氛有点沉闷。 直到司令部门口时候,斯特林突然冒出一句:“明天必须得走!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得走!” 紫川秀点头。他也预感到了,足可覆没整路远征大军的危机正在袭来。那种不安感是如此的强烈,令得他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进去好好商议吧,今晚别想睡了。” 在这个晚上,虽然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但人们不约而同的感觉到,这是十分惊心动魄的一晚。 在人们的期待中,黎明终于姗姗到来。第一缕阳光的洒下给被黑夜折磨得快要发疯的人们带来了信息。人们都有种感觉,天亮了,就安全了。妖魔鬼魅是不可能出现在阳光底下的。 风呼呼地吹着。四周是一片寂静,黑暗。驻军营房前的哨兵举着火把摇曳着,烘托在鱼肚色的天空背景下,显得十分苍白。 斯特林统领登上了城楼,手中拿着镶嵌着统领金星的圆顶制帽。 城头值勤军官立正向他敬礼:“大人,有能为您效劳的吗?” “我只是想在这安静地呆一阵。” 风越刮越紧了,黎明即将到来,东方黑暗的天幕中透出了淡红色的曙光。斯特林静静地伫立在城头,眺望着遥远东方的地平线。虽然他看不到,但是他直到,就在那太阳即将升起的方向,在自己目光的尽头,有一座巍峨的巨城耸立。它历史悠久,固若金汤,千百年来从未被攻克,那座城池,代表一个野蛮而强悍的民族所有的骄傲。 而自己心爱的姑娘,就在那城中。 昔日美丽的公主已经变成了女皇,她统治着邪恶的国度。 这场耗费家族倾国之力的远征战争,终于还是功亏一篑了。今天,远征军团将撤离瓦恩斯塔,踏上回国的征程。此刻自己所处的位置,将是距离魔神堡最近的地方了。 也是距离她最近的地方。 也许,我们真的没法再见面了。 此刻,斯特林心头充满着淡淡的欢喜,淡淡的忧伤,微微的酸涩,那是一种自青春少年后久不曾有过的熟悉感觉,似忧伤,又似失望。 上天是仁慈的,他终于不让你我对决于沙场。 上天是残酷的,他终于不让你我再见一面。 邂逅你,是我一生最大的幸运,也是我最大的不幸。 我爱的姑娘,我想你想得好辛苦。多少次梦魂牵绕,佳人笑颜如花。醒来时,最终只得心头那一阵阵的刺痛,那种真切的、像是心脏被挖走一块肉般疼痛,让自己疼得无法呼吸。 卡丹,这么多年了,你还好吗?你是否还记得我呢?云浅雪对你好吗? 我们曾一齐相约永恒,但沧海桑田的变幻,最终我们都没能守住那个承诺…… “大人。”传令兵小心翼翼地打断了斯特林的遐思:“部队已经集合完毕了,长官们都在等着大人您发令。” “知道了。”头也不回,斯特林应声道。 整理下衣裳,他戴上了佩着金星的统领军帽,立正向着东方端正地敬了一个礼,心中默默想道:“你说过,我穿军服的样子很好看。现在,我穿上最好看的军服来看你了,而且,我现在是统领了……只是,你再也看不到了。” 眼前的景色渐渐模糊,群山的轮廓越来越白,在那黝黑的、干燥的、枯萎的草莽间,他仿佛看到一个纤细的少女正在向着自己微笑,笑颜如花,一个清脆的女声仿佛在耳边对自己说:“君却能永葆青春之风采,永如昨日。” 卡丹,你说错了,我已老了。就在从帕伊回来的那一刻,青春已经伴着你一起离开了我。 “祝你幸福,卡丹。” 最后望了东方苍白的地平线一眼。转过身,斯特林已恢复了一军统领的威严。 部将们敬畏的望着他,在城道两边站得笔直。城下,黑压压的军阵沉寂无声,十万士兵齐齐仰头望向他们的统帅。军人、刀剑、战马和五颜六色的战旗汇成了一个海洋,散发着冲天的杀气。 城头,斯特林屹立着,他响亮的声音传遍全军:“远征军的战士们,我们站在哪里?” 如海啸一般的声浪回应到:“瓦恩斯塔城!” “对!瓦恩斯塔,距离魔神堡不到四百里的瓦恩斯塔!我们脚下践踏的土地,那是亘古以来人类不曾抵达的地域!我们,是第一批站在这里的人类军人!” “自从今年二月以来,我与你们一道进入了这个国度。我看到了,你们长途跋涉,饱尝饥饿必备,忍受着风霜雨雪,在万里之外与最野蛮凶残的敌人战斗。是你们,将家族的鹰旗带到了大地的尽头!你们完成了任务,创造了人间的奇迹!” “现在,让我带领你们回家吧!战斗并没有结束,回家的道路不会一帆风顺,我们还会遭遇未知的敌人,要经历可怕的战斗,但我们是家族的军人,我们拥有真正的勇气!记住巴丹,记住帕伊,记住帝都,那时我们面对的敌人百倍强于如今!无敌的魔神皇,凶悍的装甲兽,百万魔族军,但现在,他们都在哪了?他们统统被我们踩在脚下,变成了烂泥!” “无论面对魔族还是凶狠的野兽,我军无敌的步伐不会被阻止!士兵们,跟我走,让我带你们回家!在那天边,有鲜花、荣誉和亲人的怀抱在等着你们!” “跟随大人,万岁!万岁!万岁!”如树林一般的长矛和刀剑被高高地举起,十万条嗓子在同时声嘶力竭地喝道,呼声震撼天地,直入云霄。 阅兵式很快就结束了,各路兵马开始秩序井然地从瓦恩斯塔的西门出城,踏上了回家的征程,家族的军旗在前方开道,蜿蜒的队伍排成了一道长龙。 向着紫川秀走来,斯特林郑重地点头道谢。 他用力地握住了紫川秀的手:“阿秀,拜托你了。” “放心吧。”紫川秀的表情轻松得多:“不过一天时间而已,我们很快就会赶上来了。我们在佛格罗兹比亚会师。你们在那边修整等着接应我们吧。” 数十万军队撤退,不可能一窝蜂似的全部走人。为了防止塞内亚人或者野蛮人袭击,必须留下殿后的部队。在昨晚的商议时,紫川秀自己出声承担了这个任务。 让一位统领殿后护送,这有点不合体统。文河、斯塔里、方云等将领都出声要替紫川秀,但他说:“我承担这个任务是最合适的。我部下有不少魔族官兵,他们熟悉环境,有过与野蛮人的战斗经验。而且,这样对保存家族的实力也有好处。” ——言下之意:让魔族军跟野蛮人战斗,消耗他们的实力。斯特林考虑再三后,终于同意了紫川秀的要求。 “家族又欠你一次了,阿秀。”凝视着紫川秀的眼睛,斯特林手上重重用力:“保重,你一定要多加小心。” 紫川秀爽朗的笑道:“二哥,你真是越来越婆妈了。一天而已,我在瓦恩斯塔看看美女,很快就过去了。你在佛格罗兹比亚等着我吧!” 斯特林深沉的笑了:“佛格罗兹比亚再见吧!” 与紫川秀道别后,斯特林告别而去。转身之际,他的动作明显的滞了一下,目光深邃地投向了空无一物的东方地平线。然后,在大群身着深蓝色军服的高级军官簇拥下,他骑上了战马,快速离去,最后融入了黑压压一片的兵海中。 紫川秀站在原地,目送着斯特林的背影渐渐融入了那片如海如潮的军阵中,眼中流露复杂的感情。就在转身的那一刻,紫川秀看到了,那位年轻的军务处长眼中流露的,竟是绝望的死灰,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哀。 “他究竟还是忘不了她啊!”紫川秀喃喃感叹道。 “大人,您说什么?”林兵副统领诧异道:“您刚才的指令下官没听清。能重复一遍吗?” “我说,我们也该着手准备撤离的事了。布兰将军从瓦那撤回来了吗?” “昨晚半夜已经撤回来了,连同驻守瓦那的哥昂族军队一同撤回了。有事要向大人您报告的,在昨天的哥昂族长老会议上,哥温长老顺利当选为哥昂族的首席监国长老。昨晚抵达时,他本想亲自向大人您表示谢意的,但因为大人您正在和斯特林大人一起商讨军务,他不敢打扰,于是找到我委托转为致意。” “监国长老?跟族长怕也没什么区别了吧?”紫川秀问:“哥昂族内部意见很大吗?” “布兰将军出席了哥昂族的部落会议,昨晚他向我报告了会议过程。”林冰笑道:“开会时大家吵得都乱了套。最后,布兰将军实在看不下去了,说:‘诸位,我插嘴说一句吧,光明王殿下希望由哥温长老主持哥昂族事务。’马上,没有人敢跟哥温抢了。大人,东征战争之后,您的威望更高了。声威就如那赫赫雷霆,响彻远东和王国,您饬令所至,各族无敢不从。” “哦!”紫川秀笑道:“哥温还真是走运,我也是随口说说的。” “大人,以您如今的地位,只怕没人敢把您的话当随便说说了。失礼了,大人,您如今的身份已变了。身为上位者,您得有言出如山的觉悟了。不可再抱着开玩笑的心态了。”林冰恭敬地说。 知道对方在委婉地体形自己,紫川秀点头致谢。常居高位上,人是容易头脑发昏的。如今的远东军,能这样不时给自己告诫警醒的人,也唯有林冰一个了。 黎明时的气温特别低寒,冷风夹着树叶从阴郁低沉的天空吹下来,吹在迎风行进的士兵们脸上,刮得他们脸颊生疼。 在这极东地区,不过九月的日子,紫川秀就开始感觉到秋天的含意了。他把军大衣的领子拉上,站在道边漠然地注视着远征军的兵马汹涌走过,两眼因为缺乏睡眠微微发红。 眼看着斯特林所在主营的大队人马出了城,紫川秀也没兴趣继续看下去了。他招呼林冰一声,二人联袂朝着司令部方向走回去。快到司令部时,他远远就看到有一群魔族围在门口,人数很多,与在门口站岗的卫队隐隐成对峙之势。 看到魔族堵住了司令部门口,紫川秀和林冰都是脸色一变。紫川秀愠怒到:“敢堵我的司令部,要造反了吗?去个人看看,怎么回事!” 卫队长萧林驱马过去,很快就回来了,向紫川秀禀报:“大人,那里是魔族各族的酋长们。他们想求见您,但您昨晚与斯特林大人商议军务一直没回来,他们就一直守在门口等候您了,已经等了整整一个晚上了。” 听明了缘由,紫川秀怒气微敛,他转过头去:“林长官,您觉得如何?” “大人,野蛮人突然来袭,远征未告全功而中废。如今,归附于大人您的众多魔族部落都人心惶惶,担忧今后去向。这时候,大人您最好对他们有所安抚。” “林长官,您说得对。萧林!” “在,大人请吩咐。” “让这群畜牲都集中到会议室去!告诉他们,我有话要说——就这样,原话说去!” 听紫川秀说话粗俗,林冰微微蹙眉。 紫川秀微笑道:“林长官,魔族是很下流的。你好好地对他们,尊重他们,恩惠他们,他们反倒瞧你不起,想办法欺负、折辱你。若你狠狠地对他们,把他们像狗一般踩在脚下,那他们反倒对你敬若神明了——简而言之,对他们好还不如揍他们一顿。” 足足让酋长们等了一个多钟头,紫川秀才慢吞吞地进了会客室。 这时,屋子里已经挤满了人,穿着兽皮、高高矮矮的酋长们不但坐满了会议桌旁的椅子,还有很多人找不到座位只能站着。屋子被挤得满满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久不洗澡的汗酸味和皮甲的硝味。 人太多了,紫川秀都不知道自己麾下有那么多的部落。一眼望去,他只认出了哥温、雷豹、罗斯、鲁帝、刚瓦等熟人,还有大半族长是他不认识的。 看得出,酋长们都等得有点不耐烦了,看到紫川秀进来,屋子里响着嗡嗡的议论声。 紫川秀也不招呼他们,自顾一路走进来,看到有个不知是什么鸟族的酋长居然坐在本该是自己座位的会议桌首席上,见到自己进来也不让位,正兴奋地跟旁边人说着什么。 紫川秀撇撇嘴,飞脚正踹,轰的一声响,那酋长当场就被踢飞到了墙上,头破血流,当场就昏了过去。 一瞬间,所有的嗡嗡议论都结束了。酋长们大气不敢喘,望紫川秀的目光里充满了敬畏,房间里静得如深谷幽林一般。 紫川秀也不看谁,自己把倒下去的椅子又扶了起来,吹吹灰尘又坐了上去。他随手指着面前两个不认识的酋长:“你,还有你,把那个不知死活的蠢货给我扔出去!敢坐我的位子,呸!” 他随意得像是在吩咐佣人,声音里蕴含着一种恐怖的威严感。两个酋长连声应“是是”,根本没想紫川秀为什么有权命令他们,而是慌慌张张地架起那个被踢晕的酋长往外跑。 人们赶紧给他们让开了一条道,用畏惧的目光望着首席上面无表情的光明王,窃窃私语声在人众中传来传去:“啧啧,看到了吗?我们的光明王,那愣是一头狮子啊!英雄了得,英雄了得!” “赫尔族的笨蛋竟敢坐殿下的椅子,他真是自己找死!” “当年的陛下也是这般威武啊!跟着光明王走,咱们定然有前途!” 紫川秀一言不发,只是以冷峻的目光扫视着众人。接触到他那有如实质的严厉目光,酋长们打了个寒战,立即乖乖闭了嘴,于是屋子再次安静下来了。 “时间紧,我也很忙。我说话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插嘴。”紫川秀缓缓地说,声音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傲慢:“在这里宣布几件事。第一:此次对塞内亚人的讨伐作战已圆满成功结束,紫川家大获全胜。第二:因为战胜了塞内亚人,斯特林将军带领的家族远征军已于今日撤退。第三:远东军主力也将于明日撤退。愿意与我军一同行动的,最好也抓紧做好准备。我要说的就这些了。现在,你们可以说了!” 最后一句话就像给洪水开了闸,席间立即响起了一阵嗡嗡的议论声,却没人起身。紫川秀杀气腾腾,利得像刚出鞘的刀,谁也不想第一个凑上去挨宰。尤其是几个大部落的首脑,更是精明得很,都在等着别人先出声。 “怎么,都不出声了?刚才不还闹得很欢腾吗?” 这时,刚族族长刚瓦犹犹豫豫地举起手:“大人,微臣有话想问。” 紫川秀束缚地把背靠在了椅背上:“你说吧。” “家族军队突然撤退,是否与黑潮事件有关?” “蠢货!” 酋长们暗暗将刚瓦大骂,远征军仓惶撤离,明摆着是为了躲避野蛮人。这么糗的事你还要问,那不等于是揭光明王大人的短吗?若是大人发火,看你怎么收场! 幸好,紫川秀没发火。他淡淡说:“我军已沉重打击塞内亚人势力,完成了远征的目标,家族并没有在王国东部地区驻军的打算,撤退本就是计划中的事。” 刚瓦:“但是我听说……” 鞑塔族族长罗斯急忙抢过话头:“大人,我想请教。远征结束之后,家族打算如何安排我们王国呢?” 罗斯是自己的亲信,他的问题很明显是想帮自己解围。紫川秀嘉许地对罗斯笑笑,答道:“远征之前,我曾与哥昂族的前任族长哥达汗定下了盟约,许诺扶持他登基为皇。在战斗中,哥昂族战士与我军并肩战斗,给我们有力的支持。现在,虽然爵爷不幸身亡,但家族是讲信用的。我们愿意履行我们的诺言,支持哥昂族的新任族长登基为皇。关于王国的将来——呃,哥昂族的监国长老哥温阁下就在这里,或许他可以为你解答。” 立即,大伙的目光统统投往会议桌的一角,目光中包含了种种复杂的感情:惊讶、羡慕、嫉妒、仇恨……在众人的注视焦点下,哥温长老显得很慌张。他急忙站起身道:“大人言过、言过了!虽然说前任族长生前与大人确实订立了盟约,但他已经去世了。至尊位的重任非凡人所能承受,光明王殿下您的好意,我们只能心领了。” 哥温居然拒绝了魔神皇的宝座?席间响起了一阵嗡嗡的议论声。 紫川秀不悦道:“哥温长老,这可是难得的机会,你怎么就放弃了?您可是有什么顾虑吗?不妨说来听听,或许我能帮上点忙的。” 哥温连连鞠躬:“大人的恩情,哥昂族全族上下同感大德。但我族实在福薄,担不起重任,只能有负大人错爱了。十分抱歉。” “可这事关我的承诺!我答应了要助哥达汗爵爷登上皇位的。若不能兑现,岂不是让世人笑我紫川秀言而无信?岂不是让哥达汗爵爷在天之灵不得安宁?”紫川秀大声说到,像是很恼怒的样子。 眼见紫川秀恼怒,哥温显得很慌张,但态度依然坚决:“微臣惶恐。但当初与殿下您约定的是前任族长大人,现在他已经不在人世了,不可能履行盟约了。为帮助我族,大人您已尽全力了,这是天意,并非大人您的过错。大人一言九鼎的诚信举世闻名。在座的诸位大人都是见证,是我族不愿接受而并非大人反悔,谁敢耻笑?您对鄙族的错爱,我族上下实在是感恩不尽,相信前任族长在天有灵,亦会铭感大人您的诚意,绝不会怪罪于您的。” “唉,哥温,你要陷我于不信不义之地啊!” “微臣万万不敢有此想法,还请大人万万勿要有此想法啊!” 听到两人的对答,魔族酋长啊啊地阵阵惊叹,世上还真有这样的怪事!一边是硬逼着别人去做皇帝,一边却是拼命地推辞。天上掉下来个魔神皇的位置,哥温居然都不去做! 只有紫川秀心下明白,哥温是个聪明人。魔神皇这个头衔是个锋利的双刃剑。哥达汗在世时,哥昂族是王国实力数一数二的大族,他登上魔神皇的宝座,那是如虎添翼,可以号令八方,威震王国。而到哥温时,他连族长都不是,只是凭紫川秀的支持才勉强做了个“监国长老”,族内各方实力林立,根基不稳的哥温即使当上了魔神皇也没用,只会引来更多部族的觊觎,成为众矢之的。做这样的魔神皇,那就是弊大于利了。 可酋长们哪里知道哥温的苦衷啊!鲁帝看见他们来回退让,嫉妒得眼睛都红了,嘴里嘟嘟有声。仗着自己是紫川秀的熟人,他涎着脸凑近前去:“大人,既然哥昂族的好人都不愿当神皇,您就不要勉强他们啦。我们另选一位就是了。” 紫川秀斜眼望着鲁帝,神情似笑非笑:“喔?你的意思,该选谁呢?” “大人,这里有一位跟随您多年的忠实臣子,他德高望重、深孚众望,在神族中享有崇高的声望,乃神皇陛下的最佳候选人啦!”说着,鲁帝挺胸凸肚,努力摆出一副德高望重的架势来,可紫川秀只是扫了一眼他,很快把目光投向了旁边:“你说的那个最佳候选人在哪啊?我怎么没看到?” “大人,往这看,往这看啊!” “……还是没看到。鲁帝,你站旁边点,别挡住我视线。” 鲁帝垂头丧气,讪讪地躲到了一边。 雷豹公爵起身到:“大人,远征战事结束后,我们雷族想继续追随大人您的战旗,为大人贡献我们微不足道的绵薄之力。也希望大人能继续照拂我们。不知大人能否同意呢?” 刚瓦侯爵跟着站起,粗声粗气说:“正是。大人,我们刚族非常尊敬您。我们都希望能继续追随您,为您而战。” 紫川秀沉吟着,半天没有说话,像是在思考。 酋长们目光炯炯地望着他,等候他的答复,大气不敢喘。刚瓦竟紧张得手都在微微颤抖。 在座的都是各族首脑,都猜出了,人类远征军撤离后,失去了掌控者,王国会迎来一个新的混乱时代。八十年前黑暗时代的血腥大伙都还挤得呢,那是个杀人如草不闻声的年代,灭族是家常便饭。 在混乱的巅峰时期,平均每个星期都有一个部族被彻底杀光。今天的杀人者明天就变成了被杀者,每个部族都在灭绝边缘徘徊,人人自危。 这时候,有远见的酋长们不得不未雨绸缪了。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中,找一个实力雄厚的大靠山是非常必要的。 良久,紫川秀沉声说:“三个月前,我们聚在这里,签署盟约,约定共同讨伐塞内亚人。在过去的几个月里,诸位努力战斗,奋勇前进,不惜流血牺牲,这令我非常感动。诸位以实际行动,诚实地履行了盟约,我也不会忘记自己对诸位的承诺。” 雷豹公决面露喜色,声音微微颤抖:“大人,您的意思是?” “我初步想了几个条款,大家看看,有什么不妥的。第一:凡是参加瓦恩斯塔联盟的部族,联盟保证其安全,保护其缁门和领土不受侵害。第二:联盟成员必须听从联盟主席的命令,包括出动军队和提供物资支持。第三:联盟成员若发生争端,不得诉诸武力。若不能协商解决的,应提交联盟主席进行裁决。第四:在对外战事中获得的战利品,由联盟主席按参战部族的贡献进行分配。” 紫川秀一口气说下来,众位酋长神色凝重。虽然只是四个条款,但族长们知道这等于让部族丧失了独立的军事权,都在权衡着是否划得来。 看出众人的犹豫,紫川秀微笑说:“当然,我这个人很民主的。如果谁不愿加入的,我也不会勉强。但现在联盟刚刚成立,这是难得的机会,加入联盟的话大伙就是联盟的创始人。以后再想加入的话就得全体联盟成员们一致同意了。” 有个小酋长说:“请问大人,加入了联盟,我们的安全就能得到保护了吗?” “只要你们履行对联盟的义务,那盟约也有责任保证你们的安全。”想了一下,紫川秀换了个通俗的说法:“这么说吧,如果你是联盟的一远,你主动去招惹别人,那联盟能帮你就帮,帮不了你也别怪;但若是别人来找你麻烦,那没得说,联盟绝对负责到底!” 席间顿时变得雀跃起来。罗斯族长第一个站起来:“大人,请允许我加入联盟!鞑塔族愿为联盟效劳!” 紧接着,鲁帝也站了起来,大咧咧地说:“我也要加入!” 他们二人可以说是最早跟随紫川秀的魔族将领,心理有数,自己的命运早已和紫川秀联在了一起,也不在乎多参加一个联盟了。 紧接着,又有一些小部族的酋长们纷纷表态,愿意加入瓦恩斯塔联盟。他们也明白,自己部族反正是没能力自护的,与其被那些大部族吞并,倒不如现在就傍紫川秀这个靠山。 对这些小部族酋长,紫川秀微笑着说:“诸位做了一个明智的选择。” 雷豹公爵出声问:“大人,您刚才提到了联盟主席。请问,联盟主席由谁担任呢?” “这就要看大伙推举谁了。” “大人,若是由您担任联盟主席的话,我们雷族请求全族加入!” “也请允许我们刚族一同加入吧!” 现在,席间就剩下哥昂族和他们旗下的几个附庸部族了。哥昂族本身是王国大族,不一定需要靠紫川秀的庇护才能自保,对以军事权交换安全保证并不是很热衷。所以,哥温很是犹豫,迟迟不作表态。 望着哥温,紫川秀微笑着:“监国长老大人好像有点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回去跟你们的族长大人商议一下?虽然说他只有十一岁,但毕竟是一族之长,这种大事,跟他商议一下也是应该的。”同时,紫川秀鼻子低低地哼了一声。 哥温立即脸色发白。他也是个极乖巧的人,明白紫川秀没说出口的威胁:别忘了,是谁把你扶上这个监国长老位置的?也别忘了,你头上还有个族长呢!惹恼了老子,换族长可能还麻烦点,换个监国长老那真是太简单了,不过是给哥昂族长老会传一个口信的工夫! 哥温长老强撑着镇定,侃侃而谈:“古人说得好,分则力弱合则力强。如今王国正值风雨之秋,动荡不安,我等更应该抱成一团,守望相助。众人齐心,才能守护家园。如今,光明王大人创造联盟,维护王国和平,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我哥昂族决意追随大人羽翼,共创美好未来。” 紫川秀微笑着赞同到:“不愧是哥温长老,水准就是不一样,看出了问题的关键。是啊,一人力量微不足道,但只要我们团结起来,力量就大了,大伙就再不用整日担心被外族欺负了,不是吗?” “大人说得真是太对了!”酋长们齐齐赞同:“我们就再也不用担心被外人欺负了。”心下嘀咕:“只担心被你欺负。” 既然哥昂族这个大族都表态了,瓦恩斯塔联盟的分量立即就大不相同。紫川秀再强势都是外来人,而哥昂族历史悠久的大族则不同。他们在王国由着根深蒂固的根基,更容易得到本土部族的信任。马上,那些刚才还迟疑不决的部族也纷纷表态,愿意加入联盟。 纷嚷声中,有人叫道:“我们也神情加入联盟,不知光明王大人是否同意?” 紫川秀随口答道:“欢迎欢迎!请问阁下是哪个部族的?” “我族名为塞内亚。” 像是一把锋利的斧头猛然落下,顷刻间将所有的嘈杂声全部看得干干净净。人们惊愕地掉过头去,纷纷抬头张望,却找不到是谁在说话。 紫川秀目露寒光,森然说:“黄金族也到了吗?是哪位大人,不妨现身一见?” 声音是从一批小族长们中间传出来的。现在,被紫川秀可怕的目光逼视下,那些芝麻绿豆大的族长们连滚带爬地向两边躲开,连连摆手,示意不关他们的事。 于是,依然站立在原地的头戴斗篷的两个人就像退潮湖兀立在海滩上的礁石一般显眼。原来刚才一大堆人乱糟糟地进来,门卫也没查,小酋长们彼此来自天南地北,互相交往并不多,大伙也没觉察中间有两个人不对劲。 两个戴斗篷的人同时对紫川秀躬身行礼:“参见光明王将军。” 紫川秀舒了一口气,慢慢点头:“不必多礼,卡丹陛下。既然到了,就不必藏头遮脸了。” 两人应声揭开了斗篷。当代魔神皇盈盈站在那里,皓齿明眸,一身戎装。一个高个子的老魔族站在她身边,像岩石一般屹立着。 “真的是卡丹陛下!”酋长们轰地汉出声来,声音中充满了惊讶。 不少酋长当年都是魔神皇卡特麾下的将领,都见过常跟在魔神皇身边的卡丹。谁也没料到,塞内亚族的最高首脑,当代的魔神皇,竟有勇气孤身跑到了远征军大本营来。 “卡丹陛下!她来了!” “卡丹陛下!她来干什么?” 议论声越来越响,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个靓丽的身影上。 第二十六集 新魔神皇 第七章 光明皇 卡丹在人群中一路走来,神态庄重,在她面前,剽悍的魔族战将们潮水般退开,没有人敢拦住她的去路。甚至,人群中还有不少酋长深深的弯下腰,对着昔日的主子行鞠躬礼,卡丹则庄重的点头回礼。 在这个身材纤细、娇小柔弱的女子身上,魔族的战将们感受到了一种泊泊然、如流水般的威压。当年觐见过魔神皇卡特的酋长们已回忆起了这种熟悉的感觉,只有在那个人面前,自己才会承受这种无法形容的威严和重压。 独一无二的皇者之气啊! 坐在座位上,紫川秀面无表情,瞳孔却是慢慢的缩小:塞内亚人统治近百年,正统观念深入人心。酋长们虽然向自己宣誓效忠,但一旦他们正统的君皇出现时,却依然是出自惯性的俯首听令。 魔族真是一个古怪的民族啊!各地镇守的诸侯敢对塞内亚平民凶残的砍杀烧掳,但在直接面对塞内亚皇权(即使是一个已被击倒的皇权)时,他们却又变得这般的尊敬和畏惧。 就这样,走到了紫川秀的面前,卡丹对着紫川秀躬身行礼:“参见光明王将军。” 凝视着卡丹美丽的容颜好一阵,紫川秀才从椅子上站起身,躬身回礼道:“不必多礼。陛下远来是客,请坐。” 不用他发话,一个酋长连忙从椅子上起身,让出了座位给卡丹。卡丹坐下,那个高大的老魔族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威严的护卫着卡丹,目光锐利如电。在这个老魔族身上,紫川秀感受到了杀气,那种久经沙场武将特有的杀气。 名将凋零大半,除了云浅雪之外,塞内亚族竟然还有这样的武将,紫川秀不禁暗暗诧异。 注意到他的目光。卡丹介绍道:“这位是阿穆大将军,是我国东大荒边边境守备总督。他长期与野蛮人作战,是关于野蛮人问题的权威人士。” 阿穆大将军沉默的对着紫川秀行了个军礼,面无表情。他毫不回避的与紫川秀对视。目光冰冷又坚硬——军人对军人之间、钢铁碰撞一般的味道。第一眼紫川秀就对他印象不错:不错,是条汉子。 他的目光转向卡丹,微笑道:“好久不见,陛下靓丽依旧。不知陛下大驾光临,有何贵干?先声明:不管如何,我都会保证让陛下安全离开瓦恩斯塔,请陛下您完全可以放心。” 卡丹嫣然一笑:“正是因为相信光明王将军的军誉赫赫,我们才敢斗胆来此。恰逢听闻诸位正在创建联盟以维持王国秩序,我们塞内亚族与诸位志同道合,不知诸位可否让我等共襄义举?” “陛下不是在开玩笑吧?您该知道瓦恩斯塔联盟是干什么的?” “维护王国秩序,守护和平,不是吗?” 紫川秀哑然失笑,他连连摇头:“陛下。你说得没错,不过还漏了一点。” 笑容一敛,紫川秀森然道:“将塞内亚这个满手血腥的部族彻底灭绝。这才是我们的真正目的!”一瞬间,凌厉的杀气涌出,紫川秀眼神锋利如刀,锋锐毕露。 感觉到面前的年轻人突然爆发出强烈的杀气,阿穆大将军岩石般冷峻的脸也不禁动容。他不动声色的跨前半步,侧身护住了卡丹。 卡丹神色不动,淡淡说:“西征战役是场悲剧,无论对人类或是对我们都是如此。光明王将军,发动和参与那场战争的绝大部分人都已经离开人世了。和人类一样,我们同样承受了惨重的损失。” “荒谬。强盗受的伤,居然有脸到苦主面前哭诉?卡丹陛下,虽然您不曾支持也没有参与过西侵战争,但既然您是现任的魔神皇,没办法,这笔血债要着落在阁下身上讨还了!” “我个人生死,无足轻重,只求将军您能听我进献一言。” 紫川秀舒服的往椅子背上一靠,又恢复了平静:“陛下说的什么话。就是不说早年你我颇有渊源,就算你是我杀之而后快的大敌,你孤身来我营中,我也不能让你在我这里损一根毫毛的。你如果有话就只管请说,我虽然很忙,这点耐心还是有的——但就请你不要再说那种什么我们侵略者也受了很大伤害,所以大家就此罢手言和这种废话吧!” 卡丹垂下了眼帘,良久,她轻轻说:“光明王,我们可否出去单独说话?” 注视着她好一阵,紫川秀平稳地说:“好。” 道路两旁是一望无际的枞树林,棵棵都那么挺拔、茂盛、壮美,像是被选拔出来的精兵。一层层的白花如雪一般压在枞树林的宽阔树干上,羽毛似的团团白絮盘绕在细枝中间。 红日初升,在朝霞的映照下,一对俊美的青年男女漫步在枞树林的中间,纷纷扬扬的白絮随风在他们身边飘荡,萦绕。痕辰美景之下,二人都没有说话,只是望着那纷纷扬扬地雪花般飘荡的白絮花久久出神。于是那柔和的朝霞光,像祝福这一对佳人似的,把整个树林给笼罩起来。 良久,紫川秀才说:“陛下,看到这,你想到了什么?” 卡丹没有回头,只是缓缓说:“帝都的中央公园。那里有一条和这一模一样的道路,每年秋天,也是同样的白絮纷飞,美不胜收。” “中央公园吗?”紫川秀笑笑:“打完巴丹,我曾回帝都一次。当年的中央公园,如今已变成一片焦黑的平地。陛下,美景不可留,往事不可追。” 卡丹再次陷入了沉默,好一阵,她才重新开口,已是换了话题:“阿秀,有一事想求你。我族愿降,愿担任家族极东镇藩,永为家族镇守极东地区。想求你恩准。放我们一条生路。” 说话的时候,卡丹秀气玲珑的下巴微微昂起,苍白的脸蛋上毫无血色,眼中却有盈盈的水光漾动。 乍然听到“阿秀”两个字。紫川秀不禁心神一荡,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青春时代,那个如诗一般浪漫的岁月。那时,自己和阿宁之间的感情就像那春天地小草一般萌发,世界在自己眼中是这般的美好。那时,美丽的被俘公主是那般的倔强,纵然是身处敌手,她也不肯对掌握她命运地自己丝毫退让,总是高昂着骄傲的头颅,甚至死亡的危险都不能吓倒她。 现在,骄傲的公主终于屈服了。 感慨叹息之余,紫川秀有种淡淡的快意感:与卡丹认识七年了,与她之间从不曾有过平等,不是她成了俘虏落自己手上,就是自己成了逃犯她帮着逃跑。两人就像坐跷跷板一样,时而你占了上风,时而我又占了上风。明知对方是自己的大敌。但不知为何,二人都不曾对对方真正动过杀机。内心底,二人都存有一份惺惺相怜的敬意,对方是个值得尊敬的好敌手。 七年里,双方各占上风,互有恩惠,但最终,还是自己得胜了,卡丹再无力量颠覆大局了。 “卡丹,远征军已准备撤军。斯特林刚刚撤离瓦恩斯塔,我也打算明天撤走。我们并不打算继续进攻魔神堡,你没必要投降的。” 卡丹笑笑,笑容间,疲惫之色展露无遗。她当然知道人类准备撤军了。她刚刚就是在人群中亲望着斯特林在部下们的簇拥下出城的。 人类因为畏惧黑潮而撤走了,但自己却没法撤走。野蛮人肆虐凶猛,但它们就像狂飚、暴雨或者瘟疫一般,很快就会过去了。便一旦黑潮过去,人类还会卷土重来,所有的外围屏障都被人类打掉了,所有的外围部族都成了人类的爪牙,新一轮攻势将不费吹灰之力。瓦恩斯塔聪明,那是系在魔神堡脖子上的一条绞索。虽然自己能够坚守魔神堡不出,但外围城镇都被人类和人类的爪牙控制了,城外地塞内亚子民都被人类和附庸军屠杀焚烧一空,没有了外援,困守孤城的塞内亚族还能支撑多久?黑潮过后,只要紫川秀在远东发一个命令,随便派一员将军过来——鲁帝也好,哥温也好,雷豹也好——都可以轻易的将塞内亚人毁灭了。 没法再坚持了。趁现在人类自顾不暇时投降,塞内亚虽然亡国,但还可以保存族人性命;一年后再投降,皇权战争你死我活,那就是灭族了。 她没有回答,而是说:“阿秀,你认为,如今的塞内亚族,还能对你构成威胁吗?” 很认真的想了一阵,紫川秀摇头:“三十年后不敢说,但三十年之内,塞内亚人都不足为患。”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这么执着要消灭我们呢?” 紫川秀嘿嘿一笑:“血债血还,天经地义。” “阿秀,也许你不相信:在远古时代,塞内亚人并非人类的敌人,而是护卫人类抵御野蛮人的战斗部族,是人类的保护者——虽然令人难以置信,但我并非撒谎。” “我知道,皇族是东南镇守府的扞卫者。” 卡丹娇躯一震,常常的凝视紫川秀:“光明王,你的渊博令我震惊。这件事,我也是登上皇位以后才知道地,是我族的最高机密,想不到你也知情。” 紫川秀轻松的说:“世上本没有不透风的墙嘛。” 卡丹沉默了好一阵,才幽幽叹息说:“既然你知道这段历史,我就直说了:从远古开始,塞内亚族就一直身处与野蛮人战争的最前线,我们的祚无数次浴血奋战,打退野蛮人对西川大陆的进犯,没有我们,整个大陆早沦为野蛮人的觅食区了。我们对人类是立有大功的,只是在最近的几百年间,我族才走错了道,犯了错误——难道就不能功过相抵吗?现在,大群的野蛮人正包围了魔神堡,日夜攻打。光明王,睿智如你。应该能看出,留下我们比毁灭我们更有用处啊!塞内亚族天生就是对付野蛮人的好战士,我们会成为人类抵御来自东方邪恶势力的最坚强防线。我们诚心想投降,也请你放我们一条生路吧!我们什么条件都能答应的。” 卡丹苦苦哀求,紫川秀心潮翻滚。一幕又一幕地场景在他眼前飞速晃动着,那些燃烧的村庄、城镇,那堆积如山的尸骸堆、战死的半兽人士兵临死前地呐喊、伤兵的哭号、失去父亲的孤儿的哭泣母亲的泪水、布丹长老临终地重托、维拉死不瞑目的双眼、沙罗行省大屠杀幸存者的血泪哭诉——冲天而起的烈焰中,所有场景汇集成血淋淋的一句话:“消灭塞内亚人!” “消灭塞内亚人!”这个目标从没有像现在这么近的出现自己面前。自己亲眼目睹了,千千万万人类和远东的最优秀儿女高哦这个口号。慷慨战死。为了消灭邪恶的根源,他们甘愿赴死。 “消灭赛内亚人!”自己亲如手足的兄弟、亲密地朋友和忠诚的部下都在为这个目标而奋斗,斯特林、帝林、哥应星、紫川宁、紫川远星、方劲、罗波、白川、罗杰、明羽、林冰、布兰、德昆、维拉、布丹、德伦、古雷、欧阳敬……名单可以列出很长很长,他们中有的人活着,有的早已不在人世。 紫川秀感到了沉重的压力。此时此刻,千万冤魂,数十代家族军人的希望都压在了他身上。 放塞内亚人一条生路,那就是对他们的背叛,对英灵的亵渎。 他很想对卡丹说:“不!人类与塞内亚。我们不死不休!” 但不知为何,心头总有一个声音阻止了他。他隐隐感觉到。那样会犯下大错的。脑海里,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在对自己苦苦哀求:“人类还无法抵挡野蛮人的戟,近战厮杀中,人类士兵只会成为野蛮人屠杀的羔羊。没有了神族作为缓冲,东大荒的野蛮人会直接杀到古奇山脉下,它们不但有步行兵种,还有在天空飞翔地鹏羽,能阻挡神族的古奇山脉和瓦伦要塞是挡不住它们的。神族是天生的战斗各族,唯一能抵挡野蛮人的只有我们……大人,宽恕神族,给我们怜悯吧,我们是同胞兄弟啊!” 是的,魔族虽然凶残,便他们毕竟还是可以交流的理智生物。自己麾下有十几万的魔族士兵,这证明魔族和人类还是有和平相处可能的。随着人类的进步,人类将变得越来越强大,停留在铜器时代的魔族对人类的威胁将越来越小,直至最后彻底沦为人类的附庸——想到这里,紫川秀霍然惊醒:搞不好就是想到了这点,魔神皇卡特才这么迫不及待的对人类发动战争吧? 放,还是不放? 眼看着紫川秀眉头紧缩,脸上肌肉绷得紧紧的,不时微微抽搐,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显然正在进行最激烈的思想斗争。卡丹焦切的望着他,心脏提到了嗓子底下。 她已下了决心,紫川秀若不同意,她就会抽出藏在衣裳下的染毒匕首刺杀他,然后在周围的卫兵赶到之前自尽——紫川秀武功高绝,人又警觉,剌杀成功的可能很小,但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了。若能侥幸成功的话,紫川秀一死,远东军必然大乱,瓦恩斯塔联盟也会被解体,塞内亚族就能多迎来一段喘息的时间,至于将来——将来怎样,那是一下任族长该操心的事了,跟我无关了。 焦急的等待中,时间过得特别缓慢,眼看白絮一团团落下,卡丹心焦如火。 忽然,紫川秀笑了笑,问道:“什么条件都能答应?若让你们交出魔神堡呢?” 听到他这样问,卡丹心头一松,她知道,最危险的时刻已经过去了,只觉得背上的衣裳都被汗湿透了。她毫不犹豫签道:“只要你给塞内亚一个安身立命之地,我们愿意交出魔神堡。” “昔日塞内亚族手上血腥太多。就此接受你们投降的话,我也好,斯特林也好,都没法跟家族交代。” “光明王,您可以开出战犯名单。包括我夫妇在内,只要还在世的,我们都可以交出来。” “塞内亚人昔年在内地掠夺无数,造成了家族的巨大损失。” “阿秀,我族当年确实抢了不少,不过那笔财富到底最终落到了谁手上,你该比谁都清楚吧?”白了紫川秀一眼,卡丹凄然说:“我们连家国都保不住,身外之物还留着干什么?受降后。魔神堡内的国库和皇家库房任你处置。” “投降后,塞内亚族的军队怎么办?” “自从就畿会战失败后,我们最后的力量都被斯特林打垮了。现在,全族上下可战之兵不足三万,都是老弱伤残,战略低下。阿秀,只要你能保证我族的安全,将我族军队就地解散也好,或者收编为你的部下也好。都由你决定吧。” 紫川秀默然,卡丹毫不犹豫的同意了上述条件,他相信。对方确实是有投降诚意的。只是——“既然你有诚意向家族投降,为什么不向斯特林提出呢?他是家族的军务处长,官职比我更高,也更合适受降。” 卡丹沉默了好久,紫川秀说得没错,远征军的最高指挥官是斯特林,他更合适受降。而且,有当年的情份在,斯特林也不会提出太苛刻的条件。但是,女性的矜持阻止了她。 与斯特林已经有七年没见过面了,比起投降的困窘,她更害怕的是自己的狼狈被昔日心上人看到。想到自己要在他面前苦苦哀求。为塞内亚全族哀求怜悯,她的心中就感觉不寒而栗。 她害怕见面,害怕一见之下破坏了彼此心目中那个美好的回忆。在穷途末路的如今,怀在心中那份美好的恋情已是她最宝贵的财富,她小心翼翼的保护着,害怕它被破坏了,那份恐惧甚于死亡。 就让我在他心目中永远是那个美丽、调皮的少女吧,同样也让我心中那个坚定、朴实青年的脸孔继续微笑吧。 你我心中,永远不老。 凝视着卡丹苍白的脸好一阵,仿佛猜到了她复杂的心理活动,紫川秀长叹一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卡丹,难为你了。” 这声感叹落入耳中,卡丹坚持良久的心防终于崩溃了。在这一刻,忍耐已久的泪水终于夺眶而出。她几乎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自己正在一点点的崩溃。 她抬起头,凝视着紫川秀那黝黑的又意味深长的眼睛,泪眼婆娑,轻声问:“阿秀,能借肩膀用一下吗?阿宁不会见怪的。” 没等紫川秀回答,她已经轻轻抱住紫川秀的手,将脸埋在紫川秀肩背上,痛哭出声。在这一刻,紫川秀不再是敌人大军的统帅,不再是自己的生死大敌,而只是自己一个久不见面的挚友,曾经知已的大哥哥。在这一刻,她也不是再是魔族的皇帝,不再是塞内亚人的领袖,而只是一名推动了父亲而逼着要坚强的小女孩。她使劲的哭,仿佛能将那所有的悲伤和软弱都借着泪水流出来。 紫川秀伫立在原地,任由卡丹趴在自己肩头放声痛哭,同样的感慨万千,有一个声音告诉自己,战争终于结束了。那如释重负令得他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舒畅。 他抬头望天,一行大雁正飞往西边。心上的人儿呀,等着我,我终于可以得自由解脱了。我可以来迎娶你回家了。 哭了好久,卡丹才从紫川秀肩上抬起了头。她抽出手帕擦干了眼泪,对紫川秀说:“光明王,谢谢你,谢谢你给我们一条活路。我知道,你这样也是顶着很大压力的。我们塞内亚族虽然久负凶残之名,但却是恩怨分明。你对我们的大恩,我们会报答你的。” “呃,报答?”紫川秀有点糊涂,塞内亚人已经穷途末路了,连自保都不能,他们能拿出什么报答自己呢?是罕见的珍宝,还是绝世的美女?不过以卡丹对自己的了解,她不该拿这些东西来啊!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泪痕未干的卡丹嫣然一笑,笑容中带着神秘和狡黠。 当卡丹和紫川秀联袂回到会场时,已是快中午了。族长们等的又累又饿,怨声不断。不过,没有紫川秀的同意,也没人敢离开会场,而且大伙也很关切光明王和魔神皇卡丹的会唔结果。 紫川秀微笑道:“让大家久等了。” 下面响起了一片讨好献媚的回答声:“不久、不久,大人有要事。我们也是应该的。” “现在,我有重要的事情宣布。刚才,我与卡丹陛下详谈,已经达成了协议,我们将……” “大人,能否让我来宣布这个消息呢?”卡丹突然插嘴,微笑着抢过话头,她说得很快又清晰:“我塞内亚族已向光明王陛下投降了,我将禅让神皇之位给光明王陛下,今后,光明王陛下就是新一任的神皇了。”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各族族长呼吸困难,眼珠子瞪得快飞出来了。塞内亚人向紫川秀投降,他们并不是很意外。 毕竟塞内亚人若不降,就只有全族灭亡了;但让一个人类来做魔神皇——这也未免太异想天开了吧? 紫川秀震惊的愣在当场:卡丹怎么回事?她根本没跟自己说过! 沉寂中,突然有人喊道:“光明王将军英明神武,我们都佩服。但他是人类呀,人类怎能当神族的皇?” “谁说陛下是人类?”卡丹立即反驳:“这里有没有人经过七八零年的血腥之夜?那时,我族愚昧,竟敢抵抗陛下天威,陛下大展神威惩戒我们,你们应该记得,陛下的眼睛是什么颜色的?鲁帝,你当时在场,你说,陛下的眼睛是什么样颜色?还有哥温和雷豹,你们也说吧!” 哥温回忆道:“我记得,那时陛下的眼睛突然变成了红色。当时我们还很奇怪。” 雷豹和鲁帝都以肯定的口吻说:“没错,是红色的!” 人群中响起了嗡嗡的议论声,当年在场的将领也纷纷出声证实:“没错!是红色的!” “神典上记载了,神族曾有一个名为血眼族的分支,他们武艺高超,英勇善战。其特征就是当他们狂化时,眼睛会变成血色,战斗力数以倍增,所向无敌。在一千年以前的皇权战争中,血眼族遭数十个部族围攻,最后战败,幸存者都逃离了王国,躲向了人类世界。血眼族虽然离开王国失散已久,他们身上依然流着皇族的血!现在,很明显了,光明王陛下是当年血眼族的后裔,他是皇族,如何不能登基为皇?哪个不服,不妨站出来让我们看看?” 卡丹清脆响亮的声音回荡在寂静地会场上空,挑衅的望向族长们——当然,不会有哪个族长这么傻跑出来的,于是,回应她的只有一片沉默。 于是,卡丹满意的对紫川秀说:“陛下,王国各大部族的首脑都在此,大伙对您继位都无异议!” 紫川秀哭笑不得,他低声说:“卡丹,这个开玩笑也开得太大了吧?” “陛下,您真的以为我是开玩笑?”大有深意的望紫川秀一眼,卡丹转头向下面喊:“阿穆大将军!” “在!” “呈上来!” 魔族老武将腾腾的上前来,他从怀中取出一个方形的包裹,恭敬的双手递给卡丹。 卡丹接过,郑重地解开了包裹布,一方温润洁净的玉古出现在她手上,玉石上雕满了花纹,样式古朴,颜色略显青白,晶莹透明,上面还篆刻着一排魔族文字。 看到这方玉石,魔族酋长们齐齐发出啊的惊叹声。紫川秀还没反应过来,卡丹已经对着他双膝跪倒,双手高举玉石过顶,喊到:“陛下,此乃王国的镇国之宝,传国玉玺!自古以来,掌玉玺者为神皇!吾皇万岁,愿吾皇一统天下,江山万年!我塞内亚族永为吾皇最忠诚的臣子!” 全场震惊,前塞内亚将军鲁帝第一个醒悟过来,他立即跟着跪倒高呼:“吾皇万岁!微臣鲁帝愿效忠吾皇!” 鞑塔族首脑罗斯也反应过来了,跪倒高呼:“恭喜吾皇!鞑塔族愿为吾皇前躯,不惜赴汤蹈火!” 这时,魔族酋长们才纷纷醒悟过来,大伙争先恐后的跪倒:“雷族愿效忠吾皇!” “刚族恭喜陛下登基,陛下万岁!” “哥昂族全体族人恭喜吾皇,哥昂族愿为陛下效劳!” 魔族酋长们跪倒一地,如同被秋风吹倒的麦浪。欢呼声最后自发响成一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酋长都醒悟过来了,既然都自认是紫川秀的附庸了,那还在乎他当魔神皇啊!只要他有足够的实力,能够保护自己,那就足够了,叫什么名字根本无所谓。 听到魔族酋长们呼声震天,林冰和卫兵们以为出了什么意外,纷纷赶到会场。看到这样的场景,他们顿时傻了眼,目瞪口呆,手中的刀剑哐啷哐啷的掉落了一地。 紫川秀迷惘的立在当场,茫然四顾。这时候,站得离他最近的卡丹听到他在喃喃说:“我一定在做梦,我一定在做梦——卡丹,小娘皮,敢阴我,老子活剥了你!——我一定在做梦,啊,快醒过来吧,这梦怎么这么长,老是醒不来!” 卡丹狡黠的抿嘴一笑,恭顺的低下头,跟着众人一起喊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七八五年的九月十五日,历史上着名的悬谜“瓦恩斯塔兵变”就这样发生了,在军队和前任魔神皇卡丹的拥戴下,王国第二十任魔神皇诞生。 第二十代魔神皇得天独厚,他完成了历代魔神皇都没能完成的伟业,继位时就已掌控了包括远东、魔族王国在内的广阔国土。神典上形容他是:“崛起于草莽去跻身至尊,实乃天运所至。英明过人,宽仁爱民,疆域之阔,功业之盛,史无前例。” 历史上,他的子民尊敬的称他为“光明皇”。 第二十七集 风暴酝酿 第一章 兵变 当太阳在西边洒落最後一丝余晖时候,马车在中央大街的总长府前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了一位俏丽的女子,深蓝色的高级军官制服衬托得她窈窕的身材愈加的笔挺。看到她,门口值勤的禁卫军官立正行礼:“向殿下致敬!” 平时都会有礼貌地向卫士回礼的紫川宁,此刻却秀眉微蹙,显得心事重重。她只是点点头,问:“我叔叔在里面吗?” “殿下!”李清红衣旗本刚好从里面迎出来,笑容满面地走上前来:“总长殿下刚刚用过膳,正在院子里乘凉呢。殿下您觐见的话,不必禀告了,我陪您一起进去可好?” 夕阳最後一缕淡淡的余晖洒落在垂挂在花园门庭上的青绿的常青藤和葡萄架上,新竖起的白色柱子悬挂着灯座,几个侍卫正轻手轻脚地给油灯添油。因为总长府是重建的,新建的花园远远比不上原来的规模,只是在其中点缀着一些名贵花卉和几座假山,布置了一个小池塘。在池塘前爬满了常青藤的凉亭下,一个干瘦的老人正在安详地端坐着望着西边天际通红的火烧云出神,晚霞映在他身上,他的背影显得那麽孤单,那麽的寂寞。 李清停住了脚步,对紫川宁笑笑,小声说:“殿下,您自己过去吧?我就不送了。” 紫川宁笑笑点头,李清转身离开。朝着紫川参星的背影,紫川宁轻盈地走过去,没等她走到身後,总长却突然开口了:“是阿宁吧?” 紫川宁微微一惊,笑道:“叔叔,我本想吓你一跳的呢。我步子那麽轻,你怎麽知道我来了?” 紫川参星轻声地笑了。他转过头,红亮的霞光照在他布满沧桑皱纹的脸上,他的语气有点萧瑟:“阿宁,当你到了我这个年纪,很多事不必靠眼睛和耳朵就能发现了。” 紫川参星语气中有太多的感慨,无限沧桑尽在其中。紫川宁静静地走过去,与这个她世上最能倚靠的亲人并肩站在一起,望着晚霞下波光鳞鳞的湖面出神。 花季的少女与垂暮的老人在夕阳下的池塘边并肩而立,飘逸的黑发和沧桑的白发在晚风中被吹拂。那情景美得象一副动人的名画。 紫川宁轻轻地问:“叔叔,你找我吗?这麽急?” “不光找你。我还通知了罗明海、哥珊和帝林,所有在帝都地统领都会过来,你是第一个到的。”紫川参星叹息一声:“斯特林已经回来了,他有重要情况要向我们汇报。” “汇报?关於什麽?” 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老人淡淡地说:“估计跟201驿报有关吧。” 紫川宁默不作声地点头。她知道那份加急驿报,可能还是第一个知道的。两周前抵达军务处的加急驿报引起的震动不亚於一场八级地震,震惊军务处,震翻了统领处,更是震乱了自己的心。驿报只有短短两行字:“特急:驻扎在瓦恩斯塔的远东部队发生兵变,紫川秀被魔族推举为皇!” 那时,天崩地裂的绝望笼罩整个总长府。听到消息,哥珊统领的第一反应是:“糟糕,我们又得搬家去旦雅了!” 驿报来得太过简单。只有短短两行字,众人无法从中窥知更多详情,只能凭空去想象实情,最令人众人担忧的,莫过於孤悬海外的家族远征军安危。这支荟萃了家族所有强兵的队伍,是家族安危的最後保障。紫川秀竟然跟魔族联手了。那远征军怎麽样了?孤军深入万里敌後,突然遭遇盟军背叛,这样战例历史上数不胜数,最常见的结局是全军覆没。难道,家族要比历一次七八零年的惨败,十五万强兵竟是匹马不得回关了吗? 那天晚上。总长府灯火通宵不熄。统领们做了最坏的打算,一旦远征军主力被歼灭,紫川秀与家族反目为仇,家族用什麽来抵挡来自远东和魔族王国的联军?作为临时军务处长的紫川宁承受了沉重的压力。她在地图上仔细搜寻,搜寻几个月前刚刚复员的预备役部队和能战之兵,连童子军和最偏远郡市的守备队都没放过。 在那几天,因为焦虑和忧心,也因为对紫川秀叛变的痛苦,她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眶发黑,形影穹立——最後,紫川参星实在看不下去了,他下令秦路接管她的工作,硬是把她从军务处赶回了家中。 幸好,在过去的几天,进一步的消息逐步从远东传来了。形势并没有众人料想中的那麽坏。紫川秀登基为皇了,但他与家族并没有翻脸,斯特林在撤军途中孤身赶回瓦恩斯塔,还与紫川秀做了一番长谈。谈话结果如何,帝都还不得而知,现在,斯特林把军队丢在了达克,十万火急地赶回来,应该就是要跟总长和统领处汇报详情了。 过了一阵。罗明海、哥珊、皮古、帝林等几位统领先後赶来了。总长府的佣人给诸位统领端来了椅子,大伙在花园中围着紫川参星坐成一团,小声地谈论着,猜测着斯特林要给大家带来一个什麽样的报告。 天色入黑时,门口响起了马蹄声和响亮的口令声。一侍卫进花园来,响亮地喊道:“军务处长工、东南军司令、远征军司令、统领处委员——斯特林将军求见总长殿下!” 紫川参星扬扬眉,嘴角浮现笑意:“一个人要干这麽多事,真是忙啊!斯特林带了多少卫队过来?” “启禀总长殿下,统领只带了一个马夫,再无别人了。” “嗯。”紫川参星笑笑,露出了满意的神色:“请他进来吧。” 罗明海和哥珊飞快地互相望了一眼,默契地交换了个眼神,很快地又掉开了头。他们都是跟随总长多年的老人了,对总长太了解了。紫川参星的毛病就是猜忌心太重。斯特林算是最忠诚也是最可靠的部下了,但他独掌大军在外,现在总长是在怀疑他掌兵日久变得骄横跋扈起来。幸好,斯特林还是一如既往地谦和低调,不然这君臣之间还真是难相处。 夜色中,在侍卫的带领下,一个挺拔的军人出现在花园的小径上。他穿着一身简单的军便服,披着宽大的骑兵斗篷,衣服上风尘仆仆。由於一路赶路,他显得非常憔悴,风霜满脸。魔族王国炽热的阳光将他的皮肤晒得又黑又粗,眼睛通红。 见到总长和众位统领,斯特林很明显地愣了下,像是他没想到总长会在花园里接见他。他缓缓立正行礼,声音中微微带着颤抖:“殿下,微臣回来复命了!对不起,微臣无能。没能完成好任务。”他沉重地低下了头。 总长缓缓从椅子上起身,缓缓鼓掌。“啪、啪、啪”,众位统领跟着起身,一起以掌声对这位远征归来的将军表示欢迎和敬意。斯特林连忙向四面回礼,口中连称:“不敢当,不敢当!” “斯特林,快坐下吧。这半年,你辛苦了。魔族的日头很毒,看把你给晒着都不成人样了。”望着斯特林,总长很是感慨:“总之,你能回来我们就放心了。你还把远征军都带回来了,这就很不容易了。唉,我们都看错了他啊!斯特林,你从那边过来,给大伙说说吧,他到底是个什麽心思?” 斯特林摇摇头,侍卫过来帮他把骑兵斗篷解开了,他才在椅子上坐下了,神态很是沉稳:“总长殿下,诸位大人,此事恐怕还有内幕,不好骤下断论。远东统领……他也是有苦衷的!” 紫川参星微微一挑眉:“有苦衷?他连皇帝都当上了,还有苦衷?” “殿下,事变发生後,我曾与他详谈。他向我保证,在魔族登基为皇只是为了羁绊魔族各部落的手段,权宜之策而已。他对家族绝无敌意,他依然是家族的远东统领,包括远东与魔族王国在内的所有土地,依然是家族的领土。至於他本人,愿成为家族东方的镇藩,为家族扞卫东方边境的安全,对家族的忠心始终不改!” 紫川参星“哼”了一声,掉转头望池塘上水面,却不说话。 眼见总长恼怒,统领们都不知说什麽好,一时场面显得有点尴尬。 这时,紫川宁出声了:“斯特林,依你看,远东统领说的……是不是真的呢?” 斯特林平静地说:“殿下,微臣以为,远东统领是很有诚意的,他对家族并无敌意,也无野心。” 紫川宁垂下了长长的睫毛,目光游离。她有点不知道如何问下去了,求助地望向周围的几位统领,但统领们纷纷移开了眼睛,只能以沉默回应她。 这也是紫川参星恼怒的原因了,一个臣子干出了称帝这麽大逆不道的事,却还要声称自己依然是家族忠诚的臣子,这也未免太有讽刺味道了。更让人愤怒的是,家庭政府竟然没有办法对这个谋逆叛贼做出任何惩罚,只能坐观默认这一事实。 紫川参星问:“斯特林,你去过那边,他麾下的兵力如何?若与他交战,你有没有把握?” 统领们惊恐地交换着眼色,以疲惫残缺的家族,还能支撑一场全面的平叛战争吗? “殿下,在远东统领麾下,统领着全部的半兽人军,总兵力约莫二十万。但远东有着全民皆兵的传统,而且远东统领在民间极负人望,一旦有事,他能轻松地征集五十万精壮半兽人士兵。我亲眼看见过若干半兽人团队,堪称盖世无双的精良军队。比起家族军队来,他们的装备和武器稍差,但因为高昂的士气和悍不畏死的勇猛,使得他们的战力丝毫不在我们之下。 远东军序列中还有一支名为‘秀字营’的精锐特种部队,由人类组成,人数约莫在一万五千左右。在巴丹会战中,这支部队曾与魔族的装甲兽军团正面交战,丝毫不落下风。 而且,远东统领已在魔族地区登基为皇了。一旦遭危机,他还以得到魔族各部族的支持。虽然魔族军队曾遭受过我家族的沉重打击,在根据我这次东征亲眼所见,魔族依然拥有很深的战争潜力。在我离开的时候,已经有将近二十万的魔族军队归顺了远东统领,在他登基以後,归顺的魔族军队和部落还会更多……” “够了!”紫川参星低喝一声,声音中带着愤怒与无奈。 斯特林立即停止了叙述,然後是一阵难堪的安静。 不必说明了,大家谁都知道,征服了魔族王国以後,紫川秀羽翼已成,家族是奈何不了他的。强弱之势已变了,若紫川秀真地象传说中那样与流风霜有暗中勾结的话,紫川秀要挥兵西上打下帝都也不是什麽难事。 夜色黑下来了,总长府花园的阁楼中亮起了一盏又一盏的灯笼,明黄的灯光在夜幕中摇晃不定。不知何处传来了蛙声一片,青蛙的鼓噪一阵又一阵,却映衬得这边的安静愈加突兀。 “帝林、哥珊。”参星沉重地喘口气,却转向了家族的监察总长和幕僚总长:“这麽多天,他称帝的事传出去了吗?治部少和监察厅查探到什麽吗?民间有些什麽议论呢?” 被问到的两位重臣对视一眼,哥珊统领先做了回答:“殿下,微臣掌管帝都和各行省的治部少警察。就目前来看,社会情绪稳定,物价平衡,治安状况依然良好。远东统领称帝一事,并没有在民间造成很大影响。” 帝林也出声道:“殿下,派驻各地的监察厅和宪兵部队都给臣发来了报告。远东统领称帝一事确实成为了最近的热门话题,但也仅仅是议论而已。民众并不认为这是很大的事,因为魔神堡实在离我们太远。此事之所以成为焦点,只是因为它的新奇,一个人类成了魔族皇帝,这是远古以来不曾发生过的奇事,所以们感到好奇。军队的情绪并没有受到干扰,民间也没有恐慌情绪,民心和民情都很稳定。微臣认为,家族只镇之以静,不加理睬,此事的影响很快就会烟消云散,不复成为话题。” “镇之以静?”紫川参星不以为然地重复着,却没有说话。帝林的话暗示得很明显了:最好什麽事也不要干,事情自然而然就会过去了。越闹腾,家族就越丢脸! ㈧_ ○_電_芓_書_W_ w_ ω_.Τ_Χ_t_捌_0. c_Ο_Μ 他望向统领处首席:“罗明海,你负责与各国交涉。现在流风和林家都表态了吗?” 今天开会,罗明海一直没有说话,听到总长问话,他沉闷地答道:“林家与流风家都没有就此事表态。” 紫川参星紧紧抿着嘴,眼睛眨巴眨巴着,目光闪烁,谁都不知他在想什麽。 “殿下,微臣有话要说,请殿下恩准。” 紫川参星望向说话的人:“是帝林啊!你想说什麽呢?” “殿下,形势已很明显,远东统领独立一事已成事实,家族对此必须有个应对态度。” “你说得很是。”紫川参星点头参同:“依你之见,我们该如何应对呢?” “不敢当。此乃军国大政,如何决断该由殿下圣裁,微臣不敢多嘴。但请殿下允许,让微臣分析一番时政。” “你说吧。” “依微臣之见,远东统领所言,他称帝只是出於无奈,此事应该是真的。” 众人怀疑地望过去,罗明海冷冷地说:“怎麽见得?” “殿下,诸位大人,若远东统领真有反意预谋的话,他就不会那样登基了。时间不对,地点不对,时机也不对。” 帝林一口气说了三个不对,然後解释说:“诸位,当时远征军发回的战报,微臣有留意过的。家族与远东联军,围攻魔神堡不下,然後魔族王国东面的大批野兽突然入侵,击败了远东统领麾下的众多仆从军,威胁到瓦恩斯塔——斯特林统领,当时是不是这样呢?” 斯特林点头:“监察长阁下的记性很好。” 斯特林和帝林私底下关系很好,但在这种正式场合,二人却是很有默契地互相只称呼官司职,摆出一副只有公务交往的架势——尽管二人都知道这种障眼法骗不了在场任何人。 帝林点头,继续说:“然後就是远东统领突然称帝了。殿下,诸位大人,你们不觉得这事太突兀了吗?大军攻坚城不下,本来就士气受挫了,再加上野蛮兽人突然袭击,大军正处险境,正要撤军——身处险境,士气低落,军心涣散,任何一个智商正常的阴谋家,都不会在这时造反。所以,微臣斗胆认为,远东统领称帝,纯粹是一次迫於形势的突发事件,事先并无预谋。” “所以?” “既然称帝是突发事件,并无预谋,那远东统领所说应该可以相信,他对家庭既无反心也无敌意。既然他依然承认是家族的臣属,那依微臣之见,”帝林从容不迫地望过众人,彷佛在寻求支持:“若家族不宜与其决裂,则还是怀柔来得好些。” 罗明海“哼”一声:“我听说监察长阁下跟远东统领是过命的交情啊!叛贼裂土封皇称帝了,而监察长大人却劝我们要好好待他!”说话的时候,他并没有望帝林,而只是对着紫川参星。 帝林也不看罗明海,也是对着紫川参星说:“殿下明鉴,微臣与远东统领确实有点私交,但这与微臣的提议并无关系,微臣完全是为家族着想。殿下请想,顷尽我家族之力,未必不能击败远东统领,但这样的结果是什麽?家族与远东火拼,两家都是大伤元气,最高兴的莫过於流风家和林家了——微臣记得,总统领阁下不久才刚刚从旦雅回来吧?听说,林睿是个出手很大方的人……呵呵,也难怪总统领阁下帮他了。” 罗明海勃然起身,怒道:“帝林,你这话什麽意思!” 帝林翻翻眼皮,冷笑道:“被说得心虚,某人恼羞成怒?或者,借恼羞成怒来掩盖心虚?” “混帐!帝林,你死到临头了,还敢嚣张……” “够了!”紫川参星怒喝道:“你们两个象什麽样?!你们是家族的高级官员,不是街头的流氓!真以为我老头子快死了,管不了你们了吗?” 眼见总长震怒,总监察长和总统领才不情不愿地起身,向总长鞠躬道歉——反正在总长面前这样闹,对他们来说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也永远不会是最後一次,他们都习惯了。 镇压下两位重臣,紫川参星神色威严:“帝林,你的意思是家族对紫川秀不闻不理?” “殿下英明,如果我们能装着这事根本没发生,那就更好了!”帝林疑惑地望了罗明海一眼,後者面无表情地板着脸:“殿下,众位大人,关起门来说句难听的话:远东当年早丢给魔族了,是紫川秀自己一手收回来的,现在远东就算丢了,家族也没什麽损失。而魔族的土地就更跟我们家族没什麽关系了,所以紫川秀拿去了,也不关我们的事,实际上,我们并没有受损失!” 众人没有说话,都在心里琢磨着。嗯嗯,监察总长说得好象也蛮有道理的呢。照他的说法,紫川秀称帝独立一事,好象对家族并没有多大损害,也不是很严重呢…… 紫川参星沉默了好久,然後,他摇头:“不管怎麽说,紫川秀毕竟是家族的统领,现在,他在魔族王国称帝了,家族不问不理,那也太说不过去了。罗明海!” “在!” “以家族的名义,你给他去信,就说家族祝贺紫川秀——不,就说祝贺林河殿下顺利平定魔族王国,家族原与其继续保持友谊和友好,双方愿意加强经贸与政治合作等多方面合作——就是这样的贺信,你明白该怎麽写吧?” 罗明海一愣,随即答道:“遵命,殿下。” 紫川参星望向幕僚总长:“哥珊,重建瓦伦要塞的事要立即进行。你尽快做出方案来。” “遵命。不过,要重建瓦伦要塞,工程耗费很大,恐怕我们支撑不住。” “耗费再大也要做!”紫川参星冷然道:“要塞关系家族安危,这要当第一要务来抓!” 然後,他又对斯特林说:“我记得当年打魔族时,紫川秀率部队进入内地,他走的不是瓦伦峡谷那条线路?好象他带着部队突然翻越了古奇山脉,最先出现在比特行省?” “殿下您说得没错。” 紫川参星目光平视着前方,淡淡说:“东北各省的总督和省长当初任命得太过匆忙,有些不合秩序,现在得调整一下。比特、安卡拉、达玛、乌其、巴特利,这五个行省的总督和省长都换一下吧,把他们调回帝都来。罗明海,你来考虑下,看有些什麽能干的军官和文官,派过去轮换一下。” 罗明海肃然道:“遵命。” 听得紫川参星说话,众位统领无不心下雪亮。东北各行省是由远东军首先从魔族手中光复的行省,总督和省长都是由远东统领紫川秀战时任命的。後来战胜後,因为家族与远东之间的关系敏感,家族也一直没动这几个行省的人员。现在紫川参星一口气就把紫川秀安插在家族内地的亲信全部拔掉了,可见他决心之坚决。 一边发贺信祝贺,一边重修瓦伦要塞,一边调换人事,总长的这一套组合拳打得令人眼花缭乱,大伙都隐约感到了会麽,但又很难琢磨出来,於是都皱着眉不说话。 紫川参星站了起身,示意会议到此为止了:“就这样吧,监察长说得对,家族对此事要镇之以静,我们不能惊慌失措,自己先乱了手脚。林河拿下了王国——哼,王国地域辽阔,民风剽悍,他想要平定王国,也并不是容易的事,单是蛮兽的入侵就足够让他头疼了。我们不必太过担心,做好必要的防范就是。” 众位统领跟着起身,应道:“殿下英明!” “你们都回去吧!阿宁,你留下,我有事跟人说。” 望着众位统领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花园的门口,紫川宁收回了目光,专注地望着自己的叔叔:“叔叔,你有事跟我说?” “嗯。”紫川参星沉重地喘了口气:“刚才人多,我不好问:他在远东那边称帝了,你是怎麽想的?” “啊!?” 紫川参星皱着眉,不耐烦地摇着头。他问得更直接了:“我说的是,你还想继续等他吗?” 没有想到叔叔竟然会问这样的问题,尽管是早已历练出来的政治家了,紫川宁还是一下子红了脸,轻声道:“叔叔!你说的什麽啊。人家……人家……哪里有……人家……”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底“人家”什麽,紫川参星即使拼命竖耳朵,也听不见了——但也不必听清楚了,看侄女这副羞涩难当的表情,不用听都能猜出了。 这段萌生於远东帝国和紫川家族当权者之间的感情,到底会产生什麽样的影响呢?对於家族的未来,这到底是有害,还是有利呢?紫川参星迷惑地望着灯火幽明的花园,无数的灯笼在繁花丛中闪烁。好久,他才轻轻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叹息声中蕴含着远大和惆怅:纵然自己心机满腹,这种天运之事,实在是算不透啊! 既然猜不透,紫川参星也就把它丢开了:“阿宁,斯特林和罗明海都回来了,我看,前阵子我们商谈的事……你要做好准备了。” 紫川宁诧异。虽然紫川参星没有明说到底是什麽事,但二人都对此事心照不宣。 “远东出了那麽大的事,那件事……还是要办吗?不如等一下看看形势发展如何?” 紫川宁说,潜意识里,她对杀一个重臣大将还是颇有点抗拒的。 “傻丫头!”紫川参星笑道:“正是这个时候才好行事啊!趁着大家都被远东独立的事吸引了注意,谁都想不到,而且,紫川秀刚刚称帝,自顾不暇,这时候他正要想修复与家族之间的关系,我们这个时候动手,他才没法干涉啊。而且,罗明海这人实在办不了大事,他刚才差点就说漏嘴了。这事,不能再拖下去了。” “是,我明白了,叔叔。”紫川宁犹豫一下,问:“但总统领那边……会不会有问题?他打算如何行动?” 紫川参星垂下了眼帘:“阿宁,那边的事,你不用操心,不要跟这件事情扯上关系对你比较好。这事完了以後,我会向元老会申请退位。我希望,你能两手干净地接过我的位置。” 紫川宁失声叫道:“叔叔,你怎麽?” “没什麽奇怪的,你叔叔这麽大把年纪,再坐这个位置,确实撑不住了。现在,我办事超过半个小时就开始打瞌睡,上次哥珊来给我说事,我居然睡着了。”紫川参星自嘲地笑笑:“现在不走,等将来犯下大错再被赶下台,那就没面子得很了。” 紫川宁急切地说:“叔叔,你不在的时候,我实在不知道该怎麽办啊!” 紫川参星淡淡笑了:“阿宁,你很好。有点信心,你比自己想象的要优秀得多。你接这个位置,我很安心,你会是个好总长的。” 望着眼前的老人,紫川宁心头涌上一股说不出的滋味。眼前的老人,47岁时接过自己父亲的担子就任家族总长,迄今已有十三年了。在他任上,家族兴衰轮回,经历了杨明华的叛乱,丢失远东的惨败,与流风家的大战,魔族入侵的灾难,但最终还是屹立不倒。在家族历史历代总长中,紫川参星并不算那种英明神武的领袖,但他却有着坚定如盘石的意志,无论面对怎样的艰难绝境,他从不屈服。 虽然小时候,背後自己也常常说他的笑话,笑话他呆板,笑话他的笨拙,但却是在他的羽翼遮蔽下,自己才能无忧无虑地渡过了充满幻想和憧憬的少女时代。他小心翼翼地呵护自己,一心一意地保护着自己。他不是家族优秀的总长,但却是一个值得尊敬的长辈。在父亲离开以後,世上唯一真心真意毫无目的地照顾自己的人,只有他了。 眯起了眼睛,紫川参星望着在林子上起伏飞翔的鸟儿们入神,轻轻说:“说实在的,除掉他,我也很惋惜啊!这个人,他的才华在斯特林之上。只可惜,这个人的心术不正,他走错了道!不为你除去他,我始终是不能安心离开。阿宁,将来你任上,任用人才,你可能不能再犯叔叔的错了,忠奸之辨,可得看个分明啊!” 第二十七集 风暴酝酿 第二章 入主神堡 酷热的白天即将过去了,太阳正在下山,树林、草地、湖泊和光秃秃的林间空地都笼罩在一片庄严肃穆的红霞中,道边低矮的养蜂人兼客栈小屋点缀在树林边,在树浪的绿荫中显得格外阴凉。 虽然是秋後,但日头还是很晒了,田里也没多少农活好干,养蜂人——也就是客栈的老板——和村里头的几个人都坐在门口的树荫里乘凉。 “最近日子不过好过了啊!”沉沉地抽了一口土烟丝卷制的烟卷,客栈老板眯起了眼睛,盯着那条被晒得烟尘滚滚的大道:“赋税越收越重,打仗经常要抽丁。听说蒙田大人已经下令了,秋收之後,俺们所有壮丁都得集合应命。” 他的话引得农人们吱吱喳喳响成了一片。 黝黑的小个子魔族农民嚷嚷道:“又得应役了?今年春天已经应过两次差了哪,夏季时候又应了两次差——现在秋末没到。还得应差去打打仗吗?” “是啊!王国有律法,说领主一年只能召集两次差役,可蒙田大人召集了足足五次了!” “要是俺们的老公爷还活着,准不会这麽干!可惜,老公爷死得太早了!” “听说老公爷是被圣地那伙人害死的?” “嘘~~你不要命了?这种事也敢乱说!” “可大伙都说老公爷是被蒙亚他们害死的……” “俺听说了,上个月,我们蒙田老爷打了个败仗,被蒙青老爷狠狠揍了一顿。” “俺们蒙田老爷凶得很,他准不会就这麽罢休的!他准要召集我们再去打过。” “几个老爷打仗,打来打去,倒霉的都是俺们。上个月,苦塘村的瓜秧子就被打死了,连尸都没收回来。” “这年头,到处在打仗,没个安稳日子!我这客栈,可好久没生意了……连送货的货郎都好久没见过了,再这样下去,我就只好关门了。”客栈老板叹息一声:“这样的乱日子,什麽时候是个头啊!” 他的话引起了农民们的共鸣,大伙都在叹:“是啊!还是当年陛下在世的时候好啊,一年只应一次差就够了!” “赋税也只用交三成——不象现在,足足要交七成税!剩下的,俺们连煮粥喝都不够!” “象蒙田、蒙青老爷这麽爱乱打仗,要是老陛下在世时,准得好好教训他们了!” “听说老陛下留了个女儿,她当了新皇帝?” “女人当皇帝,那怎麽成!难怪她管不了蒙田他们了。” “要说治国当家,还得是个爷们啊!他得有虎威!” 众人正在议论着,忽然远远地传来了有规律的马蹄“嘀哒”声,客栈主一下就听出来了,喜上眉头:“有过路的来了!等了好久,总算有个客了!俺可以开张做生意了!快快,你们这群兔崽子,快闪开点,别挡贵客的道!” 被晒得发烫的大道尽头扬起了满天的尘土,两名骑兵的身影就在那黄色的烟尘中逐渐浮现。农人纷纷打起眼帘来观望着,小声议论猜测着来者的身份:“老板,来的好象是兵呢!” “看他们奔的那个劲头,准是兵!就是不知道是哪个族的兵?” “老板!看,他们背上有小旗!是传令兵!难道是蒙田老爷要召集人了吗?” 两名骑兵一阵风似地疾驰而来,越一越近,突然,那个视力最好的矮个子农民失声叫出来了:“他们背的是金色的小旗!金色的!是皇旗!” “他们可是皇家宣抚使啊!” “是魔神堡派出来的人,是陛下的使者!” 呼的一下,不顾那还炽热的落日阳光,躲在屋檐下乘凉的人们一口气冲了出来,站在道边惊喜地望着那两个越奔越近的皇旗信使,神情激动。又叫又嚷,自己今天可真是幸运,能亲眼看到皇家宣抚使了,那是足够回家给左邻右舍们夸耀上整整一年的大事了。 客栈的老板是个见多识广的人——至少在这个村里面是,他曾经参过军,在军队里还当过伍长。众人都在激动时,他突然记起了当年在军队里的见闻。记得传闻中,见皇家宣抚使是要有规定礼节的,好象是要鞠躬迎接宣抚使?还是跪下?要磕头吗?糟糕,当时怎麽没记清楚呢——不过也不能怪自己,魔神堡已经足足三十年没有派出宣抚使了,大伙对见宣抚使的礼节都只存在於模糊的记忆中了。 “快,大伙快跪下!”老板急忙地吆喝道:“不能让人家笑话俺们村不懂礼节,见皇家信使那是要跪倒参见的!快~二狗子,你还傻站着干什麽,快跪下!” 被老板这麽连哄带踢地催促下,处於激动中的村民慌忙乱七八糟跪了一片。 那两个骑兵已奔过来了,在客栈前停住了马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众人。两个骑兵皮肤被日头晒得黝黑开裂,嘴唇紧抿,神情严肃,眼中却是凶光闪烁,显得剽悍异常。他们的背後背负着一面金色的飞鹰小旗,旗帜在他们肩头迎风招展,发出猎猎的声响。 客栈的老板代表众人跪倒上前问好:“西加草原钉子河村草民觐见天使!天使莅临此地,乃本村的光荣,敬请天使在本店休息进餐。”默不作声地望着老板,又望望跪倒地上的一众村民们,两个骑兵交换个眼神。 一个骑兵问:“这里就是钉子河村了吗?”他的声音沙哑低沉,却极有穿透力,震得墙壁嗡嗡作响。 “回禀天使,这里就是钉子河了。” “村里的村长在哪里?你们是归哪个族的?” “回禀天使,草民就是本村的村长,我们就是蒙族部落的,都归蒙田老爷管。” 听了这个答复,两个骑兵对视一眼,另一个骑兵嘀咕一声:“蒙田的人。” “村长,给我们的马备好草料,给我们的水壶装满水!给我们拿吃的来,要干粮!我们身负皇命!快!”那个骑兵沙哑着嗓子闷声一喝,声音科如晴天里打下个霹雳,震得众人耳膜生痛。 客栈老板慌忙起身,手忙脚乱地备了最好的草料和食物,系到了骑兵的马鞍边。在这个过程中,两个骑兵根本没下马。老板自己都不知道,为什麽这麽听话,甚至都没问对方要钱。皇旗信使身上有种有如实质的威压和魄力,那种凛然的特权气势,让他根本无从抗拒。 备好了食物和草料,他才战战兢兢地问道:“草民斗胆敢问天使莅临,有何贵干?” “我等为传圣旨而来!”两名骑兵同时抽出了背後的金色小旗,在空中一挥,动作整齐划一,展翅的飞鹰在夕阳下灼灼发亮。 两名骑兵同声吆喝,嘹亮的声音响彻树林和原野:“老皇卡丹陛下已退位,新皇林河陛下已登基!从今以後,王国以光明为年号!吾皇万岁,塞穆黑林!” “塞穆黑林!”老板领着众位村民跟着参差不齐地喊道。他战战兢兢地问道:“草民斗胆敢问天使,林河陛下出身何族?新的黄金族将由何族担任?” “新皇出身血眼族!血眼族将为新黄金族!” 说完,两名骑兵一抽马鞭,战马嘶鸣一声,风一般地奔驰开来,转瞬间已消失在尘土飞扬的大道上,只剩下跪倒一地的魔族农民位被尘土呛得咳嗽不停。望着骑兵们消失的方向,客栈老板慢慢吞吞地站起来,拍打着膝盖上灰尘,眼中满是疑惑。 他掉头望向众位村民:“喂,你们谁知道血眼族?还有俺们的新陛下,林河陛下,谁知道他是谁啊?” 回应他的,是一张张同样无知而迷惑的脸。 有人叹息:“是谁都好,我们总算有新皇了!但愿他能快结束这样的倒霉日子吧,愿吾皇长寿!” 钉子河村的村长和村民们不会知道,刚刚在他们面前发生的一幕,同一时刻几乎在王国四面八方土地上的每一个角落上演。就在一周前那个天色红亮的黎明,上千名背着黄金狮子小旗的骑兵从瓦恩斯塔出发,他们背後的旗帜表明他们的身份是隶属於魔神皇的信使,这是他们人身安全的最大保证。王国习俗,即使交战的部族都不会伤害中央政权的信使。凭着这面旗帜,他们保以安然穿越那些最野蛮的部族、最残酷的战场、最偏僻的荒野,不但不受伤害,只要有魔族臣民居住的地方,他们都可以得到款待,得到食品、草料和帮助。他们将穿越王国的大小城市、偏僻乡镇、广袤草原、炽热的荒漠和奔腾的河流,他们的中迹将踏遍王国广袤山河的每一寸土地,向数百万魔族臣民发布来自王国中央的意志,他们嘹亮的声音将响彻王国山河的每一寸土地:“老皇卡丹陛下已退位,林河陛下即位!” “年号已改,光明为号!” “黑潮已现,王国危急!陛下有令,大小部落立即组织精壮,发兵神堡,共卫王国!” “敢抗命、敢迟缓不至者,灭族!” 飞骑传檄是王国新君即位时的传统,也是王国出现重大危机时魔神堡召集各族勤王的最紧急手段。接到飞骑传檄,即使交战中的部族也必须立即停战,合兵救援魔神堡。 九月十五日在瓦恩斯塔登基後,紫川秀并没有按原计划随斯特林一同撤离。卡丹率塞内亚族突然投降,这诚然是件好事,但也打乱了紫川秀的计划。先前,紫川秀只是打算作为占领军进入王国,烧杀一把就可以走人了。但现在,当了魔神皇,自己就变成了王国的主人,原来的撤军计划很明显不适合了。远东军统帅部必须重新制定战略。 紫川秀召集了部下们——其中也包括归顺他的魔族族长——集思广益。军事会议开了整整一天,族长们普遍认为,当前与野蛮人的军事形势,并没有想象中那麽严峻,并没有出现铺天盖地的野蛮人,现在出现的只是一些散兵游勇而已。哥昂族和雷族虽然遭受了重创,但那很大程度上归咎於两支部队过於大意了。就连雷豹也承认,若再来一次,只要自己有所准备,那种惨败是不可能重演的。 而林冰白川等家族军官则认为,魔神堡是王国东部最大也是最坚固的要塞,远东军占领魔神堡,这有极其重要的军事和政治意义。魔神堡一下,整个王国即望风而平,既然塞内亚族投降了,面对这个唾手可得的要塞,人类若是不趁机将其控制,那将会错失大好良机。 卡丹更是在其中大声疾呼,说抵御野蛮人是大魔神交托给神族的光荣使命,呼吁众族长合力抵抗野蛮人对王国的入侵,保卫东部王国。 各种意见汇总到紫川秀面前,光明皇最後拍板了:“王国半数之军已聚在瓦恩斯塔,我们就和野蛮人干一仗,也好知道他们的虚实!发令,大军即刻进军魔神堡。” 老实说,紫川秀并没有碰到一个叫“大魔神”的人交托给他什麽“光荣使命”,光明皇也对保护东部王国的重任兴趣缺缺,进军魔神堡的唯一动机是:开什麽玩笑?塞内亚投降时承诺给我他们的国库和皇室宝库,这些都还在魔神堡呢!我们这麽千里迢迢过来,不捞一把就回去岂不是很冤枉? 战略既定,大军随之出发。因为远东军队缺乏对野蛮人的作战经验,所以前卫部队都由魔族各部族来担任,紫川秀带着将领们观摩。 与野蛮人的战斗完全颠覆了紫川秀以前的战争概念,这更像是一场大规模的觅猎行动。双方都是以快打快,凶狼的速度太快了,往往他们刚刚出现在视野里,下一刻就立即扑到了身边。面对这样的对手,排兵布阵列队阵型统统都来不及,甚至传令兵都来不及向各部队发布军令! 这时候,紫川秀再一次见识了魔族兵的剽悍和凶狠。不等长官命令,在看到凶狼的同时,士兵们低喝着,举着简陋的盾牌和斧头,咬紧牙关,拼命地冲着狼群冲去。人浪与野兽的集群撞击在一起,混战开始了。 论起规模,数十万大军作战的场面他都见过,这种千人规模的交战对他来说是家常便饭。但这次的战事却有所有同,根本没有队列,没有指挥,只有勇气和狂暴,只有血腥与残酷。彷佛回到了千年前,人类刚刚开始双脚行走的蒙昧时代,回到了人类披站兽皮与野兽争斗觅猎的时代,展现在他面前的,是最赤裸裸的血腥和力量,士兵们忘掉了所有的战术,只会狠狠地举着斧头和盾牌向前猛砸,双方互搏得血肉模糊。 交战片刻就分出了胜负,五十多名魔族士兵被咬死,三百多人受伤。两百多头凶狼被打死——很多都是被铁棒、盾牌和斧头硬硬生生砸成了肉酱——剩下的凶狼掉头就跑。 步兵的牺牲为後方骑兵出动赢得了时间,魔族骑兵呼啸着追着凶狼狂奔而去,万马狂奔,成千上万只马蹄凶狠地将凶狼踹翻在地,直至踩成了肉泥,骑兵们才回转回来,向紫川秀报喜。 “启禀陛下,我军已击退前路的阻碍,可以继续前进!” “干得好!”紫川秀勉励道:“将士们如此勇猛善战,朕深感欣慰!”他心里想:好在跟我打的时候你们没这麽勇猛,不然我就只好卷包袱走人了。 在远征途中,远东军不止一次碰到过凶狼袭击。半兽人力气大、身体也强壮,但对这些来去如风的敌人,他们却是束手无策。他们的动作跟不上对方,再大的力气大打不到敌人也没用,只能靠着人多一拥而上——但那时凶狼却早跑掉了。 在大军团交战中,魔族兵往往要输给组织严密得如机器一般的人类军队。但对上了令人类束手缚脚的凶狼,他们却是特别擅长。他们动作敏捷,反应快,下手狠辣,单兵战斗力强的魔族兵刚好可以克制来去如风的凶狼。 紫川秀不由想起来了蒙汗临终前的话:“神族天生就是为克制野蛮人而存在的。”当时自己只当这是他在夸张其辞,但现在看来,这未必不是真的。 经历数十场战斗,一个星期後,魔族与远东联军终於打开了从瓦恩斯塔到魔神堡的通道。看到地平线上出现的军队,魔神堡内欢声雷动。 塞内亚守军并非不知道来的是紫川秀,但他们已经被野蛮人连续不断的围攻逼得濒临崩溃。从早到晚,城上到处是成群游荡的凶狼,偶尔还会来头霸王龙闲逛着。头顶上飞过的是尖嘴利爪的翼龙,不时叼上两个士兵飞上高处来个空中飞人,最关键的是,根本没有增援可以指望,城内守军的意志早已降到了最低点。塞内亚人只是在出於求生本能在拼命挣扎罢了。即使攻来的是敌人,那也不会比现在的情况更坏了。 魔神堡大开正门,塞内亚守军将领全体跪倒出降,迎接新皇的到来。在跪倒一地的人众中,紫川秀一眼就认出了云浅雪。 望着匍匐在地上的独臂将军,紫川秀停住了进城的马步。在这刻,看见那个与自己纠缠了一生的劲敌,紫川秀感觉很是复杂。在战场上,二人敌对都是无所不用共极,紫川秀甚至行刺砍断了云浅雪的一条胳膊;但私底下,二人却是存有一份惺惺相怜的好感和敬意——很难描述这种感觉,这是一种优秀男人对同样优秀的男人的欣赏和尊敬吧。 虽然出生在魔族中,作为一员武将,云浅雪并不残暴。在很多时候,他甚至比人类的将领更文明,更加恪守军人荣誉,他的军队不杀俘虏和平民。 风度翩翩,儒雅斯文,意志坚定,始终恪守自己为人的原则,强大却不凌弱小,忠於自己的君皇和妻子——虽然魔族王国有很多世袭或者册封的贵族,亲王公爵一大堆,但紫川秀始终认为,王国真正具有贵族风度的人物只有一个,那就是云浅雪。 紫川秀跳下了马匹,站在了云浅雪面前。後者始终低着头,不敢——或者是不愿意——抬头望昔日的敌人,如今的君主。 “云卿,我们又见面了,抬起头来吧。” 云浅雪慢慢抬起头来。於是,紫川秀看到了一张苍白而憔悴的脸,国破家亡的苦难,难以忍受的屈辱,使得昔日的英俊将军已显得苍老而疲惫。他的眼睛通红,布满了血丝,彷佛刚刚流过泪。很显然,人类军队即将踏入魔神堡,这个事实给了他沉重的打击。 只看了紫川秀一眼,云浅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又深深地磕下头去:“罪臣云浅雪恭候陛下到来。昔日,罪臣不知天命所向,狂妄以扰陛下神威,对陛下屡有冒犯,罪该万死!陛下若有责罚,请责罚罪臣一人,无论千刀万剐,罪臣甘愿受罚。只求陛下宽容,勿要牵连我族无辜,云浅雪纵死亦感陛下大德!” 周围寂静无声,只听到无数的军旗被朔风吹动的猎猎声。隐隐然,那些跪着的人众中传来了被压抑的哭声。人类士兵骄傲地骑在马上,漠然地望着跪倒地上的失败者。 “云卿,”在这一片寂静声中,紫川秀缓慢地说:“昔日,你虽是我的敌人,但却是一位值得尊敬的敌人。云卿,你虽然战败,但并未失败。” 说完,他俯身在云浅雪肩上拍拍:“往事已矣,前方的征途还长,云卿,请多勉励!” 云浅雪愕然地抬起头,紫川秀却早已上马继续前进了。望着那个里着斗蓬的修长背影,云浅雪心头百感交集,只觉得泪水再次忍不住地夺眶而出,眼前的人影也渐渐模糊。 “陛下,这就是魔神堡的西门,天威门!欢迎陛下入主神堡!” “轰~轰~”带着铁钉的巨城门缓慢而巍然在紫川秀面前洞开。他踏着宽阔的踏板,穿过漆黑而漫长的护城河。从点着火把的黑暗城门道中走过。仰头望着高耸入云的城墙,眼望着那巨大的黑色城砖和久经岁月坚硬得跟钢铁一般的城索,城头上那坚硬的塔楼和箭垛,一瞬间,这个城市千年历史的积威猛然向紫川秀压来,直让他呼吸紧促,心脏猛跳! 他忍受不住这种压抑,狂呼一声:“啊~~~魔神堡,我来了!!!” 寂静了一秒钟。然後,四方响起了雷鸣般的欢呼。呼声震得连天上的云朵都在颤抖:“吾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魔神堡迎来了新的主人,有史以来第一次,人类军人以征服者姿态昂首挺胸地进入了这座固若金汤的城池,接管了这个城市,也接管了这个西至古奇山脉,东至大荒草原,南至黑海波涛的庞大国家。 在瓦恩斯塔,魔族族长位已向紫川秀宣誓效忠了。但众人都觉得,进了神堡,新皇若不按着传统在皇宫内举行一次登基仪式的话,总有点名不正言不顺。 卡丹夫妇联袂觐见紫川秀,表示若光明皇陛下不嫌弃,他们愿为陛下操办登基仪式,倾魔神保之力,也要把典礼办得风光体面,绝不让陛下逊色也任何一位先皇。 云浅雪说:“微臣夫妇都知陛下体恤臣下,勤政节俭,不尚奢华,此为明君本色,乃神族千万子民的幸运。但新皇登基是大事,不可草率。陛下还率军击退了野蛮人,登基与庆祝宴正可一同举办。” 卡丹也跟着帮腔:“陛下,仪式绝非无用之事,这也是向天下显示王国正统所在,收拢人心凝聚国力的头等在事,不可不办。” 本来紫川秀对仪式典礼这类东西总是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但部下们一再劝说,再加上卡丹夫妇愿意出钱出力帮忙,那他也就不怕麻烦了,答应举办——几乎马上,他就後悔了。尤其是当他穿上那套从塞内亚宝库里搜出来的缀满了珠宝和钻石的龙袍的时候,他更是後悔得不得了。 “卡丹卿,你的意思是说,腾得坐在皇位上穿着这五十斤重不透风不透气灰尘有两斤重的劳什子——哦,琉璃华贵朝服——整整一天?” “不止一天,陛下,除了接见各部族首脑,接纳他们的效忠外,您还得穿着它到祭天台去祭天、去圣宫广场检阅各族兵马、马神墓参见列代先皇的陵墓、去皇家图书馆去给当代《神典》编纂剪彩——呃,具体仪式在典礼官那,微臣也记不齐了,不过整套仪式大概需要四天吧。当然,这都是很严肃的事,陛下您得穿着正统朝服出度,以示郑重。” 紫川秀托着下巴想了好一阵,最後露出了不怀好意的表情:“卡丹,我们都这麽熟了,关系也很好,您看,有件事我们能不能打个商量……” 卡丹警惕地望着他:“陛下,典礼是国之大事,不可偷工减料,缺哪一顶都不行!” “卡丹,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紫川秀吞吞吐吐:“我的意思是,我能不能再把这个皇位还给你……” 争论的结果,紫川秀还是取得了最後胜利——虽然传统的威力很强大,但还是现实的权势更厉害点。光明皇义正词严地说:“大批野蛮兽还徘徊在神圣皇畿周边,身为神皇,朕为此日夜寝食难安!这不是大动仪式的时候,战争期间,一切从简明扼要。” 陛下说得大义凛然,但卡丹夫妇还是聪明地领会了他的暗示:“涉及到要我做的部分,一切从简;跟我没关系的事,你们该如何隆重还是照样吧——反正,我要的是省事。” 盛典召开的那晚上,魔神堡上空绽放了五彩缤纷的礼花,海一般的魔族军民簇拥在黑色皇宫前的圣宫广场上,呼声如那春雷滚滚,一阵接一阵低低地压过神堡上空:“光明皇~万岁~光明皇~万岁~” 士兵们和民众的呼声显然是发自肺腑的,他们对新登基的皇帝发自内心地拥戴。王国恶劣的生存条件,造就了这个国家特殊的传统。在这个国度,只有强者才能生存,民众也崇拜和景仰强者。一旦中央皇权衰落,也就是诸候征战生灵涂炭开始,魔族民众对此无不厌恶。一个强力的君皇意味着秩序,意味着民众安全有了保证。 君皇以最强者的身份俯视万民,保护万民,如此民众才有安心感,才会拥戴。尤其在野蛮人大举入侵的这个危难时刻,当皇帝的必须足够强,其他的都无所谓了——哪怕你是人类侵略军头目也无所谓。卡丹在位时并不能得到民众如此衷心的支持,其中的一个原因,也是历为她的女性身份不符合民众心中长期以来的强者形象。 而皇宫之内却是另外一番热闹景象,庆贺新皇登基地盛典正在举行。曾经一度冷清寂寥的魔神堡皇宫再次变得灯火辉煌,人气鼎沸。穿着传统华贵服饰的贵族与武将们欢声笑语,出出入入的宫廷侍从们川流不息。巨大的钟形吊灯悬挂在皇宫正殿的上空。三千盏琉璃彩灯将大殿照得犹如白昼。 魔族王国的即位仪式带有这个军事国家的强烈风格,来得既隆重又沉稳。各族族长纷纷来到皇座前的紫川秀面前,宣誓效忠。 “微臣哥昂族的哥温,谨代表哥昂族百万子民向陛下恭贺大喜,陛下登基,如海纳百川,民心所向!哥昂族愿为陛下竭诚效忠,愿为陛下而战,不惜赴汤蹈火!” “陛下,微臣是雷族的雷豹!全体雷族战士恭贺陛下荣登大宝,愿为陛下效劳!陛下,您的敌人就是我们雷族的死敌,您的心愿就是对我们雷族的命令!愿陛下江山永固,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微臣罗斯,谨代表鞑塔族恭贺陛下今日登基!微臣代表鞑塔族全体战士宣誓效忠陛下!陛下,您对我族有再生活命之恩,鞑塔族很荣幸地担任陛下您的亲卫军,为陛下讨伐奸逆,不惜流尽最後一滴鲜血!” “陛下,微臣是刚族的刚瓦……” 跟在卡丹之後,族长们一个个上前向紫川秀跪倒,然後说上一通恭喜和效忠的话。紫川秀也按着规矩,对族长位说一些勉励的话:“卿乃王国忠臣良辅,今後倚重之处甚多。王国正值多事之秋,骤登大位,朕很感吃力,还望卿能助朕一臂之力。” 这时,族长们就会大声道:“微臣愿助陛下,不惜肝胆涂地!”然後对着紫川秀连磕九个响头,起身退回队列中,完成了效忠仪式。 几个大族之後,轮到了塞内亚族上前恭贺和效忠。当那个白衣飘飘的女子越众而出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无数道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大殿中静得连一根针掉下来都听得见。 对於族长们来说,换个魔神皇,不过在自己头上新换了个主人而已,自己作为属臣的身份始终没有改变;但卡丹不同,这个容貌秀丽的女子不同旁人,她是先皇的女儿,在这宫殿里的人,当年都是塞内亚皇室的臣子,都是她的下人。 看着那个一身白衣的女子跪倒在紫川秀面前,很多族长脸上都流露了黯然的表情,有人不忍地转过了脸去。在这个正殿内,他们都见过魔神皇卡特陛下欢喜地抱着自己的掌上明珠,那个言笑嫣然的女孩子是他的心头肉,她总是躲在她父皇身侧,流露幸福的笑容。不少族长都记得,当自己犯了错,战战兢兢地跪倒魔神皇面前时,那个天使般的小女孩子用白嫩嫩的小手拉住了魔神皇的手,使劲地摇啊摇,脆生生地说:“父皇,叔叔他不是故意的啦,不要罚叔叔啦……。” 宫室华丽依旧,只是江山已改。当年高倨宝座的黄金族,如今已沦为大殿里不起眼的一角了。 第二十七集 风暴酝酿 第三章 宣誓 在无数目光的注视下,卡丹神色庄重,倩倩前行。在紫川秀身前五步,她盈盈地双膝跪倒,双手按地,昂头注视着宝座上端坐的人,声音清朗:“微臣谨代表塞内亚族宣誓效忠陛下!陛下英武雄才,宽宏仁慈,微臣坚信,以陛下伟才,定能带给王国一个美好未来!” 与对待其他臣子不同,当卡丹说完後,紫川秀望着她好一阵,没有说话,那张俏丽的脸勾起他很多回忆。他想到很多事,很多人。想到了那个无忧无虑的青春岁月,想到了与卡丹结识和团聚的经过,想到了斯特林,想到了紫川宁……无数往事潮水般涌入脑海,那个朦胧而美丽的青春岁月,那种忧郁而甜蜜的少年情怀,如诗如画。 紫川秀缓缓说:“卡丹卿,你美丽而智慧,你的才华就像那黑夜中的钻石,闪亮耀眼。本来,朕现在坐的位置,是你的,但无奈时运所至,命运给人开这样的开玩笑,谁都没办法。昔日,我们有过一段很美好的友谊,你对朕有大恩。这几年来,风风雨雨,发生了很多事,但朕对你的友情,始终不曾改变。无论你我处於什麽位置,世上有些东西是超越国界、种族和世俗的。朕并不希望把你当臣属的,朕希望,能继续拥有你这个朋友。” 没料到紫川秀会这样回答自己,卡丹显得非常惊讶。她脸色变红,好久没有出声。 最後,她还是深深地低下头去:“微臣才华驽钝,不过中人之资,王国俊杰胜於微候多如过江之卿,实不足担当陛下赞赏,微臣惶恐。承蒙陛下不弃,怀念旧情,愿以友道以待微臣,如此因宠,微臣——及塞内亚一族——感激之情实在无以表达,纵使粉身碎骨,亦难报陛下宏恩。然,陛下今日荣登大宝,王国有制度在,微臣虽蒙陛下恩宠,亦不敢恃恩而宠,轻坏国度。陛下大恩,微臣无以为报,唯有铭刻在心,报以丹心忠诚。” 说完,跟前面的众位族长一样,卡丹低头连磕九个响头,怦然有声。当她抬起头时,额头上已是青肿一片,她忍住疼,强笑道:“恭贺陛下。” 紫川秀闭上了眼,不让自己眼中的软弱被人察觉。宝座坚硬而冰冷的扶手无声地提醒他:自己已到了一个当年根本不敢想象的高度,在这个位置,自己得到了很多,也必然要失去很多。 登基仪式之後,紫川秀马上直奔此次魔神保之行的最终目的:魔神堡的国库。就在进城当天,紫川秀已经差遣布兰将军带着半兽人兵封锁了国库,严禁军民出入,然後派遣林冰、白川和明羽等重臣负责清点——虽然秀字营是自己的亲军,但这种事他可不敢派他们去,那群坏小子虽然打仗很勇敢,但他们拆烂污同样勇敢,交给他们,他们敢在夜里把半个魔神堡都偷走的。 等登基仪式告一段落,几位重臣也完成了清点任务,联袂回来向紫川秀复命。 “大人,经下官的清点,国库内物资我们已有了大概清单。经初步清点,国库内有换资如下:黄金五百一十二万两,白银三千三百万两……”林冰说。 紫川秀手上的茶杯当场掉到了地上摔了个粉碎,他失声叫道:“多少?” “黄金五百一十二万两、白银三千三百万两、大型武器库二十个,”林冰不动声色地说:“这是目前已经探清的,还有几个秘密仓库的库存还没包括在内——大人,当初您进军魔神堡,我是保留意见的,因为要与野蛮人开战损耗兵力。现在看来,您是对的,我们发财了。” 确实发财了。塞内亚人的库存并不仅仅是黄金而已,还有其他的珍宝、武器和名贵奢侈品,尤其是武器,那堆积如山的铠甲,都是历代塞内亚军队在战场上缴获的人类战甲。因为太过窄小,魔族兵用不上,现在统统便宜了紫川秀。 亲自到国库现场视察,站在那堆砌得整整齐齐的金条山面前,紫川秀眼睛都发直了。 “搞不懂啊,”他感慨道:“有这麽多钱,魔神皇还用出动军队侵略?买都可以买下半个大陆了!有这麽多钱,还会打仗打输了,真是不可思议。” 林冰说:“大人,魔族王国自古金银矿产丰富,以塞内亚族统治王国近百年的积累,有这笔巨财并不奇怪。魔族一贯崇尚暴力,忽视平等的商贸交易。魔族兵既然习惯动手抢就可以得到了,那他们自然不肯出钱买。而且,魔族向人类世界商流通的唯一渠道被紫川家全面封锁了,两国历来又是不共戴天的敌国,魔神皇确实是有钱都买不到东西。大人,林家素来以富甲天下闻名,他们的财富恐怕更数倍於魔族,却只是大陆三强中最弱的一个。并非兵马精良、金银满仓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塞内亚人就是我们的前车之鉴。” “林长官,我明白您的意思。” 林冰深深地凝视着他:“大人,您真的明白了吗?” 紫川秀笑笑:“林长官,请放心,我是个很懒的人,太费力的事我是没兴趣去做的。” 林冰展颜笑道:“大人是真的明白了,这样,下官就放心得多了。” 但紫川秀却不打算就这麽放过林冰,这位远东军前统领让他有点琢磨不透。自己在瓦恩斯塔登基称帝,身为紫川家臣子,这是大逆不道的行径。白川罗杰等死忠党也就罢了,但就连林冰也不发一言进谏或者阻拦,这就很让紫川秀意外了。这位前任上司的态度如此冷静,彷佛她将紫川秀在远东登基看作一件期待已久的事情,而她也很自然、毫不困难地接受了这个事实。 紫川秀低声说:“但倘若——注意,林长官,我说的是倘若——我忽然改掉了懒惰的坏习惯,打算要做一点很费力也很麻烦的事,林长官,那时你打算站在哪一边呢?” 说完,紫川秀很专注地凝视着林冰,後者的反应却只是淡淡一笑:“大人,自哥应星大人去後,您横空出世,已成为了远东系军人公认的领袖。他们身上已打上了您的烙印,除了依附您以外,难道还有别的出路吗?” “那您呢?” “两年前,魔族破瓦伦关,下官那时本该就去死了。承蒙大人您不弃,极力将下官挽留,委以重任,您对下有再生之恩,照理说,下官该站在您这边的……” 她的声音渐渐低落下去,神情中带着几分落寞:“但无奈,下官司毕竟拿了家族十几年的俸禄。侍候过两代总长,有些事,下官实在是做不出来。倘若真有那麽一天,下官身处两难之地,唯有一死。大人恩情,恕下官来生再报了。” 紫川秀一震,想起这个女将军一生的坎坷和风波,他不禁恻隐。林冰至今没有婚嫁。这个女子,已经把生命中最美好的青春年华奉献给了远东军这个团体。她辅助了两任远东统领,先是哥应星,然後是自己,远东军就是她的全部寄托,就是她的家。 有朝一日,自己若率远东军反叛家族,这等於毁灭了她投入一生心血的成就,毁灭了她奉献和悲喜的寄托,毁了她生活的支柱和所有希望,这种痛苦绝不亚於自己当年见到紫川宁和马维在一起时的心情,那是真正的万念俱灰。 这是个果断明毅的女子,她表面上若无其事,内心底却已下定了最後的决断,自己竟还要刨根问底地追问她,实在太过残酷了。 紫川秀低头致歉:“对不起,林长官,我不该强人所难问您这个。” “无妨,大人,有些事,挑明了也好,大家也不用躲躲闪闪。既然说到了,大人,您能否告诉我吗?您的真正想法是什麽呢?” 望着林冰,紫川秀很认真地、用力地说:“林长官,只要我活着,那就不会有一个魔族兵过古奇山,这是我对你的承诺——也是对哥应星大人的承诺。长官,你可以放心。” 望着眼前真挚的年青人,林冰慢慢抬起头,笑容象花朵一般在她脸上绽开。像是心头最柔软的地方被突然触碰到了,泪水不住地从她眼中涌出,她转过头,不让紫川秀看见她眼中的泪水。 “谢谢,我很高兴。”她抹去眼睛里的泪光,笑着说:“真的很高兴。他也会很高兴吧。我们都没有看错你,阿秀,谢谢!” 紫川有递过去一块手帕。很有默契地,两人都没有说话,脑海里都在怀想着一个人,想着他温柔的眼神,微笑的面孔,那个病弱的身躯中却拥有着当代最坚强的灵魂。 有些人,他虽然死去,却从不曾离开。 过了一阵,还是林冰先出声说话,她的声音已恢复了往日的爽朗:“大人,现在我们看似声势浩大,实际却是根基浅薄。虽然攻占了魔神堡,但我们远未能称得上控制了魔族王国。我们真正的实力还是家庭兵马和远东兵马。紫川家是我们的母国,远东军自然是忠於大人,但他们也心怀母国。大人,自从您接任魔族皇位後,部队的军心颇为不稳,情绪波动很大,大人您得当心了。” “军心不稳?”紫川秀吃惊:“怎麽会!我一点报告都没收到!难道她……” “大人,白川阁下对您忠心耿耿,但远东情报局毕竟不是全知全觉的。何况,情报局本身就是由人类官兵组成的!大人,您这阵子专注於魔族事务,疏忽了对老部队的控制了。这阵子,有不少部下来找我,诉说他们的想法。他们一直是忠诚大人的,但大人却忽然当了魔族王国的皇帝,他们都感到很困惑:自己是堂堂正正的家族军人,现在忽然变成了魔族皇帝的部下,那现在自己到底算什麽?是魔族王国的军人,还是紫川家的军人?” 紫川秀嘴唇紧抿,声音甚是冰冷:“都有哪些人这麽说?” “大人,人心是没法镇压的!不止秀字营,不少半兽人士兵也有这种想法!大人,难道您打算派魔族兵去杀您的半兽人和秀字营吗?” 紫川秀哑口无言。 林冰叹口气:“要稳定军心,关键还是要稳住家庭。我记得先前家庭曾给您许诺过,只要平定了魔神王国,极东地区可以由您掌控。现在虽然魔族部落推举您为皇,这很让总长愤怒,但实际上,这并没有超出家庭容忍的底线,说到底也就是个面子问题。您若是放低姿态,未必不可争取家族的承认。” 紫川秀一哂:“家庭怎麽可能承认我称皇呢?” “承认称帝是不可能的,但只要家族册封您为远东地区统领的话,我想就足以把军心安定下来了。官兵们就会知道,您统治魔族王国地区,您是光明皇,但对家庭,您的身份是远东兼极东地区全权统领,依然是家族的臣子。家族保住了脸面,总长殿下宽宏雅量,想必也不愿与我们彻底决裂。” 紫川秀当然知道总长殿下的“宽宏雅量”有多大,两个加起来可以凑一个针眼——想来他也很冤枉,出钱出人费力打下了魔族王国,突然发现全是在帮紫川秀忙活了。 对於林冰的提议,紫川秀深以为然。但要他跑回帝都去解释,他还不敢。征服魔族王国,总长殿下没这个本事,但砍个把送上门来的魔神皇,这个能耐他还是有的。 和林冰商议之後,二人都觉得,回帝都解释的最好人选就是林冰。她毕竟是曾任过远东统领的人,威望也好,人脉关系也好,都比白川罗杰这些新生派将领强。而且,她是当年哥应星的爱将,是老资历的家族将领,帝都再怎麽猜疑,也不该把她看作自己的党羽,她的立场比较超然和客观。派这样重量级的人物回去,显得比较有诚意,说话也比较有说服力。 临行前,紫川秀告诉林冰:“回去後,你只管骂我,骂我狼心狗肺,骂我丧尽天良,恶贯满盈,骂得越狠越好——总而言之,要不是他们拦着,你明天就要兴义兵来讨伐我了。” 林冰狡黠地笑道:“大人,我虽然不得已屈身於叛逆军中,但我的一颗红心始终心怀祖国。只等家族平逆大军开到,我就立即里应外合,反戈一击,势与叛贼紫川秀不共戴天!” 两人哈哈大笑。紫川秀亲自送林冰出了魔神堡的西门,他目送她的离去,直到她的背影在太阳下山方向的地平线上化作了一个微不可见的小黑点,他才怅然地回去。 送走了林冰,紫川秀终於把精神重新投回王国的军政事务上来了。按照传统,新皇登基,该向整个王国传檄宣布,顺便宣布黑潮入侵的消息,号召全国勤王抗击。 对於这件事,紫川秀犹豫了很久。倒不是说他派不出这千把名传令信使——光明皇朝初立,各族族长都争着要为光明皇效劳献殷勤,从其中选拔千名骑兵出来担任传令信使并不困难。令紫川秀犹豫的是,现在的魔神堡未必还有当年的威信。而且,王国刚刚经历了西征战争的失败,精壮魔族兵大多战死,各族还能拿出多少力量来勤王? 最后还是卡丹公主帮光明皇下定了决心。她说:“能来多少兵马救援神堡,那倒不是关键。陛下您手上军队也够多了,也不在乎小部族的好些零散兵马。虽然您组建了瓦恩斯塔联盟,但还有不少部族——如蒙族、亚昆族——并没有加入联盟,也未承认您的皇位。但现在黑潮大举入侵,这是整个王国的危机。无论有什麽纠纷,在黑潮入侵时都必须携手抵抗,这也是王国不成文的传统了。我们把新皇登基告示和黑潮入侵的警报同时发布。只要各族出兵抵抗黑潮,无形就等於他们默认陛下您的皇位了。这样,等黑潮过去,木已成舟,您登基为皇的事也就成定局了。陛下,有一个中央皇权的名义,平时很占优势的。” “卡丹公主如是说,皇虚怀若谷。从善如流,言:‘诺。’”——上述是出自魔族史书《神典》上《光明皇本纪》的记载。自从紫川秀登基当了魔族的皇帝後,莫名其妙的麻烦事就多起来了。首先一桩就是他身边莫名其妙地多了几个白头发的魔族老头,整天象蚂蟥一般跟着他,哪怕紫川秀半夜上厕所他们都在外面轮流守着。然後记录下:“辰时,皇起更衣。”甚至还进厕所里探头探脑想看看紫川秀刚刚拉出来的那陀——呃——说是要记录光明皇陛下的健康情况。 紫川秀很有种冲动,想差半兽人把这几个魔族老头子塞茅坑里淹死算了,但遭到了麾下魔族将领众口一声的反对。他们说这群老头子是皇室的史官,也是王国着名的学者。平时任务就是记录皇帝的起居言行录,编纂《神典》的当代篇章,德高望重,甚得国民尊敬。 “千年来一脉相传的王国道统传承,不可从陛下而绝啊!”将领们声泪俱下,紫川秀无精打采。卡丹、罗斯、哥温这些知识分子就罢了,不料就连鲁帝这个大字不识的流氓也跑来为那几个史官求情,这不由让紫川秀大出意料,他很想问鲁帝:“就算编成了《神典》,你看得懂吗?” 越是愚味无知的地方,就越是容易形成对知识的盲目迷信。眼看麾下的将领们这麽热心史书文化,众怒难犯,光明皇最後还是做了让步,允许史官们跟在身边记录,但每次身边只能留一个人,而且当光明皇商议机密大事时他最好识趣点自己走开,不要等半兽人卫兵来把他扔出去。 史官问题只是小事一桩,让紫川秀头疼的事多着呢。 登基後,前任魔神皇卡丹向新皇紫川秀移交了王国户部的典籍,其中包括了魔族王国的户籍资料和国土地图。紫川秀在皇宫内粗粗翻看了一下,发现魔族王国地风土人情还真不是一般地复杂。 根据七八一年的人口普查记录,王国共有大小部族一面三十二个,总人口九百五十三万——经过了鞑塔族叛变、远东战败、西征战败、人类反攻、内战、黑潮入侵等一系列灾难後,紫川秀估计现在的王国人口起码得减个一两百万——这几百万人口,分布在这五百多平方公里的土地上,称得上典型的地方人稀。有很多地哉,如在东北方的蒙族地域边界,魔族王国只是宣称拥有,实质上并没能形成有效的统治。在那里居住的,还是未开化的野蛮部落——与东大荒的野蛮人不同,这些蛮族其实也算是魔族,不过它们还处於更加落後的时代,没有语言和文字,无法沟通。拿卡丹形容的话来说:“它们还睡在树上呢!”所以,历任的魔神皇对它们都是采取放而任之的态度,只要它们不来捣乱就好。 魔族王国疆域辽阔,它的西方国境濒紫川家,那是紫川秀熟知的了,王国的南方国境是一片黑色的海洋,被魔族称为黑海。因为王国的航海技术落後,对黑海的探索至今没有完成,也无法知道黑海的尽头是什麽样的地方。王国的东方,那就是着名的东大荒草原了,野蛮人的诞生之地,那是困扰了王国整整三千年的噩梦。 而王国的南方则被一片连绵不绝的死地所隔绝,至今无人能活着穿越过去。 身为皇帝,自然要对自家领土和子民情况有个清楚了解。整整一天一晚,紫川秀都埋头在那厚厚的户籍资料里了。研究和背诵一百三十二个部族的资料,光那些大部族族长和长老名字就有差不多两百人,足够紫川秀头疼上一宿了。而且王国地名相当拗口,他读得舌头都打结了。 典籍中唯一令紫川秀有点感兴趣的,是各部族之间的联姻关系。因为惯例,皇族一般都是只能於皇族通婚。所以魔族各部族之间往往都有各种各样的亲戚关系,比方说亚哥米有个叔叔的妹妹就是嫁给了蒙汗侄女的儿子,而当年卡顿亲王有一个妃子是蒙汗舅舅的外孙女,所以这样来说,亚哥米和卡顿亲王之间也是能扯上一点亲戚关系的。这也形成了魔族特殊的传统,打部族战的时候,首脑们彼此来信时彼此都是称呼:“亲爱的叔叔”、“亲爱的表弟”、“亲爱的舅舅”之类,那股亲热劲。不知情的外人还以为他们是一家人闹着玩呢;一旦分出了胜负,那些外甥侄子表弟女婿下手砍舅舅步步表哥岳父脑袋时也是蛮利索的。 没等紫川秀各族之间复杂的关系理个清楚,塞内亚族族长卡丹又跑来找他了,说塞内亚人遭受了惨烈的兵灾,军民伤亡惨重,请求仁慈伟大无私关怀众生的光明皇陛下予以抚恤。 看着那奏折,紫川秀足足盯着卡丹看了一分钟,敲着那个奏折,他摇头:“卡丹卿,你什麽意思啊你?你是想找朕翻旧帐是吧?”(当上了魔神皇,紫川秀最不习惯说话方式得突然改变了,他得自称‘朕’,称呼大臣时得说‘卿’。本来这也不算什麽,但麻烦的是紫川秀某天一不小心说顺口了,说:‘白川卿,朕今天……’然後部下们足足把他盯着看了半分钟。) “陛下,”卡丹不慌不忙答道:“当初您是紫川家远征军的指挥官,紫川家是王国的敌人。您的作为并无过错。但如今您是王国的君皇,各族民众都是您的子民,帮助受这的部落渡过难关也是陛下您的责任。我族正处於极度的困难之中,恳望陛下能对我们伸出援手。” 看着那叠厚厚的申请援助物资清单,紫川秀像是看到了一团火,碰都不敢碰。他唉声叹气道:“卡丹卿,你也是知道的,虽然我是当了皇帝,但你这个前任魔神皇什麽也没留给我,没钱没粮没兵马——你说,我这个魔神皇该怎麽办?” 卡丹睁着漂亮的眼睛,笑笑:“若知道怎麽办,我也不用让位给陛下了,您说是不是?” 被卡丹这番不软不硬的话堵得半死,紫川秀郁闷得要吐血。 郁闷归郁闷,但事还是得做。紫川秀知道自己是最史无前例的空头皇帝,除了块玉玺外,自己一无所有,更麻烦的是,对王国的情况,自己一无所知,得赶紧找个好助手了。 用魔族的话来说,得任命个军师了。 托着下巴想了半天,紫川秀确定了几个条件: 首先,军师得能干,他得熟悉王国风土人情,能熟练地处理军政事务; 其次,军师得出身魔族,得有一定威望,如此才能得到各部族的拥戴; 再次,军师又不能太有威望,不能太得各族的拥戴,否则大伙就搞不清谁是皇帝了; 再其次,军师得对自己忠心耿耿,自己能放心使用; 再再其次……呃,不能再加条件,再加就找不到人了。 该选谁呢?紫川秀一个个在脑子里挑选着自己麾下的将领们: 罗斯对自己的忠心还可以,但他年纪太大了,但由於几乎灭族的经历,他对塞内亚族和蒙族充满仇恨,紫川秀很担心他当了军师会假公济私报复的,不行。 哥温吗?他是大族首脑,自身势力太大了,而且他也不会愿意丢下唾手可得的族长位置跑到皇庭里来任职,不行; 雷豹?他的出身倒是合乎条件,但他是那种直线条的军人,军师这个职务不适合他,不行; 鲁帝?还没想紫川秀就赶紧把这个名字从脑子里抛了出去,别开玩笑了…… 卡丹?在想到这个名字时紫川秀明显地犹豫了。她的才能和资历是无可挑剔的。当年在紫川宁府邸时他就见识过这个女孩子的才华,知道她有着敏锐的政治嗅觉和惊人的远见,而她後来的经历也证明了这点。在危急关头,她挽救了整个塞内亚族。无论以哪个角度来说,她都是个难得的人才——不,该说是天才。 她现在有意投靠自己,而塞内亚族屡经打击,现在也算不得王国的大族了,沦为了一个中等部落,她的出身勉强也符合条件。 但紫川秀还在犹豫着,不敢决定。强悍的塞内亚人,令人敬畏的塞内亚人,再次让这个民族进入王国的权力中枢,将来有什麽後果,谁也说不准。 说来难以相信,光明皇有十几万魔族部下,但道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军师。 拿不定主意,最後,紫川秀干脆召来卡丹,问:“卡丹,按照你们魔族王国的传统——” “陛下,微臣斗胆。您已登基,该说‘按照我们王国的传统’。”卡丹纠正道:“还有,我们是神族,魔族一词乃人类对我们伟大神族的诬蔑,陛下您请留意此点。” 光明皇从善如流,立即改正:“按照王国的传统,军师的职责是什麽?” “陛下,王国不设宰相,由神皇陛下亲自处置军政大事。军师一职是陛下的助手,他辅助神皇,统领百官。处置政务,参赞军机,战时则为全军地总参谋长。陛下,您可是有意要任命军师吗?” “正是。卿可有什麽好人选可以为朕推荐吗?” 卡丹秀眉很好看的蹙起,足足有二分钟没有说话。紫川秀也不催促。微笑地看着她。 终於,卡丹摇头:“军师一职关系重大,此事非人臣所能评论,只能靠陛下圣心独裁了。” 紫川秀笑笑,问:“罗斯如何?” “罗斯卿对陛下忠心耿耿,经验丰富。” “哥温呢?” “哥温卿精明能干。御众如寡。” “雷豹如何?” “雷豹卿勇猛过人,所向披靡,乃难得的良将。” “鲁帝如何?” “鲁帝卿……陛下今天的气色很好。” 两人对视一笑,笑容里很有几分莫逆於心的幽默。 “那麽,卡丹卿,你如何呢?” 像是对紫川秀的问题早有预料,卡册并没有表现出惊讶,她只是扬扬眉:“微臣?” “正是。卡丹。朕想请你出任王国新政府的军师,你可有意?” 卡丹公主没有立即说话。她秀眉轻蹙,眼睫毛微微垂下——看她这个表情。紫川秀就知道她是不肯答应地了——她没有立即回答,并不是在犹豫该不该接任,而是在考虑该如何拒绝才不伤紫川秀的面子。 “陛下厚意,委托如此重任,此乃微臣与塞内亚一族的光荣。微臣铭感五内。但军师一职执掌皇权中枢,还请下委任心腹大臣担任。微臣新降之臣,实在担不起如此重任。有负陛下美意,微臣惶恐无地。” 紫川秀叹道:“看来还是朕德行不够,连军师都请不到。” 卡丹深深一鞠躬:“陛下言重了。实在是微臣德薄力弱,恐误陛下大事。依微臣之见,人才何必外求?白川大人对陛下忠心耿耿,林冰大人是熟通政军两务的行家,二人才华远在微臣之上。虽不能任军师,但陛下对我族有活命之恩,若有差遣,微臣定然尽心竭力,誓死效命!” 紫川秀点头:“卿既然不愿,那此事我们就改日再议吧。” 他知道,卡丹一来自矜身份,毕竟是担任过魔神皇的人,虽说降了,但要那麽高傲地人在自己部下任职,她多少有点不情不愿;二来,她也有所顾忌,塞内亚族是统治过王国百年的强族,树大招风,不知有多少猜忌的眼睛在暗中盯着她,当上军师未必是一件好事。 第二十七集 风暴酝酿 第四章 出巡 找不到军师,紫川秀倒也不急。王国政务,那是可以日後再处理的。摆在自己面前最紧迫也最重要的事,那是野恋人的威胁。在给魔神堡解围地途中,紫川秀杀灭不少凶狼和霸王龙,但却有更多的野恋人源源不断地出现。在城头巡视时看到那城下游荡的野蛮人越来越多,紫川秀便感觉心头越来越没底了。 幸好,卡丹和云浅雪夫妇给紫川秀吃了一颗定心丸。他们告诉紫川秀,三千年来,王国经历了无数次黑潮,魔神堡未被野蛮人攻陷过。故老相传,在魔神堡的皇宫和历代神皇的陵墓塔中有克制野蛮人的圣器,所以云浅雪保证:“只要陛下在神堡内,我们是保在保证陛下您安全的。按规律来说,最多一年,黑潮便要退去了,野蛮人便会回到东大荒草原去了。” 紫川秀稍微安心,但他的担忧并未结束:魔神堡固若金汤是很安全,但自己部下数十万大军云集於此,一旦将来野蛮人断了自己补给粮食的後勤线,城内的存粮是支撑不到明年野蛮人散去的。 守卫神堡,只需留下少量精兵,紫川秀打算带着军队主力撤往西部王国了,这样更方便粮食供应。但这牵涉到一个面子问题,神族王国乃战士之国,人们最看重的是勇气和胆量,堂堂魔神皇陛下是战士中的战士,岂能国为畏惧野蛮兽族而抛弃首都逃跑呢?紫川秀若做出这事,历代先帝会都在陵墓里被气得翻身打滚的。 为此,紫川秀冥思苦想了一晚,苦无脱身良策。 幸好,无论在什麽地方,魔族也好,人类也好,善解上意的好部下总是有的。 在朝会上,哥昂族监国长老哥温大臣提出建议:光明皇陛下登基了,虽然派出了皇旗使者会檄各地,但王国很多部族和地区都没见过陛下,为了陛下更好地掌握王国情况决策施政,也为了王国子民能有荣幸沐浴光明皇陛下的仁慈圣乐,光明皇陛下有必要近期进行一次巡游,视察王国各地。 听到这个建议。紫川秀心头乐开了花。他很严肃地点头:“哥温卿言之有理,依卿之见,朕该首先巡游王国的什麽地方呢?” “陛下,我哥昂族是最忠诚於陛下的,我族虔诚的子民渴望觐见陛下尊容,犹如久旱的人们在盼望甘雨。陛下若能将出巡第一站选在我族的话,那将是微臣与哥昂族的无上光荣!微臣斗胆,敬请陛下西巡!” 好样的,哥温,不枉费我提拔你当首席长老啊! 事情就这麽定下来了,史官们在神典上记载:“神历3123年。十月。御前参政大臣哥温奏请皇西巡,皇允,次日动身,诸臣皆从,安国将安云浅雪留镇圣都,皇封其圣都留守备。” 谁都不是傻子。大臣们都看出来了,陛下在塞内亚人的国库内捞了重重一笔,现在是想开溜了。跑吧跑吧,我们也好跟着走,整天看着野蛮人转来转去,我们心里都发毛。 至於留下云浅雪镇守魔神堡,是众臣一致的要求,他们说:“羽林将军智勇双全,勇毅过人,乃我王国第一名将!有他镇守,神堡定然安如泰山,陛下大可放心。” ——以前在卡特陛下时,云浅雪就很受恩宠,当了驸马亲王;现在,到了紫川秀陛下了,不知为何,对他也是很看重。这个小白脸,实在可恶,最好让野蛮人吃了他吧! 考虑到云浅雪熟悉魔神堡的防卫工事和地形,紫川秀最後还是同意了。幸好,光明皇还不至於那麽坏心眼,希望云浅雪被野蛮人吃了去。他下令,从鲁帝麾下调出四个团队一万名塞内亚兵,划归云浅雪麾下,以补充伤亡惨重的魔神堡守卫部队。另外,从联军的仓库中拨给了云浅雪一笔粮食,以便守军能长期坚守。 卡丹和云浅雪夫妇深感皇帝恩惠,跪倒谢恩。 紫川秀摆手示意他们起来:“二位卿不必如此。塞内亚军坚守神堡,那是为了整个王国坚守东大门,只要神堡不失,野蛮人就无法大规模西下。说起来,还是朕应该谢爱卿的。” “陛下圣恩,我族感激不尽。”云浅雪依然跪着:“陛下,微臣有件事,恳望陛下恩准。” “呃?是什麽事呢?” “微臣希望,陛下出巡时,能将拙妻一同带去,让她也开开眼界。她虽然愚昧,但熟知王国情况,多少有点见识,说不定一路上也能为陛下帮上点小忙的。恳请陛下恩准。” 云浅雪突然提出这个要求,这令紫川秀感到很诧异。他望向卡丹,却发现她玉容平静,显然是夫妻俩事先商量好的。 紫川秀不知道卡丹和云浅雪打什麽语音不过,有这这麽这位精通王国事务的美女留在身边,既赏心悦目又可免费咨询,他高兴都还来不及呢,又怎会拒绝。 他笑说:“云卿,朕尚未婚嫁,你将妻子交托於朕,难道就这麽放心啊?” 云浅雪没有笑,他平静地说:“陛下开开玩笑了。不说陛下昔日与拙妻略有交情,微臣却也深知,陛下才是真正的君子。陛下,神堡固若金汤,是决计不会有失的,但战事凶险,微臣若有个万一……能将拙妻托付给陛下,微臣很是放心。一切拜托了……” “云!”卡丹坚决地打断了云浅雪,她的表情十分严肃:“不要说这些……我害怕。你若死,我亦决计不能独活!” 二人相互凝视,目光中蕴含着无限的深情。他们跪在那,浑然忘了自己是在陛下面前,只会痴痴地相望着。 望着这对男女,紫川秀想到的却是斯特林那深沉而忧郁的眼睛。他长叹一声,转身向外走,抛下一句:“云卿,你放心。卡丹会很安全。你自己也要多保重。你们会再见的,一定!” “感谢陛下成全!” 对於紫川秀的决定,大伙都很赞同,除了一个人——鲁帝。听到部下少了一万人,他连忙跑来找紫川秀嚷嚷:“陛下您可得给俺作主啊,俺地兵马划给云浅雪,俺亏得大了!” 紫川秀沉呤:“这事朕确实有欠考虑了。这样,这四个团队就继续由卿家你带好了。” 鲁帝知得嘴都合不上,露出黄色的大板牙:“谢谢陛下,谢谢陛下……” “卿带着这四个团队留下守卫神堡,切记要听从云浅雪将军指挥,不得妄自行事!” 看着笑容如何在鲁帝脸上凝固实在是一件赏心悦目的美事,他硬生生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陛下,为了大局,微臣愿意做出牺牲,还是把那四个团队留给云浅雪吧……” 七八五年十月十日,在魔神堡呆了半个月後,王国军主力开始踏上了返程。按照紫川秀的命令。他们经过瓦恩斯塔城。然後穿过沙漠,在佛格罗兹比亚城做短暂停留。 大军开拔,日夜兼程。虽然道上也碰到野蛮人的袭击和阻挠,但魔族军队归心似箭,各族兵马轮番开路,终将其击退。 紫川秀注意到。比起进军时,魔族王国的东部地区已明显地凋零了,肥沃的大地变得一片荒凉,大军在道上走上一天都未必能碰到人烟。一路上,极目所见,都有是荒废的村庄和只见白骨的尸骸。在那往日城市的废墟上,只剩下孤独野狼在号叫。眼看本是肥腴的沃土,如今变成了凄凉的坟岗,各族士兵无不心怀测隐。 目睹这情景,卡丹公主泪下如雨。她说:“东部王国遭此大难,没有百年时间,难以恢复元气。他日九泉之下,我不知如何面对父皇。” 当下,紫川秀和几个族长一同安慰卡丹,说野蛮人入侵乃是天灾,谁都无法抗拒,顺带着感慨了一番白骨千里的凄惨——说的时候,紫川秀心里隐隐发虚。他当然知道,造成眼前的凄惨情景,除了野蛮人,自己在进军途中那一路的屠杀掠夺也是有很大贡献的。族长们大多也看出了——野蛮人会杀光村里人,但它们不会放火烧村子——只是大家装糊涂,都推到了野蛮人头上。好在野蛮人也不会因为受冤枉跑来抗议,大家安心得很。 以横穿其中的戈壁沙漠为分界,魔族王国被分为东西两部。因为已经有过一次过沙漠的经验了,再次穿越沙漠,军队已适应了很多,一路无风无浪。也是因为畏惧沙漠的高温和酷热,在沙漠中,军队碰到的游范野蛮人少了很多。这片将王国划为东西两部的大戈壁,在野蛮人入侵时却是是王国最珍贵的屏障,沙漠阻挡了大部分野蛮人的脚步,为王留下安全的半壁江山。 经过四天五夜的跋涉,前锋线上传来了欢呼:“前方已经看到了绿草了!” 听闻传报,紫川秀长长地吐了口气。有了沙漠的阻拦,野蛮人的威胁就少了很多,暂时安全了。他传令各军,直奔佛格罗兹比亚,在那边休息和驻扎。 因为佛格罗兹比亚是亚昆族的首府,所以,在大军抵达之前,先头部队派去了飞骑使者,传谕亚哥米:“亚昆族做好侍奉的准备,新登基的光明皇巡游即将经过此地。” 接到传谕,亚哥米大发雷霆:“林河小贼,充其量不过紫川家一裨将而已!一时得势,窃居我王国中枢,现在居然妄称至尊!是可忍,孰不可忍!各族贪生怕死也就罢了,我亚昆族自古是王国名门,绝不承认那个伪帝!让我持臣子礼去侍奉他?没门!来人,给我把伪帝的使者给斩了!” 亚哥米给怒气冲昏了头,好在亚昆族总是王国大族,族中的长老还是清醒的,知道若杀紫川秀的使者,那会引来惨烈後患的,好说歹说,劝住了他:“爵爷,不管林河得位是否正统,但他兵不血刃而下神堡,玉玺在手,先皇禅让,可谓已得天命。何况,两国交战不杀使者,无论国战还是皇权战争,这都是惯例了。勿要在我亚昆族手上破这个例啊!” 当两个屁股被打得血淋淋的使者被送回联军大营时,统帅部因为愤怒而沸腾了。族长们纷纷请战,嚷嚷到:“亚哥米这个小贼,竟敢藐视吾皇神威!陛下请允许我带本部兵马出战,将他擒到陛下座前听候发落!” 老实说,紫川秀实在很难理解族长们的心态,不明白他们为何如此愤怒——难道是因为自己投靠了人类,现在眼看一个不肯投靠的忠诚分子,这些叛徒们恼羞成怒了吗?但不管如何,眼见士气可用,光明皇陛下当即下令,大军兵发佛格罗兹比亚,粉碎一切低抗! 七八五年十月二十三日,联军主力抵达佛格罗兹比亚城郊。 光明皇的进军堪称鼎盛。远远就可望见色彩斑斓的各色战旗,在阳光下飘舞浮动,犹如风中花朵绽放。丽日明照,闪耀了骑士们明亮的铠甲,亮灿灿的铠甲一望不见尽头。整路兵马宛如一条鳞甲斑斓的巨蟒,在阳光烈日下展现着威力。 远远的,城头就可以听到了轰隆的震天鼓声,上百名半兽人鼓手敲打着巨鼓:“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响应着激昂的鼓声,黑色的半兽人步兵方阵出现了。 在魔神堡的国库中,紫川秀缴获了数千万两的金银,可谓收获巨大。但他最大的收获并不是金银,数百年来魔族与人类交战无数,缴获的兵器和装备堆积如山。很多铠甲因为魔族兵身材矮瘦无法佩戴,於是作为战绩证明上缴到神堡的武器库里,现在统统便宜了紫川秀。 铠甲每套重达二十五公斤,这本来是铁甲骑兵的标准装备,但对强壮的半兽人来说,重量并不成为问题。一夜之间,十几万远东军大换装,由简陋的步兵变成了全铠的重步兵。士兵们一律披甲,身躯和肢干都被密密麻麻的鱼鳞甲片所遮盖,头戴黑色尖顶钢盔,遮面罩挡住了面目,脖子间戴有远东鹰标志的护喉,腿部戴有护裆、护膝和护踝的铁甲。 现在,呈现在守军面前的就是这麽一支大陆上前所未有的重步兵军团了,其鼎盛的军容,能使任何君皇为有这样的兵马感到骄傲。 犹如天边飞来了黑压压的乌云,黑色的铠甲一眼不见尽头。如林的枪刺,直指高远的蓝天。一面又一面黑色的战旗,在他们头顶飘舞摇弋。上万士兵脚步整齐得如一个人,无数钢铁的脚步同时抬起、踩下,踏地声犹如地震轰鸣:“轰、轰、轰、轰……”每前进一步,大地都要微微地颤动一下。在铁甲兵沉重的脚步下,大地在不住地呻吟、下沉。 半兽人的方阵整齐得象一面黑色的铜墙铁壁,黑压压的一片,散发出森严的杀气和威压。黑色的方阵走来了一列又是一列,直到铺满了视野内的天空与大地。眼看前队的方阵都已经接近城池了,地平线上还在不断地出现新的黑色影子。 眼见远东军团如此威势。在城头观望的亚哥米脸色惨白。他虽然狂妄,但也是识兵的行家。当年即使魔神皇卡特的全盛时期,装甲兽军团也不过五万之众。而眼前的铁甲重兵,就已超过十万人了! 跟随在远东铁甲步兵之後,犹如风卷黄沙,大群骑兵遮天盖地地席卷而来。骑兵们神情严酷,精干剽悍。他们内穿护住胸膜和四肢的方形轻甲。外穿黑色地斗篷,快马疾驰时。那宽大的斗篷迎风飘起,就像巨鹰招展的双翼,要把敌人统统给一把扫清。骑兵们统统在背後斜背着弓箭和箭筒,腰间系着钢制的马刀,尽管快步疾驰,队列却保持得丝毫不乱,一队过完又一队,在他们的上方,一面“秀”字大旗猎猎迎风招展。 巴丹一战後,秀字营正面硬撼装甲兽军团,威名震撼整个大陆。各族都知道,在远东统领紫川秀麾下隐藏着一支精锐骑兵部队,他们以“秀”字为旗。既精通武术,又深知沙场厮杀要领,意志坚强,如铁如钢,强悍无匹,总是出现在最关键的地方,迅疾如风,破敌斩旗,如入无人。现在、这支传说中的军队已经出现在城下,亚哥米心情沉重。 远东的兵马过後,是跟随紫川秀而来的魔族各部军队。他们来自王国的四面八方。哥昂族、雷族、刚族、鞑塔族、屠族,魔族的武士都穿上了最威武的战袍,昂首挺胸地列队前进。一面又一面的五彩战旗在他们头上飞舞,上面绘着各种各样的图案:斧头、黑羊、飞鹰、牛头角、猛虎、宝剑…… 亚哥米当然明白那些图案的含义,每一面旗帜都代表着一个能征善战的部族,王国各部,半数都已经归顺了紫川秀——不,应该说,他们归顺了新诞生的魔神皇,服从了统一的王国政权! 部族军团蜿蜒数十里,在飘舞的旗帜中间,一面黄金狮子旗尤其引人注意,虽然在队列中,这面旗帜并非走在最前面,旗下的队伍也并非特别庞大,但是,当看到这面旗帜出现在紫川秀的队伍中时,在场的魔族官兵——无论是城头上的亚昆族士兵还是各族官兵——都有一种很复杂的感觉。 他们不会知道,自己正在亲眼目睹了一个伟大时代的死亡。他们简单的头脑理解不了这种想法,也说不出来。他们只是感觉,心头堵得很慌,鼻子说不出的酸,眼中发热,泪水顺着长满绒毛的脸颊不住地流下,用脏兮兮的手,怎麽擦也擦不净。 大军前锋抵达城门,震天鼓声中夹杂着铁甲的铿锵声、战马的嘶鸣声、军官的喊号声、嘹亮的军号喇叭声,无数的杂音混杂成一片,在嘈杂的人声中,蓦然,一个全身黑甲的魔族骑兵从先头队伍中越众而出,他尖锐的高喝压过了所有的杂音:“陛下将至!亚昆族族长为何还不出迎!?塞穆黑林,吾皇万岁!” 前锋骑兵队齐齐跟着高呼:“塞穆黑林,吾皇万岁!亚昆族族长立即跪迎御驾!” “塞穆黑林!!”第一个万人铁甲方阵开始呼号,紧接着,欢声一浪高过一浪。 “塞穆黑林!!!”十个万人方阵同声呼喝,十万半兽人高举着手中的刺枪和大刀挥舞着,他们粗壮的臂膀被里在黑乎乎的铁甲里头,手中的武器在烈日下灼灼发亮,海一般的兵器与铠甲在舞动着,十万条粗壮的喉咙在声嘶力竭地呼号着:“塞穆黑林!吾皇万岁!”那呼声远远地传开去。竟能震得远方的群山发回了阵阵回响:“塞~穆~黑~林!” “塞~穆~黑~林~”秀字营军团在呼喝。两万把马刀齐齐指天。 “塞~穆~黑~林~”三万雷族战士在高声呼喝,雷豹公爵站在阵前,面红耳赤,吼得脸色发青。 “塞~穆~黑~林~”鲁帝统带着塞内亚士兵,吼得声嘶力竭。 “塞~穆~黑~林~”哥昂族首席。哥温长老捏着拳头在空中挥舞着。脸色潮红。在他的身後,是来自哥昂族的六万精锐兵马。 “塞~穆~黑~林~”刚族、鞑塔族、冬日族、屠族。各族首脑与战士齐齐狂呼,陶醉入神,如痴如醉。在吼声里,他们彷佛又回到了回忆中那个骄傲与血腥的年代,王国强盛如狮的华丽时代。那时。他们就用这样吼声来歌颂他们的皇,他们的神。现在,新的皇已经产生了,那是一位与先皇一般了不起的圣皇。他将带领整个神族重新迈入辉煌! 整路大军都加入了呼号,三十万虎豹,三十万的马刀!那是铁与血的最强汇集。那是暴力与男儿的世界,那震天的吼声里荡漾着一种令人癫狂的魁力。士兵们彷佛被魔法迷醉了一般,如痴如狂,心底下只剩一个念头:“吼!继续吼!”无论半兽人、人类还是魔族,他们统统放开了喉咙,以胸腹间最强烈的气息吼出那句话:“塞~穆~黑~林~”应和着同样的节奏和拍子,三十万个强壮的汉子同声呼喝,那狂呼的声浪一浪胜於一浪,直如山洪海啸般冲向城池,其声势之骇然,声威之震惊,直如震撼天地。 在那狂暴地声浪的冲击下,城头守军只觉自己就像暴风雨中的一片树叶,被声浪震撼得站立不稳,士兵们纷纷丢掉了武器,抱住了耳朵跪倒在地。 在城上的指挥搭内,一个军官脸色苍白地跑到亚哥米面前,大声禀报告:“启禀爵爷,敌人使者刚刚差文过来。光明皇下令了,我们若不出城投降,破城之後,全城人鸡犬不留!这是光明皇的最後通牒,请爵爷您过目!” 望着城下海一般的黑甲步兵,那如山崩海啸般的呼喝声,亚昆族族长和长老们无不变色。拿起了通牒,只看了两眼,亚哥米就恼怒地将它抛在地下。 “爵爷!”一个长老颤抖着声音喊道:“新皇兵锋惊人,我族无力抵挡。为了全族子民,请早做决断!” “决断?”亚哥米望向其他的三位长老,看到的却是一张张同样苍白而惊惶的脸。 “爵爷,您没权力拿全族人的性命冒险!” “新皇登基,正是立威之时!族长大人,请尽快收拾残局,再迟就来不及了!” “新皇得胜之师,兵锋正锐,气势狂飙如虎,其势绝非我族所能抗衡!您贸然挑衅,已是犯下大错,如今悔改还来得及!” 就在震天的声浪中,亚哥米脸色惨白如纸,他惨笑着,哐啷一声丢下手中的长剑,脸色惨白,低声说:“随你们吧!” 带着怜悯的目光望着他们的族长,长老们如释重负。然後他们争先恐後地喊道:“我族愿意投降!快开城门迎接陛下大军!” 第二十七集 风暴酝酿 第五章 血眼族 在烈日下毫无遮掩地被暴晒了整整一天,炽热的烈日灼得亚哥米皮肤生疼,背後的衣衫湿了又干,干了又湿,他头晕目眩,嘴唇干裂,渴得像喉咙里塞着一个火把。 大营门边响起了号角声,值勤的魔族哨兵在换勤。眼见军官带着一队士兵出来巡查,亚哥米喊道:“军爷,请求代为禀报:微臣亚哥米请求觐见光明皇陛下!亚昆族愿归顺陛下,只求能见陛下一面!”声音嘶哑干裂,几乎不似人声。 看到他被晒得焦黑的脸、干裂的嘴唇和颤抖的身躯,那军官眼中不无同情。 “亚哥米爵爷,我们只是守营门的值勤官,无权觐见陛下。” 亚哥米沈默了。他在烈日下爆晒下等了足足一个白天,已经多次请求觐见了,但始终没有得到回应。亚哥米想走,却不敢:半兽人军已进了城。接管了城防。佛格罗兹比亚二十多万族人的性命,全都决於紫川秀一言之中。 想到历代魔神皇对付叛逆的残酷手段,亚哥米恐惧得连灵魂都在颤抖。相比之下,因为疲惫和干渴引起的身体痛苦根本不值一提。 亚哥米百思不得其解:究竟在什麽时候,那个人类叛将紫川秀已变得如此强大了?亚昆族也是王国数一数二的大族了,却在他面都如此不堪一击?不知不觉中,自己与他的实力差距已变得如此巨大了吗? 太阳下山,天色变黑了,身边的卫士换岗了几批,他却依然不肯离去,落山的太阳将他孤独的影子拖得长长的。 “亚昆族族长!” 终於听到有人叫自己了,亚哥米惊喜地抬头望去。看见了哥温。 哥昂族与亚昆族素来有着交好的传统,在哥达汗担任族长时代,两族的高层军官经常聚会,哥温与亚哥米也是常见面的熟人。见到哥温,就象快被淹死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亚哥米声音嘶哑地喊道:“哥温长老!” 哥温站在他面前,用一种异样的眼神盯着他。像是不认识似的,神色很古怪。 两人默默对视了一阵,哥温才说话:“亚昆族族长,陛下宣你觐见,随我来。” 挪动着僵硬的脚步,亚哥米跟在哥温的身後进了大营。 大军营地设在城外的树林中,在那茂密的树林间,灰色的帐篷拔地而起,一路远远地延伸出去。林间的通道上,一队又一队披着铁甲的兽人士兵在巡逻,望着士兵们那粗壮的肌肉和强悍的体魄,亚哥米露出了羡慕的眼神。 “爵爷!” 在帐篷之间的转角,哥温突然放慢了脚步,亚哥米险些撞上了他。 哥温小声说:“爵爷,您拒绝陛下,还殴打陛下的使者,陛下很生气。” 亚哥米连忙说:“长老,哥昂和亚昆两族世代交好,等下多多拜托。” “我尽力而为,但不知是否有用。” 主营很快到了,那是用金色蓬布围起来的一个巨大帐篷,那片耀眼的金色,在向世人展示其主人的显赫地位。在帐蓬的上方,金色的飞鹰旗在猎猎飘舞。 “金色飞鹰旗?”亚哥米眨眨眼睛,小声嘀咕道:“不伦不类。”紫川家的标志是黑色的飞鹰旗,而魔族王国的标志则是黄金狮子旗。现在,曾任家族统领的紫川秀当了王国皇帝,他的标志竟变成了金色飞鹰旗,这种折中混合方式让亚哥米很不习惯。 “爵爷,谨慎您的言辞。陛下的荣耀神圣无上,不容玷污!” 亚哥米咋咋嘴。他想起了那个浑身血污杀出重围的人类军官,他那苍白的脸色犹在眼前,现在,他竟成了“神圣无上”的皇帝陛下? 大魔神在上啊,您给神族开了一个怎样的玩笑! 在帐篷外,两名半兽人军官搜了亚哥米的身,然後,他们挥手示意放行。 踩着鲜艳的红色地毯,亚哥米进了帐篷的大厅。 天色入黑,宽大的帐篷内点着火把,相当明亮。在中央最显眼的位置,一身戎装的魔神皇端坐在明黄色的宝座上。在他的周围,犹如众星环月,站立着王国的重臣和将军们。在那里,亚哥米认出了塞内亚族的卡丹、雷族的雷豹、刚族的刚瓦等众多族长。 环侍在紫川秀身边的众位臣子都穿着传统的宫廷朝服,他们穿着深色的天鹅绒礼服,上身披着宽大的紫袍,胸前镶嵌着闪亮的勋章,手中握着镶嵌着密密麻麻的钻石和宝石的手杖,珠光宝气,极尽繁华与隆重。 但突兀的是,被他们群星环月一般围在中间的紫川秀,只穿了深蓝色的军官制服,一颗钻石金星肩章在他肩上灼灼发亮,领子上佩着月桂树叶的领章,胸口挂着一枚金色飞鹰勋章——这分明是一名紫川家统领的标准装束! 亚哥米顿时勃然怒发:“岂有此理,既然当了魔神皇,这个人就该遵从王国的传统。该穿皇帝的龙袍!可他居然穿着紫川家军服来当魔神皇,这是对王国的挑衅和侮辱!简直不可忍受,我要……”话没出口,他突然想到了自己的来意,再看看周围,族长们一副俯首低头的样子。亚哥米满腔的怒气顿时跑得无影无踪。他忽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在绝对强势的力量面前,什麽传统什麽风俗都是无力的。 紫川秀并没有注意到亚哥米的入内,他正在很专注地听身边的卡丹说话。 “陛下,血眼族的渊源,那得从神话时代讲起了。根据神典的记载,在三千年前的神话时代,大地上荆棘丛生,遍地荒芜,到处是死地,到处游戈着吃人的野蛮人。 大魔神创造了神族的祖先。让他们诞生在这片土地上。他传谕给他们:‘这里是你们的家园,你们要在这里建立信奉神的国度,守护这片土地,直到我重返。’ 神族的先人遵从着大魔神的告谕,在扞卫者领导下。他们展开了与野蛮人的惨烈战争。在那两百年间。光是百万人规模的战役就爆发了五次,双方都动用了先古时代的超级兵器,战况非常惨烈,‘天地被倾覆、高山变平地、烈焰融化千里、大地震裂、海洋被蒸发’这样的记载在《神典》上比比皆是。经过两百年的浴血奋战,野蛮人彻底战败。剑齿虎、象兵、豹人、地龙等数十种恐怖怪物从此灭绝。残余的怪物逃进了东大荒的草海中,不敢再次出现。 我神族大获全胜,这场历时两百年的战争,後来被称为……” 说到这里,卡丹嫣然一笑,望向众位族长。 这是神族历史上最骄傲的战争,早已被神族子民父传子、子传孙地一代代口口叙述传承了下来,在王国那是家喻户晓,无人不知。 现在,这个美丽女子用婉转清脆的声音将数千年前的战争娓娓说来,遥想祖辈的风采,众将无不悠然神往。听卡丹问话,雷豹、刚瓦、哥温,甚至是刚进来还忐忑不安的亚哥米,众人都感觉胸间有一团暖暖的火焰在烧,强烈的自豪感洋溢在心头。 大伙异口同声地答道:“立国战争!” “正是!”卡丹肃然挺立道:“大魔神庇佑我们的祖先,使得他们横扫千里河山,缔造了伟大的王国;大魔神同样将庇佑我们的後代,愿他们永保国运!愿大魔神赐福他们,赐福我们的後代,一切我们所失去的,都能被他们所夺回!以辛劳、坚忍和牺牲,永不灰心,永不绝望,无论在何等的绝境,我们都要牢记,自己是大魔神的子民,不辱我们的祖先!” 卡丹这番话说出来,众位大臣无不肃然,大伙齐齐望向魔神皇,气氛徒然凝重。 魔神皇淡淡说:“卡丹卿所言正是。今日,同样面对着凶残的野蛮人,我们绝不能退缩畏惧,令祖先的辉煌业绩蒙耻。” 大臣们齐声应道:“吾皇所言正是!” 大家都不是傻子,当然听出卡丹话里别有所指,幸好陛下故意装糊涂,把这理解成卡丹激励众人英勇与野蛮人作战——呃,这样解释虽然怪异了点,倒也没离题。 “陛下,血眼族的渊源与王国历史紧密相关,王国的开国皇帝正是血眼族的林萧锋。” “哦?”紫川秀微微诧异,众多的事实和蛛丝马迹摆在面前,在潜意识里,他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即自己的血统很可能与魔族皇族有某种朕系,但他却没想到,朕系竟是这般紧密,自己祖上有可能是魔族的开国皇帝! “这位林萧锋陛下……是什麽身份?” “根据记载,林萧锋本任‘东南防卫镇守府少将副总参谋长兼特战总队指挥使’,在扞卫者中排名第十三。但在与野蛮人的百年战争中,扞卫者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很多高阶扞卫者战死。开国的四千多名扞卫者们阵亡过半。在战争中,林萧锋陛下逐渐崛起,成为了神族和众多扞卫者们的领袖。战争胜利後,王国建立,林萧锋陛下就成了第一任皇帝陛下了。 其後林氏家族统治王国接近四百多年,後来被火云族击败,失去了皇位,但依然是王国的望族。王国历九百一十五年,经历皇权战争,血眼林氏重夺皇位,林肃陛下荣登大位。但这次林氏传承不到百年便被其他的皇族推翻了,林氏重又回到民间。 如此起起落落,血眼林氏三次成功复辟,又三次被击倒。在王国历一千九百五十二年,血眼族再次向当权的蒙族皇帝发起皇权战争,结果失败。因为血眼族太过强悍,坚韧善战,蒙族皇帝决心斩草除根以绝後患,下令屠尽血眼部落,全歼血眼皇族——陛下,皇权战争失败者被斩草除根的传统就是从那次开始的——血眼族部落惨遭数十部落的围剿,一百五十万部落子民被屠,两百多名皇族几乎全部被杀,只有几个逃脱,从此销声匿迹,不见踪影。” “陛下,我们所知道的血眼族的记载,也就到此为止了。” 想起血眼这个部族在两千年间掀起的腥风血雨,紫川秀不由悠然神往。他问:“在屠杀中逃脱的那几位血眼皇族,後来去了哪里?” “神典上没有他们的记载,不过,既然在王国已无他们的立足之地,他们很可能逃往了人类世界。陛下,微臣斗胆揣测,您很可能就是他们的後裔。陛下,您身上有皇族血统、这是毫无怀疑的!” 禁川秀轻笑道:“卡丹卿,你考究得这般详细,似模似样的,朕听着也就那麽回事。姑且听之吧!” 眼见光明皇态度暖昧,众位臣子心下雪亮。 哥温族长恳切地说:“陛下,事实都摆在眼前了,您确实是王国名门血眼族的後裔啊!” 紫川秀像是还拿不定主意,问道:“是吗?怎麽以前都没人跟朕提过这事?” 卡丹以神典专家的权威向紫川秀保证:“千真万确,陛下您就是王国创始人的後裔!” “陛下,此事再无怀疑了!”臣子们异口同声地向紫川秀反复保证,“陛下乃王国始皇後裔,从人类世界重返我王国。得塞内亚族禅让皇位。拯救王国於水火中,此乃天命所归啊!” 刚瓦族长激愤地表示,谁若敢对陛下的血统有任何怀疑,那他就是刚族战士的死敌,刚族战士哪怕战至最後一个人也不会与其善罢甘休的! 雷豹:“谁怀疑陛下的血统,那他就是在怀疑始皇陛下的威名。” 刚瓦:“……就是侮辱我开国先烈的英名……” 哥温:“他就是挑衅我神圣王国的荣耀!他与所有信奉大魔神的战士为敌!如此罪大恶极的狂徒,丧心病狂的恶贼,纵然陛下宽宏仁慈不与他计较,但微臣等也绝不会放过他!” “对,绝不放过他!”族长们异口同声地说,情绪激动。 大伙如此坚决,紫川秀最终还是让步了。他终於不得不承认,自己确确实实是一个名为血眼的王国望族後裔。祖上曾经出过好几任魔神皇。现在,眼见王国如今内外交困。生灵涂炭,他感受到了天命的召唤,毅然回归王国来拯救民众了。 族长们齐齐跪倒磕头,喊道:“微臣决意忠心侍奉陛下,以助陛下大业,不惜赴汤蹈火,肝脑涂地!” 紫川秀慈祥地望着族长们:“诸卿都是在瓦恩斯塔就跟着朕的,有拥戴之功。朕自然不会忘记诸卿的功劳的。” 他转头,望向跪在地上的亚哥米:“原来亚昆族族长也来了。” 亚哥米觉得,每见一次紫川秀,这个人类都会给自己截然不同的感觉。从七八零年神族庆功晚会上那位狂刀出刃的血腥刺客,到巴丹会战前自信坚强的将军,再到眼前雍容大度微笑着不带半点火气的魔族皇帝——这个人类,真的越来越深不可测了啊! 对着紫川秀,亚哥米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才伏地说:“陛下圣安。微臣是来向陛下请罪来了。陛下在瓦恩斯塔荣登大典,微臣地处偏远,没能及时向陛下祝贺,罪该万死。” “在瓦恩斯塔登基,那是卡丹卿的主意,连朕事先都不曾料到此事,你来不及祝贺,何罪之有。”紫川秀漫不经心地说,表情却逐渐转为严厉,“但朕却不曾料到,朕出巡至此,先遣的皇旗使者竟被你殴打!哪怕就是最偏僻角落的乡村愚民,哪怕是那些蠢不可及的低阶魔族,他们都知道,皇旗使者是朕的象征,是神圣不可侵犯的!身为王国大族的亚昆族,竟做出了这等忤天犯上的大错!亚哥米,你们根本没把朕的权威放在眼里啊!” 亚哥米身子嗦嗦地颤抖,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无尽的杀气正如乌云一般在他头顶聚集,沉重的威压凝厚得有如实质,雷霆霹雳即将从九天之上打下来。 亚哥米拼命地磕头,沙哑着喉咙喊道:“陛下宽宏,陛下仁慈!微臣受小人唆使,一时糊涂冒犯了皇旗,自知罪该万死……微臣死罪!微臣死罪!” “亚哥米,这件事怕不是砍你和几个长老的脑袋就能了结的。”紫川秀扫了他一眼,望向卡丹:“卡丹卿,按照王国的律法,侮辱皇旗者,该如何处置?” “陛下,皇权的尊严不容侮辱,唯有以鲜血洗刷耻辱!亚昆族竟敢无视陛下威严,该最严厉地惩罚他们。”卡丹肃然道:“陛下,就让他们彻底灭绝吧!” “灭族吗?”紫川秀眼睛一亮:“有趣!” 他望向罗斯:“罗斯卿,这事若由你执行,彻底杀光亚昆族人——多长时间能办到?” 罗斯略一沉吟,答道:“陛下,亚昆族有八十万人口。要彻底杀灭他们。微臣手上力量略有不足。若派罗杰和布兰二位将军协助我的话,徽臣担保三个月内,王国再无一个活着的亚昆族人。” 听到“灭族”两个字,亚哥米当场软倒,他骨头像是被抽去了一般。软软地瘫在了地上。用力地磕头,脑袋撞地发出砰砰的声响,呜呜哀求着,但谁都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什麽了。 族长们都被惊呆了。身为魔族,杀人打仗对他们来说是常事。但现在,就在他们眼前,一个近百万人口的王国大族就即将被屠灭。被紫川秀地杀气震慑,他们集体失声,噤若寒蝉。 紫川秀抿紧了嘴唇,目光闪烁。他嘴边露出了森冷的笑。手缓缓抬起,正要开口说话,有人扑到了他脚下,苦声哀求道:“陛下三思啊!” 望着脚下的人,紫川秀皱起了眉:“哥温卿?你想说什麽?” “陛下。亚哥米藐视皇权,确实罪无可赦,但念在我王国大敌在侧,野蛮人还肆虐於皇畿周边,王国正是用人之时——陛下,就让亚昆族戴罪立功吧,让他们光荣地战死在抵御野蛮人的战场上,也算减轻了一点罪孽吧!”说着,哥温使劲踢了烂泥般瘫在地上亚哥米一脚,“罪臣亚哥米,还不醒悟吗!” 被哥温这一脚踢清醒了,亚哥米连忙也爬到了紫川秀面前,嚎啕大哭:“陛下宽宏,给我们一次机会吧!陛下,陛下,我们不敢了,我们一定对您忠心耿耿!再不敢忤逆您了!” 默默地望着亚哥米,紫川秀面无表情,也不作声。 看着紫川秀杀气稍敛,态度像是稍有松动,众臣心下稍松。 雷豹跪倒,朗声说:“以亚昆族罪行,将他们灭族并不过分。但他们後来悔改了,主动开城投降了。按照王国惯例,降者不杀。陛下,诛一亚昆族容易,若令王国各族离心,微臣窃为陛下不值。” 雷豹公爵是最先投诚紫川秀的族长,资历老,威望也高,紫川秀还是想给他点面子的。 “亚哥米,有哥温卿和雷豹卿为你求情,朕就暂且寄下了你这颗人头,但你殴伤皇旗使者,不能不加以惩戒!来人,拖他出去打三十板子!” 几个半兽人进来,将持亚哥米拖出去劈里啪啦一顿军棍,然後又把他拖了进来——看亚哥米那血肉模糊的惨样,紫川秀很怀疑半兽人数学学得不好,把他揍了三百棍——幸好他还是清醒的,还能说话。 “亚哥米,依你的罪行,三十军棍只是小小惩戒。既然哥温卿和雷豹卿都为你求情,朕暂且收回了灭族令,但如此大错,不能不加以惩戒。现在,就看你自己的表现了!” 亚哥米血肉模糊,脸色惨白,却还能挣扎着给紫川秀磕头谢恩:“陛下宽宏,我族上下齐感陛下大思!佛格罗兹比亚城居民虽然一时糊涂,总还是陛下的子民,现在我们已经迷途知返了,只求陛下给我们一次改正错误的机会!” “嗯……”紫川秀沉吟着,不置可否。 “听闻陛下有意抗击蛮兽,我族愿贡献壮丁五万,以壮陛下军容。另外,我族还愿为陛下大军凑措粮草……” 紫川秀这才松了口:“既然亚昆族确有悔改之意,朕也对其进行了惩戒,那此事就到此为止吧。亚哥米,你去向罗斯卿家商量吧,他负责组建王国预备军,亚昆族的士兵将被编入预备军内,集训後编入各个军团。” “预备军?”亚哥米从没听过这个名词,他茫然地望向四周,却见大臣们面色漠然,像是大家都不愿意提起这个话题,死里逃生的他也不敢问,连忙点头:“微臣这就去办!” “去吧,今後好好做事。”紫川秀神情淡淡地,“亚哥米,你很幸亚。亚昆族是王国大族,如今王国元气凋零,朕也实在不忍再开屠戮,所以,朕这次宽恕了你。但是,没有下一次了,你也不要挑衅朕的耐性。” 他一个个地望着大臣们。声音缓慢却充满了力量:“身为人君。朕对王国负有责任,自有人君的胸怀肚量,懂得宽恕之道。但若有人顽冥不化,为维系王国秩序,为了新生的王国政权。朕也不惜展示天子雷霆。用血泊汪洋淹没尔等!” 威严,如山一般巍然耸立的威严和杀气充斥了整个帐篷,无可抵御的肃杀和尊威。瞬那间,大臣们彷佛看到了昔日那位伟大的先皇正凛然坐於宝座之上,一种凛然如齐天高地的气势萦绕在紫川秀身周,那是真正的皇者之怒。 大臣们同时跪倒。哪怕是平时跟紫川秀言笑不禁的卡丹此刻也跟着跪倒。 众臣齐齐匍匐,无人敢出声,帐中一片死寂。 望过那些战战兢兢的身影,紫川秀暗生感慨。匍匐在自己眼前的人们。都是魔族王国的顶尖人物,代表了王国的最颠峰实力。他们统带的军队,曾经让整个人类世界都为之恐惧。现在,他们却统统匍匐在自己脚下,大气不敢喘。 这就是权势的魁力所在了。难怪古往今来,无数英雄人物为此赴汤蹈火。 族长们退下了,但紫川秀的工作并未完结。他还要接见另外一批臣子。他们是来自鞑塔族的罗斯、来自塞内亚叛军的鲁帝、远东第三军军长兼任远东军後勤主管的明羽红衣旗本、远东第二军副军团长半兽人布兰将军。比起刚才的众臣,他们来自各个种族各个势力,但却有一个共同点:他们都是紫川秀可以信任的心腹。 在出魔神堡的时候,紫川秀任命了他们四人,组成王国事务筹备组,专门帮助紫川秀处理魔族王国的军政事务。这虽然是个临时机构,却拥有很大的权力,紫川秀已经给他们颁布了任务,现在最紧迫的事情就是重新组建王国军。 “原有的部族军不可靠,随时有反复和叛变的可能。光明皇朝要想真正在王国立足扎根,就必须建立一支可靠的王国新军!” 现在,筹备组在向紫川秀汇报工作进度。鞑塔族首脑,筹备组副组长罗斯负责征集兵员的任务,他说:“目前,王国预备军筹建顺利,已征集到兵员十一万三千二百人。其中,哥昂族贡献兵员四万五千人、鲁帝公爵贡献兵员两万人、雷族贡献兵员一万一千人、刚族贡献兵员七千人、冬日族贡献兵员五千多人、屠族贡献兵员四千余人……” 在末尾,罗斯谦虚地说:“……当然,我鞑塔族虽然是微末小族,为陛下效劳亦不甘人後。敝族愿为陛下贡献精壮兵员八千,以壮陛下军容。” 紫川秀微笑地赞许道:“罗斯卿,你的忠心,朕会记得的。” “当年若非陛下援手,我族早就被灭绝了。微臣今日所为,不足回报陛下恩典於万一。” 紫川秀满意地点头,望向另一名将领:“明羽,你是筹备组的组长,後勤和装备事务是你负责的。现在准备得如何了?” 明羽显得很疲惫,皱眉答道:“大人,事情办得不是很顺手。” “为什麽?” “下官向各族分摊粮草和银子,说是用来给士兵发军饷的,族长们吵翻了天,他们说,活了那麽多年,还没听过要给士兵发饷银的事!” “荒谬!”紫川秀怒道:“他们不想出钱就罢了,怎麽竟用这麽荒谬的理由?不给士兵发军饷,那军队如何维持?” 他话音未落,罗斯就干咳了一声,面露尴尬之色。紫川秀望向他:“怎麽?朕说错了吗?” 罗斯显得很尴尬:“呃,陛下明见万里,这个,自然是正确的。但有时候,这个,当然,未必是所有的时候……” “罗斯卿,你到底在说什麽?” “微臣惶恐,您刚才说的,未必完全对。王国军队确实是不发军饷的。” 经过罗斯介绍,众人才明白,族长们并没有撒谎。除非少数职业军官和精锐兵种,普通魔族士兵确实是不发军饷的。魔族士兵无偿服役,军队只供应他们吃喝——有时候连粮食都要自备。只要部落族长一声令下,魔族平民就得放下手上的锄头,背上包袱,走上战场。 紫川秀只觉不可思议到了极点:“魔族士兵居然没有军饷?那他们为何还要服役?” 魔族兵没有薪水,却有一项福利。除非是执行战时命今时,平时,军队是允许士兵自由打劫老百姓的——在魔族王国统帅部的文件上,这一现象被委婉地称为“自筹补给”——抢劫来的财产,士兵只要上缴部分给军官外,剩下的都算他们的。很多部族队伍,一旦离开了本族的地头,他们就跟大型匪帮没什麽分别。“大军过处,寸草不生”这句话并不一定是用来形容敌国的入侵军队的。 “不发军饷,允许掠夺,这就是王国的统军之策?” 听完罗斯介绍,紫川秀默然。他望向其他几位亲信:“你们怎麽看?” 鲁帝咋咋嘴:“陛下组建新军,微臣坚决赞成!手头没有兵,什麽魔神皇都是虚的,还不如一个白披风!陛下英明,不要听族长们啰啰唆唆。他们谁敢不听话,微臣就教训他们去!” “好好,卿家忠诚可嘉。军饷的事,卿家怎麽看?” “陛下,徽臣带兵带了几十年了,从没发过一文钱薪水!每隔一段时间,微臣就带部队到富裕的地头转一转,给士兵放假一个星期,然後什麽问题都解决了。陛下,我们不妨还是照老样子做吧,反正现在我们手上也没多少银子。” “这就是卿家的看法吗?”紫川秀又望向沉默寡言的远东半兽人将军布兰:“布兰阁下,你怎麽看?” “光明王殿下,”布兰对紫川秀鞠了一躬:“在佐伊族看来,当兵就是保卫家乡,保卫老婆、小孩和爹妈,这都是男子汉该尽的责任。当然,若有薪水发,大伙自然会很高兴,若没有,那也不要紧,佐伊族战士不会计较这点小事,只要管吃饱就行。至於纵兵掠夺——殿下,在佐伊族,谁敢提出这种主意,他会被立即吊死的。只有匪帮才那麽干,绝不是军人!” 眼见意见对立得尖锐,紫川秀望向最後一个人:“明羽,你来说说吧。你是带兵的人,现在又是我军的後勤主管,两方面你都有发言权。” 明羽苦笑着:“老实说,下官也在困惑着。作为一个带兵将领,下官是坚决反对任何纵兵掠夺的行为,那样的军队,军纪和战斗力实在难以保证。” “明羽大人,您说别的,我还不懂,但您说到战斗力……”鲁帝插嘴说,“当年我们也是不发军饷的,但当年的塞内亚军团,随便拉一个出来,我能将任何一支同样人数的人类或者半兽人军队打得满地找牙!明羽大人,军饷跟战斗力压根是两回事。” “鲁帝将军很威风啊!”紫川秀斜眼望着他,“给你一支塞内亚部队,你能把带秀字营的朕也打得满嘴找牙吧?” 鲁帝这才记得自己犯了圣讳,吓得连忙跪倒磕头:“陛下神武,微臣万万不是对手,不是对手……” “塞内亚人当真天下无敌?放屁!打巴丹会战时我就带着秀字营跟卡特打过野战,最後死的还不是卡特——滚一边去,闭嘴!” 紫川秀将鲁帝训了一顿,才回过头来:“明羽,你继续说。” “大人,下官知道,自然是发军饷的军队更好管理;但站在後勤的立场……”明羽苦笑:“还是让士兵自个找吃的吧!要给十一万魔族兵发薪水,我们承受不起这笔开支。” “是十六万。”紫川秀纠正了他,“今天我跟亚哥米商量了,亚哥米爵爷很慷慨,他答应赠送我们五万生力兵员。” 鲁帝嘀咕道:“我第一次听说亚哥米是个慷慨的人。” 紫川秀:“朕允许你开口了吗?” 听闻增加了五万人,明羽的脸皱成了苦瓜:“大人,您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这样一来,我们的预算就得变成……”他掏出个笔记本算着,然後,靠近紫川秀耳边说了个数字。 立即,紫川秀的脸也变成了苦瓜,他像是牙疼般吸着气吱吱有声:“明羽,你没搞错吧?怎麽要那麽多?” “大人,因为您特意交代,为了让士兵们有认同感,武器、军服都要用统一的,我们统统得制作新的。还有,为了容纳这十六万军队,我们得兴建四——不,五个——大型军镇营地——他们可是常驻军。若还得每个月发薪水的话……” “打住吧!”紫川秀脸越加皱成一团:“不要再说了!让我想想。” 一阵,紫川秀终於打定了主意,望着众人:“诸位,从现在起,我说的就是命令,不必再讨论。” 知道光明皇下定了决心,部下们纷纷立正,叫声却是参差不齐。 明羽道:“谨遵大人命令!” 罗斯、鲁帝道:“谨遵陛下旨意!” 布兰道:“谨遵殿下命令!” 紫川秀不禁莞尔,部下对自己的称呼大相径庭,细想之下也是件很有趣的事。称呼自己为“大人”的,都是原家族军官,如白川、林冰、罗杰、明羽等高级将领。对他们来说,自己是家族的远东统领,他们是在远东军中服役的军官。彼此之间是上下级关系。他们跟随自己时间最长,关系最为紧密,忠诚度也甚高。 而称呼自己为“殿下”的,那就是来自远东的半兽人集团了。半兽人战士是自己麾下的主要武力,对他们,自己是上天派来拯救远东的“光明王”。是圣庙长老布丹临终托付重任的人。他们盲目地服从自己。只要一声令下,他们不惜赴汤蹈火,勇敢无比。半兽人战士往往担任中低层军官,他们的优势在於人数众多。 最後就是称呼紫川秀为“陛下”的人们了。不问而知,他们都是归顺紫川秀的魔族将领们。比起上面两个群体,这个群体是最复杂的了。虽然他们都承认了紫川秀的皇位。但魔族狡诈、反复的特性在他们身上表露无遗。他们有人是走投无路,主动投靠紫川秀的,比如鲁帝公爵、罗斯公爵;有人是迫於紫川秀强大的兵势,不得已而屈服的,比如亚哥米;有人是抱着寻求强力盟友的想法来合作的,比如哥昂族的哥达汗和哥温,还有雷豹、刚瓦等小部落首领们;更有人打算与虎谋皮,与紫川秀委蛇周旋中暗藏杀机,那就是塞内亚的卡丹了。相比之下,这是紫川秀麾下最不稳定、也最不可靠的一个群体了,但魔族兵的强悍使得任何人都不敢忽视这个群体所拥有的强大武力。 第二十七集 风暴酝酿 第六章 皇家官兵 望着部下,紫川秀说话甚是有力而沉缓:“诸卿所提议,朕已慎重考虑。以掠夺养军之途,绝不可行。朕既身为此一方之皇,当为一方黎民生计负责,岂有掠夺自家子民之理?王国新军顺天命而生,遵循正义而行,保境护民,除暴安良,堂正威严,纪律严明,无论如何艰困,皆能不堕声威,此乃王师气魄!” 明羽:“大人,既然如此,那养军的薪水和钱粮从何而来?” “王国新军,自然是国家赋税供养了。罗斯阁下,王国各族平时要向神皇缴税的吗?” “陛下,按照传统,各族每年都要向神皇进贡两次财物,分别在春秋之季。按照惯例,神皇陛下会按照各族的人口、当年的收成等情况向各族提出要求,然後各族执行。” “这就是赋税了。明羽,你先把组建新军需要多少钱粮打个预算,然後按人数和收入情况分摊给各族!跟族长们说,他们既然承认了朕的皇位,那身为臣子,向朕缴纳赋税是他们的义务。” 明羽面露为难之色:“我先前已经跟他们商量过了,但族长们恐怕不会答应的……” “明羽,你最後跟他们谈一次,若族长们还是顽固己见……” 紫川秀冷笑下:“鲁帝,那时候你就去跟他们谈吧!” “我?陛下,微臣是个大老粗,征税这种事实在一窍不通啊!微臣该怎麽跟他们谈好?” “按你最喜欢的方式去谈!” “啊?” “蠢货!你部下有一万塞内亚兵,跟朕那麽久,难道连老本行都忘了吗?” 足足过了十秒钟,鲁帝才理解了紫川秀的意思。他立即喜笑颜开:“明白了,陛下!明白了!到时谁敢不乖乖缴税的,我就带人马去烧他们老窝!陛下,这个任务尽管交给我吧,小伙子们太久没打仗,早憋得嗷嗷叫了!呵呵,打部落战,这是微臣最拿手的!” “嗯,不。”紫川秀竖起食指摇晃着:“这不是部落战争。要知道,纳税是公民的神圣义务,现在竟然有人敢逃避这个义务,你是负责去惩戒并教导他们走上正途的,这是一次税收知识普及和稽查话动。你要教育大伙,遵纪守法很有必要,逃税的行为是非常错误的,要让大伙知道,按时纳税才有幸福和平的生话啊——明白了吗?” “……不是很明白。不过到时候微臣就听明羽大人指挥好了,他说打谁,微臣立即带人过去杀人放火!” 紫川秀叹道:“你这个人啊,就是头脑简单,四肢暴力——可见法制普及还是任重道远啊!明羽,鲁帝我就派给你当助手了。此事很急,你们要尽快完成!” 紫川秀当场给二人颁布了职务。明羽任王国税务总局局长。鲁帝就任王国税务稽查总监兼税警团团长——未来的日子里,这位总监大人令魔族各部闻风丧胆,族长们避之如虎蝎。 紫川秀微笑着,招手对明羽说:“把耳朵递过来一下。” 明羽不解地凑上去,紫川秀小声说:“跟族长们交涉的时候。你不妨把赋税标准订得比真正需要的要多一点——多个三两倍吧!” “这倒是不难办。喊多少都是嘴皮动一下而已。但大人,那是为什麽呢?” “族长都是我的部下,尤其雷豹、刚瓦、哥温这些人,都为我打过仗。你征税,他们肯定会来找我求情的。到时候我就跟他们说:‘没办法啊,朕要养军队。这税不能不收,不然野蛮人打进来谁抵挡?卿家真的实在困难?今年收成不好?这个,唉,本来税额定下了。但卿家对朕是有汗马功劳的,既然卿家真的有实际困难……朕就拼着被筹备组埋怨吧……这样,你就交一半好了。记得,下不为例了啊!’” 明羽一阵恶寒。 接着商议的是新军的军官。紫川秀下令,罗斯和鲁帝都从麾下抽出部分精干士官,充实到新军中去担任各级军官——事实上,这次,对从自己部下抽人,鲁帝一点都不抗拒,反倒是相当欢迎。 他拍着胸口说:“新军需要得力的军官,微臣义不容辞!陛下要多少人,微臣这边全包了,要多少有多少!微臣愿派出麾下最好的军官过去,都是又能干又勇敢的好汉,定能把新军带成为一支无敌之师!” 紫川秀冷笑:这样做,是否真正无敌还不知道,但王国新军变鲁家军却是肯定了。 “鲁帝卿,你的好意,朕是很满意,但这麽为难的事,怎能让你一人承担呢?就这麽说定了,从你部下抽两千人,罗斯卿部下也抽两千人,全部到新军中去担任军官。” 鲁帝眼珠子一转,又说:“陛下,微臣的部下们征战多年,都是些很有经验的老兵。陛下任命部队主官时可以考虑一下?” “鲁帝卿,你的建议朕知道了。但此事朕已决定了,队长级以上的军官和将领都由朕亲自任命,人选从布兰将军和白川将军麾下选调。” 紫川秀笑眯眯地说,鲁帝顿时泄了气:布兰带的是远东第二军,白川统掌秀字营——这就等於说,只有人类和半兽人才有资格担任新军的部队主官。 众人微笑不语,看鲁帝吃憋。在座的人都是老军务了,都猜到了紫川秀用意。光明皇陛下虽然年轻,但论起对军队的控制来,他可是一点不含糊。光明皇故意让魔族新军中人类、半兽人、魔族等多种势力参杂,大家彼此牵制,谁都没法独掌。知道这是个非常敏感的领域,部下们也很识趣,谁都不敢往里面伸手——只有鲁帝这种没脑子的蠢货,居然想从紫川秀那骗来新军的控制权,众人只好齐齐为他默哀一声了。 紫川秀在佛格罗兹比亚停留了足足一个月。并非当地风景宜人景色秀美,实际是他发现,佛格罗兹比亚是一个很不错地中枢城市。该城位於王国的中心腹地,无论向王国的哪个地区发布命令都很方便。而且,与目前正在抵御野蛮人进攻的魔神堡战区,佛格罗兹比亚与之相隔了一个沙漠,却是足够安全了。而且,这座城市也合适驻扎大军,可以容纳得下随光明皇而来的数十万军队。 留驻佛格罗兹比亚期间,紫川秀主要忙活的是整编王国新军。来自各部族的征集兵员已经到位了,新军的训练营被安排在佛格罗兹比亚城城郊,由紫川秀亲自抽掉任命的五千多名军官已充实入新军中。目前,新军被编成四个军镇,每个军镇约四万人,共六十个团队。紫川秀一口气任命了四个军镇长,他们分别是半兽人将军布兰、德昆、鞑搭族首脑罗斯、还有一位远东将领梅罗。 梅罗此人的履历十分复杂。他本是紫川家军官,在七八零年的远东事变中随雷洪叛变,後来在远东的科尔尼会战後归顺了紫川秀。此人甚有头脑,他早就看出紫川秀决非池中之物了,跟随这麽一位大人是可以前途无量的。他一意要成为紫川秀最信任的远东重臣。但也知道,白川、罗杰是跟随紫川秀一同颠沛流浪共患难的交情,在亲近和信任方面,无论如何是没法跟他们比的,自己唯有以战功来博取紫川秀的赏识了。 在历次作战中,他既勇敢又有韬略。总是把交办的任务完成得十分出色。这引起了明羽将军的赏识,认为这是难得的人才,推荐他加入了秀字营。 在远东,秀字营既是最精锐的军队,也是紫川秀亲领的近卫军。加入了秀字营,意味着进入了紫川秀的嫡系。在远东军高层将领中。人类往往是出身秀字营,半兽人则往往是出於紫川秀当年亲自执教的远东军事学校。加入了秀字营,也就意味着进入了紫川秀的视野。尤其这个时期,远东军缺乏受过系统训练的正规军官。所以远东军校毕业有着全套军事履历的梅罗得到了迅速的提拔,历任秀字营第八中队队长、远东第三十一团队长官、远东第一军团副参谋长、远东第二军团参谋长兼作战室主任等职务。 现在,他再次被紫川秀超阶提拔,担任魔族王国新军第四军镇司令——至於这个官职到底算紫川家的红衣旗本还是副统领。梅罗已经不敢去想了。 几个大型军镇都被设在佛格罗兹比亚周边的乡镇上,紫川秀整天奔波於几个军镇之间,视察新军的建设情况,编纂训练课程,时不时还干些解衣推食的勾当,比如找士兵谈心问问哪里人伙食好不好训练累不累想不想家之类——虽然离当年创建远东民军时已过了好久,但紫川秀发现自己收买人心的本领并没有荒废,效果也很不错,每次谈完,他总能在士兵们眼里发现些晶莹的光点,有人甚至还感动得泣不成声——这并不奇怪,假使一个魔族农民,他以前见过的最大官是村长,某天,只存在於遥远传说中的伟大陛下忽然驾临,坐在对面亲切地与自己唠家常嘘寒问暖——他除了泪流满面以外难道还能有别的反应吗? 而且,皇帝陛下并不仅仅陪大伙聊天而已。在发薪水的那天,魔族兵们捧着刚刚领到的银子不知所措。他们第一次知道,当兵还能领薪水的,而且领到的薪水还相当不低,足够养活家里的老小了,也不用冒着风险出去打劫平民了——要知道,肆意掠夺听起来是很爽,但王国民风彪悍,全民皆兵,士兵出去打劫反而被平民干掉了并不是什麽新鲜事。而且周围的村落有限,这麽多兵在这里,即使打劫也未必能劫到什麽,而且当王国兵的福利并不止如此。 “弟兄们,自打进了这个门,你们就不再是那些捏着锄头满脚泥巴的部族兵了,你们是王国军,是正规军,是皇家官兵!打今天起,你们每个月有军饷领,战时还有津贴发。当然,当兵吃粮,免不了有死伤的。光明皇陛下恩惠,受伤残废的弟兄,退伍後每个月都能领到伤残补贴;那些战死的弟兄,也能给家属一笔优厚的抚恤,从此生活无忧。陛下待咱们不错,弟兄们,咱们可要一心一意跟着陛下走啊!” 队伍上人类军官说的话,士兵们不是很懂,也不大敢相信世上会有这样的好事。不过,皇家官兵这几个字听起来是很带劲的,尤其是穿上了整齐的制服佩戴上了肩章和金色的勋带後,瘦矮的魔族兵看起来竟也显得威风凛凛了。当他们出去见到以前一起在部族军中服役的同伴时,看到对方那惊讶和艳羡的眼神,身为“皇家官兵”的自豪感便油然而生:“吃得好,穿得好,还有银子拿!给陛下当差,好象还真是不错呢,反正,比以前在部族里当兵好多了!” 对於紫川秀投入大笔银两给新军配备军服和制式武器,各族族长本来是很不以为然的。军队嘛,只要能打仗就行,穿得那麽好看干什麽,神族才不讲究这些花哨东西。所以,除了少数贵族部队,魔族军队大多都是破破烂烂,跟叫化子差不多。 但眼见着,紫川秀只是简单地给军队换了统一军服,给各级军官授了勋,新军的面貌和气魄立即焕然一新,士兵们精神焕发,连走路都彷佛脚下带风,整天出入都是昂着头的——相形之下,自己那些破破烂烂的部族兵都不好意思在人家面前露面了,族长们才知道,紫川秀的举措,大有深意。 当然,御下无非恩威两条。紫川秀深知,魔族是桀骜不驯的孤狼,光是施恩而不加威,很容易被部下所轻。新军各级指挥官都收到了紫川秀的命令,在生活待遇上,对士兵要优厚;但在军法的执行上,必须严厉到——“哪怕激起兵变都在所不惜!” 为把魔族桀骜的野性给打掉,紫川秀用残酷的手法来强迫他们遵守军纪服从命今。在最初的那几天,军营的大门上方整天挂着一长串脑袋,被风吹得呼呼摇晃。那些都是违反军令被下令斩首的士兵,原因五花八门,有忍不住老传统出去打劫的、有打架斗殴的、有顶撞长官的、有误过集队时间的、有擅自出营的——大伙常常怀疑光明皇是否学会了传说中的变脸绝技,刚刚他还在亲切地与众人谈笑风生呢,一转眼,他就能毫不犹豫地下令将士兵斩首示众,那和蔼可亲的笑脸和杀气腾腾的黑脸之间竟没有丝毫过渡。 “一人违纪则杀一人;一队违纪则杀全队;一团违纪则杀全团;全军违纪,那朕不惜杀光再重招募一次兵员!王国幅员辽阔人口众多,也不缺这几万人!士兵们,朕警告你们,谁若想着法不责众就想跟着起哄闹事,在朕这里他就要做好掉脑袋的准备了!” 在第一军镇的阅兵仪式上,听着光明皇这样宣称,四万人聚集的校场,寂静得连一根针掉下来都听得到。魔族士兵无不颤栗,他们知道,杀光全部新军,并不是光明皇的虚言恫吓,在气氛最紧张那几天,陛下甚至调来了秀字营和半兽人军驻扎周边——皇帝确实是说得出也办得到的。 白川红衣旗本接到紫川秀命令前去觐见时,已是紫川秀抵达佛格罗兹比亚城後一个月後的事了。接到命令,她立即集合了卫队出城,赶往城郊的第四军镇所在——并非白川架子大,要去见上司也要带上卫队。最近,在佛格罗兹比亚城郊也出现了野蛮人的踪迹,出现了多起凶狼伤人的事。紫川秀已经命令亚哥米清剿了,但根据以往的经验,大伙都没什麽信心。这次黑潮的势头很猛,以往都能有效隔绝野蛮人的沙漠这次没能起到作用。随着黑潮的进一步发展,越过沙漠而出现的野蛮人只会越来越多,亚哥米这个清剿司令的任务会越来越重的。 当她抵达第四军镇时,时间已是黄昏了。第四军镇的司令官梅罗将军亲自出营来迎接白川。这是个身材高瘦的中年人,面貌清濯。见面时,他执礼甚谨,单膝跪地:“参见白川长官!大人,秀川大人正在营中休息,他等着您来呢。” 白川连忙扶起他:“阁下不必多礼。阁下如今也是一军之长了,你我同为大人部属,平起平坐,阁下又比我年长,不必如此多礼。” 但梅罗依然坚持着行完礼才站起身:“长官您在笑话下官了。在秀字营时,您就一直是下官的上司,下官能有今日,还得感谢您的提拔和栽培。而且,长官您深得秀川大人信宠,岂是下官等後来者所能比拟的?” 白川笑笑,问:“大人最近可好?身体可好?” “回禀长官,大人身体还好,只是最近因为事务繁忙,他进餐很不准时。所以有点轻微胃疼。下官已经请军医来看了。说并不碍事,只要以後注意饮食就好。” 听说紫川秀身体不适,白川秀眉深锁。她很不客气地说:“梅罗,大人既然驻在你军中,你就要承担起照顾大人的责任。大人的胃一直不好。那还是当年在远东被魔族追捕时落下的病根。他又任性。忙起来就什麽都不记得了——不能由着他这样糟蹋自己身子,小胃病也能发展成大毛病的。以後,你要单独给大人做小灶,弄点好消化有营养的饭菜……” “下官也劝说了,但大人不肯。大人说,既然在练兵。他就得与士兵饮食相同,以示官兵一体。” “不要理他!爱兵如子,也不在这点小节上面!梅罗,你照我说的办。还有,以後你要催促大人按时进餐,到了吃饭的钟点,你得强着他停下工作。若是在接见人。你就把人先赶出去,等大人进餐完再放进来。不要怕大人责怪。大人的身子是第一要紧的,当年我就是这麽干的。” 梅罗脸上讪笑,心下叫苦。他当然知道白川大人是说得出做得到的,当年打巴丹会战时,传闻她一拳打晕了紫川秀。但她干得出的事,自己也能跟着干吗?自己试试打扰紫川秀工作?或者,自己一拳打晕紫川秀?不等军法处来抓,紫川秀的卫队当场就把自己乱刀砍了。 他连忙转换了话题,说:“长官,请走这边。大人在正营等你。” 正是傍晚十分,透过云层的夕阳照得军营一片红彤彤。号令声声,大队的魔族士兵正在集合排队准备吃晚餐。以一个行家里手的眼光,白川打量着魔族兵,眼中若有所思。 她知道,紫川秀正在试着以人类的练兵方法来组建一支魔族军团。若能成功,这将是一件了不起的成就。以魔族兵的悍勇战力严明的纪律和先进的战术,天下谁能抗手? 唯一担心的是、万一人类的好处没学到家、连魔族自家的野性和剽悍都丢掉了,那真是画虎不成反类猫了。 就白川观察的来看,新军的训练还是很有成效的。昔日魔族军吃饭时那种乱糟糟闹哄哄的场面不见了,士兵们排成整齐的队列,以队为单位领取食物。除了军官响亮的喝令声外,数万人聚集的操场,竟无一点嘈杂。 白川回头,笑着对梅罗说:“阁下练兵很见成效。魔族生来野性,却能在阁下手中做到令行禁止,虽只是进餐小事,也显出贵部的纪律确实严明!” 梅罗笑道:“长官谬赞了。下官实不敢偷天之功为己有。这多是秀川大人亲自坐镇训导的功劳。” 他叹口气:“长官您是行家,知道带魔族兵确实不容易。就连进餐时要排队不能喧哗这点鸡毛蒜皮大的小事,当初我们也得砍下十几颗脑袋才能教他们学会。当初下官也觉得这军法是否行得过酷严了,不必为小事大开杀戒,但大人坚持如此。如今看来,还是大人对。” 想起进营时挂在门口那一长溜的魔族兵脑袋,白川也默然。良久,她说:“慈不掌兵,大人行事一向大有深意。关系军法便无小事,诸多小事积累起来,潜移默化,才能让他们学会纪律和服从。梅罗,被砍掉的那些脑袋,并非没有价值。” 白川进屋的时候,紫川秀正负手伫立在窗边对着下山的夕阳遥望出神,金黄色的阳光照在他挺拔的身材,映得他一身红彤彤的。 看着紫川秀那挺拔直立的身躯,白川一时竟出了神。眼前的人,是哥应星之後,远东又一位不世出的名将。他白手起家,身经百战而无一败绩,终於一手收复了远东山河,甚至更完成了历代家族总长和远东统领都不敢想象的功业,征服了整个魔族王国。 这是个创建奇迹的男人,无论遇到如何的艰难险境,只要想到他,心里总是充满了信心,这是一位能让部下在最严酷的寒冬都能感觉到温暖的主君。 “大人,”白川喊了一声:“下官来了。” 紫川秀转过身:“啊,白川,是你来了!” “参见大人!”白川敬礼道。她默默地打量着紫川秀。看来就任魔族王国皇帝之後。他并没有多大的变化。他依然穿着一身深蓝色的军服,肩章和臂章上都缀着金色的飞鹰标志。不知白川是否错觉,在这位青年统领的脸上,隐隐然能感觉到一种落寞感。 他依然还是那位一直不被家族理解和信任的秀川统领啊!在那夕阳落下的方向,有他心爱的恋人在。只不过是谁呢?是可爱的宁小姐。还是流风家那位英姿飒爽的公主呢? 白川恶作剧地猜想着。脸上却不露丝毫:“大人,听说你有事找我?” “对。最近手头的事很忙吗?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忙着建新军,顺带着也把明羽带过来这边帮忙。老部队那边就少去了,有你和罗杰在看着,我也很放心。”紫川秀在椅子上坐下,招呼白川道:“你也坐吧。” “谢大人。不过大人,下官听说,最近大人您的身体略有不适。下官以为,大人您的健康关系……” “是是,我一身安康关系远东安危。”紫川秀连连摆手,笑道:“你不要理会梅罗那家伙。有点消化不良而已。他大惊小怪得不得了,把魔族新军的军医全都叫来了。足足几十个。结果一群魔族萨满在我屋里跳大神足足蹦达了四个钟头,口口声声说我是中邪了,他们在帮我驱邪呢——好在这两天我心情好,不然又得杀人了。” “中邪?”想象一群戴着古怪羽毛头饰的魔族萨满围着紫川秀跳舞的情景,白川忍俊不止。两人哈给笑了一阵,白川开始正式汇报:“大人,远东一军团、远东二军团还有秀字营目前情况比较稳定。林冰统领回帝都汇报了,军法处暂时由我接管,军队情绪很平稳,只是士兵对魔族的伙食不习惯,另外,在魔族王国停留的时间也快一年了,半兽人也想家了。” 第二十七集 风暴酝酿 第七章 求援 紫川秀很认真地听白川汇报,还掏出笔记本来记录,对白川提出的问题和请示,他很明快地做了答复。为了解决部队中弥漫的思乡情绪,二人决定给部队加发一次津贴。因为洗劫了魔神堡的国库,远东军的财政很宽裕,也算是对以前拖欠士兵军饷的补偿吧。 最近,紫川秀最近都在忙着组建新军的大事。白川历来是紫川秀最为倚重的信臣,这件事紫川秀却没让她插手。外面已经隐隐有人议论了,白川阁下不仅指挥第二军,统掌秀字营,而且还执掌军法和情报事宜,更有罗杰和明羽二位将军对她唯瞻马首,她的威望和影响力,已经远远超过了远东第二军军团长的职位了,隐隐成为既紫川秀之後的远东第二人了。现在,光明王组建魔族新军没让她插手,而是选了明羽将军去帮忙,就是为了防止白川的权力过大而采取的制衡措施,而且,紫川秀最近大力提拔梅罗等新人,这都意味着,白川阁下已经是失去了光明王的信任了——对此议论,白川也好,紫川秀也好,都只是付之一晒。 二人都明白,存在於彼此之间的感情,那是多次经历生死考验凝结起来牢不可破的信任和友谊,二人是可以彼此交托生死的知己。远东的老部队是紫川秀的根基,正是因为紫川秀要亲自忙於新军事务,老部队那边才要留下最可信任的人坐镇。魔族新军组建是一次实验,如果能成功,那固然可喜,但若是失败——那时就得靠远东的老部队来镇压新军的动乱了。所以,留白川坐镇远东部队,正是对她最信任的表示,关键时候,紫川秀是指望她来救命的。 “白川,我有个想法。你知道,最近我们发了点财,再加上先前搜刮亚哥米和哥昂族的,我们手中着实囤了不少金银。” “那是大人英明,我们才能摆脱财政紧张的困境。” “嘿嘿,白川,要说拍马屁,你怎麽也比不上那群族长,朕被他捧得境界日高,这方面,你就不要献丑了。”开了个玩笑,紫川秀才转入了正题:“以前我就想过了。远东有着丰富的矿产和各种资源。却没能力加工。当年跟布丹长老见面时,我就说了:‘远东要建立起自己的经济体系,我们要建立工厂、大学和医院,粮食能自足,不能老是受困於人。’” “大人英明!”白川再一次说。这次,她真的是出自衷心的赞美了。 “当初我们穷,也没办法。现在,魔族平定了,我们也有钱了,远东可以安定一阵子了。这是大好时机,该是建设一个新远东的时候了!” 紫川秀望向窗外,怅然道:“我们欠远东父老的太多太多了,现在,该是我们回报他们的时候了。就算是,实现我对布丹长老的承诺吧。” 听紫川秀说起那位英年早逝的圣庙长老,白川保持了沉默。她知道,对布丹长老,紫川秀持有一种很矛盾的心理。当初若不是他的赏识,紫川秀这个外来人绝无可能领导整个远东义军;但也因为他的夺权。远东军蒙受了巨大的损失,紫川秀对他的心情,成败毁誉各半吧! “若我们能成功,远东人会过上更好的日子,我们才算对得起那些牺牲的远东战士!” “大人您说得对!”想到那些呼喊着光明王的名字倒在冲锋途中的远东士兵,白川动容道:“我们一定要办好这件事,不负远东父老的希望!” “要引进和建立一个工业体系,需要购进大批机器设备和引进技术人才,需要外援。在卫国战争中,家族的损失很大,而且跟我们现在的关系——我估计,帝都是指望不上了。有可能帮我们的只有两家,一是林家。他们富有,工业和技术都有相当高的水准,而且林家以商业立国,只要有银子,什麽都好说,我出重金购买他们的机器和设备,他们会答应的。再有一个,就是流风霜……她……” 说到这里,紫川秀沉吟着,彷佛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白川心下雪亮,紫川秀和流风霜的秘密相恋,这是远东军中唯有自己才知道的最高机密。看来,回内地去联系这件事,只有自己亲自去办了,无论是林冰或者明羽都不合适。 她沉稳地说:“大人,这是关系远东百年气运的大事,而且,这麽大宗的谈判和交易,交给旁人我也不放心。您若允许的话,我想亲自走一趟,先去一趟林家,再走西北。” “白川你亲自过去联系的话,我就放心了。先前我还担心,你去林家,要横穿家族的领地,家族可能会对你不利。”紫川秀拍拍桌子上的一封信,笑道:“今天,林冰从帝都来信了,家族同意册封我为极东军区统领,任命书已经发到了她手上。总统领罗明海也致信祝贺我征服魔族王国,为人类立殊功!呵呵,家族还是有明白事理的人啊!” 白川起身,恭敬地行礼:“恭喜大人兼任极东地区统领。以一人之身兼任两大军区统领,家族对大人宠信可谓史无前例!” 紫川秀挥手示意白川坐下:“算了吧,白川,这到底怎麽回事,大家心里有数。我要这个任命,一来可以安定军心;二来,你也好,林冰也好,回去时的安全就有保证了,我也就能放心了。” “大人关心属下,下官等感激不尽。” “远东部队那边需要你坐镇,但这事又需要你跑回去一趟——你一人要忙这麽多事,我也没办法。各方面人手都缺,我缺人才啊!” “大人,人才在於挖掘和培养……” “我明白,这个你就不用说了。你回去一趟,估计也得一个多月。这段时间,远东部队就交给罗杰了。我怕他一个人忙不过来,你部下有什麽好苗子可以向我推荐的?” 沈吟着,白川说:“大人已经提拔了梅罗。但与他一同投奔大人的还有两位将军,分别是杜亚风阁下和李勤阁下。杜亚风阁下细心谨慎,李勤阁下豪爽忠勇,都是很有能力的人才。” “他们两个目前是什麽职务?” “杜亚风任远东第一军副参谋长,李勤任秀字营第三大队副大队长。” “你回去叫他们过来见我一下。若真是人才,我也会提他们起来,让他们帮罗杰忙吧。” “遵命,大人!下官会尽快出发。”说完。白川本该出声告辞的。但她望着紫川秀,欲言又止。紫川秀立即察觉到了:“怎麽,白川,你有话说吗?” “大人,有一点事。逾越了下官的职分了。下官不知该不该问?” “你问就是了。” “大人新编六十个团的魔族军,引起了很多人关注。现在有一种流言流传甚广,说大人整编魔族新军,厉兵秣马,是为了将来反攻家族做准备。” “什麽!?” “下官自然知道这是无稽之谈,魔族王国正处黑潮之灾。现在并无与家族全面战争的实力,下官已经下令禁止此等言论的流传了,下令再有敢妄传此类言论者,杀勿论!” 紫川秀霍然起身。目光炯炯地望着白川:“你做得对!我练六十团兵,纯粹是为了抵御野蛮人的侵扰,维系王国秩序!反攻家族……当真好笑!当年魔神皇统领十二个军团。率一百二十万魔族兵都没办到的事,我这区区六十个团算什麽! 无论什麽时候,总有些小人在背後嚼舌根子,那些荒谬言论,在这里说说还不要紧,若是流传回帝都,总长本就对我……那事情就更糟了! 白川,你传达我的命令给远东军和秀字营各部,就说远东统领一直忠於家族,家族对我亦是信宠有加,新颁布的任命状就是证明!今後,谁若再敢编造传播这种挑拨远东与家族关系的言论的,无论军官还是士兵,一律杀无赦!一定要煞住这股歪风!” 白川亦站起来,响亮地应道:“遵命,大人。我回去立即就办这事!” “很好!白川,你想问我什麽?” 白川略有些犹豫,但最後还是问出声:“大人,现在王国受到黑潮困扰,自然无力进军大陆。下官想问大人,有朝一日,黑潮过去了,魔族王国也恢复了元气。自古以来,称霸西川大地都是历代魔神皇的夙愿,大人既然任了魔族皇帝,统掌百万雄师,可有意挥师西向,一展霸业吗?请恕下官多事,下官并无任何用意。倘若大人真有此意,下官也愿充当大人马前先锋。只是心里好奇此事,想问个究竟。” 听着白川问话,紫川秀摇头笑笑:“白川,你该是了解我的人。统掌百万大军,制霸天下——这麽费力又麻烦的事,你想我会有兴趣去做吗?” 白川想想,也笑了起来:“大人,您说得很是。” “这次我进魔族王国,我见到了很多,也学到了很多。以前想不明白的事,现在渐渐也明白了。我觉得:野蛮和暴力是不能推动历史的。我率领魔族兵征服大陆,征服紫川家、林家和流风家,这并非不能办到,但这有什麽用呢? 以野蛮征服文明,以暴力战胜文明,这是历史的倒退,全人类的悲哀。 很久以前,我们曾有过伟大、值得骄傲的文明,但现在,我们已经失去了它,连记都不记得了。 文明的传承和发展,就像一颗柔嫩的苞蕾,慢慢地、曲折地成长,需要小心翼翼地呵护,耐心地等待,它经不起风雨的摧残。文明能发展到何等辉煌灿烂的程度,那是现在我们根本无法想象的。只有见过那盛开花朵的人,只知道现在这棵幼苗的珍贵。 我阻拦了野蛮人对人类的侵袭,我约束了魔族这个残暴的民族,不许他们进犯人类。作为一个渺小的人类,有了这样的成就,我已经很满足了。我想,以後的人类,或者能对我有个正确的评价。在人类文明还处於弱得无法保护自身的萌芽状态时,我小心地呵护了这颗萌芽,不让它被残暴的外力折断。这,就是我的小小贡献了。 白川,我的志向,并非称皇制霸。那些事,我根本不感兴趣。说出来,你也许会笑我狂妄。虽然力有不致,但我确实是以此为目标的……” 白川睁大了眼睛望着紫川秀。紫川秀说的很多话,她模模糊糊,似懂非懂。她不明白,既然连称皇制霸都不在话下,那还有什麽事称得上狂妄。 望着窗外的冉冉下山的鲜红夕阳,紫川秀平和地说:“我很希望,能成为一个像明王殿下那样的人。在有生之年,愿以此孤独之身,化为人类的守护者。希望,我们的文明能再一次辉煌,盛开美丽的花朵。不过,那个时候,我们肯定是看不到了。” 那一瞬间,白川被深深地震撼了。那个沫浴在鲜红夕阳中的身形显得那麽的高大巍峨,恍若神人。第一次,她感觉到了自己和他的差距。 他的思想,竟已到了如此深邃的境界了。 她单膝跪下:“大人,您并不孤独。无论您意欲何往,请允许下官继续追随您!拜托了!” 新发的樱桃花,一直生在笔直的大道边,苍翠的绿色乔木犹如站岗的哨兵一般挺立着,早发的樱桃花,雪花似的笼罩在大道的上空,如雪花般飘舞。 “大人,”坐在白川对面的河丘出入境接引官指着高耸的城头上的金槿花标志,微笑着对白川说:“下官很荣幸地向您介绍,前方就是河丘城。” 把目光投向了那深褐色的城砖,想象千载之下它们所经历的风雨,白川赞许道:“不愧历史名城,果然名不虚传。” 进入林家边境以後,白川一行人立即向河丘官方表明了身份,希望求见河丘的领导人。河丘政府迅速做出了反应,派出了官员接待白川,一路向白川介绍了不少河丘的风土人情,白川和部下们都感觉大开眼界。 在城门口,车队停住了,侍卫上都禀报:“大人,家族驻河丘的事务官在城门恭候您的大驾,他想求见您。” “事务官?他为什麽要来接我?”白川诧异道。她望向对面显得同样吃惊的接引官:“请问,河丘是否有这样的规矩,凡是入境的紫川家官员都有人接待?” 接引官咳嗽一声:“我国并没有这样的规矩。” “哦。”白川叹口气,此刻,她已隐隐猜到了原因。 虽然不认识,但对方毕竟是家族的高级外交官,前来拜访自己,拒之门外是不礼貌的。白川下车,遥遥望见城门口站着几个人,一位身形粗壮满面红光的男子正大步向自己走来。从他深蓝色的军官制服和肩上的金色星章。白川就知道了。这是位与自己同阶的红衣旗本。 二人走近,白川先对他行了个军礼:“下官是远东军的白川,向您致敬。” “白川红衣旗本吗?我是家族派驻河丘的事务长官罗奇。我们找你有事要问!” 白川蹙眉。身为平级的军官,对方既不回礼也不问好,粗鲁的回话中暗含着一种居高临下的颐指气使感觉。这令她很不舒服。在远东,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人物,即使远东王紫川秀对她也是亲密礼敬,谁敢对她这般无礼。 她亦是冷了面孔:“贵官有什麽事,便请快说。本官也是很忙地,也没空随便跟人聊天磨牙——特别是跟那些不懂礼数的人!” 罗奇一愣:“白川红衣,你我是平阶的。我也不必向你行礼。你为何说本官不懂礼数?” “我是总长殿下亲封的贵族,我是男爵!你也是贵族吗?阶级比男爵更高?” 罗奇事务官一时语塞,同来的几个人面面相觑。他们这才记起来,白川非单纯的将军。而且还是被总长亲自加封地男爵,是一名贵族。而罗奇虽然在军阶上与之平级,但却还是平民。所以见到白川,他应该得行鞠躬礼的。 罗奇事务官涨红了脸。很勉强地对白川浅浅鞠了一躬,他身後的人也跟着鞠躬。 白川冷笑着受了礼,说不出的快意。当初受总长册封时,可没想到能在这样的场合用上。 双方礼节完毕,再说话时,罗奇已经再没有刚才的嚣张,说话也显得谨慎了很多:“白川爵爷,我们这次来,主要是为了一件事。” “什麽事,你说吧。” “你知道,家族驻河丘使馆,是家族与河丘办理外交事务的专门机构。” 白川不出声,望着事务官,用眼神示意他继续说。 “也就是说,凡是家族与河丘之间的官方事务往来,都是通过我们使馆办的——这是家族的规矩。” “嗯。” “白川爵爷,你是家族的现役军官。我们想知道,你到河丘来,有什麽目的?要办什麽事?希望你能给我们一个答复。” 白川剑眉一挑,冷冷说:“事务官大人,这个问题是你自己要问的,还是家族要你问的?” 罗奇事务官很明显地犹豫了一阵,然後说:“这是本官要问的。” “那好,我也可以答复你:本官隶属远东军区,本官的直属上司是远东军区兼极东军区统领秀川大人,本官只对秀川大人,总统领罗明海大人及总长殿下三位负责,并不受使馆的管辖,对你的问题,本官并无回答的义务——就是这样!” 罗奇事务官脸上肌肉一阵抽搐,眼皮跳个不停。他才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子,精明能干的名声真不是假的。自己开始时还想在气势上压倒她,给她个下马威呢,没想到下不了台的人反倒是自己。这女子真不好惹,难怪她能以女子之身成为紫川秀麾下的头号大将了。 事实上,双方都清楚,家族驻河丘的事务官不可能自己跑来拦截一位红衣旗本盘问来河丘的目的。他这样做,只可能出於家族高层的授意。紫川参星想弄清楚,紫川秀的头号手下,为什麽突然跑去了林家?她有什麽目的? 但现在远东与家族的关系十分微妙,罗奇事务官是绝对不敢说:“是总长殿下命令我来问你的!” ——若那样说的话,就等於撕破了远东与家族之间那层虚伪的和平友好面纱了,白川就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敢这麽大义凛然地将他顶了回去,而且顶得丝毫不理亏。 “事务官大人,我很忙。没其他事的话,那我就要告退了。” 白川说着,转身向自己的马车走去。她走不到几步,突然身後传来了罗奇的叫声:“白川爵爷,记得,你是家族的军官!你这样一意孤行,真的不考虑後果了吗?” 白川转身,坚定而平静地回望着他:“请问,有什麽後果?” 罗奇阴沉着脸。紧抿着嘴,不肯出声。 扫了一眼跟在罗奇身後那几个同样脸色阴沉的男子,白川笑笑:“诸位,暂且告退了。” 马车重新开动了,从关着的车窗的缝隙里可以看到。罗奇和那几个男子一直站在原地望着马车的开动。在激动地争论着什麽。车子越走越远,於是他们的身影也越来越小,最後变成了几个微不可见的小黑点。 白川深深吐了口气,闭上了眼晴。她的心情彭湃,远没有外表表现的那麽平静。 一个声音不停地在她耳边响动着:“记得,你是家族军官!家族军官!!家族军官!!!” 为什麽会动摇呢?为什麽会犹豫呢?自己已选择走上了一条危险的道路。到处长满了荆棘,毒蛇和野兽游戈,到处是悬崖峭壁,随时可能跌落万丈深渊——一切都是因为,这条路上,有他同行啊! 自从向他宣誓的那天起,自己的命运就已经交托给了他。交托给了那个神奇的人。 向他托付命运的并不止自己,整个远东军。都被他的魅力吸引聚拢在一起。都是因为有了这个人,远东军这个集体才会充满了蓬勃的朝气,蒸蒸日上。 人类相信,他是抵抗魔族最坚定、最优秀的将军,是扞卫人类的英雄;半兽人相信,他是上天派来拯救他们的光明王;甚至连魔族都相信,他是大魔神托付王国重任的皇帝! 世间怎麽会有这样的人呢? 白川摇头苦笑,尽管自己是他最亲近的部下,但连自己都搞不清楚,他到底是个什麽样的人。 她对身边的河丘出入境接应官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刚才让你们见笑了。” 接引官面上挂着职业化的和蔼笑意:“说起来还是我们接待不周,让人打扰了您的雅兴。下官已接到指示了,在您逗留河丘期间,下官将全力协助您。若有能尽力的地方,请您随意吩咐——当然,如果您有不想见的人,我们也可以帮您拒绝的。” “谢谢阁下,也谢谢林家政府的盛情款待。只是我想求见贵国的商贸事务负责人,不知何时能安排呢?” “下官已经汇报您的要求上去了,敝国政府也高度重视此事,相信很快就会有答复了。白川大人,您不远千里跋涉而来,已经很疲惫了。敝国有迎宾馆,专门接待尊贵的客人。条件虽然简陋点,但环境还算安静。若是您不嫌弃,就下榻在那里,可好?” “客随主便,那我就叼扰了。” 河丘人说话很谦虚。接引官口中“条件简陋”的迎宾馆,金碧辉煌得一塌糊涂,跟皇宫差不了多少,特别是当看到那宽大的房间客厅里居然有假山和喷泉,白川眼都看直了! 平时,白川在荒山野外的帐篷里都能躺倒就睡着的,反而这次在柔软的真丝床垫上辗转反侧,失眠了大半夜,天都快亮了才模模糊糊入睡了。 第二十七集 风暴酝酿 第八章 狂澜已起 第二天早上,服务员就送来了早餐,酒、面包、奶酪、葡萄干、蛋糕、鱼子酱、牛奶、牛排,十几种食品把桌子摆得满满的,服务员还在不住地道歉:“不知贵宾喜欢什麽口味的?因为事先没准备,今天比较仓促,菜肴简单了点,您多多见谅。” ——看到这番情景,习惯了远东俭朴风气的白川只有不断地叹气了。 用餐後,昨天的接应官再次出现,用马车接白川出去。 马车穿过绿茵大道,从喷水池的广场旁边经过,从车窗里望出去,洁净美丽的街道上,游人如织,那沉浸在幸福中的红男绿女。看到那脸上荡漾着平和安详笑容的人们,白川陷入了沉思。她艳羡於这座城市的优雅和富裕,内心却是充满了希望:这次来河丘,希望能成功。有朝一日,我们远东也会有这麽富裕美丽的城市! 一行人直接来到了河丘长老会官邸,官邸坐落在市中心的绿荫道上,那是一片连绵的官耶。在官邢的门口,有一个显目的金色槿花标志,表明这是属於林氏家族官方的领域。以白川这种专业人士的眼光来看。这麽重要的地方。守卫并不显得严密。她目光所至,只看到了几个穿着白色秋装的河丘警察在站岗。 “白川大人,这里就是林睿长老的府邸了。” “哦!”昨天已经见识了林家迎宾馆的豪华,白川微微有点失望。林家首席长老的官邸,外表却甚是平凡。下了马车。她还在左右观望。忽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说:“贵客自远方来,有失远迎!” 她循声望去,只觉眼前一亮:一个俊美男子长身玉立,站在门边含笑迎接自己。他约莫四十来岁,一张脸英俊得近乎完美,漂亮的剑眉下是一双深邃而锐利的眼睛。霜染双鬓,身材匀称,笔挺的制服像是贴在他身上一般安帖。他站在那里,微笑着。笑容说不出的儒雅,说不出的温柔,连眼角的鱼尾纹都那麽好看。 英俊的容貌,再加上经长期岁月沉淀下来的智慧和经验。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成熟男子的浓厚魁力,眼前的男子是一个可令任何女子迷醉的梦中情人。一瞬间,白川竟看得红了脸,失神了。 接应官适时地提醒道:“白川大人,这位就是敝国的首席长老,林睿大人。他亲自恭候您的到来。” 白川抢上一步,握住了林睿伸出的手:“长老大人,下官是远东军红衣旗本白川,向您致意!真是失礼了,竟让您等我,下官惶恐无地。” 林睿微笑着,使劲地握着白川的手:“该说失礼的人是我才对。依我跟秀川大人的交情,白川您千里迢迢到敝国来,我竟然没能去接风,这已经很过意不去了。今天本该亲自登门拜访您的,但我这个身份,过去又得预约又得仪仗,惊动太大了。不得已,只好怠慢了。失礼之处,请千万不要放在心上啊!” 对方是河丘的首脑,跟紫川家总长也是平起平坐的大人物,大陆的顶尖人物。而自己不过是远东统领手下的一员武将而已,二人身份有着天壤之别,而林睿态度如此谦和,这让白川不由大起好感。 “大人您言重了,能与您见面,那是下官的荣幸。我家大人也叮嘱,说过来时候,若有机会能见到长老您,一定要向您问好。” “呵呵,也代我向秀川大人问好。跟他说,他去了远东,却把一堆烂帐丢下来,朋友们都不答应,大家都很想念他啊。请!”林睿摆手做个请的姿势,白川连忙谦让了一阵,才和他并肩进了门。 三代穿衣,五代识食,同样的,府邸的布置同样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品味和层次的。林睿的府邸甚是平常,对一位掌握了大陆最富势力的人来说,甚至可以说得上寒酸了。没哼花园和池搪,没有假山流水,更没有什麽名贵的草木,只是在院落间栽种着几棵梅树,墙上稀稀疏疏的爬山虎,给院子增添了一分清新的绿意。 林睿与白川并肩而行,微笑道:“当年我就跟秀川大人说过了,到西南,一定要看看河丘的胜景,金水河的雨歌舞、江华楼的眺月台、都乐山庄的观星楼,那都是值得去的好地方。可惜的是,大人军务倥偬,一直都无暇前往,我也未能尽地主之谊,实在惋惜。白川阁下您这次过来,一定要好好游玩一番,回去跟他说说,让他後悔当年没有来,好馋他一下!” “只怕太叼扰长老您了。” “呵呵,白川,我跟你说,当年你家大人可是从不跟我客气的,缺什麽只管把手向我一摊!强将手下无弱兵,白川,你那麽客气,可真不像他手下的人啊!” 白川不禁笑出声来,林睿实在是个很好的主人,几句话就去掉自己初次见面的拘谨,拉近了大家的距离。他有一种亲和力,让初次见面的人感觉像是知交多年的老友一般亲切。 进院子以後,林睿伸手把白川迎进了会客室。会客室的布置颇雅致,桌椅颇为精致,唯一特别就是墙上的字画特别多,足有十几份,挂满了墙壁。想来以林睿的身份。这些字画定然也是名家的珍贵手笔。可惜白川一窍不通。也不敢胡乱评论,生怕出丑露乖了。 佣人上来端上了茶水,二人对斟了一杯,白川这才出声:“长老大人百忙之中召见下官,下官深感荣幸。此次冒昧求见。实在是身负我家大人任务。不得不麻烦长老大人了。” 林睿笑容可掬:“远东凤凰大名鼎鼎,我身在河丘也是久闻了。我跟秀川大人是很好的朋友,您是他最信任的部下。您亲自到河丘来,我也不知道秀川大人交托你什麽任务,但在河丘这里,只要我能帮上点忙的,你尽管吩咐就是了。” “长老大人,您说吩咐二宇,真是折杀下官了!”与林睿轻松的态度形成了鲜明对比。白川在椅子上坐得身形端正,腰杆笔挺,她沉声说:“一般事务我们也不敢劳烦您的。只是此次任务实在过於重大,若无您支持。我们恐怕力不从心。” “哦?不知是什麽大事呢?” 白川把紫川秀交托的任务介绍了一番,林睿听得很认真,他专注地望着白川,目光深邃,神色平静。 等白川说完,他说:“简单来说,秀川大人是要打算给远东引进工厂和技术?” “正是。” “要从头建设一个国家,事情千头万绪。不知你们侧重哪方面呢?” “根据远东的优势和我们的需要,我们想先建设大型的钢铁厂、兵工厂;希望能从河丘引进优良的种子和种植技术,尽快实现远东粮食自给。然後,我们还想在远东开设一批基础学校和大学,建设大型医院,以启发民智,改善民生质量——这些,我家大人都希望贵国能鼎力相助。当然,购买的机器和聘请的专家,我们也会支付合理酬劳的。” 听白川说完,林睿一击椅子扶手,叹道:“秀川大人志向远大,目光深远,我辈远远不及啊!老实说,先前我只当你要购买粮食和武器,没想到,秀川大人思虑深远,他已想到普及教育启发民智这一步了。有这样的领袖,远东未来辉煌可期啊!” 白川起身深深一鞠:“谨代表远东,代表我家大人,感谢长老您鼎力相助!” “不必客气。白川,我帮你们,也是帮我们河丘的商家开拓市场,这对大家都有好处。我会尽快照会河丘有实力、信用良好的大商家,跟他们说明利害。这事利人利己,他们该会给我面子。当然,我也只能起牵线搭桥的作用,具体细节,恐怕得是各家商行和你们细谈。白川,建议你们在河丘开设一个常驻办事处,派驻代表在此负责引进工厂,吸引投资,也可以顺便销售远东的特产和资源。” “太好了,长老,我们也有这个意向!如此,多谢大人您了!” 二人越说越投机,白川越说越兴奋,她彷佛已经看到了,在林氏家族的大力支持下,大批的工厂、学校和医院在远东拔地而起,远东大地呈现一派蓬勃的生机。 林睿却忽然眉头一皱,叹道:“但是,我始终担心一件事。” “啊?长老您请说。” “我劝导商人们去远东开辟工厂,开办学校,这些都不困难。商人重利,只要有利可图,路途再遥远他们都不会怕。但是……”林睿顿了下,叹息道:“但是,远东这地方,太危险了。那里战乱不断,充满暴力和血腥,没有法律,没有秩序,听说在大叛乱中,有数十万人类遇害?商人看重利润,那是没错,但他们更看重的是生命啊!” 白川连忙分辩道:“长老大人,自从我家大人入主远东以後,大力整顿,建立章程,颁布法制,远东如今变得非常和平,绝无危险。” 林睿温和地说:“我说的是一般人想象中的远东。” 白川立即哑了。不错,尽管在紫川秀的带领下,自己和同僚们做了很多努力,远东的景况也有了很大的改善,但长期以来的印象绝非一日能改变,在外界的眼中,远东确实还是一片蒙昧野蛮的土地。 “对於商人来说,要有多大的利润才能吸引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到万里之外贸易呢?还有,现在紫川家也在重建中。在东南地区和帝都地区都有很大的利润和商机,幕僚长官哥珊大人正在极力争取河丘的企业进入,给出了不少优惠条件。我想,比起传闻中很危险的远东和魔族王国来,河丘商人或许会觉得,紫川家内地是更好的投资目标。在争夺投资方面,远东地区并不占优势。” 白川承认,林睿说得很有道理。看着窗外飘飞的深秋落叶,她想到的却是紫川秀那双疲惫又憔悴的眼睛。她黯然说:“长老大人,还得麻烦您向各家商行阐述:远东的危险,主要是来自魔族的侵袭。但现在,整个魔族王国都已经被秀川大人所降服。各部魔族都已经臣服,远东的环境已非常安宁。秀川大人担保,诸位商家的投资和产业,都会得到远东军的保护。” 林睿意味深长地说:“远东的威胁。并不仅仅只有魔族王国一个啊!” 白川一震:“长老,您的话,下官不是很明白。” “呵呵。”林睿笑而不答,忽然转换了话题:“我听说,昨天你到河丘时,跟罗奇闹得很不愉快?” 白川早就料到了,昨天城门前那一幕,肯定会有人禀报上去的,她也不怎麽惊讶:“下官一时不合,与罗奇阁下起了点小争执。现在很後悔,不该如此孟浪。不过这是枝节小事而已,何足辱长老清耳?” 林睿淡淡一笑,像是根本没听进白川的话:“听说,秀川大人已在瓦恩斯塔登基为皇?” “长老明鉴,确实有一些魔族部落在瓦恩斯塔推举我家大人,大人不得已答应了。” “这麽说,秀川大人称皇的消息,那就不是谣传了。我们还没来得及向大人祝贺呢,真是失礼。称皇之後,秀川大人该有意一统天下了吧?” “长老您说笑了,我家大人依然是家族忠实臣子,不敢有那种非分之想。这完全是为羁绊魔族而使的权宜之策而已。” “我对秀川大人很了解、我当然知道他不是那种人。”林睿眉头一皱,痛心地说:“但是并非人人都像我这样了解秀川大人啊!有人说,秀川大人麾下强师百万,即将挥师西进啊!又有人说,家族已经派遣了斯特林大将军统率三十万大军进军远东,捉拿叛逆紫川秀,现在兵马都出瓦伦关口了。唉,听到这些消息,我心都乱了,真为秀川大人担心啊!” “流言止之智者,想来以长老之睿智,定然不会被无知之辈的胡言乱语所惑。” “我会不会被迷惑,那倒不是问题。参星殿下会不会被迷惑,那才是关键。” “家族对我家大人的信任和倚重一如从前。家族已任命我家大人担任极东军区统领。” “听说,紫川家正在重修瓦伦要塞?” 七八四年末,卫国战争胜利前夕,败退的魔族军队放火焚毁了瓦伦要塞。战胜後,因为来自魔族的威胁消失了,家族也苦於资金紧张的困扰,重修瓦伦要塞的事情一直没能排上议事日程。但当紫川秀在远东称皇的消息传出後,重修瓦伦要塞的工程立即就开始了。 “瓦伦山口自古就是军事要地,要塞古已有之,只是被魔族破坏了,现在家族将其重新修复,那也是很正常的事。” “听说,东北各省本是秀川统领从魔族手中首先光复的,但最近,家族对这几个行省进行了一次清洗,撤换了不少总督、省长和驻军首脑。那些被撤换的官员大多是当初秀川统领任命的?” 林睿老是这麽天马行空地变换话题,白川真有点难以适应。想了一下,她才谨慎地答道:“东北各省本来就是统领处的管辖区。当时我家大人任命官员,那只是战争期间不得已的权宜之策而已。现在家族有所调整,那也是正常的。” “正常调整吗?”林睿摇头:“只怕未必吧?” 白川黯然。她沉声说:“可能家族对我家大人有所误解,但日久见人心,误会终将消除。” “依我看,这并非什麽误会,也不可能消除。”林睿正容道:“秀川统领一人统掌远东与王国。麾下骁勇之师近乎百万!他掌握如此恐怖的实力。老朽软弱的紫川家怎容得他下!” 林睿到底在想干什麽? 白川心下疑感,反应却是很快:“长老,您可能不了解我家族的传统。远东军区历来是重兵强藩,手握重兵的远东统领,我家大人并非第一个。” “不错。历史上确实有不少掌控重兵的远东统领。但他们跟秀川大人根本不可比!” “以前的远东,军队的高级将领全由总长派遣,中级军官须经军务处任命,人事权全在帝都手上,军队对国家有着极强的向心力,军队中又有监察厅和军法处等情报机构。统领的一举一动都有人监视报告;而在地方上,贵族势力极强盛,官员又全部是由统领处任命,并不属远东统领管辖。并且,他们还面临着魔族王国威胁,只能倚靠紫川家的支持才能支撑下去。 但七八零年的叛乱已经割裂了远东与家族的历史渊源。如今的远东军全由昔年的叛军组成。对帝都并无情感上的认同;各级军官都是由秀川大人一手任命,唯大人之命而从。就连军法处也是由秀川大人亲信把持,帝都已完全失去对军队的控制。在民间,贵族势力被叛乱一扫而空,民众只知效忠光明王,不知有帝都,不但如此,就连昔日大敌,魔族的兵马都成为了秀川大人麾下的勇士。 而对比之下,紫川家国力疲惫,民生凋零,国势已衰弱到最低点。白川阁下,我和你家大人是知交好友,也不怕直说了:权高国疑,致祸之道啊!” “林长老,您的意思是?” “呵呵,如何做,这要看你家大人自己决断了。不过,若是他下定决心有所举动。朋友们当然也不会袖手旁观,大伙都会帮他一臂之力的。” “朋友们?”白川的瞳孔渐渐缩小:“除了长老您,我家大人还有什麽朋友?” “白川,你又在装糊涂了。西北的那位——呵呵,大家彼此心照吧!” 就在林睿接见白川会谈的那天,七八五年的十二月十五日,来自遥远东方的寒流终於抵达了帝都皇畿的达克城,寒冷的风呼呼地吹着军营上空的飞鹰旗,猎猎作响。 远征军主力归国快两个月了,不知为何,总长府一直没有下令解散远征军让各部队返回各自驻地。容纳了十多万军队後,达克城俨然变成了一座大军营。 这天,彤云密布的天际下,在达克通往帝都的大道上,蹄声轰隆。迎着那纷纷扬扬的雪花,一队骑兵正在快马疾驰。骑兵们腰挎马刀,背负刺枪,身形彪悍,他们宽大的黑色斗篷披风迎风在雪中上下翻飞,犹如一群不祥的黑色蝴蝶正在风雪中飞行。斗篷上边角上金色的飞鹰,显示他们是隶属家族最精锐的禁卫军部队。 带队的是一员瘦削的年青武将,剑眉星目,脸色苍白,嘴唇紧抿。他不戴斗篷,任由扑面的狂风吹乱他的发髻,冰凉的雪花落在他的脸上,寒风刮得他的面颊都发白变青了,他却恍无知觉,只顾拼命地抽马加鞭,因为风雪虽然寒冷,却扑不熄他心头激动的火焰。 “斯特林申请退役,紫川秀形同独立。老一代的三杰,即将退出紫川家的舞台。” 乌云重重的地平线上,逐渐浮现了黑色的城墙轮廓。望着那伟大的都市,青年将军心潮激动:“新的时代,已经到来了。只要能抓住这次机会。取代他们成为家族新一代的三杰,这并非幻想!” 黄昏时分,雪停了,云层散开,骑兵队伍终於赶到了帝都城下。这麽大队人马冲来,惊动了守城的卫戍部队。镇守城门的军官从哨卡里探头出来问:“你们是哪个部队的?带队的是哪位长官?” 那位脸色苍白的青年将领自矜地昂起了头,没有应答。一个骑兵响亮地答道:“我们是禁卫军不死营的。这位,是我们师团长大人!” 对这些守卫城门的卫戍军官来说,一位师团长,那是很高不可攀的人物了,何况还是家族威名显赫的皇牌部队禁卫军不死营的长官。卫戍军官不敢怠慢,连忙从哨卡里跑出来,向马上的青年将领立正敬礼:“向您致敬,大人!风雪很大,您一路辛苦了!” 青年将领也不下马,神情淡淡的抬手在额边轻轻一划,算是回了他的礼。 那卫戍军官更加的恭谨,鞠身说:“大人,很抱歉耽误您了。但按照军务处的命令,帝都不同寻常城市,兵马进出得奉命的。请问,您可有调令?” 青年将领皱眉,深深地望了那卫戍军官一眼,锐利的目光有如实质,吓得对方嗦嗦颤抖。然後,他彷佛很不情愿地伸手进了口袋,摸出一张被汗水浸得发黑的纸片,居高临下地递了过去:“看吧。”他的声音里有着浓重的鼻音。 卫戍军官恭敬地双手接过,慢慢展开,一字一字地轻声读着: “嘉奖晋升令: 不死营师团长林迪红衣旗本在远征战事中坚定勇敢,屡立战功,其出色表现为我鹰旗增添光辉。为此,家族特令予以嘉奖,晋升副统领。 命林迪接令後即日率本部立功将士一同赶赴帝都述职受奖! 钦此! 总长:紫川参星 七八五年十二月十四日” 读完後,卫戍军官的态度更加恭谨,连忙将嘉奖令递还,脸上浮现出讨好的笑:“原来是林迪将军。真是天大的喜事,下官给您道贺了,恭喜大人高升了……” “开门放吊桥!” “啊,对不起,耽误大人您了!下官这就办……快给大人开门!动作快点,快!” 城门打开了,蹄声轰隆,骑兵们一阵风似的席卷而入。在他们头顶,初雪过後,红霞满天,映得天空血一般的通红。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om)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